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去会别的小年轻,他就……他就冲过去把人拉走。
章爱国跟踪白虹跑了几条街,走过几十个门店,看她终于买好了两双男士布鞋,称了些深棕色和洋红色的羊毛线,还买了一匹蓝色碎花棉布和一匹灰色棉布。
章爱国心想她大约是在给家人买东西,可为何不让他作陪?
章爱国百思不得其解。生平第一次干偷窥尾随的事儿,他一路跟着白虹,深觉自己的行径可耻,不禁老脸微红。可心里却很踏实,知道他的姑娘没有背着他见别的男人,他就放心了。
在章爱国心里,早把白虹当成了自己女人,他们只是差一张结婚证而已。就是这张神圣的证书,章爱国有自信,不用多久,他也会补上。
一直目送白虹拎了大包小包坐公车回镇上,章爱国才停止跟踪狂的行径。知道她在镇上有亲戚,有人会送她回家,章爱国转道去了电影院外,取了自个儿的自行车。
章爱国也不急着回饭店上班,买了些酒肉和一匹藏青色、一匹天蓝色的棉布,并两斤水果糖,抄近路骑车回了桂花村老家,去给他的翠兰婶子送谢媒礼。
送礼倒是其次,他主要是想恳求他好心的婶子,去白家给白虹做做思想工作。怎么着也得把人劝服,尽快让白虹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谈恋爱这种事儿,他这样的老男人,可没那个时间瞎耗。反正这辈子他就认定白虹这一个媳妇,往后也必待她如珠如宝,不会让她吃苦受累。
白虹实在想谈恋爱,等他们结婚了,再慢慢谈也不迟。
……
流言传播得很快,下午三点,白虹带着大包小包回到镇上,去她大姨家,想麻烦大表哥骑自行车送她回家。途中便听人说了家中兄嫂气晕父母的事儿,心里又慌又气。
慌的是不知爸妈情况如何?有没有被气出个好歹?也气兄嫂做事太过分,就为了她打家具那几百块钱,已经和父母闹了多久的别扭?她都答应把将来结婚的彩礼钱平分给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气死爸妈才甘心?
怒极的白虹直接把要给兄嫂侄子侄女的布匹糖果什么的,一股脑送留在了大姨家。她宁愿给别人,也不想给自己兄嫂。
起码大姨一家是真心对她和爸妈好,总是热心帮助他们。当初她在镇上读书,没少到大姨家打牙祭。
不像兄嫂侄儿,只会问她和父母要东要西,从来不体谅他们,更不曾为他们着想。
白虹很后悔,她不该因一时虚荣和贪心,求着父母给她打制新家具。她没想到,父母会舍得下那么大的血本,用百年老木给她做家具。
若是知道一向和蔼的兄嫂会因那一套家具天天闹腾,伤父母的心,她说什么也不会那么做。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白虹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早点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免得以后爸妈跟着他们过日子,受更多的委屈。
……
白虹大姨在镇上同丈夫一起开了家酒馆,白虹到她店里时,她也听到了外面流传的闲话。白虹大姨不知那些话的真假,便按着性子没动,等白虹来了,抓着她一通询问。
听明白前因后果,白虹大姨生意也不做,关了门就同丈夫和儿子,包了辆牛车,带着白虹火速朝白家赶,扬言要狠狠教训两个不懂事的侄儿,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一路上,只听见白虹大姨一家义愤填膺地说话,众说纷纭,商量着怎么教训白家兄弟。
白虹全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她算是对兄嫂彻底死了心。白虹打定主意,等她回去,就让爸妈把兄嫂分出去单过。至于爸妈,以后由她来供养。她的兄嫂能为几百块钱的家具,枉顾父母亲情。哪还能指望他们往后善待父母?
要供养父母,她得找份正式的工作,想法子多挣些钱才行。
要说之前白虹还犹豫过要不要去省城工农兵大学读书,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没了那个念头。父母年纪大了,不想离开老家,她总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去省城读书。
且要去省城读大学,势必要麻烦姜义磊和他的父母,没有姜家的关系,就算她成绩再怎么好,也抢不过那个去工农兵大学读书的名额。她又不想去读师范大学。
其实,兄嫂们没闹事前,她是想去首都大学念商科的。可惜她高考的分数不够。本来,她还想说在家复习一年,明年再参加高考,争取去心仪的大学,学她喜欢的专业。将来出来多多挣钱,带着家人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不太现实。
一是她不放心让父母留在乡下和兄嫂住;二是去首都读大学恐怕要不少钱,她不能再给父母增加负担;三嘛,她也舍不得离开自己刚处的对象。
她姑不止一次和她说过,章爱国特别受女孩子欢迎,多的是女生倒追他。万一她离家去读大学,章爱国叫人勾走了,可怎么办?她那么喜欢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光是想想章爱国可能喜欢上别的姑娘不要她,她的心都要疼死了。
白虹面色苍白地按住心口,仿佛已经看见章爱国抛弃了她。
她大姨见了,急急忙忙问她:“虹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大姨,我没事。”白虹轻轻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并晃走。
白虹忽然想起之前她大姨说镇上小学有位女老师去外省从军,空了个教师位置出来,她赶紧问白大姨:“大姨,镇上小学,还招老师吗?”
“招的。今年小学里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师办了退休,又有位女老师离开去从军,傅校长最近正忙着招人,他还向我问过你咧。”
“这样啊,那我改明儿去找傅校长面试。”
白虹姨夫杨成功这时开口问道:“虹虹,你之前不是说要在家复习功课,争取明年考首都大学。怎么忽然改主意了?姨夫跟你说,你还是别去当那什么小学老师,正经准备考首都大学吧。当小学老师有什么前途……”
“嗨!当小学老师有什么不好?”白大姨睃了杨成功一眼,不悦道:“教师是多么神圣的职业!老师多受人尊敬!虹虹的班主任也说了,那首都大学收分多高!就是咱们市里,每年最多也就一两个能考上。”
“依我说,考什么首都大学,太不切实际。再说虹虹一个女孩子,我和老妹也不放心她一人去首都读书。离咱们太远,一年想见上一面都难。还不如就留在镇上小学当老师,清闲自在不消说,还离咱们近,来往也方便。”
对读书一向深恶痛绝、敬而远之的白虹大表哥杨巩也道:“我觉得咱妈说的有理。女孩子嘛,读那么多书做什么,还不如嫁个好对象。再说,虹虹也不小了,读大学多费钱,白家又不富裕,小姨夫和姨母年纪也大了,哪里还供得起虹虹?就算他们愿意,表哥表嫂们能同意?”
“闭嘴!鼠目寸光!你懂个屁!”杨成功反手拍了自己废材儿子一巴掌,道:“现在读大学,国家都会补贴生活费,还减免书本费!根本花不了多少钱!”
他这话,不仅在给儿子扫盲,也是说给白虹听。
“虹虹,你听大姨夫的,咱不去当小学老师,好好在家准备高考,明年大姨夫还想沾你的光,去首都大学转转呢。姨夫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书念太少。你大表哥和表姐都不是读书的料,咱家就你一个脑袋聪明,你可千万不要放弃!”
“大姨夫,你放心,我迟早会去首都大学读书。只是现在家里一团乱,爸妈又叫兄嫂气病,我哪里还有心情温书?等家里的情况好些再说吧。”
“哎!”杨成功叹息道:“你有那份心就好。姨夫也不逼你。”白虹毕竟不少自己女儿,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杨成功心中很是失望,为何白虹就不是他的孩子呢?要是白虹是他女儿,现在他就想办法走关系把她弄到省城中学毕业班去,再读一年,以她的聪慧,明年指定能考上首都大学。到时岂不是为祖宗争光!
可惜了。
杨成功转头看向路边的大树,忍不住连连哀叹。
白虹大姨听不惯他的唉声叹气,在他背上捶了他两把,“给我精神点!别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马上要到白家,做好教训白大、白二的准备。那俩小子如今皮硬了,要翻天。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还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们!”
“妈,真要动手?”杨巩颇为迟疑:“咱们是外人,不太好管人家的家事。你动动嘴皮子就行,别大动干戈。万一打了白大、白二,惹恼小姨姨夫他们,弄得里外不是人,就不好了。”
“哼!”白虹大姨哼道:“你小姨他们应该感谢我为他们出头,白大和白二就是欠揍!他们就是心太软,舍不得下手,要是像我打你那样,我不信白大、白二敢挑事?还有你那两个搅家精表嫂,分明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忘了自己姓什么?”
“大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白虹怕她大姨伤到自己,她大哥二哥和两个嫂子人高马大的,力气也大,要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是大姨他们。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们分开过。今儿就请你们来为我们做见证,咱们把家分了。以后爸妈就跟我,大哥二哥他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咱们往后各顾各,井水不犯河水!省得爸妈天天受气。”
“虹虹,你真决定了?”杨成功和妻子目带忧色看向白虹:“你一个女孩子,要养两位老人,可不容易。”
“嗯。我不怕。”白虹道:“爸妈自己还能做活,几年内养活他们不是问题。这几年里,我会想办法挣钱,将来等他们干不动了,也能保证他们衣食无忧。”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六十年代生存记(十)()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杨成功想起侄女的处境,不禁对她心生怜惜:“只是挣钱可不容易,你不读大学,当小学老师可挣不到钱。”
“听姨夫的,咱还是乖乖去考首都大学。念你想读的商科。等将来毕业了,进国营企业当老板,那才来钱!”
“你能别张口闭口首都大学、钱不钱的?烦死了!”白大姨厌烦透了自家丈夫的“白日梦”,拉着白虹,率先跳下牛车,把脑子糊掉还瞎指挥“误导”侄女的丈夫抛在脑后,朝人头攒动的白家走去。
杨成功悻悻摸了摸鼻尖,同儿子老老实实跟在她们身后,前去见证白家分家。
白虹一回来,白木匠和白母也不再困觉,掀开被子出来围着白虹问长问短。由此可见,这把女儿当宝、儿子当草的两口子,在普遍重男轻女的农村,是多么的特立独行。
他们终是听了白虹的劝,同两个儿子分了家。钱粮、房子、自留地什么的,都一并分好,在队长、族中几位长辈和杨成功一家的见证下,写下分家文书。
文书上写明:白木匠和白母同白虹一起过,他们三个住主房,东西两边的耳房分别给白老大和白老。二一家。
房间的分配,同没分家前一样,大家都住惯了,也无甚意见。
主要是白家的耳房和主房一样敞亮,甚至比主房略大,分为内外两间,中间用木板和帘子隔开,且东西两头的房子旁边还留有不少空地,以后也方便扩建。
所以,白老大和白老二两家人才没提出异议。
文书规定白家老大和老。二每季度需要给二老一定的粮食和每年五十块钱的养老费。而白虹出嫁的嫁妆,则由白木匠和白母自己准备,白家兄弟不用出一毛钱。
同样的,白虹夫家给的彩礼,他们也无权动用,哪怕一分一厘。
白木匠为防止两个儿子和儿媳再闹事,在众人见证下,另外分别给俩混账儿子写了张保证书,保证在今年年底给两个儿子每人两百块。余下的钱,他会分成两年付,每年各给他们一百。
既成功分家又得了白木匠的保证,白家老大和老二以及他们的媳妇都喜笑颜开的,比过年还高兴。
白木匠看着兴高采烈的儿子儿媳,气不打一处来。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他再火大,也无济于事。白木匠忽然有种壮士暮年的伤感。
他静默须臾,对儿子儿媳道:“既然以后你们不用给我们养老,那往后我和你妈挣的钱,都是你妹妹的,你们谁都不准再过问。”
白木匠这时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他老妹给闺女说的据说挺有钱的对象——章爱国。他怕往后儿子儿媳跑去歪缠章爱国要好处,害女儿丢脸,便道:“往后你妹妹要是有钱了,你们也不准跑去打秋风。不然老子就和你们断绝关系,不认你们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白老大等人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都欣喜若狂,乐晕了头,哪管白木匠说什么,全都乖乖点头应是。眼下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基本上都聚在白家,当着这些人的面,他们当然要给足老父亲面子。
心眼一向比人多的白老大没晕多久,就恢复了理智,他怎么想,也觉得老父亲之前说什么不让他们去妹妹那儿打秋风的话太难听,心里憋了股火,态度冷淡地问白木匠:“那爸,要是以后您和妈、妹妹的日子过不下去……又该怎么办?”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才分家就不要爹妈和妹妹了?方才他明知道爸说的是一时气话,还如此这般。简直过分!
白虹忍无可忍,不等她大姨一家为她出头,冷冷刺白老大一句:“这就不用大哥操心了。你大可安心,往后我和爸妈就是出去讨口,也不到你家吃你一口饭。二哥也请放宽心。往后咱们就各过各的!”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白老大、白老二收好刚刚分到手的钱粮,以及白木匠写给他们的保证书,拉着妻儿各自回屋,同各自的媳妇一起憧憬以后的美好新生活。
白虹和父母一起,把村长他们送走。因为刚分家,父母情绪都不高,白虹也没留她大姨一家吃饭,把他们送出门,去请村里赶牛车的老把头将他们送回镇上。
刚送别大姨一家,白虹走回家,在院门口看到竟看到了章爱国和小姑夫妻正坐在院坝里,同她爸妈扯闲话。她妈还拉着章爱国的手诉苦呢!她爸则苦着脸,同小姑父吐沫横飞地数落两个不孝子。
白虹的兄嫂不知是关在房里庆祝分家成功,还是觉得事情闹太大,不好意思出来见亲戚,都不见人影。
这样也好,免得看到他们就生气。
“小姑、姑父,爱国,你们怎么来了?”白虹很是惊喜地招呼客人。
“我听人说你们家正闹分家,怕你爸妈难受,就过来看看。”白翠兰起身拉着白虹走到一旁,“虹虹,我瞧你爸妈这次是真伤心了,我们一来,就抓着我们吐苦水。你可要好好劝解他们。”
“嗯,我知道的。”白虹握住她小姑满是老茧的手,感动道:“小姑,多谢你和姑父这时来看望我们。”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白翠兰笑嗔白虹:“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说这话,不是和小姑见外吗!”
“姑你说得对,我错了。”白虹笑着给她姑赔完不是,又悄声道:“姑,快吃晚饭了,可咱家还没动灶。按理说你们远道而来,该我做饭招待你们。可姑你知道我的,让我烧火洗菜还成,切菜、做菜就……你和我去厨房做饭,成不?”
一心二用的章爱国,耳尖地听到白虹的话,忍不住咧嘴而笑。
白母也听到女儿的话,看着微微笑的准女婿,老脸烧红,心里埋怨闺女分不清场合,连话都不会说。那个傻丫头,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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