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
“娘!”景寂许久不曾感受到母爱,她叫郭寡妇三言两语说红了眼,反手把郭寡妇抱得死死的:“我健康得很,至少能活一百岁,才不要叫您为我折寿呢。要是可以,我倒想折寿给您,让您活到两百岁。”
“你这嘴甜的丫头!”郭寡妇心里那点儿悲伤、自责和痛悔,都叫景寂的话驱散,她的眼里,又有了光彩:“娘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我瞧你高兴得很,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对了,你今儿去县城做甚了?王家村的王子辉下晌时拖了一马车的好东西来咱家,说什么心悦你,想让我帮他追求你。”
“那小子书读多了,脑子有些问题。我说他要是有心,就把他家父母叫来,咱们好好谈谈你们的亲事,尽快成亲。他非说自己的婚事自己能做主,坚持要先追你,让你心甘情愿嫁他才成亲。”
“瞧他说的那话,就不踏实。哪家儿女成亲父母不点头能成事的?他这不是忽悠我么?我本来挺喜欢他的,可这小伙子说话太不实在。”
第六十六章 地主婆选婿记(15)()
“而且他太出色,王家的门第又高,为娘的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他非良配。若你不是我肚子里蹦出来的,是郑家大嫂的女儿,和他门当户对,倒是良配。”郭寡妇不知不觉就和女儿吐了心声。
“娘你说什么呢!你肚子蹦出来的又怎的?我比谁差什么了?!就是王婶子的女儿,和我也没得比。再说,你女儿如今挣了大钱,还在镇上买了土地、奴仆、和大宅,等明儿,咱们就搬家,去镇上住。”
“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这牛吹的,都要叫娘笑掉大牙了。”郭寡妇拍了拍景寂的后背:“你跟谁学的?说这大话!你在屋里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说出去。叫人听了,像什么话!我和你爹都是老实人,你这丫头,竟嘴上抹油,怎么不像我们?”
“我没吹牛!”景寂叫郭寡妇这番话激得吹眉瞪眼,她放开环着郭寡妇的手,从腰间鼓胀的荷包里,掏出几张契书,拍到郭寡妇手里。
她另一只手抓起烛台,照在郭寡妇身前:“您仔细瞧瞧,这契书上盖着官印呢,可做不得假。您不识字,总认识衙门的官印吧?这可是县太爷和商税院的王大人亲自给我盖的。”
“我的天!还真是的。”郭寡妇瞪圆了眼,急火火地推了景寂一把:“你快给娘念念,这上面写的是啥?”
“大体就是说,我,赵香杏,在镇上西边有占地五十亩的两进宅子一栋,宅子周边环绕的几顷良田,和正对宅子的那个小山头,也都是我的。唔,这一叠是卖身契,我在恭家牙行买了六个家奴,八个看宅的护卫。”
“我的乖乖!这得花多少钱?!”郭寡妇只觉手里这几张纸重若千斤,她有些握不住,“我儿呀,你的月例银子不是都托人寄回家给我了?你哪儿来的钱?莫不是偷了主人家的?!”
“娘!你可别乱说。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挣的卖身钱,我服侍的世子爷是个手松的,平时就喜欢赏赐我们这些做事得力的丫头。侯府里连在厨房烧火的丫头,都能穿绸戴银,我们这下人用的碗筷,也都是银制的。侯府可有钱了。世子爷赏我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我把它们卖了换成银票,存入钱庄,除去买田买房买奴的开销,我这儿还剩了三千多两呢。足够咱娘俩花用一辈子了。”
景寂这么说,也是在给郭寡妇打预防针。香杏给世子爷做姨娘这事儿,她总要告诉她,不如一点儿一点儿说与她听,让她慢慢接受。
郭寡妇的手有些抖,她狐疑地看向景寂:“就算侯府再富贵,也不会这么赏下人吧?我听你说过,侯府大大小小的下人,加起来可有两三百个。这要是每人都这么赏……”
“侯府有再厚的家底,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大丫啊,你老实和我说,这钱,是怎么来的?世子爷为何要重赏你?”郭寡妇严肃地喝问景寂。
她看着女儿如花的面庞,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可她不愿相信,非要听景寂自己告诉她。
景寂不料郭寡妇心思这么敏锐,她深深看着郭寡妇的脸,叹了叹:“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我可怜的儿啊!”郭寡妇丢开一堆契书,扑到景寂身上,抱着她大哭特哭:“那天杀的世子爷!黑了心肝的,居然对你起了歹心!老天爷怎么不下道雷,劈死那坏心肠的?!”
“我好端端的闺女,被那畜生毁了。可叫我怎么活?!银子再多有什么用?我儿的清白没了,以后怎么找个好人家?还不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贼老天你没长眼啊,我儿已经这么艰难了,为何你非要断了她的后路?有什么,不能冲我这老太婆来?该遭罪的是我这个丧门星,关我儿什么事儿啊?我的大丫啊,你可怎么办?娘的心都碎了!呜哇哇!”
郭寡妇边说边哭,说到后面,哽咽得不成声。一个劲儿说该遭罪的是她,是她对不起景寂,当年就不该卖她。
景寂的心,都叫她哭酸了。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轻拍郭寡妇的背,声音轻柔道:“别哭!娘,你别哭。我没事儿的。不就是给人做过姨娘吗,这有什么?”
“京城许多姑娘给人做过姨娘,得了银子回家,照样嫁得好好的。我也能给你挑个好女婿的。要是您不满意王子辉,我们再挑别的。和我说说,您今儿去镇上,都给我选了哪些人家?”
“可咱们这儿毕竟不是京城啊!”郭寡妇哭得打了嗝儿,泪如雨下:“要是叫乡亲们知道你给人做过姨娘,没了清白身,你还嫁什么人啊?都得叫那些眼红咱家的人挤兑死!”
“哪里有您说得那么严重。”景寂微笑:“别人爱说让他们说去,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我看谁敢跑到我面前胡言乱语!”
“个心宽的死丫头!”郭寡妇抹干泪,道:“你多少年没回来了?可知人心、流言有多可怕?五年前,靠镇边儿上的刘家村,一个给县老爷当姨娘的丫头,得罪了知县夫人,被遣送回家,没几天就上吊了。为什么?还不是每天都有人跑到她家骂她、泼粪、丢臭鸡蛋什么的。就连她娘家父母兄弟都同外人一起骂她,要赶她走。还有三年前……”
“得了,您别说了。我可不是那些脆弱的小姑娘,谁敢上我家骂我、泼粪、丢臭鸡蛋、赶我走,我让人两棍子把他们轰走。县太爷知道我在侯府做过事儿,还和恭家有交情,对我可好了。”
“还说以后我遇着什么事儿,尽管去县衙找他,要是有刁民上门闹事,他就亲自带着衙役差卫上门,为我撑腰做主。保管把那些闹事的,打得落花流水!不然,就全绑了关进大牢。”这些,当然都是景寂现编的。
不过,她有魂力在,指挥一个县老爷为她办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管走到哪儿,民总是惧官的。
真有不怕死的跑到她家骂她、赶她走,她就关门放县老爷和衙役。不打死那些借着流言抢财抢物、逼死人的贪婪黑心之辈,也得叫他们脱一层皮,吃一吃痛,知道她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这么一想,有县老爷这层虎皮在,她往后的日子,应该清闲无忧了。现在嘛,就差一个夫婿啦。她倒是很满意王子辉,可奈何她家老娘,似乎对他不太上心。
这可怎么办?
第六十七章 地主婆选婿记(16)()
“大丫,大丫!你发什么呆呢?!娘问你,县太爷真这么说?往后都给咱娘俩撑腰?莫不是你唬我的?”郭寡妇仍然不敢相信。
她咬牙道:“要不,你把这些什么契书的都退了,把银子拿回来。咱们拿着银子搬家,搬去京城住。到了那儿,总有不介意你经历的,娘再找媒人,给你说个好相公。”
“娘,你真舍得?当初我托恭瑾劝你搬去京城和我住,你都舍不得。说是离不得爹亲手给你搭的这房子。你要留在这儿守着你们的家,守着他的坟……”
“屁话!以前那是我不知道你……”郭寡妇白了景寂一眼:“如今这情景,这地儿是不能待了。听娘的,明儿你赶紧去把银子退回来,咱们后天就出发……”
“娘。不用这样的。我知道你喜欢这儿。”景寂把脸贴在郭寡妇心口,道:“我没骗你,县老爷真答应为咱们撑腰了。不信,明儿你和我搬去镇上咱们的新家,到时恭瑾会带我买的奴婢和护卫上门,你有什么话,问他就是。你不信我,总信他吧。他可没理由向您撒谎。”
“你何时和这恭少东关系这么好了?我们搬家,他干嘛要亲自送奴婢上门?一口一个恭瑾,就不怕人家多心,觉得你不恭敬,心生不满?恭少东可是大人物,你别喊人家名字了,娘听得心颤。”
郭寡妇对景寂的话,已经信了七分。她本以为要搬去京城才行,没想到峰回路转。之前她听景寂说搬去镇上,心里是有几分抵触,和对老茅屋的不舍的。
可这会儿,她已经没有丝毫不舍和抵触情绪了。这茅屋要塌不塌的,确实不能再住。万一哪天倒了,砸伤了女儿怎么办?再说,村里的长舌妇和闲汉多,她也不放和女儿继续住在这儿。
镇上离这儿也不远,她家有钱了,连成顷的良田和大宅子都买得起,也不差钱置办辆马车或者牛车了。以后她要是想老头子了,就让人赶车送她回来,去山里见他就是。
这么一想,郭寡妇简直恨不得立刻搬去镇上。
她把契书塞回景寂手里,站起来举着烛台满屋子蹿走:“这些首饰、布匹、绸缎什么的,也要收拾收拾了。还有老头子从前给我雕的桃花木簪子、给我买的那些衣裳,也得带走。额,还有什么呢?对了,还有羊儿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你戴过的头花……”羊儿是香杏那早逝的大哥的小名。
“娘,娘!你歇歇!这么晚了,也看不清,别忙活了。明儿一早起来,我帮你收拾。你回来,咱们谈谈心。”景寂拍拍床,示意郭寡妇坐回去。
“你想说啥?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大丫你吃过夕食没?饿不饿?娘去厨房给你弄些好吃的。”郭寡妇怕女儿饿肚子,坐不住,端着烛台就朝厨房跑。
景寂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为她忙活,心里比蚕丝被还柔软。
郭寡妇这个娘,比她想象中更好。她之前还以为她知道真相,会拉着她一起去死,向老赵家的祖宗谢罪。没想到,她的反应居然是搬家,换一个对女子没那么苛刻的环境住,让她过得更舒适,更轻松。
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母爱啊!她不该低估一个母亲对唯一的女儿的疼爱。
香杏,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娘。我会代你好好孝敬和照顾她的。
景寂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突然,有阵轻柔的夜风从面前吹过,好似香杏在答复她。
景寂的嘴角轻扯,喃喃低语:“娘都已经知道了,今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等后天去恭家给恭老爷子治病,再叫恭瑾带我去县衙走一趟,得和县老爷沟通一下守护咱们娘俩清净和安全的问题。”
“还有王子辉那儿,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就惹得我娘不悦了?这镇里镇外,比他好、更适合我的,可难寻。一会儿得好好和娘聊聊,过了王子辉这村儿,可找不到比他更契合的店儿了。若非必要,我还是舍不得放弃他的。”
“再说,王家大哥是商税院一把手,在民间也很有些声望,王子辉的小弟也出挑,将来说不定能位极人臣。傍上王家这座大山,以后这镇里镇外,怕没什么不长眼的,敢上门挑衅我了。如此,更省事儿。”
“嗯,一会儿就从这方面,和娘好生说说,她应该会同意我和王子辉的婚事。只是,关于嫁和娶这个问题,还有得商量。最好是我把王子辉这贤夫娶回家。本尊可不是给人当媳妇的料儿。”
景寂仰首躺在床上,头枕手臂,盯着头顶的蜘蛛网发呆,心中慢慢梳理着她的计划和行动步骤。
……
此时,王家老宅,灯火通明,人声嘲杂。这座向来在夜晚静寂的宅子,今夜透着别样的热闹和欢喜。
“辉儿,你说什么?你要娶妻了?!”王氏的大嫂,也就是王子辉的母亲陈氏,惊喜地尖叫出声:“天哪,我没有听错吧?!老爷,辉儿说他想娶媳妇了,哈哈!”
“呵呵。”一向不苟言笑的王宏,难得喜笑出声:“夫人,你没听错。适才辉儿确实说他看上了鸿集村村头赵家的闺女,让咱们明儿跟他去赵家提亲呢。”
“真好!辉儿终于想成亲了。”陈氏又哭又笑,折腾了半晌,冷静下来,她才问王子辉:“辉儿,那赵家是哪家?他家的闺女又是什么样儿的?你何时见到人家闺女的……快和娘细细说来。”
王子辉假装没听到陈氏的问话,没有出声,捧着茶杯发呆。陈氏被他的冷漠伤到,捏起帕子开始抹泪。
王宏见状,低低叹息一声,问他:“辉儿,你和为父说说那姑娘和她家的情况,也叫我心里有个底。”
“是这样的。那赵家姑娘是姑母亲自给我介绍的。她……”王子辉简单把赵家的情形,向王宏道来。
“一门没有一个男丁,只有一个成天在田里劳作的寡妇母亲!她还在小时候,就被卖到京城做丫鬟了!!”王宏还没有发表意见,陈氏就先炸了:“我儿!这样的丫头怎么配得上你,配得上咱们王家?!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王子辉没有理会他这个把“门第”看得比什么都重,让举人外公宠坏了的母亲,他直直盯着王宏,“爹,你怎么看?也和我娘一般,觉得赵家姑娘配不上我?”
第六十八章 地主婆选婿记(17)()
“我没见过那姑娘,不好妄加评论。”王宏倒没妻子那么重“门第”。
王家虽是乡绅,但族中在地里刨食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赵家只有孤儿寡母,确实单薄了些,往后也帮衬不到王子辉。且那姑娘还给人当了多年的丫鬟。若那姑娘畏畏缩缩,谦卑怯弱,撑不起门面,他可不能叫儿子娶她。
毕竟,大儿媳可是官宦家的小姐,小儿子也和大学士的嫡女定了亲。要是给二儿子娶一个这样处处皆下品的媳妇,族里那些长老,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把他淹死。他可不想被人骂自己苛待二儿,而且,他也不想给二儿娶个不知三四的媳妇,坏了他们王家的名声不说,还会带坏他儿子和王家下一代。
“那明儿,您和我一起去赵家,瞧瞧就是了。”王子辉对王宏的表现还算满意,他喜笑颜开道:“赵姑娘是个好姑娘!她……”以下省略一千字对心上人的溢美之词。
“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听王子辉那么一吹,王宏对景寂也好奇起来,“那明儿我真得随你去赵家走一趟了。”
“老爷,您怎么能跟着辉儿胡闹?”陈氏叫那对父子漠视,心中很是不满,拍着桌子叫道:“我是绝不允许辉儿娶一个做过奴婢的女子为妻的!”
“那咱们明儿辰时出发。”王子辉完全把陈氏的话当耳旁风,他与王宏约定好时间,就起身离开了。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预见到陈氏对他想娶赵家香杏这件事的反应了。她的态度,果然不出他所料。从来都是这样,他喜欢的,他母亲都讨厌。
以前他还会因此忐忑、难受,为她妥协和改变,如今却是不能了。
不过,母亲这样厌恶香杏姑娘,往后他和她成亲,还是单独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