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阮爷,当我陪礼,吃个饭好吗?”
“吃饭?在这里?”
“是啊,正好有间饭铺子呢。我记得我刚来启昌城时,砂一顿饭就是在这家铺子吃的,米饭绝不办理阮府的,正好过午了……”
看他的俊容余怒未消,但也有抹疲惫。是啊,瞎子独自在外,所费精力自然不是她所能想象有。
“我不饿,也没有习惯在外头用饭。”
“阮爷,不知道为什么,我眼泪直掉着,止不住呢。”见他吓了跳,她有点好笑,实话实说:“我一饭就开心,你陪我吃顿饭,我就不会哭啦。”她收了伞,想拉他入铺子。
他眉头深锁半响,似乎想看穿她是不是又雄鹿苍,最后,他终于伸出手,道:
“把酒壶给我。”
她愣了愣,随即明白他审交换。“好啊。”大方地递给他,反正回头再买一壶便是。
他摸索着酒壶,打开栓子后,在她脱口的讶异里,尽数倒掉。
“酒能伤能。杜画师,尤其你又是个姑娘家,喝酒不成体统。”他沉声道。
这人,不是才恨她多事吗?这回又关心起她的身子来。她若有所思地慈祥着他,然后用力抹去眼泪,绽笑:“阮爷,让我扶你吧。”
伸手搀扶他,靠得如此接近,那一夜在他床褥之间的回忆又被,抬头往他从秀的侧面望去,他一点也不模糊;要不像她爹……
仿佛察觉什么,他忽然转过脸,对上她。“杜画师,你又在想什么?”
“哎……也没什么。只是杜某一时之间不小心胡思乱想起来,阮爷,我怕你再问下去会害臊的。”
又香又有嚼戏的白米饭,半透着晶莹的光辉,冒着热腾腾的烟,赶紧戴盆望天得圆加尖的,才淋上浓稠的酱汁……
哎啊啊,乐得心都绞痛。
不及吞口水,就先偷吃一口,再补点米饭,把饭戴盆望天得像小小的了,才心满意足地动起筷来,一抬头——
瞧见阮卧秋连动也没动的,她笑道:“阮爷,我来帮你淋上肉酱吧,这饭铺子真不是我要说,米饭有嚼劲,入口满齿饭香,让人吃了念念不忘。当然,阮府的米饭更胜一筹,不必配菜,光淋肉酱就好啊。”绝对不忘捧捧雇主家的厨子。
她自己说得都口水直流起来,想来她必定饿极。先前还怀疑她不叫菜只吃肉酱配饭,是考虑到他是瞎子之故。
他举筷动饭,说道:“我胃口并不大,你叫一桶子饭后来,是浪费了。”
她觑一眼桌上那约莫到手肘高的小饭桶,支吾以对:“阮爷若吃不完,我吃就是了……阮爷啊,我常听人说,一顿米饭下肚,一天好精神。人钱天若只用一餐,最多又只吃菜,那可真是浪费了呢。”
“凤春连我吃什么都告诉你了?”
“不不,她没说。是她准备你饭地,我就在厨房用饭呢。”她嘻皮笑脸的:“一开始我真是吓到,心明阮爷这么俊俏的爷儿,就靠这么点菜维持,不像我,我爹老说,我美丽白嫩的身子倒塌白米饭喂出来的,把我说得像母猪似的。”
美丽白嫩的身子;要双肋微热。这女人!说话一定要这么露骨吗?她是个姑娘家,而他是个男人啊!即使是在说假话,也不该对头他这么一个男人说……还是她时常这么口无遮挡,对着每个人都这么说?
听见她像在盛饭,他微微一楞。“杜画师,你又在盛饭?”
“唔,嗯,是啊。”喏,再淋上肉酱。
这么好胃口?阮府是几天没给她饭吃了?既然她这么饿,他也不便多说叙。
“爷儿、公子,你们的胃口真好。”饭桶的里饭都去了一半啊,店老板眉开眼笑,店铺内就这一对疑似兄弟的爷儿最会吃,设计者还在怀疑两个看起来只有他一半体重的男子哪来的这么好胃口?“爷儿,你俩是兄弟吗?”实在忍不住问问。
杜三衡见阮卧秋不答,她眨眼笑延:“是啊,他是我兄长。店家老板,你真是厉害,一眼就能看出,以前别人老当我是他的小厮,想要接近他,都来抠打点呢。你说是不是,卧秋哥哥?”她脸不红气不喘,心里乐得很,快活得要命。
阮卧秋哼了一声,一双堪称漂亮的剑眉微皱了起来。
那店老板笑延:“小公子,你真是说笑了。你一身贵气,肯定是富家爷儿,论文把你当小厮?小人想请教小公子,你的头发……”阮卧秋竖耳倾听。她的头发怎么了?露馅了吗?
“怎么啦?”她代他问出心里疑惑。
“您兄弟俩是刚从京师来的吗?”他指指她方巾下乌黑的长发,发尾夹杂着各种颜色,兴致勃勃地问:“这是京师现下浒的吗?”
阮卧秋低声问:“他在说什么?”
她以同样的低声答:“哥哥,老板在问我发尾多种不是出自京师的流行?”他的眉头毫不掩饰地皱了起来,口气不甚佳地说:
“你出门前,就不能好好地整理吗?”心里总学不舒服。这女人,在阮府里弄得乱七八糟也旅游团以,连这乱七八糟的一面也要让外头的人看见,仿佛……自家的东西分给外人窥视,让他有点恼火。
“要出门前我在整理最后的资料,不小心沾上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转向店老板,露出明亮灿目的笑:“是啊,两下京师就这么流行的,店老板,你觉得够不够花梢?”瞧见阮卧秋沉着一张脸,好像又在怪她说谎。
她暗暗扮了个鬼脸,她只答应不对他说谎,可没说一辈子都要痛苦地学他一板一眼的。
“是挺花梢的。”老板见她和善,好心地说:“公子,你要小心点。这位爷儿看起来就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算我多重两只眼,也不会把爷儿误看女人……”
“老板,你是说,我像女人了?”她笑问。
“不不不……”男人最忌说像姑娘,店老板连忙澄清:“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小公子肤白,有时候会很不小心被人误当是女扮男装。”瞧见阮卧秋仔细听着,他说我起劲:“你们也知道的,两下世道是挺不错的,没有战争也没有内乱,咱们小老百姓只要肯拼,就能活下去,唯一怕的就是官。”
“官?”阮卧秋开口:“为什么要怕官?”
“爷,您是宝贵人家,难道没给高官好处过吗?我铺子每装卸就得缴点保护费,地头流氓早就跟官府打点好,咱们老百姓也只有认命了。”店老板对着她低声道:“小公子,你最好小心点,前两天我还瞧见知府大人的独子在这附近走动呢……”
“知府大人的少爷跟她又有什么?”阮卧秋的眉头已是打成结了。
“知府大人的独子前阵子才闹出事来,强抢民女,人家告上衙门,最后被知府大人压了下来,大伙敢怒不敢言,您没见最近街上少了很多闺女走动吗?”
杜三衡见他脸上沉下,连忙压住他的手,对着店老板笑问:
“我瞧,也不见得所有的官都是如此。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姓阮的高官,挺为百姓着想的……”指下的手臂动了动,她不理,继续:
“他为赴法场救人,牺牲了一双眼。店老板,你瞧,还是有这种好官的。”
“有吧?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记忆来来去去,就是没这印象。
她微笑笑着请店老板再端碗肉酱来,这才放开手,笑道:
“阮爷,你只吃了半碗呢。若不吃太浪费了,就给我好了。”
见他不理,她暗叹口气,又笑:“好吧,你一定是在计较无人记得你了。”
“胡扯!”他终于开口:“我计较这做什么?”
“那阮爷在惦记着什么呢?是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官呢?不对,你又不笨,必知世上不管任何人事,都会有好坏。那就是……你还想当官了?”
他眯眼:“杜画师,你认为我这么不争气吗?连成了瞎子都想负累朝廷?”
“可是,你骨子里一直是官啊。”她笑。“你一点也不 我。我一向及时行乐,爱做什么就去做,就算哪日我当了官,有人找我贪污,我心头乐了就去贪;……不开心那就算押我入牢,我也不理。你跟我完全不一样……”忽然改了话题,道:“不得这人,打我来你府里作画后,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见他在听,她笑。“阮爷你一表人材,为什么会任由自己跟 府一样,逐渐成为衰败的废墟呢?”
他闻言,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阮府变成废墟?”
“你不知情吗?”她讶问:“既然陵府留下的都是你熟悉的奴仆,那一定十分有限,阮府到底有多大,这些下人能不能顾及每个地方,你一定很清楚。”
凤春从未跟他提过……是打算不让他烦心吗?对他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阮爷。”她的声音从对面移到左手边:“杜某还有一个疑问。”
“杜画师,你的问题真不少。”
她笑叹:“只有今天才会。平常我可是眼不见为净呢。”
“你到底要问什么?”
她的气息微微向前倾,更加贴近他。他皱眉,几乎可以想象她那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阮爷,为什么一定要当官才能为百姓谋福呢、现在的阮卧秋,就不行吗?”
他转头瞪着她——事实上,是瞪着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她又成形了,五官还是模糊着,但确定不漂亮,身子隐约带白,迷雾始终覆盖着她完整的身躯,唯一他能确定的就是她话中有话。
她想说什么?拐了这么一个大弯想暗示他什么?
一个画师能懂什么?
“唉?”她忽叫。
“又怎么了?”他不悦道,总是无法预料她下一步。
“阮爷……”那声音如耳语,边他不得不仔细聆听。她嘴里的气息轻轻喷在他的耳畔,令人发痒。“你身上有没有带碎银?我刚买了颜料跟伞,把钱都用光。没钱吃霸王饭,会被店老板打的。”
“……”
第五章
“多亏阮爷的玉佩,不然今天咱们兄弟俩真的要落魄在这家饭铺子里了。”身侧背着颜料,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伞。
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唉,每天他的脸色总是要臭上这么几回,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整天都笑的模样。算她多嘴,竟然跟他聊起为官之道,以往,她的确是眼不见为净,今儿个是傻了脑吧。
“阮爷,你气啦?”她讨好地笑:“下回若再发生这种事也不打紧,咱们就来卖个字画,对于画画,我可专精了。”
“你以为还有下次?”她这散性子,怎么会以为他还会跟她再出门?
“出来走走也是件好事,阮爷不肯那就算。下回我找二郎出来便是。”
他咬牙,心里一股怒火又波涛汹涌掀了上来。她的语气象是只要有人陪,任何人都可替代似的。
“唉,那有顶轿子,我去雇吧,阮爷你等等——”
声音很突兀的消失,阮卧秋直觉不对劲,要抓住身边扶他的小手,却扑了个空,仿佛她突然被人往后拉走。他立刻伸手再抓,只抓住她脱落的方巾和飘扬的……发丝?
他心一跳,马上喊到:“杜画师!”
“糟,是知府大人的少爷!”陌生的声音轻呼,来自左边某家店铺,随即他听见门被关上的巨响。
知府大人的少爷?
那几个字在他耳边轰轰作响,想起店老板的话,他心里更为焦灼,没听见那已经习惯的脚步声……四周全是杂乱的足音,好性有个人被拖着走……是杜三衡吗?
眼前尽是黑暗,根本无从揣测!知府之子拖着她走作什么?他双拳紧握,对着四周怒喊:“杜画师?”
努力侧耳,只听见几名汉字的笑声。
他咬牙,容不得那无力感在此刻纠缠,他再度压抑怒气,喊道:
“知府大人之子在此吗?”他声若洪钟,同时,他不理前方有何阻碍,在黑暗之中循着那杂乱的足音上前。
有人在笑,他不理是为何而笑,只往前直走。
他眼瞎,自然没有看见杜三衡被人用力捣住嘴,一路要往小巷子拖去。
“哎呀,我就说没看错,果然是个女伴男装的俏姑娘。啊,好香好香,怎么会有这么香的身子?脱了衣服是不是更香呢,小美人?”在她耳边淫笑不断,直凑着她闻着。
杜三衡用力要拉开那几乎闷死她的巨掌,却发现男女之差有多可怕。
双足踢着地,眯眼瞧见阮卧秋一脸怒气,直往这里走来。这个笨蛋,明明看不见,还要趟进这混水吗?
“知府大人之子,请放开杜姑娘!”阮卧秋边上前边沉声道:“关天化日之下,公然掳人,依万晋法是有罪的!”
“哼,这是你的相公吗?可一点用处也没有呢,小美人。”
吹在她耳边的气,是一股令她极为厌恶的气味,让她差点晕了过去。
“呦,是个瞎子呢,小美人,你配这种瞎子也真是浪费了,不如跟着小爷一块吧。对了,你说,要让你相公就在这大街上盲目寻人呢,还是给他一顿好打?”
阮卧秋似是抓住了声音的源头,不怕撞到东西,直往这里快步走来,嘴里说什么,她也听不真切,只知八成又是一些律法。她心思移转极快,注意到她一直在侧耳倾听,她猜他是不停说话,想引起对方注意。
她半眯着眼,快要糊掉的视线注视着阮卧秋,然后放掉全身力气,当是被闷昏了,再趁着身后男人不察,从腰间抽出小小的雕刀,用力刺进他的手掌,其力道之重,连自己的脸颊吃痛也绝不松手。
男人的痛呼,让阮卧秋顿时停步。
“贱蹄子,敢这样伤小爷?”吃痛的放了手。
杜三衡连忙屈身钻出,使劲划过另一个奴仆的手臂,毫不留情。
她眯眼,哼笑:“想动我,也得看我想不想被人动!”
“你胆敢冒犯知府大人的少爷?是不是不想活了?”
“杜某还想快乐活它个七、八十岁,当然得好好保护自己啊。”任由长发凌乱披肩,抿唇笑道:“若真有人让我活不下去,好歹我也要拖个垫背的,心里才快活!”
强掳她的男人身边走狗一拥而上,她眼捷手快,一脚踢翻铺子外的圆凳,那些汉子措手不及,摔了个大跤,她反身就跑,不料阮卧秋就在身后,撞个正着。她连忙把雕刀反手收回,这才没伤了他,正要叫她快走,她整个身子却被用力地抱住。
“杜三衡,你没事吗?”
唉,他这是在做什么?她会胡思乱想的。
“没事没事,豪发无损,不过再不走,我可能就会变成被强抢的民女啦。”她不以为意地笑,不忘拉住他的手,嘴里笑道:“靠左边,拐巷。”一点也不惊慌。
“你先走,别管我!”
“阮爷,我很象是无情无义的人吗?”她笑道。
他皱眉,注意到她语气如往常般轻浮。她没有被吓着吗?毕竟是个姑娘家啊。还是瞒着他?他问:“他们追上来了吗?”
她回头一看,瞧见那些狗仗人势的奴仆跌倒时,撞上一名贵公子,那公子的身后有不少的随身武士,多半也与官脱不了干系,便道:“狗咬狗,一嘴毛!”
拐了弯,正好看见有轿子停着。那轿夫急忙道:“爷儿,小姐,趁他们还没瞧见,快上轿吧!”
那轿夫显然跟大街上的人一样,早就看见却不敢有任何的举动,只能趁着没人发现,赶紧帮点小忙。
“麻烦成立阮府。”她先让阮卧秋进轿,再跟着入轿。
阮爷,您没关系吧?孤男寡女共坐一轿呢。“她笑。
“情非得已,自然没有关系。”他移向轿窗的方向,与她之间保持距离。
“情非得已啊,若哪日有人遇难,不得不再你面前宽衣解带,阮爷是不是也是情非得已呢?”
“你没一刻正经吗?”他斥骂,迟疑了会儿,问:“你真没事?”
“被人拖着走,差点晕过去。”他一提,那男人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她皱眉,捣了捣鼻子,偷偷往他靠去。用力吸——唉,果然还是他的味道好闻。
阮卧秋并未察觉,只咬牙道:“堂堂一名官员的儿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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