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都说出来了,不管怨你恨你,你总归还是我亲爹,万事我还都会想办法转圜回来;可是如果你今儿还有什么故意藏着掖着想要瞒着我的,那我就也在这电闪雷鸣里发个誓——就让我替爹你死了吧。”
“不是都说雷电会劈死有罪的人吗,我舍不得您死,那就让我这个当闺女的,代替您赎了罪吧!”
“溪哥你说什么你!”杜钰洲全身颤抖起来,“爹不许你说这些话,你听见没有!”
“你爹我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道儿上混了这么多年,伤人害人的事儿没少做过,能活到这个年纪,还能看见小花儿出世,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还有一点放心不下的,就是想看见溪哥你能好好儿的。”
“所以就算要有报应,也只能是报应在我这把老骨头身上,绝对不能是你。溪哥你听见没,啊?”
杜钰洲仰头,望着漫天流过的电光,“老天爷你听见了没有,啊?有罪的是我杜钰洲,要遭报应的也是我杜钰洲,你不许听我那闺女的胡话,千万不许报应在她身上。”
“爹!”
兰溪大哭,从树影背后跑出来,奔到杜钰洲跟前儿,伸手抱紧了爹,“爹你也别再说了,别说了。我舍不得他出事,我也一样舍不得您出事。我左右都是放不下,我宁愿死了的那个人是我自己,让我一个人扛了你们两个人的事,让你们两个都能好好地活着就好,就好啊……”
“丫头你别说了,别说了!”
杜钰洲捶胸顿足,“我千方百计拦着你,不让你跟月家人在一起,就是怕碰见今天的为难。结果千算万算,却终究还是没能算明白,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爹我也后悔啊;可是后悔却已经晚了,我只能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赶,是再没有回头路的了。”
兰溪盯着杜钰洲,“您老跟我说实话,监狱里安排的人,是不是您干的?”
杜钰洲用力摇头,“真的不是我。庭审那天,听说他竟然自己认罪,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爹我是不是好人,可是我还没有恶到还会做这样的事,溪哥你信我!”
兰溪抹掉眼泪,盯着杜钰洲的眼睛,终于点头。
仰头迎着漫天的豪雨,兰溪缓缓绽放了笑颜——这件事不是爹做的,那就好;至少可以证明,还是另外有人要害月明楼的。而这个人不是爹,那么就有可能说明,当年的事也许与那个人有关。
。
豪雨倾盆,月慕白亲自转着轮椅,手上擎着雨伞,手里拿着另外一把雨伞。
是老范通知了家里,说兰溪半路下车,站在雨里。月慕白没让家人送伞出来,他自己来。
结果看见兰溪与杜钰洲父女抱头痛哭。月慕白这个时候不能上前去,便避在转角处,垂下头。天上的风雨落下,打在月慕白的伞上沙沙,听上去有一点点像是江南养的蚕,夜里偷偷地一同咬响桑叶的声响。
月慕白松开手,任凭手中的雨伞跌落地面。雨水如被爆炒的豆子,唰唰跳响,转瞬便将那柄伞尽数吞没在水意中。
他既然不能将雨伞送到她手中,又不能亲自擎着伞帮她遮在头顶,那么他又岂能独自荫蔽在这伞下,逃过风雨淋漓?
他既然不能在她痛哭之际将她抱入怀中,他既然已经没有办法帮她挡开那些欺身而上的疼痛,那么他又怎么忍心独自擎着这一柄雨伞?
放开这雨伞,任凭风雨倾天而下,他坐在雨中,反倒开心地笑了。
至少他能与她同苦,至少他能体会到她周身的濡湿,这便足够了。
一场豪雨,纵然再大,与一生的漫漫时光比起来,不过是一瞬弹指;而他能这样陪着她同甘共苦的机缘,怕也不会比一场豪雨更长。于是他对这一场雨、这一身湿,非但不以为苦,反而甘之如饴;不盼着早早结束,却希望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停。
。
第五监狱,夜半更深。
早已过了探视的时间,监狱里自然更不许有人在大半夜的来探视监犯,可是凡事都有特例,今晚的特例就在这个来探监的人。
容盛。
所以你看,规矩再严,不过都是死的;而人才是活的。这事儿要是放在普通看客的眼里,定然会说:嗯,容家的公子嘛,自然是可以拿规矩都不当规矩的。
容盛本身倒的确是这个脾气,可是这次他来,倒不是为了证明“我爸比李刚还牛叉”的;他选在这个时候来,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大半夜的,月明楼被从号里提出去,就算同一个号里的监犯,也只会以为他是被提审了;不会有人想到是外头有人来探望他。
容盛身份的另一重特殊,还在于他可以跟月明楼面对面地坐在一个屋子里,而原本应该站在一边监守的警官都没敢立在一边儿,而是退了出去,还将房门给他们二位好好地关严了。
警官向外走的过程里,容盛眯着眼睛好好儿地打量了月明楼一番,笑得像是捡了个宝贝,“从前他们都说咱们俩是并称‘花容月貌’的,我一直不服气,心说你月明楼就算也是个美男,不过比起我来还差点儿。嗯,今天一看你这胖头肿脸的,就更遂了我的心愿了。”
“唉,真想就这么带着你出去溜达一圈儿啊,看日后谁还敢厚脸皮地把咱们俩并称成‘花容月貌’了。”
“嗤。”
月明楼扬着下颌,乜斜着眼睛笑望容盛,“你这么爱美,你怎么不去参选香港先生啊?要不就去‘星跳水立方’,穿着小裤衩,露着子弹袋似的腹肌,大庭广众之下走来走去,360°无死角地迷死女粉丝……我友情赞助一最贵的比基尼泳裤给你。”
“我呸!”
容盛懊恼得一拍桌子,“好啊你这家伙,在狱里蹲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杀了你的脾气啊!”
月明楼笑,转着眼睛看着自己微微有些浮肿的手指尖儿,“我月明楼进牢里呆了这么几个月,如果就这么简单地被狱里的手段磨没了脾气,那我还是我月明楼么?”
只有那个傻瓜担心得当场险些没落下泪来,急急忙忙就转身走了。她是怕她自己在他眼前哭出来,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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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第三更~~】
30、商场如情场(5更3)
“我知道你这是为的神马这么故意排揎我。”
容盛呲着犬齿瞄着月明楼,“你是给杜兰溪报仇呢。我给她送股权委托书那天,实在是压不住火气,骂了她两句;你这就给往回找呢,是不?”
月明楼垂下眼帘去,只看着自己的手指,“……内天,你骂她,她怎么着了?”
“哭没哭?”
“哭?缡”
容盛认真地想了下,“好像有那么一秒钟似乎是要哭的。可是后来,人家把疼都给甩我身上来了!”
“哦?”月明楼挑眉。
容盛想起那天情景,恼得呲牙咧嘴,“她追着我跑出来,站在走廊里扯着脖子跟我喊,说立马要带着蜘蛛去相亲去,肯定找个比我好的……她不知道那走廊拢音啊,她是故意塌我的台呢她!醢”
月明楼盯着容盛面上难得一见的羞愤表情,缓缓展开了笑容,身子向后靠在靠背上,只用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活——该。”
他的声音也不大,姿势也不夸张,可是容盛就是觉着刺耳极了,有点急赤白脸地瞪着他,“你还没完了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月明楼又红口白牙地朝容盛一乐,然后才敛了笑谑,正色起来,“说正经事吧。”
容盛耸肩,“原本伦家就是个正经人;都是跟你这样不正经的在一起混的,才把伦家都给影响得不正经了。”
月明楼不搭理容盛,只说,“我想我找见孟山了。”
“兰泉的分析没错,那小子在号里的确是装孙子,挨打不还手,挨骂还陪着笑脸,晚上就躺在小便池边儿的水泥地上一声都不吭;让所有人都觉着他窝窝囊囊好欺负,没什么筋骨,更没什么价值。”
容盛这才神情一正,“你确定是他?”
月明楼摇头,“不确定。孟山不过是他用过的假名,他随时能转头再换一个;反正他现在不叫孟山,我只是凭直觉。慢慢相处下去,一点一点再去挖他身上的秘密吧。”
容盛眯起眼睛来,“你跟他交朋友?”
“没刻意交朋友,不过是同病相怜。”月明楼笑了笑,“如果他真是孟山的话,我故意接近他,只会打草惊蛇。所以我非但没刻意接近他,开始的那几天都离他远远的。”
“后来是他也挨打,我也挨打,两个人被整个号里的人联合起来整治,我们俩就成了难兄难弟,聚在一起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靠!”
容盛听着都忍不住攥了攥拳头,“月明楼你还真行,真让他们那么打你!”
月明楼轻轻摇了摇头,“挨几下打,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被动挨打要受伤,我主动挨打,提前做好思想准备,身上受的伤就轻些。”
“你是故意的。”
容盛呲着牙,“你故意挨打,就是为了跟孟山混到一起去。小楼你这苦肉计贯彻得不错啊。”
月明楼但笑不语,只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世上的人啊,都挺善于染色的。”
“嗯?”容盛听着一怔,“你说孟山?”
“不是。”
月明楼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竟然当着容盛的面儿一笑,那笑如梦似幻,看得容盛云里雾里。
。
兰溪主政月集团之后,一直对各种社交活动婉拒。一则她自己不喜欢那样的场合,二来她也担心自己驾驭不了。可是再婉拒,却也不能一直都不参与,今晚的联谊,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兰溪让丁雨和小汪陪她一起。
丁雨是经验丰富的,有她在身边,兰溪有主心骨;小汪则是经常陪同月明楼和月慕白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对场面上的人都熟,能帮兰溪应酬寒暄。
转了一圈,喝了数口酒,递出若干名片后,兰溪转眸看着门口处被一小团人围住的一个男子。
笔直瘦削的男子,有白皙的皮肤,温润的笑容。从他修饰到一丝不苟的面容与发型以及衣饰,作为资深韩剧迷的兰溪便看出他是H国人了。
“副总,你看那边……那个人就是H国的金先生。”小汪小心提醒。
兰溪小心地瞥了瞥丁雨和小汪的神色,却发现这两个人似乎都有些严肃。兰溪便也格外留意了一下那位,整理了下心绪才也走过去。
那男子却一下子就发现了兰溪一般,穿过人丛走过来,将那一堆围着他的人都撂下,只迎着兰溪来。
“杜副总,一直希望得见一面,不过一直没能寻到机会。今晚听说杜副总会来参加这个场合,我这才推了公司的事情,赶来一见。”
兰溪静静一笑,“金先生,久仰。”
。
当晚的酒会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背后都是商人们在寻找新的合作机会。经过最初的寒暄,商人们便三三两两各自谈起自己的生意来。
金先生却一直都留在兰溪身旁,两人甚至连最近热播的韩剧都聊完了,兰溪只能叹了口气,只能听着金先生接下来的话题。
金先生的耐心可真好,一直憋着心里的话,不急不慌地陪兰溪东拉西扯,此时才转到正题,“……杜副总跟月总裁虽然性子不同,但是有一点却很相似的:请容我问一句,杜副总和月总裁都练习太极拳吧?”
兰溪就乐了,“要说起太极来,好像贵国比我们用的更多呢。比如什么‘太极虎’的雅号啊,还有国旗上的图案。”
兰溪之前削尖了脑袋将公司所有未尽事宜都做了功课,知道月明楼手上有一桩与H国的合作事宜搁浅着。原本是月明楼这面挺主动的,结果这事儿进入具体执行阶段了之后,月明楼自己反倒懈怠下来,换成是人家H国方面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追上门来。
这事儿就凭月明楼的态度,兰溪就觉得有蹊跷。于是她格外留心了一下这桩合作的内容,以及对方合作人的身份背景。
开始还看不出端倪来,直到看见了那位金先生的照片——兰溪就怔在那里。那张照片里的脸,简直是尹若儿子的成年版。
虽然很多H国男人看起来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可是兰溪毕竟是资深韩剧迷,她的眼睛已经能在一双双几乎相同的单眼皮里看出彼此的不同。她便越发能确定,照片中的金先生与尹若儿子的相似,绝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杜副总,贵方究竟什么时候才准备重新启动我们双方的合作计划?我们一直在翘首期待中。”
兰溪露了点傻傻的笑,“金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件事是总裁之前在亲自处理,如今金先生也知道,总裁暂时不在公司……于是这件事呢,我并不清楚来龙去脉;至于是否要重新启动,什么时候才能启动,还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从头归拢归拢。”
金先生就笑了,“好。只要有杜副总这句话,那我就等。我会展现最大的诚意,与最大的耐心,一心一意来促成此事。”
兰溪又转过话题,“金先生,不知金先生看了最近在我们中国很火的一套连续剧没有?《一吻定情》。”
金先生如何看不出兰溪在顾左右而言他,便笑,“这是日剧,杜副总不是该跟我聊H剧的么?自从我们H剧大兴以来,日剧在中国也失去了从前的市场了。”
兰溪笑着点头,“不谈政治,只说娱乐吧。金先生其实你说商场亦如情场吧,《一吻定情》里的男女主角看似身份智商悬殊,所以怎么都不该被凑到一块儿的;可是其实呢,总归是男方早有情意了,才会被女方追上——商场上也是如此,如果不是两厢情愿,那么再好的生意也只能成为强扭的瓜。”
金先生笑了,“杜副总既然这样大力推荐这部剧,倒是也引起我的兴趣了。方才杜副总又说不太了解我们的合作案之前的进度和细节——杜副总还说,商场如情场。我看不如这样,那便将两件事结合起来好了。”
“我会来跟杜副总一同温习从前合作案的进度和内容,顺道再一起看一看这部连续剧,看看那智商不高的女生是如何强扭了那个瓜,终于将一厢情愿变成两情相悦的。”
金先生依旧斯文地笑,“杜副总真是兰心蕙质,一语提醒梦中人。我们就按着杜副总的提议来处理此事吧——商场如情场,生意都变成谈恋爱地一般有人情味,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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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四更~~~】
31、巫女的咖啡(5更4)
三个人一同坐车回去,走出去老远,兰溪扭头回去,还能看见那金先生立在大门口的金黄灯影里遥遥目送着。兰溪皱眉,扭头回来,却恰恰撞上丁雨打量她的目光。
坐在副驾驶的小汪咬了咬牙,扭头来跟兰溪说,“那金先生不是什么好人。杜副总你别搭理他。”
兰溪再回望了丁雨一眼,垂了头笑,“商场上,哪里就有百分百的好人 ?'…87book'都是逐利而来,都要为了竞争而掐着别人的脖子。”
“坏人不怕,因为知道他不含好意而来,心里反而能早做防备;我最怕的其实是貌似忠厚的,你被他面上的和善给骗过,心里来不及设防,就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他给害了。”
小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过去,丁雨的眼里闪过明灭不定的霓虹灯影缡。
。
兰溪回到月家,月慕白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灯下等她。
兰溪不好意思地掩着口,“我喝酒了,先去刷牙,再跟你说事儿。醢”
月慕白笑着叫住兰溪,“要论喝酒,我绝对喝得更多。兰溪你坐下,别这么急急慌慌又逃走。”
兰溪被月慕白窥破心事,面色有些红,幸好灯光幽暗,能帮她隐藏。
兰溪想了想,还是将遇见金先生的事情与月慕白说了。虽然小心翼翼地怕影响到月慕白的精神状态,所以兰溪素日都是拣刺激性不大的事情说给月慕白听。这时候月家二老身子越发支撑不住了,她只有月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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