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个人心思百转，歌舞又起。
第二十四回 碟中谍（二）
秋妍十分迷惑，却无人可问。
黍离明明说走水路，怎么到现在走的都是陆路？那她报告给左子陌的消息不是歪打正着？
“我要骑马。”秋妍第N次要求。
双玉面无表情：“小姐，你是大家闺秀。骑马有失身份。”
秋妍白了她一眼。
掀了车帘，冲黍离喊道：“坐马车累的慌。我要骑马！”直接无视双玉。
“路颠得很。坐在马车上，难受死了。”秋妍骑在马上，观察黍离的脸色，“怎么不走水路？走水路会快得多。”
黍离就算骑在马上，也是儒雅文秀。
“你要是嫌闷，就骑马好了。”答了等于没答。
走的尽是小道偏门。
不知道岳黍离打的什么主意。好好地阳关大道不走，偏要走小路。
这日，行在路上，听到前头流水淙淙。
一会儿，现出一片竹影。翠绿茵茵煞是好看。再走过去，流水声渐大。竹林后是一汪山涧，山涧旁用翠竹搭着一个凉亭，构筑精雅，极尽巧思。
秋妍惊讶不已。这种荒郊野外竟也有前人行路，还著了凉亭。
“大家就在这儿休息休息，待会儿再接着赶路。”六皇子发话。
听着流水淙淙，看着竹荫森森，众人的暑气一扫而空。
秋妍拉着黍离出了亭子，去了涧旁。双玉被她留在凉亭。想到双玉有话难言，还得恭敬顺从的反应，秋妍只觉得爽快。
“好山好水，美景美人。”黍离一身白衣，束着金色腰带，缓缓道。
秋妍一时失语，不知怎么答话。所幸，黍离也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
他蹲下身，用涧水洗手。翠色的翡翠扳指映着透明的溪水，反射的阳光闪了秋妍的眼。他真的很像君池。在某些方面。一样的聪明，偶尔一样的语气，笑起来一样的神情，一样修长的手指。不同的是，野心和抱负。
黍离把手拿出来，甩了甩：“你很喜欢发呆。”
秋妍望着他，像是被蛊惑了，去握他的手。黍离想把手收回来，秋妍握得很紧，他没有成功。
真的很像。
只是握起来的感觉还是不同。眼前这双手，握起来和看着一样纤细，而君池，常年练武，指腹手心均有薄茧。
秋妍慢慢收回手。不是君池，他已经不在了。
黍离反手握住秋妍，不用力，却让她抽不回。
“你有心事。”他手心温暖，“这种表情，我总是在你脸上看到。”他伸出另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你总是笑。可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里有悲伤。你笑得再灿烂，它还是在那里。每回我都看到。”他说的很慢很清晰，也很，温柔。
一阵阵的悲伤涌上来。温柔缱绻的语气，像极了君池对她的任性百般无奈只得顺从的语调。宠溺又关怀。
秋妍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她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语气了。她的生活里只有谋杀，诡计和欺骗。像是回到了前世。刀光剑影，争斗无形。
因为保护她的人死了，所以，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去争，去抢，去生存。
一瞬间，秋妍有些感动。她勾起唇角，柔声道：“谢谢。”谢谢你，如此用心，谢谢你。
下一刻，她用力抽出手，把他的手掰下来。
“我只是想到母亲了。”她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随口编了谎。
她记得自己的任务。记得自己的目的。她不能心软。
“回去吧。双玉她们还在那边等着。”秋妍道。率先向凉亭方向走去。
几声惨叫从竹亭中响起。
亭中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押解的官员就相继倒下。
杀人灭口！
秋妍拉着黍离：“我们别过去。他们以为我们都在亭子里，想一网打尽。”
黍离道：“三哥也太迫不及待了。杀了他们有什么用？证据我早叫人提前送回京城。”
秋妍拉着黍离：“我们去那块大石后面。先躲起来再说。”山涧旁是怪石嶙峋。黍离没有拒绝，两人望山石那里跑。
亭中形势没有丝毫好转。
敌暗我明。
黍离带的数十侍卫虽然都是大内高手，但架不住箭矢如雨，仔细看去，已经有几人受了伤。
至于双玉，早就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应该是看情形不对，趁人不备，逃开的。
秋妍拽着黍离趴伏在大石之后。
一番剧烈奔跑，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秋妍不错眼的看着亭中变化，只希望可以快点结束，让黍离躲过一劫。
黍离不动声色的望着远处。低低的声音在秋妍耳边响起：“你能冲出去的吧？”秋妍一愣，“你会武功，我知道。”
秋妍心下吃惊，脸上也带了出来：“我不会！”
黍离蓦地抓住了秋妍的手：“别装了。你手上有茧。”
再装也没意思。秋妍抽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黍离不看她：“南湖上，我吹玉笛的时候。那个笛子有古怪。”那么早就发现了？“那你这次还让我跟着？不怕我对你不利？”秋妍道。
黍离转过头来，唇角微勾：“你要杀我，早就可以动手。你不想杀我，只是想混在我身边探听消息。”
“你很聪明。的确如此。”秋妍压低声音，“不过，我很奇怪。你那天在书房中明明下令走水路，为什么现在却走了陆路？”
“原来那个每天潜伏在窗外的人，是你。”黍离了然。“我不那样说，怎么知道你并不忠心？”
“我说走水路，却有人在陆路埋伏。你传假消息给你主子。”
秋妍的确没想事事向左子陌报告。她想对付妙音阁，单靠自己的实力是绝对不够的。留着六皇子这条路，以后还可以和他做交易。
“既然你发现了。那我就实话实说。”秋妍道，“我是妙音阁的人。奉阁主之命监视你。不过，如你所说，我并没有把所有听到看到的事都报告给他。我隐瞒的消息，都是对你极其不利的。”秋妍望着黍离，看他的反应。
黍离皱了皱眉头：“哦？为什么？”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秋妍继续说道，“我要杀妙音阁主。他武艺高强，我一个人做不到。”
黍离文雅一笑：“我不会武，你和我做什么交易？”
秋妍冷笑：“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做皇帝。若有一天你成功了。我要你助我杀了他。条件是，我继续潜伏在你身边，你让我告诉他们什么，我就说什么。”
黍离眼中神色变了数变：“你策反？不怕被人发现？”
秋妍见他有些动心，再接再厉：“即使发现，那也是我死。我死了，对你无害不是吗？”
黍离笑道：“你不会死的。我不让你死。”
他真的是十分自信，有天下尽在手中的笃定。
“成交。”秋妍手握银针。“我只能用暗器。双玉誓死效忠阁主，不能被她发现。”
竹亭中，鲜血遍地，尸骨横生。
谈话之间，竟无一人生还。秋妍待要上前，却被黍离一把拉住：“别过去。人都死光了，去也没用。我们到那边的树林去。”
树林的确是躲避的好地方。
秋妍看准方位，拉着黍离，轻功急行。身后传来人声，大概是那些杀手追来了。
秋妍心里着急，三皇子手下高手不少，这次派来的这批，更是厉害。自己一个人要逃还有希望，若是带着黍离，只怕不易。
树林里黑黝黝，即使是阳光普照的白天，也见不到多少阳光。树木高大，遮天蔽日。
秋妍拉着黍离闪身在树后。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进了林子。有人手中拿着弓箭，有人东张西望的寻找。
不是专业杀手。
秋妍捻起一块石子，掷到远处。
众人听到“扑”的一响，纷纷向那里追去。
两人向石子反方向走。刚一动身，一条黑影倏然落在秋妍身前。
黑衣长鞭，面无表情。
秋妍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停下脚步，秋妍手执玉笛，笑了一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风大哥，真是巧啊。”黄杉广袖，随风舞动。
“我早就看到你了。小小一枚石子，骗不到我。”
“那是。风大哥武功高强，早在凝碧山庄的时候，小妹就知道，不是你的对手。”秋妍边说边悄悄从袖中摸出银针，打算偷袭。
“小丫头不是想要《慕氏本草》？怎么又和六皇子在一起？你的那位情郎呢？”
想到君池，秋妍心中一酸。
转念一想，他怎么知道我要慕氏本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位六皇子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你杀了他也不光彩。”
“风夙奉命行事。挡我者死！”
长鞭一闪，攻了上来。
秋妍用力推开黍离，脚步轻点，上了树。站在高处，手中银针洒出，直击他要害。
他鞭子灵活，腾挪变换，银针落地，伤他不得。秋妍眼见他弃了自己，奔黍离而去，心中着急。大喊：“毒针来啦！”跃下树去，玉笛点他后背穴位。
风夙忌惮秋妍的毒物，顿了一顿，险些被点。
转瞬知道被骗，鞭鞭狠辣。要置秋妍于死地。
秋妍站在黍离身前，不敢用轻功躲闪，怕他对黍离不利。银针减缓了风夙的来势，却躲不开他的鞭风。
秋妍狠心弃了玉笛，从靴中拔出银刀。这把刀是左子陌在她拜余庆为师时给她的。刀面上刻着“音”字，是妙音阁的印记。
风夙没想到一年未见，秋妍刀法从无到有，且狠辣阴险，招式娴熟。倒退几步。
正午的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漏下来，映在刀面的字上。
“妙音阁。你是妙音阁的人！”风夙眼中的迷惑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嗜血的凶狠，“妙音阁背叛主上！”
秋妍心知他误会。可是风夙是万万不能让他活着回去了。否则，叛变妙音阁，死路一条。
死，她倒是不怕，只怕完不成君池的心愿。她还不能死！
第二十五回 瞒天过海
余庆刀法阴狠毒辣，招式老练。名师出高徒。秋妍刀法虽然不及余庆力道，但阴柔娴熟。一时间，风夙占不到便宜。
远处隐隐有人声传来，若是被发现，双拳难敌四手，自己今日凶多吉少。秋妍豁出去了，不守只攻。银刀闪着冷光直冲风夙。
风夙不急回鞭。
银刀刺向风夙心脏时，秋妍肩上受鞭。她踉跄一下，脚步不稳。偏头看到黍离关切的目光，瞬时想起一事。
秋妍那一刀刺得又快又准，风夙血流倒地。秋妍顾不得他，蹒跚走到黍离身边。黍离来扶她，秋妍在他耳边轻声道：“得罪了。”一记手刀，黍离倒地晕厥。
秋妍给风夙补上一刀。看着他气绝。
肩上的鞭伤又深又重，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淌。银刀染了血，刀尖也在滴着腥红的血液。
远处有人找到了左近。秋妍屏住呼吸，手握银刀，随时准备进攻。
脚步声渐近，到了附近却消失了。
“小姐。你受伤了。”双玉的声音平平的响起，秋妍却觉得听到了天籁。
双玉出手迅速点了秋妍穴道给她止血。她的刀上沾满了血迹，身上也斑斑点点溅了鲜血，赤红赤红，泛着腥味。
她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风夙，眼光平平的掠过去，在黍离身上顿了一下。
“你把他打晕了？”不是问句。
“不能让他看见我杀人。”秋妍道。双玉应该是刚到，没有看到之前的事情。“其他人都杀干净了？”
“一个不留。敢坏阁主大事，他们统统该死！”双玉面不改色。
秋妍对她的愚忠不敢苟同。
“把六皇子弄走。到前面的镇子休息一下。他醒了，就说遇见了高人侠士救了我们。”
“是。”
秋妍忍着伤口的疼痛：“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向阁主禀报。”虽然她不说，双玉也会做。但她吩咐了，可以显得自己对此事上心。
果然，双玉大声道：“是！”抑扬顿挫，比刚那一声铿锵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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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离十分配合。
醒来后懵懂的问事情经过。在秋妍淡定的陈述他被敌人打晕并被某位大侠解救之后，他很敬业的问了一句：“恩人姓甚名谁？日后定要重报。”
站在床前的双玉一贯的恭敬，谦卑的站着。
贤阳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秋妍和双玉别了黍离，立刻回宅子向左子陌汇报情况。
他难得的没有穿黑。一身赭色锦袍，袖口袍角绣了展翅的雄鹰。袍子贴身穿着，衬得他身形修长。
还是那样一张脸。剑眉星目，冷淡的表情。
秋妍明明白白看到双玉触到他双眼凌厉目光的时候，激灵的抖了一下，忙忙的垂下头去。
秋妍也不喜欢看左子陌的眼睛。不是害怕他目光凌厉，X光似的剖肠解肚。而是害怕自己的眼神出卖自己。
太恨了，以至于伪装，是那么的艰难。
左子陌听了双玉汇报后不发一言。
秋妍和双玉躬身立着。他赭色的袍角慢慢的出现在秋妍的视线里。
低低的笑声响起，蓦地又断了。“秋妍，秋妍。你报告给我的东西都背着双玉。”他顿了顿，似是在按捺怒气，“你隐瞒了多少？”
秋妍心中一凛，这是个难关。通过了，自己可以进入妙音阁总部，并继续潜伏在六皇子身边做阁主的眼睛；通不过，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秘笈和报仇都化为空谈。
秋妍当即抬起头来，眼中怒意丝毫没有遮掩。
“阁主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每回出任务都派人监视，这回也不例外。”秋妍冷笑一声，“我忠心耿耿，可即使做得再好也得不到认可，被你防贼似的看着。我不甘心！”
“我想证明。我不仅能做好这个卧底，还有本事瞒着您的眼睛做好！”秋妍昂头看着左子陌，眼睛一眨不眨。她只能这样说，这种说法，最符合她要强好胜的性格。
左子陌一点一点逼近秋妍。近得秋妍可以看见他漆黑瞳仁里自己愤怒的眸子。
她丝毫不退，扬着脖子和他对峙。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左子陌语气生硬，却不似先前兴师问罪的口吻。
秋妍连忙低头：“属下知错！”
左子陌退开几步：“晚上和我一起去总部。双玉以后就跟着你——不是监视。从现在起，她是你的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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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秋妍和左子陌一前一后走在贤阳城的东门街上。
今晚是一年一度的观灯节。东门街上热闹非凡。各门各户门沿上悬着各色花灯，灯中点着烛火，发出晕黄的光。整条街都笼罩在这中温馨繁荣的氛围里。
左子陌走得很慢，倒是有观灯的意思。秋妍又紧张又期待。她忍辱负重一年多，才换来这次走向总部的机会。心中诸多感慨。
左子陌停在一处卖灯的小摊前。
小贩抓紧时间兜售：“公子，买花灯？我们这儿什么都有。动物花卉，您瞧瞧，喜欢哪种？”回头看见了站在阴影中的我，又自顾自说下去，“送姑娘的还是花灯好，这盏不错，看看，做工多精巧，绘得是栩栩如生~~”巴拉巴拉，叽里呱啦。
秋妍忍不住笑。这年头，小摊贩都那么有文化，栩栩如生，成语都用上了。不过算他眼尖，自己穿着男装，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左子陌从晕黄烛火的背景中转过头来，蹙着眉，郑重思考而不得解的困惑表情。
秋妍从来没见过左子陌露出这种神态。她此时的惊讶不亚于看见黑色坚固的大理石瞬间融化成水。他从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模样，周身写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