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娥坐在灯下笑了笑——真是老了吧,又遇见幼子受创,于是她对于月明楼的怨气反倒没办法如从前那样跟幼子说起,怕刺激到幼子;如今倒是只能跟兰溪念叨念叨了。虽然用词要有所保留,可是态度却还是显露出来。
“是我抬举他了,还以为他这回做事是有点大人的样子了,却原来他依旧还是顽童的心性,做事永远不分轻重——这样的他,如果真的将公司交还到他手里,我是绝不肯放心的。”
郑明娥转眸回来望兰溪,“我是也不放心小五,生怕小五回到公司再受了刺激;但是对比而言,小五总归比小楼更稳妥,所以公司依旧要在小五手里才好。”
“这当中的关键就要在你——你只要多加着小心,时时陪在小五身旁,即便是在公司,怕也不会太出差错。杜兰溪啊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在公司如何做吧?”
兰溪垂下眼帘去,内心里不是不想替月明楼再分辩两句;可是她也不能不承认,这次月明楼的入狱出狱,实在是让所有人都闪了下腰。
从前她以为他是替她爹顶罪入狱,于是她能豁出一切去要替他守着外头的一切;可是如今看来,反倒好像是多余了——她不怪他布局,她只忍不住想要埋怨一句:为何不与她透露一句?
如果她能明白他的意思,至少——至少她可以不用与月慕白完婚。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能在老太太的逼视之下点头,“我会的,我会尽己所能扶助月老师。”
走出郑明娥的房间,经过二楼的小厅。没有点灯,月色从窗口直泻进来,照亮小厅。兰溪不由得立在月影里叹了口气:他的名字里空担了个“明”字,可是他却偏偏不让人明白他的心意。
也许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了吧,是她一厢情愿以为他是为她爹担罪,其实这不过都只是他自己布局中的一步——即便算计到她有可能为了守住公司,而不得不跟月慕白完婚,他也不会改变他自己的主意。
呵,也许她在他心中,都是这样不重要的吧。
也许一切的一切,终究又是她自己想多了。看多了言情小说,真的将现实的总裁里都看成了情种——却忘了,他们实则都是商场上拼杀的商人,都是重力轻离别,哪里会为了一个女人改变自己的计划。
。
月明楼在外头晃悠了好几天,可是终究还是要回到大宅来正式拜见的。
月中天老爷子尽力让家里的气氛圆融,只是郑明娥面上还是有些不痛快的样子。月慕白也只是寒暄几句,便径自垂过头去跟兰溪说话,眼珠子便都只落在兰溪的面上,不论兰溪做什么,他的目光都追随着。
幸好家里还有个小花儿。
小孩子都喜欢新鲜,看腻了家里这几张老面孔,瞧见了月明楼就格外快乐,挣脱了席勒太太的手,自己埋着小胖腿儿就朝月明楼腿上爬。
这小东西空长了月家人遗传里冷峻的相貌,性子却是截然的相反,整天脸上挂着甜兮兮的笑,见谁都笑,就跟小时候家里墙上挂着的年画儿里头,那个抱着个大红鲤鱼的白胖小子似的。
月明楼就乐,伸手弯腰将他抱起来,让他尽情在他腿上爬来爬去。
小花儿仿佛觉得自己占领了个高地,心情大好之下,用小胖胳膊撑着月明楼的手臂,扭头瞅着月慕白,便十分欢快地大叫了一声,“嘚嘚!”
小孩儿的话都堪比火星语言,大家都凝眸了一下。
席勒太太赶紧上来解释,“我昨天教他喊DAD,可是他喊到今天还只是——嘚嘚。”
上菜的老佣人听见了,抿嘴笑,给解围,“就算不叫那洋称呼,这‘嘚嘚’也对劲儿——说不准小花儿的意思,就是按着咱们中国人的老规矩,叫‘爹爹’呢。”
兰溪心里登时一乱,垂头下去,不想让人看见她面上神色。
小花儿却不知现场情形,忽地又嘎嘎笑着转头回去面向月明楼,洪亮而欢乐地朝月明楼也大喊了一声:“嘚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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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墙头花儿(2更1)
小花儿喊月慕白为“嘚嘚”,回头又喊月明楼是“嘚嘚”,如果再套上之前席勒太太说的“Dad”,或者是老佣人说的“爹爹”——那么现场的情形就变得诡异起来。
小花儿幸福,毕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于是全家人的目光都扔到了兰溪面上来。
没办法,中国的历史真是太过博大精深,中国的老百姓对太多阴谋论的故事耳熟能详:比如某个孩子在不懂事的时候,被他妈在耳朵边上天天嘟哝,什么这个那个的,于是那个孩子就在某日,于外人面前将他妈说过的话给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于是伤害到了***的那个敌人,或者得到了他妈想要的那个目的。
小孩子口无遮拦、童言无忌,这都是人家小孩子的权利,没人会责怪小孩子;真正要受到鞭挞的,是小孩子的妈。
大家自然有理由去揣度,小花儿竟然会这么叫,是不是你杜兰溪私下里日日在那不懂事的孩子耳边教出来的甾?
你这么做,又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如今你是月慕白的妻子了,可是你毕竟跟月明楼有过那么一段。怎么着,现在月明楼出狱了,你就想左右逢源了?
无形的压力,透过每个人的目光,漫漫浮荡过来,像是夜色里看似平缓,实则随时可以一个翻滚便打翻船只的浪拖。
兰溪咽了下唾沫,垂下头去看了看碗筷上精美的描金花纹,“……小花儿叫的是——嗯,哥哥。”
小花儿口齿不清地喊“嘚嘚”,也真的没人敢百分百确认他是在喊什么。就算之前席勒太太说“Dad”,佣人说“爹爹”,也不过都是臆度;“嘚嘚”跟“哥哥”的发音又是相近,于是兰溪这样说,大家便也再说不出什么来。
千担心万思量,不过都是怕兰溪对月明楼的心思不死;既然她今儿说了小花儿叫出来的是“哥哥”,那么便于辈分上分得干干净净。月家老人儿们都看见兰溪这样辩白的心思了,便也都默许了下来。
只有月明楼隔着桌子,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盯了兰溪一眼。
兰溪感受到了,却装作不知道,径自垂首下去,将碗里的一口汤缓缓咽完。
盛夏吃苦能去火,兰溪抿着舌根的苦味儿,面上尽是平静。
。
中午大家都各自午睡,可是小花儿可得了人来疯,死活就不肯睡了。从前席勒太太和保姆如果哄不好他的话,一般兰溪出马,他就能乖乖睡了;可是今天家里多了月明楼,小花儿就找见了仗恃,死活都不肯睡。
兰溪好话说绝,到后来都不得不扮演上恶毒母亲,叉着腰指着小花儿,“你到底睡不睡?”
有老人的家里都喜欢安静,小花儿又偏是个闹腾的孩子,他自己一天不睡还无所谓,可是他八成是要把家里闹腾得不得安宁,月家二老就也没得睡了,所以兰溪不能放过小花儿。
小花儿小嘴一扁,圆溜溜的肉P股一甩一甩,朝着一直坐在一边看戏的月明楼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嘚嘚,help!”
月明楼大笑一声,伸出长胳膊将小花儿捞到怀里去,正正端端地安放在腿上,柔声保证,“嗯,别怕。有你嘚嘚我在,看谁敢欺负你。”
说着凤眼霍地一挑,目光从兰溪面上打着斜儿掠过去,“……你妈也打不过我。”
。
盛夏午后,阳光炽烈如火。院子里的花木繁盛,树叶影子全都斑斑驳驳落在窗纱上来。郑明娥老派儿,糊窗子的窗纱还都是古老的绿窗纱,映得房间里一片幽幽净净的绿。而那些映在窗纱上的树影,扶疏摇曳,像是以水墨画笔填上的花纹,与那幽幽净净的绿一同映在地下,便仿佛人都在画中了。
这样的宁谧,偏还是被树上那一群一群的知了给打破,绿窗纱挡得住炽烈如火的阳光,却挡不过“莎啦啦”的大片蝉鸣。蝉鸣单调而喧扰地传进来,绕着兰溪打转,将兰溪的头搅成一团浆糊,没办法冷静,更没办法思考。
——就像,多年前的一个盛夏午后,她也是这样面对着一双乜斜挑起的凤眼,觉得自己乱成一锅粥。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仿佛是烦躁,仿佛是无奈,还有一点奇怪的——期待。
兰溪用力甩头,想要甩开这些奇怪的心绪,只掐着腰跟小花儿发横,“月花朝!我警告你啊,再不睡的话,我可真不会惯着你!”
小花儿是个笑面虎,甭看他日日在人前笑眯眯的,又仗恃着自己年纪小不会说话,反正是尽情地不听话来着。大人要是说他了,他就依旧甜甜地笑,直到把你笑到没脾气了拉倒——再加上凡事都有月慕白护着,全家上下就也都惯着他。
兰溪却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儿,人都不识惯,小孩子若太溺爱,早晚是要被惯出毛病来的。尤其是这男孩子,惯大了,将来就扛不了事儿、受不了挫折了。
于是兰溪在小花儿面前扮演的角色一直都是严母。小花儿从小到大挨打的次数都是有数的,而这几次都是兰溪的“战绩”。所以小花儿不管怎么在大人面前“倚小卖小”,可终究是怕兰溪的——若是往常,兰溪哇啦一嗓子,小花儿再不听话,也得扁着小嘴儿、跩着肉P股屈服;可今儿,这小东西也来了劲儿了。
眼见娘亲哇啦一嗓子,跟母夜叉附体似的,小花儿扭着肉P股就朝月明楼胳肢窝底下钻,一边钻一边还做出浑身颤抖、想哭却不敢哭出来的可怜样儿,小嘴里不住地喊着,“嘚嘚、嘚嘚……”
月明楼就看不下去了,张开双臂将小花儿全都护到臂弯里,拧眉盯着兰溪,“杜兰溪,你差不多就行了。这么大呼小叫的,你想把这房顶都掀翻了啊?”
。
“月花朝,你跟我睡觉去!”
月明楼这一说话,兰溪就更着急,恨不得现在就赶紧一把拎着儿子的耳朵,将他丢到小床去,那就天下太平了——她不想因为小花儿跟月明楼起矛盾,她不想眼睁睁看着月明楼这么护着小花儿……
不是,她也不是不想看着月明楼护着小花儿;可是她就是看不得——看着他这么护着孩子,她就眼窝子浅、心底发酸、喉头仿佛被人掐着一样。
她就是看不得,真的看不得。
也更怕,让月家其他人看见他这么护着小花儿——至少明面儿上,小花儿是月慕白的儿子;月明楼又跟月慕白之间不睦,他又从小是个桀骜的性子,这会儿怎么能这么护着这个孩子呢?
这不行,真的不行。
为了不在他眼前儿失态,她也只能欺负小花儿。小孩子是有点无辜,不过幸好他还小,还什么都不懂。
谁让他是她的儿子,那他就得忍着她这个老妈;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了,就当给她这个老妈尽尽孝道了,也不算亏了他。
兰溪打定了主意,就径直冲过去,想要将小花儿从月明楼手臂里扯出来。她不想直接跟月明楼拌嘴,她只冲着小花儿吼着:
“月花朝,你听见没有!快去睡觉——老爷子老太太都睡了,你别吵,否则吵醒了老爷子和老太太,那我要掐你P股!”
待兰溪走过来,膝盖都碰到了他膝盖,月明楼这才不慌不忙将小花儿抱到另外一边,用他自己半边身子挡住兰溪的手,挑着长眉朝兰溪冷笑,“杜兰溪,你是怕小花儿吵醒别人睡觉?可是拜托,听听你自己现在的尖声厉嗓,你制造出来的噪音早不知道是小花儿的多少倍了!”
“家里最吵的人是你,你还好意思用这理由来欺负小花儿么?”他说着笑眯眯逗小花儿,“小花儿说,是不是啊?”
月花朝这朵骑墙头的狗尾巴花儿,登时眉开眼笑地朝着月明楼使劲点头,笑得嘎嘎地满脸粉嘟嘟地红。
兰溪看着他那小汉奸的样儿,气得只觉眼睛一湿——若不是小心了,泪珠子险些掉下来。
月花朝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凭什么这么快就跟月明楼穿一条裤子,舍了她这个亲妈,反倒跟那个人抱在一起,眼睛瞅着眼睛,鼻尖抵着鼻尖地开怀大笑啊!
一直小心压抑的委屈登时爆发开来,兰溪一把扯住小花儿的手臂,“月花朝,我不揍你,你还反了天了你!”
巴掌拍下去,小花儿嫩藕似的胳膊上便是粉红的一个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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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8、是否应该告诉她?(2更毕)
小孩子有了仗恃,总要捺不住小性儿地微微张狂一下。更何况小孩子的眼睛虽然小,可是天生就会察言观色的,小花儿明明白白地是看清楚了月明楼的气势上是要压过他娘亲一头去的——于是小花儿抖着胆子认定了自己是安全的了,月明楼是一定有法子压住娘亲,不会让他遭罪的。
可是小家伙以这样的幼龄就深切体会到了,原来梦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竟然是这样地又深又长——他那颗幼小的心灵登时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创伤。
小花儿开始还忍了一秒钟,待转头看见月明楼惊愕的目光,小花儿这才伸胳膊抱住月明楼,尽情地放声大哭!
“嘚嘚,嘚嘚!”
“你给我闭嘴!甾”
兰溪一不做二不休,从月明楼臂弯里将小花儿给拽出来,立着眼睛威吓他,“跟我去睡觉!”
兰溪用手臂夹着小花儿,转身就走;小花儿一边在母亲怀里极尽哀痛地哭,一边还无限忧伤地从母亲臂弯回眸,满眼睛眼泪地盯着月明楼。不敢再呼救了,可是用眼神在勾着。
月明楼抿紧了唇角,忍不住低吼了声,“杜兰溪,没你这么对孩子的!拖”
兰溪想不理,可是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扭头冲他清冷一乐,“是么?可是真可惜了,小花儿是我生出来的孩子,所以无论我怎么对他,我都是他亲妈;他再哭,却也得受着。”
“……总归,还轮不到小楼你来教训我、纠正我。”
月明楼长眸一寒,“你叫我什么?”
“小楼啊。”
兰溪说完再不停留,夹着小花儿就上楼去。小花儿依旧世界末日一般地哭,不过却也被娘亲那一声“小楼”给吸引住,仿佛感知到了这个称呼的奇妙,一边哭一边奶声奶气地学着叫,“楼,楼!”
月明楼站在楼下攥紧了手指,面颊有些苍白,凤目里漾着寒光,抬头瞄着兰溪夹着小花儿通通通地上楼,然后转过栏杆,直到身影没入了走廊的狭长影子里。
他无处发泄,恨得使劲咬了自己的食指骨节一口。却把自己咬疼了,在原地甩手跳起脚来,又不敢让人知道,一点声音都没敢出。
她气死他了,她!
。
夜如轻纱,裹着酒吧这个五颜六色的美人儿那美妙的胴。体。酒吧里的男男女女的神智上仿佛也都是裹了这么层纱,于是都借酒耍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一对对的一。夜。情拍档一拍即合。
吧台另一边一位熟女姐姐已经给汪小洋叫了第四杯酒了,可是汪小洋还不肯给面子,一径只扭头瞅着月明楼,只给人家一个背影。
连月明楼都看不下去了,乐得半趴在吧台上,“汪小洋你这人太不地道了你。人家的酒都喝到第四杯了,怎么还不搭理人家?或者说你要是真的不想搭理人家的话,你倒是别喝人家的酒啊。”
汪小洋启了启唇,“……喝了也已经喝了,要不我问问她去,喝进去的酒再吐出来还给她,还成不?”
月明楼笑得长眉飞舞,伸手拍着汪小洋的肩膀,“我终于找见比我还不要脸的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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