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母亲也与我宛转谈起了我们的婚事——兰溪我们结婚吧?”
“月老师???”兰溪愕在灯影里,盯着月慕白,失去语言的能力。
其实遇见今天的情形,她并不是全无思想准备。自从她为了给月慕白及时手术,而不得不自报是月慕白未婚妻的身份起,她就隐约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月慕白从麻醉中醒来,他身边的护士们就一口一个未婚妻地对月慕白称呼她,于是月慕白便也会这样认定了。
更何况,此时还有了小花儿……
只是就算再有思想准备,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兰溪还是乱了方寸。
无论是直接的点头,或者是摇头,都不是最好的办法——若是点头便等于要亲手掐死自己,可是如果直接拒绝,那小花儿又该怎么办?
小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尽管有丁雨这样强势的母亲,尽管有丁雨拼尽了全力的保护,可是那个孩子还是要小小年纪就要独自面对社会的偏见、人心的冷暖——没有合法的父亲,不是孩子自己的错,可是旁人却要将这种痛苦都强加到小孩子的肩上来。
她不能让小花儿也遭受这样的命运。
“兰溪,你不愿意么?”
月慕白坐在幽暗里垂下头去,他的手指在灯影里显得越发苍白而瘦削,骨节毕现,“或者,兰溪你是怪我这样仓促地就向你求婚?怪我没能给你一个更浪漫的求婚仪式?”
月慕白扬起头来,面上忽地涌起光芒,带着孩子般的笑意,“我希望是后者。兰溪,如果只是后者的话,那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去做好准备。”
他面上的光芒那么灿烂,他的笑击穿了他一直以来的儒雅形象,兰溪知道他是真的渴望是这样的。
兰溪垂下头去,用力吸了口气,“月老师您听我说,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我今晚跟我爹还拌了两句嘴,心情有点不好。您这么忽然跟我说起这件事,我有点转不过神儿来。”
“原来是这样。”月慕白笑了,手指迟疑了下,却还是从兰溪的手腕上滑上兰溪的手,握紧兰溪的手指。
他的指尖微凉,似有轻颤,“兰溪你怎么跟伯父拌嘴了啊。以后别这样了,伯父的身子你也知道,他多年饮酒下来,此时血压各方面都有问题,你让他太过激动的话,是很危险的。”
月慕白见兰溪没有扯开手去,便笑得更孩子气起来,“不如这样,日后你再心里有不开心,就提前都跟我吼出来。吼完了心情好了,你再去见伯父去。”
兰溪好想流泪。
刚刚之前不久,月明楼站在夜色里,仿佛披了一身的玄黑冲她吼,说她爹是“该死的人”;
而眼前的月慕白却记挂着爹的身子,软语劝说她。
她不想做这样的对比,可是这样的对比却总是这样自行撞到她眼前来,让她闪躲不及。
兰溪用力吸了口气,“月老师难道你不恨我爹吗?”兰溪小心地问,“毕竟当年我爹也因为那场车祸要负责任……”
月慕白想了想,指尖撑着眉角微笑,“我恨过。”
“就像我当年也恨过我大哥一样。人这一辈子时间这样长,对一个人的观感怎么会始终不变呢?我也埋怨过我大哥,但是这埋怨不影响我对我大哥的敬爱;对伯父也是如此吧。”
月慕白抬眼定定望着兰溪的眼睛,“对我来说,杜钰洲不仅仅是与车祸有关的人,他更重要的身份是——我唯一爱着的那个女人的生身父亲。”
“为了他后面这个身份,我愿意放弃他前面那个身份的所有负面记忆。我只感谢他,将我爱的兰溪带到人间,为此我愿意放手所有。”
“兰溪,我月慕白余生,只要你的爱;我愿意为了你的这份爱,而放弃所有的恨。兰溪你会成全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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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17、离 乱(②更)
陈志才的案件因为牵扯巨大,被媒体称为“鹏城反腐第一案”。这样的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不断出现各种变数:或者是新的证人与证据的出现,或者是毫无预兆的当庭改口,甚至连精神状况的突发情形等等都频发出现……这些都注定了这一案件的审理会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而省纪委,甚至是中央纪委这次是摆明了立场,纪委官员几次出来说过话,声称要将这一案件办成铁案,办成鹏城反腐案的典范,一定要深挖到底,打黑除恶绝不手软。
官员腐败,除了官场上的勾连之外,一定还会涉及到官商勾结、利益交换,甚至还有官员与黑恶势力之间的联手……于是一时间整个鹏城的政、商两界,甚至是道儿上的,无不人人自危,深恐自己被牵扯进来。
月集团因为被裹挟在漩涡中心里,于是股价因此案而受到巨大影响,连续几天的跌停,之后又是多日的阴线拉下来,公司的资产在无形中蒸发了惊人的数字。
这样一来,月集团内部人心自然乱了。股东不安,上下游的合作方都在观望,公司的各项经营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业内的明眼人都说,若是这个案子这样旷日持久地进行下去,到后来也许陈志才的刑罚还没定,月集团却先被拖垮了绯。
月集团董事会连续几天开会,大佬们都是愁容难展。心中并非没有应对之计,只是眼睛都瞄着坐在首席的月中天老爷子。
什么话说出来,老爷子肯听;什么话说了也白说,这些跟了月中天多年的老人儿自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月中天老爷子也是急火攻心,坐在首席上不停在咳嗽。郑明娥担心地立在老伴身后给老伴拍着背,却解决不了最重要的事搴。
董事会秘书忽然走进来凑到郑明娥耳边说了句什么,郑明娥就是一怔。坐在近处的几个老股东也听见了,便也都有点惊讶。
却不等郑明娥说什么,会议室的大门一开,月明楼双手插着裤袋,吊儿郎当走进来。看见满座的老人家盯着他看,还来了个童子军敬礼,“各位长辈最恨的人来了。”
月中天瞧见了便一皱眉,咳嗽着一拍桌子,“你不忙着庭审的事情,你到公司来做什么!”
这一场庭审不是只审判陈志才的,月明楼自己稍不小心自己也会崴进去。这个时候即便公司是重要的,可是月明楼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月中天老爷子亲自下令让月明楼专心忙着庭审的事情,将精力都放在收集有利证据以及当庭辩论的演练上去,不必管公司的事情。而月中天老爷子自己亲自拖着病体来坐镇公司,就是为了免除月明楼的后顾之忧。
可是这小子今天却还是来了公司,这是要来干什么?
月明楼向祖父躬身一礼,端正神色,望着众人,“其实今天,不肖子我就是来向大家鞠这一躬的。这么多年来,我月明楼始终不改年少轻狂的性子,在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与各位的顶撞、龃龉不断;失言失礼处更是不敢追溯……小子我衷心感谢各位长辈们不与我计较,一直扶助我至今。”
原本大家都以为月明楼这样直接冲进会议室来,怕又是要来找茬儿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月中天却是目色一凝,“月明楼,你想要干什么!”
月明楼吸了口气,淡然一笑,“我只是来跟大家鞠这一躬,也是来向大家请辞总裁一职。”
“还有……”月明楼身在众人面前,却是隐秘一笑,仿佛这一笑只有他自己明白,“还有要拜托大家,无论继任我来管理公司的人是谁,请各位长辈念着小子我今天这一礼,请多多帮衬——便如当日忍着小子我的种种不是,一直扶助至今一样。”
月明楼说着再深深一礼,“拜托叔叔伯伯们了。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今儿就不起来了。”
大家都被惊住,看月明楼真的就那么身子呈90°地躬身着不肯起来,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股东便也不忍地出声,“小楼你起来,有什么话什么事都好说。你爷爷还在这儿坐着呢,你爸爸走得又早,我们不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扶着,那我们还是人么?”
“那就请叔叔伯伯们也答应了小子的请求吧……”月明楼再坚持。
大家便也都叹息着点了头,“小楼有话好说,你这孩子今天何必这样。”
实则大家心里也都有数,只要将所有负面的东西都推到月明楼个人身上去,将他与公司切割,那么在商场上是可以来拯救月集团的。而且月明楼不在的话,自然还有月慕白在,公司的一切都不受影响,月家的地位也不受丝毫减损。
难点在于月明楼桀骜,大家都怕他自己不肯放弃公司;再者月中天老爷子怕也是护着孙子的,所以在座没人敢主动提出上述意见来。
但是没想到今天月明楼竟然会主动来向董事会请辞总裁职务,这孩子难得懂得弃车保帅。
更让大家有些纳罕的是,既然他的继任者注定非月慕白莫属,那么以他们叔侄曾经的龃龉,月明楼又何至于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行礼请托?
这怎么都有点奇怪啊。
不过大家就也顺水推舟了就是,反正日后总要跟着郑明娥一起来扶着月慕白的。到时候月明楼和月中天老爷子就也怪不得他们易主了,既然这是月明楼他自己今天鞠躬拜托的……
月明楼得着了应诺,这才朗然一笑起身。面上仿佛丝毫都没有对于庭审的担忧,而是一番少年意气风发,“那就谢各位了!”
众人皆不明白月明楼这是何意,可是几天后就传来消息:月明楼竟然推翻了前头的证言,将许多桩原本指向陈志才的金钱往来全都担了下来,说是他主动替陈志才付款,而陈志才并不知晓的!而这一切是他自己一意孤行,并未与公司管理层有过任何的商量,是他个人行为,而与公司无关。
月家的律师团大为震惊,回来将分析结果呈送到了月家二老的面前:月明楼这样莽撞的可能结果是,他也极有可能获刑入狱!
。
月明楼此举让月家上下一片大乱!
月家二老还得拼命保持冷静。如果他们两个再乱了,那么整个月家、月集团就更没办法收拾。
郑明娥想着想着便垂了泪,“你甭用这样的眼神瞅着我,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你以为我该高兴,你想说我终于赢了你了——你坚持要小楼,而我只信任小五,如今终究是小五成了……”
“可是现在小五是这样的情形,你让我怎么能让小五去管理公司去!小五从小都是凡事力求完美的孩子,他的衣着都从来不许自己一丝出错,可是他怎么能让自己这么坐着轮椅到公司去?”
“更何况,小五的记忆尚未好转,一旦回到公司里去,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倘若在他眼前说起过去的事,那小五如何受得了!”
郑明娥越说越难过,“咱们俩都老了,精力和体力都跟不上了;小五还是这个情形……咱们月家可怎么办才好?难道真的要将公司交给其他房头去,然后眼睁睁看着公司不再属于咱们家?”
门外传来小花儿嘎嘎的笑声,郑明娥听着,不由有些出神,“要是这个孩子再大些,该多好。”
月明楼将有牢狱之灾,郑明娥没有在面上没有表现出担忧来,可是她的心情只有自己知晓——当年月明楼还小的时候,他的笑声也是这样洪亮的。那时候寂静了许久的月家大宅,因为他的到来而涌满了欢笑。
那是月家,最和合美满的一段时光啊。
后来那个孩子渐渐大了,渐渐因为他妈妈而对她充满了怨恨。处处顶撞、句句不让,到后来她拿给他零食,甚至送给他礼物,也都被他不屑地扔掉……她曾经含饴逗过的孙儿,终究成了与她冷眼相向的仇人。日日顶着一张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容颜,没有一件事不与她为敌。
她很想念那孩子小时候的那段时光。那时候他不谙世事,只软软地趴在她怀里嘎嘎地笑,咿咿呀呀地喊,奶奶
其实她一直希望,希望哪怕那孩子真正地向她服软一次也好,哪怕就一次,让她的面上能过得去,让她能下的来台——可惜,从来就没有过。
就连倔强如老伴月中天,这么多年来时时处处也都是让着她;可就是那么个犟种的孩子,什么事都不肯相让。
其实她真的很希望,月家能够回到从前的那段时光去——那段所有人都还好好地活着,所有人都还能围聚在那小娃儿身边,听着小家伙嘎嘎的笑声而一同微笑的时候。
18、旧事重提
从庭审到合议,中间又不断出现检察机关重新提交的证据……等待宣判的日期从一个月增加到了两个月,又经过几次的重新计算审理日期,几个月的时间便如流沙,从指缝之间不经意地流逝。
四季无声交替,窗外的花谢又将花开,枯老的枝条重又摇曳起绿意。只是四季的交替尚有固定的时间可期,却没人能够准确知道这件牵扯重大的案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宣判,而宣判的结果又是什么。
纵然月家是巨商,可是这件案子已经成为了省纪委、乃至中央纪委督办的案件,月家能使的力气都使到了,却也难以清楚打听到审理的内情,无法预测宣判的结果。
时光在月家仿佛变成了佛爷的喜怒双相:一面是大家在煎熬中等待案件的最终宣判;另一方面,则是看着小花儿日新月异地长大。
也许正是这样冰火两重天的对比,才使得月家上下越发自主不自主地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小花儿的身上,只要小花儿出现在大厅里,便上至月家二老,下至家里的佣人,都会找机会聚拢过来,只看着小花儿笑缡。
看见这样的一幕,兰溪真是既心酸又欣慰。
其实当初她用了一点手腕,迫使郑明娥接受了小花儿正式的登堂入室,但是郑明娥与整个月家对小花儿的到来,态度还是有一些回避的。郑明娥对小花儿也是有点点爱搭不理,素日也顶多是当着月慕白的时候还算有些亲近。
兰溪知道,郑明娥这态度不是因为小花儿,而是针对她。就算这个孩子是典型的月家子孙的模样,可是显然郑明娥一点都不喜欢是她生下的这个孩子钔。
中国从古至今,并不只是母以子贵的,其实在宫廷或者是豪门人家里,往往更是子以母贵——只有出身好的母亲,所生出来的儿子才更受重视,更有机会赢得将来的继承权。
可是是这段难熬的时光却让小花儿天真无邪的笑容成了最甜美的灵药,成为了月家每个人借以疗伤的唯一方法,于是不经意之间小花儿一跃成为月家的中心。
便是一向刻意冷落小花儿的郑明娥,也终于会望着小花儿笑。
那笑,是发自肺腑的,兰溪看得出来。
所以如果从客观上来说,兰溪知道自己是该感谢月家这一场离乱的——有一点点像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吧,如果没有香港的沦陷,没有那一场倾城的灾难,也许那两位男女主角还不会真的掏心掏肺地爱上。
这样想来,兰溪的心里便更是对月明楼挥之不去——仿佛怎么看,都是因为他的离开,而让小花儿赢得了这样的关注。
晚饭后,月中天老爷子和月慕白逗着小花儿玩儿,郑明娥叫兰溪进了书房。
整个月家,这时候唯一不知愁苦的只有小花儿。此时小花儿嘎嘎的笑声还能透过门板传进来。郑明娥凝神听了会儿,难得地仿佛极轻极轻地笑了下,抬眼望兰溪,“杜兰溪,小花儿马上就满周岁了。”
兰溪心里也是一疼:是啊,儿子都快周岁了。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过了这么些日子。
可是这些日子一直揪心着月明楼那边的事情,揪心着爹跟月家的恩仇,她都差点忘了该给小花儿好好办一个周岁的仪式。
郑明娥盯着兰溪,“你倒是想什么时候才跟小五完婚?”
兰溪一惊,望着郑明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果说月慕白的求婚,她尚且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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