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妍站在门口，心中疑惑不吐不快：“为什么又不让我去六皇子府了？”
“欲擒故纵。你今天遇见了哥哥，当然去自己家养伤。”
“今天的杀手是你派的？”秋妍问。
“三皇子的人。”左子陌嘲笑道，“我只是碰巧知道他们今天的行动而已。”
“你不怕三皇子知道是你救了岳黍离？”妙音阁无孔不入，三皇子府上也有内线。
“救他的是左子陌，不是妙音阁主。”
原来三皇子并没见过阁主。
妙音阁江湖势力不浅，朝廷中也有渗透，单凭自己之力，很难拿到秘笈。
“他喜欢你。”左子陌走到她跟前。
很突然。秋妍没有反应。
“他看你的眼神，很特别。”左子陌望着秋妍。
良久，秋妍才答：“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满满当当，别人再好，也进不去。
“是吗？”秋妍的眼中有拒人千里的冷漠。可她还是在笑，眉眼弯弯。却没有一年前的阳光灿烂。知道她进妙音阁是为了秘笈，知道她恨极了自己，可还是纵容她的存在。一年前，山崖上她绝望的眼神早就刻在了心里。望着他时，满怀恨意。
这一年来，她掩藏的很好。
初见时的无惧无畏，灿然眸光，随着君池落入山崖一齐埋葬。
饮鸩止渴也不过如此。
“过几天他应该会来找你。”停了一会儿，“半月后，他计划去西平府。名义上是代皇帝巡视南方吏治。暗地里肯定会有行动。你暗中跟着他。他见过哪些人，做过什么事。飞鸽传书通知我。”
秋妍私心里不想离开贤阳。
“为什么让我去？妙音阁贤阳总部那么多元老。做事不是比我更稳妥？”
终于忍不住问了吗？你真正想知道的，是妙音阁总部所在吧。
左子陌心中一滞，抛下诱饵：“若是被发现，他也不会杀你。你今天不是为他挡了一剑？”
无法推辞。秋妍应“是”。
不情愿掩盖的再好，还是不情愿。
“办好这件事。我就让你进总部。”左子陌道。
秋妍眼中的喜悦一闪而过。
左子陌的心情也跟着微微好起来。虽然他知道，她高兴，只不过是因为，她离秘笈更近了一步。
第二十二回 碟中谍（一）
“双玉，拿点心来。”
“双玉，泡杯茶。”
“双玉，茶太淡了，重新泡。”
“双玉，我腰酸，帮我揉揉。”
“双玉……”
“双玉……”
“双玉……”
秋妍歪在车厢里，盯着始终面无表情，埋头做事的双玉。
不愧是妙音阁的人！
明知故意刁难，还这样无悲无喜，连皱眉都欠奉。
谁让你是左子陌派来监视我的呢？
秋妍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双玉，我要吃糖葫芦。”对待敌人，要如寒风般无情。
秋妍掀起窗帘，问骑在马上的岳黍离：“都走了这么多天了。西平府什么时候到？”
“就快到了。宁姑娘再忍耐忍耐。”黍离一贯的温和。
秋妍唰的放下帘子。
这几天，她一见到黍离就别扭，连话也不愿意和他多说。
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说。
黍离身边的侍卫此时就在窃窃私语。
秋妍是会武功的人，耳力自然也比别人强些。
“真粗鲁！到底是商家出生，一点礼仪都不懂。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侍卫甲。
“死皮赖脸跟着咱们主子去西平。摆明了想进皇子府。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她也配？！”侍卫乙。
“别乱说话。”侍卫丙。
好吧，总算出来个明白人。
“谁知道她对主子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到时候枕头风一吹，小心你们的脑袋。”
我靠！
秋妍气得头皮都快炸了。
旁边的双玉还是面无表情。
我沦落到这种地步，全是拜左子陌所赐！
“双玉，茶凉了。”秋妍把杯子递过去。
报复不了左子陌，我还对付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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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半个月，总算到了西平府。
西平府是西南重镇，经济繁荣。
六皇子此次代表的是圣上天子，当地官员不敢怠慢。
住的是当地驿馆。
秋妍为了探听情况方便，特意选了黍离旁边一处院子。此举，又招来白眼无数。
现在，秋妍连折腾双玉都觉得无趣。反正她那副雷公脸是千年不变。没意思的很。
来到西平，秋妍一连数天在街上乱晃。东瞧西看，买了零碎无数。回来随手一扔，从没用过。
走街串巷，听得最多的是小道消息。
西平府总督古涟，行的是中庸之道，镇守西平数十年，虽没有大的政绩，却也没什么过错。
百姓提到他，大多也会赞声好。
不过，总督大人高高在上。不能事事亲为。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西平府这片大林子，贪官污吏也不少。其中最惹人愤恨的当属府尹李大人。
据说，李大人铺张浪费。女儿出嫁，十里红妆。
据说，李大人收受贿赂。买官卖官，鱼肉百姓。
据说，李大人御下不严。家奴小吏，横行乡里。
总之，这位李大人的斑斑劣迹，罄竹难书。连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连说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这位李大人的所作所为，总督大人不知道？
非也非也。
知道是知道的。
据说，李大人正妻阮氏是贤阳左相的远房亲戚。
总督大人中庸为本。即使知道李府尹胡作非为，只要不太过分，他都睁只眼闭只眼。
双玉跟着秋妍逛了数天。
终于忍不住：“小姐。少爷交代的事情，您可别忘了。”
秋妍随手把买来的糖人放她手上：“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我想忘也忘不了啊。”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每天做了什么，你都让花花报告给左子陌了吧？”花花是双玉带来传信的鸽子，毛色灰白相间，长得很不讨喜。
“奴婢不敢。”双玉低头。
你哪里有一点不敢的样子？
“我今晚就去书房。”秋妍没好气道。
接任务做卧底也就算了。身边还跟着个跟屁虫，时不时督促你一下。这种被人指挥的滋味真不好受。
当晚。双玉的眼睛探照灯似的追随着秋妍。
秋妍受不了这种气氛，早早就关了房门。睡得香甜。
去探消息当然是得去的。不过，哪能让你知道？让你知道了，我还怎么动手脚？
一连数日，双玉和秋妍的对答仅限于这样两句。
“小姐。你昨晚没出房门。”
“昨天太困了。今天一定去。”
如是，几天。
双玉终于不再问了。她已经做好了回去后被阁主责罚的准备。
秋妍开始行动了。
她和往常一样，早早的关了房门。
双玉的晚饭里被秋妍加了料。此时睡得正沉。
秋妍隐身书房，听六皇子和谋士说话。
一连数日。
西平府众官员中，哪些人支持岳黍离。秋妍知道得一清二楚。
左子陌收到的纸条上，却只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毋庸置疑，西平府李府尹依附的是三皇子。
其他贪官会不会出事，秋妍不知道。但这李府尹一定难逃厄运。谁让这次出山的是岳黍离？
借此机会，杀了李府尹。三皇子在西平的势力群龙无首。六皇子大大沾光。
别看岳黍离文弱书生的样儿，做起事来可不含糊。
明察暗访，收集证据。短短数十日，李府尹为首的三皇子党多多少少被查出贪赃枉法。
对簿公堂，证据确凿。六皇子持皇帝御旨，一声令下，一干官员被押解回京。
秋妍照常吃吃喝喝。
岳黍离大部分动向，她都一五一十向左子陌汇报。只瞒下几件，她觉得对六皇子极其不利的信息。
其中包括。六皇子一行回京时走水路。而秋妍报给左子陌的是：走陆路。
后日就要回京。
西平总督古涟做了半个月的缩头乌龟，总算是露了面。
秋妍拿着请柬左看右看：“践行宴？给你践行的，我就不去了。”
黍离心情很好，笑起来，神采飞扬：“就当陪我吧。古涟这只老狐狸到现在才露面肯定有所图谋。你鬼主意多，活脱脱一只小狐狸。有你站在我旁边，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呀。”
这样戏谑的语气，像极了君池的调侃。
她偷懒，不好好练习武艺。
君池就这样说她：“你那些花花肠子。骗骗别人还行。骗我？哼哼。你要是只小狐狸，我就是成了精的狐狸。好好练功，不准偷懒！”
她还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晶亮，眉梢挑起，一副看你如何的表情。
那样惬意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可触。
秋妍微微笑了：“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小狐狸就帮你这个忙好了。”虽然知道，黍离是逗自己玩儿。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要自己相助？只是，他的语气神态，实在让秋妍不忍拒绝。
第二十三回 赴宴
蝉声声闹着，岸边垂柳依依。
水榭四面环水，凉风细细。即使是在这样炎热的夏夜，也透出爽快来。
西平总督古涟是位微福的中年男子，穿着得体，跟尊米勒佛似的，笑个不断。秋妍坐在黍离身边，陪着他应酬。
古涟先是告罪。身体抱恙，无法出城迎接六皇子；年老糊涂，没能及时督查下属，让他们做出欺上罔下之事。
黍离淡淡答话：“古大人此次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可也不用太担心，父皇那里，念在你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不会太过追究。”
古涟连忙答道：“还望六皇子殿下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下官感激不尽。”
两人你来我往，说的无非是场面话。
一个怕担失察的干系，百般讨好；一个有心把对方收为己用，恩威并施。
一只老狐狸，加上一只小狐狸。
还真没我什么事儿。秋妍埋头吃东西。
“尝尝这个。”黍离温柔的夹了一筷绿油油的蔬菜放到秋妍面前的小碟里，“慢点吃，别噎着。”
秋妍原本吃得好好地，被他这么一关照，差点噎着。
对面古涟有些诧异。他到现在也没摸清楚宁姑娘和六皇子的关系。不过见得此景，他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宁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西平名菜秦桑绿枝。小火慢炖，精工细作。虽说比不上京都的佳肴美味，但偶尔尝尝鲜，也是可以的。”秋妍一下子成为桌上的焦点。
她不急着吃，从容的拿起手巾，按了按嘴角，笑道：“大家别都顾着我。今天的主角是皇子殿下，该他好好尝尝古大人精心准备的菜肴才是。”说着，拿起竹筷，捻起一缕尝了。
古涟越发摸不着头脑。
听人说，这位宁姑娘是商家之女，瞧她原本的吃相，倒是真不讲究，随意的很。可刚才众目睽睽之下，她镇定自若，手中的动作不说多么得体，却也从容优雅，不失礼数，倒像是大家闺秀。
再看六皇子对她的关怀备至。古涟心中忐忑。
宁姑娘若真是六皇子喜欢的人，今天当着她的面，只怕事情很难成功。
不过，父亲看女儿，总是万般好。别的姑娘嘛，总是不如自家闺女。
“殿下莅临西平府，下官倍感荣幸。有酒有菜不够完美，得有歌舞才好。虽说粗陋，但也能助兴。希望皇子殿下不要嫌弃。”说着一打手势，歌声缓缓升起。
丝竹细奏，乐声幽幽。
湖面上缓缓划来一尾小舟，舟上五名女子，红衣轻纱。到了湖中，各拿出一块木板放到湖心水面之上，弃了小舟。五名女子盈盈袅袅，婷婷站立，舞了起来。当真是身轻如燕，舞姿翩然。
秋妍没有想到，竟有人能在湖中木板之上跳舞。很是好奇，看得津津有味。
一曲终了。
又有小舟驶出，接了女子出去。
秋妍眉眼弯弯，赞了声好。黍离见她高兴，也微微有了笑意。
秋妍眼尖，当先舞蹈的那名女子并没有退下。而是上了岸，沿着连廊缓缓向水榭行来。
秋妍若有所思。
古涟摸着他那撇八字胡，笑呵呵：“能得殿下赞声好，小女的心愿可就达成了。”拉了女子的手，“小女古静，自幼勤习歌舞。早就听闻，贤阳六皇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毓秀之姿倜傥风流。这次殿下驾临西平，小女悉心排练歌舞，只为搏您一赞。”说完也不再讲，只顾呵呵乐。
黍离一笑：“古小姐歌舞俱佳，不可多得。”
古涟想把女儿嫁给黍离。
经西平一役，他看得清楚。六皇子年少有为，精明干练，经此一事，三皇子更是羽翼大折。在这种时候投诚，若是押对了，就能一劳永逸，飞黄腾达。
秋妍撇撇嘴，这种老掉牙的戏码，古今皆同。
“还不快拜见六皇子？”古涟道。
古静行到黍离身前盈盈一拜：“殿下万福。”声音温婉，说不尽的柔美。
她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望黍离。
乍一见到这双熟悉的眼睛，秋妍心中一跳。脑中闪出古涟初见自己时的惊讶。原来，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和古静的眼睛极其相似。
杏核眼，长睫毛，眼珠漆黑。
一模一样的眼睛。
黍离也有些愣怔，但转瞬如常。
古涟的目的，他心知肚明。他也知道，此时万万不可拒绝古涟的好意。这样的助力，他不能失去。
“古小姐请起。像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即使是在贤阳也是极为难得。”他语气中的赞美，让古涟大大松了口气。
古静识趣的退下了。
“老夫听闻殿下尚未娶妻。下官斗胆，不知小女有没有如此荣幸？”古涟还是那副笑模样，两撇小胡子翘起来，着实滑稽。
黍离一时间有些为难。
若是拒绝，必然对自己未来不利；若是答应，秋妍就在旁边。
秋妍心无旁骛，心道，黍离让自己来帮忙，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
“古姐姐貌美如花，温婉如玉。秋妍喜欢得紧。”说着笑盈盈去拉黍离，玩笑道，“你不会是看见古姐姐，都忘了说话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黍离马上接话：“别胡闹。古大人太谦了，古小姐才貌俱佳，想必就是我母妃见了也会喜欢。不过婚姻大事不敢儿戏，还得我禀过父皇母后。”前一句是对着秋妍说的，后面是讲给古涟听。
古涟一听事情成了，喜不自胜。笑得更欢。“那下官就在西平敬候佳音了。”
这就算把婚事定了。
秋妍不禁为古静惋惜。虽说六皇子足够优秀，可于她，也不过是陌生人。为了家族利益，牺牲掉她的幸福，又有谁问过，她愿不愿意？
黍离去看秋妍。
她有些神思恍惚，眼中有怜悯有惋惜。就像那天南湖之上，他吹笛，她聆听，望着他时，眼中有了然，怜悯，缅怀，仿佛看着他，又仿佛透过他，看向别处，空蒙蒙没有焦点。
黍离心中一动，就是这样的眼神。从那双天真的大眼睛里露出的这样极不相称的信息吸引了他。她让他看不透，弄不懂。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迷糊。奇异的矛盾。
一时间个人心思百转，歌舞又起。
第二十四回 碟中谍（二）
秋妍十分迷惑，却无人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