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儿也决计不能相信!赵楷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亡,眉眉更不能随便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一定是出事了!
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彩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织锦。洛儿忆起那日后来的事情,她和嬛嬛相拥而泣,设也马忽然出声对嬛嬛道:“你跟我走!”嬛嬛毫不犹豫,用着洛儿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声音说道:“好,我跟你走!”洛儿一时惊愕非常,看不懂嬛嬛为何会对使她国破家亡的仇人如此已从,此刻,看着远处苍茫的远山远树,在这一瞬间猛然明白,嬛嬛并不是像她以为的思想拘泥的皇室女子,对设也马并无好感,为了自救却可以压下内心的仇恨而屈身相从,这样的女子,让她由衷敬佩!
洛儿心内百感交集,感伤、压抑、悲愤……种种感情一涌而上,几乎要将她吞没。她有一个习惯,每当难过的时候会将一些悲伤忧愁的诗词或歌词写在纸上来释放坏情绪,此时,她写下的诗句,心内却更加难过,只觉得这轻飘飘的几行字再也无法释放她的悲伤情绪。
信步出帐,漫无目的地游走,听到马声长嘶的时候才发现来到了马棚,抬头看见岳飞一双黑亮的眸子正看住她,内中无限担心却无法说出,洛儿只轻轻捋着马的鬃毛,眉梢笼了一层浓浓的哀伤,亦是远远相望。岳飞装作喂马的样子,稍稍凑近,压低声音道:“我们一行十人,都扮作金兵的模样分散在金营各处,分作三拨,一拨只管放火烧了金军的粮草,另外一拨人负责救两位陛下,”他稍稍停顿,目光坚决,又道:“我负责带你走。可是怕两位陛下不肯信我们,所以要你见一次太上皇。”
洛儿一惊,低声道:“此事干系重大,单凭你们十个人能做什么,万一失败……”岳飞忽然道:“有人来了!”洛儿立即掩口不言,岳飞亦作喂马的模样。却见额鲁急匆匆跑过来,道:“帝姬,王爷请您去一趟四太子的营寨。”洛儿背对着额鲁,淡淡地应了,给岳飞一个放心的眼神,才随着额鲁前往。
完颜兀术的营寨扎在完颜勉道营寨的东边,路程并不太远,不一会儿,洛儿便到了兀术营内,完颜勉道早早地等在营门口,见她一请即来,还道她对自己印象不错,因此分外高兴,笑道:“我带你去见你爹爹,你定然是极愿意的。”
洛儿本来有些好奇yy中跟岳飞在战场上你攻我受我受你攻你来我往多年的完颜兀术的庐山真面目的;一听到可以见到徽宗,便顾不得了,只跟在完颜勉道身后进了一座不起眼的牛毡帐蓬。帐篷里面十分简陋,一套简易制作的木头椅凳,别说皇族,就连往日汴京中层百姓的坐具尚且不如,帐内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徽宗正席地而坐,神情枯槁,意态萧索,见完颜勉道进来,面上反生傲然之气。旁边的赵桓是神色呆滞,全无往日的精神,见金人进来,却是往里瑟缩了几下。徽宗自来便是富贵风流天子,如何能忍受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洛儿眼内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倒是徽宗,瞧见完颜勉道身后的洛儿,原本昏浊的双目陡然泛起神采,洛儿快步走上前去,握住徽宗的手,眼内一热,竟是掉下泪来。徽宗却轻轻拍着她的肩,默然无语。一时平静下来,洛儿退后几步,向徽宗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拜伏在地。她从前并不在乎徽宗待她怎样,只是在建康之时,徽宗竭力补偿往日失去的父女之情,洛儿感念在心,此时反倒生出几许依赖之情。徽宗也不阻拦,待她行完礼,才将她拉至近前,细细瞧她气色,最后长叹一声:“竟是瘦了这许多。”
洛儿听他温言暖语,再也忍不住,泪水潸然而下,只哽咽道:“爹爹,女儿不孝……”徽宗抚着她的发,闲话家常般低低地道:“爹爹从前多有耽于书画之道,以至误了国事,才连累儿女到这般地步,怎能怪得你们?”洛儿猛然愣住,却听徽宗继续说道:“这半年多来,你娘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只是如今,却再也难见了,若是可能,你去她的坟上瞧一瞧吧。”洛儿更是诧异,阮氏死了?可是徽宗怎么还能说得这般风轻云淡,又见徽宗神情萧索,却不敢再问缘由,只涩声道:“娘的长眠之地在何处?”
徽宗又是低低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小心了些,你娘在城破之日为免受辱,以发钗刺喉而亡,坟茔就在离汴河二十里的一株枫树下,那地方多是柳树,极其好认的。”洛儿含泪道:“女儿记住了。还请爹爹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这话,手稍稍用力,在徽宗手上暗暗捏了一把,徽宗神情恍惚道:“傻女儿,爹爹一生,愧对祖宗愧对百姓,还有何可恋!”忽而淡淡微笑:“你素来极是疼爱柔嘉和道郎,趁着我还在,也见他们一面吧。”
“道郎”是太子赵谌的乳名,却不知徽宗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让洛儿见他们,洛儿虽是不解,却点头应了。完颜勉道也不阻拦,只叫额鲁好生带了他们来。赵桓听到柔嘉和赵谌的名字时,眼睛一亮,徽宗毫不动声色,淡淡道:“桓儿,皇后已然去了,这两个孩子没了娘,又因着惊吓过度不能开口讲话,你这为父的可要多疼爱看顾他们些。”因赵桓即位后,诛杀六贼,惹得徽宗颇为不悦,徽宗鲜少这样叫他,赵桓猛然听闻,神色震动,亦恭敬答应。
不一时,边听人报柔嘉和太子到了,洛儿颇为喜爱柔嘉的可爱和赵谌的稳重,不由眼巴巴地瞧着帐篷的门口,待见到柔嘉和赵谌时,不由得愣了,这根本就不是赵谌和柔嘉,赵桓也愣了,却与洛儿同时醒悟过来。真的柔嘉和赵谌早已逃出生天了,赵桓心下震动,回首又像徽宗的行了大礼,口称:“爹爹的教诲,孩儿时刻铭记在心,终不敢忘。”
徽宗神色依旧无惊无喜,波澜不惊道:“知道就好,起来吧,一家人不必这样拘束。”洛儿原本只将徽宗当成一个亡国之君来看,此刻却又生出几分敬重,纵然他治国无道,可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却能有这样的决断,到底是多年为帝,练就的手段也有几分。徽宗见洛儿面上泪痕犹在,伸手将其拭去,温言道:“都是大人了,还这样爱哭。你与一通大师交好,那些佛经竟也白学了么。以后若有机会,多拜拜佛,看看经书,也是好的。”
洛儿一时不解这话的意思,当着完颜勉道,却也不好细问,只得点头称是。口里和徽宗聊着家常话,手指却在他的掌心内微动,徽宗只似乎看不够般的瞧着他她,忽而一笑:“拿爹爹当孩子么,不过几句家常冷暖的话也值得你这样嘱咐。”洛儿亦微微一笑,道:“可不是女儿糊涂了么,这样没要紧的话也说个没完。”
徽宗拍拍她的手,和言道:“你去吧。爹爹这里冷得紧,你身子弱,别再生了病。”见洛儿只管摇头说不,徽宗抬头望望夜空中的一弯新月,怅然道:“明日是你娘亲的生辰,她最喜月亮的,你过得好,她也就放心了,快去吧。”
语气虽然温和,却不容改变,洛儿无奈,只得再次跪拜,行了大礼,只听徽宗道:“去吧,有空的话多读一读一通大师留给你的佛经,拜一拜菩萨,能保佑你的。”洛儿不知为何徽宗要再强调一遍,心下暗暗思索。
一通、佛经、菩萨,这几个名词在心头颠来倒去,直到迈进完颜勉道营寨大门的时候,忽然心念电转,霎时间灵台一片明澈,原来如此!不远处岳飞依然在照顾那几匹战马,洛儿忽然驻足,抬首仰望,喃喃道:“明夜的月色会更好一些罢。”完颜勉道一时没听清,不由得问了一句:“什么?”洛儿提高音量,大声说道:“我说明天夜晚的月色会更美!”
完颜勉道听她这样说,不禁抬头看了看,问道:“怎么,你很喜欢月亮么?”洛儿侧首望着那一弯新月,抿唇道:“何止是月亮,但凡跟月有关的,我都很喜欢呢!”不远处岳飞的背影忽然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打理马匹,洛儿气道:“真是块木头!”甩袖而去。完颜勉道本来听了她的话有些发痴,还以为洛儿再说他,望着洛儿的背影,不由得笑出了声。
61。…第59章 心意
洛儿不忍听闻被掳女子的悲泣哀号,一整天都坐在帐内足不出户,纵是如此,尚且不时有咒骂哀啼之音如丝如缕地传来。她行动坐卧如常,静静地抄写着《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也算是为死去的众多芳魂超度积德。昨夜暗示岳飞徽宗同意行动,时间定在今晚,想必他是懂的。瞟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完颜勉道,今天似乎十分安闲,洛儿竭力装的面上平静似水,心里却有些焦灼,完颜勉道这一天都与她形影不离,总不能叫岳飞跟他硬拼吧,就算岳飞赢得了他,可这金兵连营有二十里,带着她可怎生杀得出去?
眼见得已经亥时初刻了,洛儿内心更如油煎一般,差一点忍不住将手中的佛经扔掉,要起身去找岳飞,完颜勉道挑眉,向她道:“帝姬今日如何这般坐卧不宁?”洛儿一惊,彷佛被人浇了一桶冷水,脑子中立即冷静下来,这里可是金兵大营,她怎的这样沉不住气?当下清淡一笑:“想念我嬛姐姐。”
完颜勉道更是奇怪:“设也马的帐篷离这里并不远,你若想去,我陪你去便是了,何至于这般光景?”提起嬛嬛,洛儿面上便笼了一层清愁,幽幽叹道:“这等境地之中,见了故人徒增伤感罢了,依着她的性子,即发生被人羞辱之事,必不愿见人的,我何苦出现她面前,将她的心伤撕裂开来!”
她语意哀婉,又因心内对他人的慈悲,使她的神情显得更加悲天悯人,而这种神情在完颜勉道看来无异于更加增添了魅力,不由自主地靠近洛儿身边,一手抚上她的光洁的面庞,露出几分痴迷的神色,喃喃道:“香云,为何你胜于其他女人这样多,要我如何……”洛儿心里一紧,这几月来他显得儒雅知礼,使她几乎忘记了他的危险性!
洛儿立即闪身退避在一旁,完颜勉道登时发觉自己的情不自禁之举,却不打算如往常一样退避,反而上前一步,扳住洛儿双肩,有些急切又有些愤恨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将我待你的心意视而不见甚至随意践踏,半点机会都不给我!可偏偏,我又唯独对你一人丢不开放不下!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洛儿忆起半年多以前的事,心有余悸,亦现出惊慌的神色,不由得步步退后,试图躲开完颜勉道,千万不要,不要在今夜发生什么事!洛儿步步后退,完颜勉道却步步紧逼,洛儿正在心急无计之时,忽然听到外面吵嚷起来,人叫马嘶,行动开始了!
完颜勉道一惊,立即松开她的肩,疾步向外走去,洛儿瘫坐在地上,冷汗湿透重重衣衫,脚下虚浮,来到帐外观看,完颜勉道已经带着额鲁去察看了,只见西方的天空被熊熊火光映得如同天边金红色的晚霞一样亮丽,完颜勉道此时尚且不是金军的核心人物,因此帐外除了几个站岗的士兵并无重兵把守,洛儿只见岳飞远远地向她比了个已经妥当的手势,心里明白,回转帐内,换好利落的衣衫,略微收拾了收拾,携带了一柄短剑,藏于袖中,如平时般出帐散步,目的却是马棚。
岳飞亦已经换好金兵的盔甲,驼背摘掉,恢复了往日高大魁梧的身躯,手中是他守城当日斩首无数的长枪,见洛儿的打扮,皱了皱眉,取出一套金兵盔甲与她,洛儿醒悟,她这一身月白衫子,在夜里太扎眼了些。急忙将盔甲衣物套在外面,略大了些,将就着穿好了。岳飞见她整装完毕,仔细端详了端详,才满意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站岗的金兵走去。
到了跟前,洛儿尚未来得及看清他动作,岳飞已将四个站岗的金兵撂倒,几个金兵连声响都没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洛儿看得十分惊讶,她只晓得他战场上威风凛凛,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本事。完颜勉道的营帐处在金军连营的内部,此时大半金兵都跑去救火了,岳飞带她拣岗哨偏僻的地方走,不过顿饭工夫便到了连营外围,洛儿一阵欣喜,悄声道:“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岳飞却依旧是一副谨慎的神色,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并不答话,洛儿一个人觉得好生无聊,便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儿,又道:“要是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该有多好!”岳飞扭转头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可是金兵连营里头,别瞎想!”洛儿悻悻地不再说话。
可以见到不远处地树林了,周围大约有三四十个金兵在巡逻,其中有两个当官的样子正骑在马上。忽然见远处奔来一名百夫长,用女真话大叫了几句,洛儿听了半年的女真话,多少懂一点,大意是宋朝皇帝逃跑了,大家快去追。那两名首领听了细细问了来人,才决定分一半人马去帮忙去追。洛儿立即凑近岳飞耳旁,向他转述。岳飞听了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忽然灵机一动,问洛儿:“你身上有没有显眼的皇室物件?”
洛儿懂得他的意思,却踌躇道:“这样你就危险了!”岳飞低声催促:“管不了那么多了,得把金兵引到咱们这边来,只是要连累你了。”眼底一抹浓浓的愧疚浮上,洛儿心里既甜且暖,冲他甜甜一笑:“我不怕的。”摘下颈间的一块佩玉,上面雕着精美繁复的龙凤纹饰,做工考究,一眼望去便知是皇室之物。
岳飞将其笼于袖间,半遮半现,拉着洛儿走到那名首领马前,两人却发现马上之人正是完颜勉道,显然完颜勉道也认出了他们,面上大怒,就要动手,岳飞枪快,先发制人将其挑下马来,又将洛儿带上战马,把缰绳交付她手,道:“穿过树林!”他自己一手揽住洛儿的腰,一手持枪与追上来的金兵交战,将面前的金兵纷纷打落,一杆长枪舞得出神入化。
洛儿紧紧抓住缰绳,夹紧马肚子,并不管前面挡路的金兵,一马当先冲过去,所到之处,岳飞舞动长枪,呼呼生风,将靠近的敌兵全部斩落,洛儿听见后面完颜勉道的声音:“追上那两个人!别叫他们逃了!”其余金兵还以为是皇室要员,大队人马听见动静,纷纷追过来,洛儿只听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多,心里不免有些慌张,问道:“他们快追上了没?”
岳飞并不回头,只在她耳边低低答道:“不要慌,只管向前跑就是,后面有我。”两人距离甚近,洛儿背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此刻又听他温热的气息吐在耳际,心里顿时镇定下来,只管拉紧缰绳纵马驰骋。
不一会儿便跑出了这片树林,趁转弯的时候向后望了一眼,洛儿心里一惊,完颜勉道距她们不过一千米左右,正在策马狂奔,最让人心惊的是完颜勉道后面一千米处有着无数的金兵,估计是不知情况把他们当成了赵桓或赵佶中的谁。身边此刻并无金兵,岳飞从她手中接过缰绳纵马奔驰,速度猛然加快,转过前面的一道山坡,却见一条颇为宽深的河流挡路,河水湍急,因此并没有结冰。
岳飞勒马,回头看看追上来的金兵,安慰一笑:“想来两位陛下应该可以安全逃脱了。”又低头看看怀中的洛儿,安慰的笑变成歉疚的神情:“却连累你和我一起……”话未说完,被洛儿打断,她神色宁和,彷佛生死并不在眼前一般:“不必说这些,和你一起,无论做什么我心里都是极愿意的,只是,我今生遇到你,太迟了。但愿来生遇到你的时候能早一些。”岳飞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