《眷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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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蓝-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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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正起,吹得落花满衣,日头洒得刚好,悠然地照着化蝶的落英,香煞满院。往年孟春,杞山也是这般景致,从前总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来却竟让我多少有些伤怀。
我支着头,愣愣地看着酒楼子里的热闹,心却沉下来。

慕瞳说我无情,也许真就几分。
九年前我也不过用了短短的时间便将他忘得干净,之后便被白泽从破庙里捡回了杞山,又过上了没心没肺的日子。那时候尚可说是小孩子心性,但见今又多活了这么些年,小孩子心性是全没了,但忘掉白泽却只用了一日,这功夫可真是日见长进。诚然,这确是件好事,以免弄得自己如痴女怨妇一般长嘘短叹凭栏望穿秋水作一幅为君消得人憔悴之相。我隋岚这一生没了谁都能活得稳稳当当的。
日头晒得人蔫蔫生厌,如今正有闲情来好生理一理乱成一团的思绪。

尚记得清楚,那时慕瞳的离去是缘了一块麒麟玉。却说这麒麟玉是玉中之王,由天外奇玉雕磨而成,通体透着橙黄的光泽,这东西向来是皇室御用之物,但却出现在一破小子的脖子上。
当时太小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只是觉得长得好看,便想摸摸,但慕瞳却偏偏不让。我这人向来有一毛病,越不让我碰的东西我越是要去动一动。如果那时他大度一点给我看了,我也就不会趁晚上偷偷摸下他的麒麟玉,也就不会将那玉摔得个两半,也许就不会遇到白泽,也许就不会因那一把山火枯坐一日。
慕瞳走后第五日,初春的夜黑如将将泼了墨一般,仿佛马上就要滴下黑汁来。我栖在破庙里,从破掉的窗户纸望出去,正巧有棵梨树,风一吹便飘了一地的白,又下起了雪,真个冷得剜心。火堆里的火已经熄了,纠缠着最后一点生气只冒了一道青烟,那时就以为自己便会如那青烟一般静静地消散在这世上。

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惨白随风卷入,我吃力地抬起眼皮,那若雪若花的色泽好似化做了一个人,青衣长剑,青丝微绾。夜太黑看不清他的长相,却依稀闻到淡薄的一缕梨花香。
“尚且不算迟。”
那是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但因为太不真切多年来都觉得只是自己的错觉。他走到我身边手指在眉间划了一下,顿时,头脑便清明了许多。这人便是多年来养我教我又弃了我的好师父白泽。十年前他依旧是那张脸,一张随时随地都“事不关已”的脸,但不得不承认那张脸很好看,所以我常说他不肯下山,就是怕惹上“是非”。而是夜,小小年纪的我也被那张脸惊得怔了神,只觉得他亲切得不得了。
“叫什么?丫头。”
我提了提气,开口道:“我不叫什么丫头。”
他挑了下眉,没再问,将我抱起来向肩上一扛便出了破庙。直到走出门,才发现那夜竟是明月高悬,哪里来的飞雪漫天。

“我叫隋岚,不记得几岁了,以前的事我也都不记得。”
 “那好,以后就留在杞山做个洒扫小婢吧……且叫我声师父,我便赏你口酒喝。”





第5章 如此对阵
说来我这酒量还真是被白泽给调&教出来的,思来想去,不由得又端起了杯子兀自灌了一杯。却有人将我止了住,恍然回神,却见慕瞳正笑着一双眼望着本姑娘。
“怎的?想借酒浇愁么?”
我很是不屑,瞟了他一眼道:“哪里来的愁?”
幸而他没再做纠缠,我得了安宁,懒懒地向堂子上扫去,这几日城中的说书先生都着了魔一般,说的怎么全是关于前朝公主的事。心里顿时有些厌烦,还没来得及瘪嘴皱眉,慕瞳竟极不识趣地开了口,“他说的是你吗?”
我抽了抽嘴角,本姑娘这双眼虽然颜色有些不济,但是若不细细地看也算掩得过去,却也不如那戏本子里的公主那样张扬,如今被他一闹周围一些耳尖者都回了头,怔怔地朝我望了来,我咬了咬牙齿,恶狠狠地道:“她是我祖宗呢。”
慕瞳笑得愈发高兴,摆开手中的骨扇朝我摇了摇,“冷静冷静,一会儿还你一出好戏。”

好戏?我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却没想到,这一出好戏真就在一炷香后开了场,且是以一支羽箭做了个序。但那射箭之人着实箭术不佳,也就十步开外竟也能射偏。
慕瞳甚是镇定,从身后的柱木中将羽箭拨了出来,顺顺溜溜地一扬手箭就掷了出去。一群人将将从楼门外走进,当先一个来得却不巧,竟正正地将胸堂撞在了那飞去的箭上,当场便倒了地。
见了这一幕,我与那刚进来的一群人都咋舌愣头,而慕瞳这厢却平静得很,端了壶给我倒了杯酒,浅浅地道:“你且喝酒,看看我怎么演这出戏。”
我依然没合上嘴,傻里傻气地点了点头。
俗言道:来者不善,善者自然就不来了。那打进门起就雄赳赳的自然是余世子一行,看那阵势少说也有百来号人,若不是刚才被慕瞳那支箭挫了挫锐气,想来如今已大开杀界了。

“给我抓住他们。”余世子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索性仗着人多还能硬起腰板。酒楼里的人大多已经识趣的逃得没了影,留下不多的几个没逃得出去的,也都钻了桌子,独独像我这般坐着还能喝上一口小酒的就只有身边的这位了。
我向那位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道,你应该大显身手了。但那位却纹丝不动,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却是天生的。

相识初,他便能有这样的淡定,但凡遇到个山猪野狼的都能冷静地拿下。只是有一次,亦是因我而起。
那是入冬后不久,下了场大雪封了回庙里的路,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山洞躲躲,却没想到竟碰到了一只勤奋得冬也不眠的黑熊,我愣了,愣了片刻觉得自己应该拔腿便跑,于是我真就撒腿便逃,但别看黑熊笨重得很,跑起来却着实比我轻巧,刚出洞便一掌扫了过来,我只觉脑后生风,“嘭”地一声栽地上没了知觉。

等到醒来雪是停了,不过竟崩了天一般昏天黑地的,而身边却多躺了一人一兽,那一兽是方才的黑熊,而趴在血地里的人不是慕瞳是谁。一个寒栗,灵台顿时清明了不少,我翻过身摇了摇他,好似已经气息全无,再摸摸手脚都已经冷冰了。这恐惧比夜来得更冷,刚恢复清醒的头脑又左右无措了,等了半晌才抽了抽鼻子,止住那一不小心呜咽而出的泪,用力地将慕瞳拖进了黑熊的洞中。
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只是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像姑姑一样遇我而去。我捂着他的身子,许是太过疲倦坐了一夜竟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身边的人却不知去向。神情一恍,难不成被熊叨走了?我放声大叫了两声,几欲哭出声来。
“你……好吵。”
我蓦然回过头,只见洞子深处掩着一张脸,从未见过这张脸如此的萧条,顿时乐了。“木头,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都走到冥王殿了,不知是谁哭着将我拖回来?”他有些咳嗽,捂着口道。
其实怎么都好,只要他还能活蹦乱跳。
事后才知,那日他见我久不回便出来找我,却在山洞外看见黑熊正要吃我,虽然自知非黑熊之敌便依然拼死相救,最终落得个伤痕累累险失性命的结果。当时他是哪般的骁勇神情,我是没眼福见到了。不过没想到多年后,竟能让我见到相似的情形。

以百敌一,怎么说也比徒手搏熊来得精彩。我乐呵一笑,将凳子顺了顺,选了个甚舒心的架式坐了下来。慕瞳已经起了身,一双吊梢眼中笑意荡然无踪,只射出冷冽冽的光打量着对面人群深处的余世子。
“等你半天了,现在才到。”慕瞳皮笑道。
那头的余世子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想来是将慕瞳当成了黑熊。幸而还能镇住心神,喉头咽了咽道:“我看你如何以一敌百。你……你今日只要交出她,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个“她”自然是指的本姑娘,我有人撑腰自然不怕他,见他朝我望来,便极有礼地伸手打了声招呼。这头声音刚落,却只慕瞳开了口:“哦,原来是这事儿,好说好说,既然与我无关,那便请自便。”
惊天一霹雳,震得我打招呼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乖乖,这才好一会儿,就把我又转手卖了?我狠狠地瞪着慕瞳的脊梁骨,就算他看不见也要将他捅百十个窟窿。
我盯啊盯,那余世子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就在刚与慕瞳擦肩而过时,却见负手而立的人一个转身拧着两人的后劲向前一挥,一道强风袭来,险些刮到了我面门,转头一看那两个狗腿已趴在窗外的花台里吃草了。
我顿时大笑起来。当下,两边已经大打出手。那余世子却也说得不错,慕瞳再有本事也不能以一敌百,正看得我肝肠寸断时,那堂楼顶上竟如蜘蛛一般吊下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穿得甚是花哨,与我今日这身有得一拼,那张面皮也极其中看。只见他极优雅地落了地,双眼熠熠地看了我一下,又转去慕瞳的方向,口中极生硬地道:“我没来晚吧?”
慕瞳懒懒地点了下头,没与那人多说便开打起来。

一方势薄一方势强,一方精武一方脓包,两相权衡下总算得出一结论,这真是一旷日持久之战呀,兴许我睡个几个时辰也未必能见分晓。先前还卯足了劲看得欣喜,如今大半个时辰去了却有些倦了。余世子的兵卒一拔拔地往这边赶,又一拨拔地倒下丢出。我打了个哈欠,想到兵书有云:走为上策。
一则不用担心被误伤,二则慕瞳几人终究难抵众敌,三则……我还真怕他将我卖了。于是笃定想法后,便起了身矮了身子摸出楼去。如今两方打得难解难分,怎顾得上我呢。

一路向城门口走去,竟也没人拦我,颇有几分得意。转了几条街正入了条巷子,呼拉拉地一阵风吹了过来,刮得我直打了个喷嚏。我揉了揉鼻子,抬头望去仍是艳阳天,也不知哪儿能吹出这一阵阴风,也许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人都走了,凭他怎么说吧,我懒得去顾,只想着如何寻了方儿出城。
自昨日起金汤城便禁了严封了城,玄鹰骑入城的消息却如风一般地刮向了大街小巷,虽未得证实,但这多少让人觉有些得惶惶不安。可惜那余世子却是个不开窍的,今日又还带了大群人跑到酒楼里去折腾。而慕瞳要的也就是这样的结果,金汤城再坚固也终究是土石砌成的,再怎么也敌不过那些个阴谋算计。

这厢正想得出神,却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人,忙向侧让了一步,口中喃了句“对不起,让让”。
对方未着声,也随着我挪的方向移了一步。巷子本就窄,这一挡让我哪儿还有路走,不禁敛起眉来,抬起头正要开口,但那咫尺间却是一张可恶的面孔,而且……还是五花的,什么红啊,紫啊,还有那自然黑脸。
我呆了一瞬,憋了一肚子的笑,道:“余世子,你……好彩头……”
面前的人正是余世子,看这装扮看这彩头想来是吃了慕瞳的大亏。我心里暗暗道,原来那木头还有些用。
余世子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声,朝着我狠狠地挖了一眼,“死丫头,看你今日往哪儿逃。”
转眼间巷子两头已经堵了几个汉子,脸上多多少少都添了些光彩。没待我开口,汉子已经冲了上来,看这阵势定会赏我个五花大绑。余世子此时正叉着腰站在一旁看好戏,我急急地退了一步,瘪了瘪嘴,他既然不屑我,我便让他见识见识。

巷中,静院墙边垂着一枝柳条,嫩绿中点点白絮。趁人还未靠近,伸手一挽绕于手中,脚尖微点身子已攀着柳藤跃入灰墙之中,接着一个翻身,落在了院内。
听着墙外的惊呼我甚是欣慰,拳脚功夫我虽有不济,但好歹脚底抹油这功夫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去……一定要将这死丫头抓回来。”余世子一群依然在墙那头瞎嚷嚷。
“世子,这……里面是……”
“是什么是,天王老子的地方也得去给我把那女人抓回来。”
我索性拍了拍袍角的尘土,兀自向院子深处走去。





第6章 与君同寝
风起,那柳叶中夹着的絮白招摇起来,如雪地散了满院。四下幽静中,越到深处隐隐绰绰闻得一阵萧音,如深谷中的一缕天籁,幽远中夹杂着凄然的空灵。
也不知怎地,好似被勾了魂一般寻了去,柳枝遮掩处的八角亭中坐着一个男子。月白色的长袍,长发微绾了个髻,几缕慵懒地低垂着,但因背对着我全然看不见脸面。
萧声忽地止了住,我忙隐入树后。他却不曾回头,我稍松了口气,想必并未发现庭中还有其他人吧。男子将长萧放至身侧的矮几上,转而又去提那水壶。青烟缕缕,茶香满溢。纤白的十指,那手起手落的一个简单动作却竟能让人痴迷。看得我心里那个舒畅呀,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却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见庭门处走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大胡子,进了八角亭微躬身道了句什么,因着距离太远听不真切,白衣男子说了几句便将他打发了。人一走,亭中的萧声又传了来。
在杞山时白泽尚教我识了些音律,而我又好戏乐这口儿,这半晌的萧音入了耳,七八分韵味还是明了的。
曲自然是好曲,如千丝万缕结一缠绵之网,教人听了脱不开挣不掉,好似自己也深陷其中,引得你几乎要抚腮洒泪。只是这曲从未听过,我曾在白泽的典经阁里翻过今朝曲典,不记得有此一篇,自然也不知何人所作。
再说这音,静如潺潺流水滑玉而过,动如春风拂英翩然而落,虽是凄惨之曲却总让人暖至了心坎,丝丝入扣,真个是哀而不伤。
听到末了,总归能结上一句,这曲这音这韵这技,真是天作之合。

这边曲落了,那边红衣大胡子又赶了进来,又是一阵低言又是恭敬地退出,看那主仆两人的礼数,看那白衣男子的行止风骨,心里琢磨了一番,却实在琢磨不出金汤城竟有这样的贵人。
“缠你的人都被打发走了,且出来喝杯茶吧。”
想得正出神,白衣男子竟开了口。我微微一怔,左右望了却无他人,难道……他是在与我说话,难道……他的后颈还生了眼睛。打了个寒战,却只得跺步而出。
男子回过头来,却被柳花掩住了侧脸,正待看清,只觉身后传来一阵躁动,惊得我忙转身望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对上了一双没半点正经的眼睛。我牙痒痒,却只得无奈地磨了磨。墙处柳林尽处已落下一人,还是那身暗灰色的长袍,但那脸上的浪荡笑意却足足让他镀了层金子一般的晃眼。

“小岚子。”他开口招呼道。我哼哼了一声也算是答应了,心心念念却是想着回头去喝那杯茶,但被几步而来的慕瞳缠了个难以脱身,待到他叨了半晌,才幽幽地答了句,“我是被那位公子救了,如果你觉得未能看顾好我,便替我谢谢他吧。”
“公子?”慕瞳顺着我手指之处望去,旋即便敛了眉,“哪儿来的公子,莫不是你在做梦吧。”
“就是那八角……”话还没有说完,却愣得出不了声。
那十数步开外的八角亭中已无一人,而且亭中的一应什物都去得无踪。刚才,刚才……可没听到什么大动静,怎么就平空消失了?慕瞳已经几步入了亭,站在那头道:“真的没人,你是不是……真睡着了。”
乱了,这下全乱了。我扯着头发乱得一塌糊涂,难道真是梦游了,一脸神伤地望着慕瞳那厮,他竟是幅兴灾乐祸之相,我……我岔了气,想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道:“余世子,是他追我至此的,而且那公子也说‘缠着我的人被打发走了’,且去问问他便知道了。”
慕瞳极不耐烦地打了个哈哈,口中勉强答应了下来。

却说这余世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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