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想想我感冒是谁害得!我有些愤愤地想,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我醒来时,她已经回去了。
第二天,我早早赶到自习教室占了最后一排的位子。可是她没有来。
回到宿舍,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个究竟,堂弟的电话到了。“堂哥,我有女朋友的,就是上次和你提过的唐雨啊。明天是情人节,你觉得该送女孩子什么东西比较好?”
这就是她没有来的原因吗?我仿佛听到魔咒或踩到地雷一般,那是迸裂的声音。话筒在我的手上滑落。
唐雨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我骑上自行车直接去T大找她,幸好这一次她们寝室的电话线没有拔掉。
“唐雨,你给我下来!你不下来我在楼下等你一辈子!”
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她很快就下楼来见我。“江皓然,不要再来了,我以后也不会再和你一起自习,他知道了不好。”她的开场白让我很心寒。
“他是谁?”
“我男朋友,你的堂弟。”
“小雨,别开玩笑。”我的如履薄冰的笑容几近破碎。
“我没有开玩笑。”她的眸中尽是不耐烦,“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再来烦我?”
“小雨,我给你一个晚上考虑,不必顾忌太多。如果觉得对他难开口,我去帮你说……”
“不用了,我选他……你说过的,如果我亲口承认选择他,你就会放手的……”
“因为我说过我不会放手,你才随随便便找了个男友做挡箭牌?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声音语气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强硬,或者说只是干涩的伪装。
“不是随随便便,凌锋追了我很久……”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我在追你,你难道是瞎子?!你耍我?!你把我当成什么?!我们这些日子算是什么?!”
“皓然,你别这样,大家好聚好散……”
“我不是你!唐女侠厉害,可以说收就收,说放就放,你倒是痛快了,我算什么?!”
争执声惹来了不少目光,唐雨的脸上挂不住了,神情越发严峻:“这些东西还给你。”她把手里的大袋子推给我,我不用看都知道,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的玩具狗。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是个为了赡养费斤斤计较的弃妇!
我也不过是其中一只玩具狗吗?她腻了就随口说一句物归原主,可是真的能那么容易物归原主吗?看着她冷冰冰的眼神,我突然有种被狠狠耍了一把的屈辱感。“反正你看了它们碍眼,丢进垃圾筒好了。”
相对的沉默中,我听到爱情风雨飘摇的声音。
她抱着那个大袋子一声不吭,我拔腿就跑,生怕再多留一秒钟,会禁不住在她面前掉下眼泪。
我承认好多事情都有时效性。就象月饼只有在中秋节才会热销,我只有在无聊时才去论坛灌水一样,但她不一样。她是特别的。为什么偏偏在我确信她是最特别的时候,狠狠推开我,不留余地?!
胸口,划过一阵尖锐的疼痛,并蔓延入骨髓,疼得让呼吸成了困难。我不知道如何阻止这疼痛。不知跑了多久,我疲惫地靠在林荫道边的粗壮梧桐上喘气,浑身无力。我忽然想起我遗忘在她那里的自行车,要回头去取吗?还要再面对她吗?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火气,朝着梧桐树一脚踹了过去。
我终究没有回去取我的车,慢吞吞地一个人走回自己的学校。失神地晃过学校女生寝室附近,一辆车子从我身边擦过。我吓了一跳。抬眼望去,那辆车已经停下,从车上走下来的是我熟悉的身影。我认出那是敏儿,她正在和一个中年人神采飞扬地谈论着什么。敏儿走进女生宿舍楼之前,中年人在她的脸颊上低头亲了一下,然后开着车远去。
我回到寝室,换了拖鞋,这时才发现脚趾甲掀翻了,钻心的疼。
老三好奇地问:“今天好日子,老大怎么今天不去陪大嫂啊?”
我冷冷一眼扫过去。
“老大你生气的时候好可怕。”老三抱怨了一句之后,就没了声音。
老二出去约会,老四出去自习,寝室里两个失落的人。我冷笑。情人节失恋,还真是经典到家的言情剧情呢。
睡了一觉,起床时已经是中午。我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态,却发现很难。
我打电话到敏儿寝室:“你上次让我帮你写的选修课论文,我写好了,你自己过来拿。我没空送过来。”
敏儿开开心心地过来取她的论文,等着她的是我的一张冷脸。“你昨天去哪儿了?”
“我陪姐妹逛街啊。”不愧是小风的妹妹,说谎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面不改色心不跳。
“还想骗我!昨晚我都看见了!”
老四不在,老二老三见状不妙,推说要打水,两人连忙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敏儿和我,我对自己将要说的话感到很悲哀:“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女孩。没想到你会……”
她像是被我的眼神伤到了,立即反驳:“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
“小风拜托我照顾你,那是小风唯一一次求我。”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帮我的,现在我考上了F大,你算是对得起他了,所以要不是我主动找你,你也不会理我了,是不是?如果没有他,我死了你也不会管我,是不是?”
“小风对谁最好你应该很清楚。”
“你不用对我那么好。他又不是我哥哥!”
“敏儿,别说气话!”
“他的妈妈是我们家领养的,他和我根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你更没资格管我……”敏儿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我募然想起高中时听说的那个出钱赞助学校建教学楼的台商,那个自称是小风外公的齐老先生。
敏儿气乎乎地拉开寝室的门,老二老三从门外跌了进来。他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突然想起来现在好像还不能打水……”
敏儿不理他们夺门而出。
老二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音响里大放“蓝色生死恋”的主题歌,尖着嗓子装出娇滴滴的声音“来生,我要做一棵树……”
见我没有反应,他走过来,无限同情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老大,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什么泰锡,长得再帅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那种朦胧在血缘与情感的界限,似是而非,无招胜有招,看似铺满荆棘的禁忌之路,比你有魅力多了。对了,有空引见一下那位‘俊熙’……”
“他已经死了。”我茫然地回答。是的,小风已经死了,早就不在了。
“哇,兄妹恋加人鬼情未了,有看头。”
“够了!”我打掉他的手,冲出了寝室。
在走廊里,我手按住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打电话给敏儿向她道歉。
“对不起,敏儿,刚才我太冲动了……”我按捺住这几天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在心里造成的纷乱情绪,缓缓开口,“可是,你真的了解他吗?”
敏儿的声音,冷得陌生:“他单身,而且没有子女。他很喜欢我。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准确地说,他曾经有一个儿子,后来生病死了。如果我没认错人,他应该是姓萧吧?”
“那又怎么样?!”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萧’这个姓,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萧海?”
Sadness(悲伤)
“堂哥,有件事请教你一下,想吻女孩子的时候,该怎么说?”
“这种事情都要我教,你是猪啊!”我忍无可忍地隔着手里的话筒骂了过去。吼声太大,寝室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我。芒刺在背的感觉,难受极了。
我坐下来,抱着吉它弹一首老歌,反反复复,清清淡淡地只弹那一首。
弹到后来手指都快抽筋了,我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一打开QQ,唐雨的QQ头像在那里闪个不停……
“白石,知道你一般现在不会上线,但是有些话想找个人说。我刚刚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很优秀,对我也很好。可我还是拒绝了他。他就像几米笔下那一条微笑的鱼,永远在微笑,始终和善温柔,但一直在水里,和我不在一个世界。有时他会像午夜牛郎似地开玩笑说‘小姐,需要一位英俊男士陪你渡过漫漫长夜吗?’他总喜欢开一些没营养的玩笑。拒绝他不是因为太美好的东西对我来说太甜蜜,也不是我宁愿隔着玻璃保持完美的距离,而是因为在这场感情里,我始终处于绝对的劣势。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掌控着我的喜怒哀乐,我却永远不知道他微笑表情的后面藏着什么。我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可终于忍不下去了。或许还是老实本分的男孩子比较适合我……”
愣了几秒钟,我的心一寸一寸灰掉。
手指在键盘上叩击,我愤愤地开始质问:“……像一个漩涡,从见到你的那天起,就陷了进去。可是你知道吗,你唐雨是一只基音变异的刺猬,一旦预感到危险马上缩成一团,还会把身上的刺发射出来先发制人。难道你就不怕错伤无辜的人吗?不是谁都会把和你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一遍遍地读着傻乐。我嬉皮笑脸说了一百句,也抵不上他低下头红着脸一句含糊不清的‘喜欢你’轻而易举地就攻陷了你的心理城墙!话说多了也会通货膨胀,贬值吗……”
原来我和她之间一直都隔得那么遥远,原来一直都是我在自以为是。
原来,是我把“缘来”误做了“原来”,以为我们的相遇是应该而不是意外,以为我们相爱是注定的安排,把开始当作了永恒来看待。其实只是缘来,我却错觉为原来。因为不是原来,所以缘来了走了就不会再来。
长篇累牍的连打了一大篇,最后我按了取消。我明白,我现在的身份是白石,不是江皓然。
“白石,不知为什么跟你说那么多。大概你只是个虚拟朋友……”
“Linda,你还在线上啊,我刚刚一直在弹吉它……你想听吗?我把那首歌的原声你发给你听……”
一部很老的日剧《恋爱世纪》里的一首歌。我曾经执迷于它的旋律,因而收集它的各种版本,吉它版,钢琴版,日语版,英文版……
她说:“很舒服地流淌着忧伤,干干净净,没有煽情过分的嗓音加入,只有木质吉它的弦单纯地振动……”
我对着屏幕冷笑。这个只听张学友的女孩,怎么可能知道这首曲子的英文版中有一句话——Did you see me cry,can you hear me cry……被无休止地复制吟唱!
我关掉电脑,抱着手臂坐在书桌前。偶尔一眼瞥见我从小风家里拿出来的相册,我站起来拿起那本相册翻开。
看着小风与萧海的那一张合照,感慨着两个年轻的生命在短短一年间相继地消逝了。相册里的透明口袋有些脏了,我把照片抽出来,想擦干净装照片的口袋,却无意中发现照片的反面写着字。只一眼,我就认出了小风那干净清秀的字迹——
“见死不救不是犯罪,何必代人受过?萧海啊萧海,单纯的傻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脑中突然跳出小风曾经用来搪塞我的一句话——“皓,我们不是侦探,有些谜,还是永远成谜比较好……”,我在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我拽着不情愿的敏儿去萧海家里找萧伯父。他依旧是那张看到就忍不住会联想到萧海的脸,黑色的眼睛覆上镶金边的眼镜,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英俊的脸,在看见我们进门的时候露出淡淡的得意。
“萧伯伯,你一开始就知道敏儿和楚亦风的关系,是不是?”
他轻轻哼了一声,带着高傲的鄙夷:“是又怎么样?”
敏儿瞬时睁大了眼睛,冲了过去。我立即拉住她。
萧伯父掠过我身上的眼光时,有点厌烦地奚落:“你是叫江皓然吧,你的闲事管得太多了。”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看得出来,我会让你想起一些往事,不太开心的往事。”
“难怪是楚亦风的朋友,这股让人讨厌的臭屁腔调都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拉起敏儿:“敏儿,你听清楚了。也该清醒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他而言,你是谁,你漂不漂亮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小风的妹妹。看清楚了?我们走吧。”
“我不走!”敏儿拼命想摔开我的手,朝着萧伯父的方向吼,“你凭什么?!萧海不是病死的吗?关楚亦风什么事?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就凭你是楚亦风的妹妹!”萧伯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别说得自己多委屈,我根本还碰过你。你不吃亏!”萧伯父突然森冷地看向我:“我看了他的手机,掉在他身边,最后一通电话显示是楚亦风,应该不是闹鬼吧?”
敏儿泪盈盈的目光转向我。
我顿时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是我……我在电话里听到他向我……告别……”
萧伯父低下头,紧紧抓住书桌一角,用低哑的声音缓缓说着:“以为他死也不会回家了,他倒是自己跑回来,感冒发高烧,还不肯去医院。我就知道不对劲,请了护士给他打点滴,顺便看紧他,连安眠药都每次限量给他,可是他竟然把安眠药放在护士喝水的杯子里,吊瓶空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故意的,他回来就是想死!这算什么?!我只有他一个儿子啊,却要我替他送终!!!”他越说越气,手臂一挥把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我还是难以置信。小风警告过我,可我没有听。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他小风的心意,即使眼睁睁看着萧海爱得再苦再累也不能说。唯一一次没有依从小风的话,却因此害死了萧海。我怎么都想不到萧海会用这么绝决的方式,小风想到了,却没能拦住我。
退一万步,如果我早点打那个电话,或者如果我当时没有出声,让萧海还留着一点希望,萧海也能就不会死。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手造成了这个悲剧。萧海曾经问我有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为他死了也无所谓。萧海说遇上了,就糟了。
“不是不是的,海的死不是小风的错。小风也不希望会变成这样……他已经尽力了……”我的声音有点哽咽了,“萧海不肯听你的话去美国是因为那里没有小风,他辛辛苦苦重考也是为了找小风的影子。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地和他沟通,总是逼他,他是你的儿子,他不是你的财产!你对他稍稍多点关心的话,他就不会对小风那么执迷不悟死心塌得无法自拔!”
“你以为我会就此罢手吗?”他眉眼里的冰霜让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那是不折不扣的恨意,“楚亦风他毁了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敏儿退后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
“是吗?”我在那时忽然冷静下来,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关于两年前的一桩命案,我想单独问萧伯伯几个问题,可以吗?”
萧伯父的眼里泛起了惊涛骇浪,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跟我过来!”
我跟着他上了二楼,跟着他走进了萧海的房间,足球、电脑、书架、吉他一切都像是萧海还在一样静静摆饰着,玻璃厨里那只荆棘鸟模型,依然还在。只可惜物是人非。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伯父冷冷地问。
“两年前,海的后母,也就是你的新婚妻子被她的情人在家里杀了。和她关系很糟的海拉了小风做时间证人。可是小风拆穿了他,海因此被暂时拘禁了,记得吗?后来公安局的案情记录是海亲眼看到凶手藏凶器,开始时不说,怕报复,后来被关了,怕自己成了替死鬼,才把真凶和凶器所在地说了出来了。我曾经怀疑海是故意见死不救,还利用这个机会试探小风对他的感情。可是小风说让我别再追究下去。我那时就奇怪,小风的个性不可能半途而废的。后来才知道,那时小风已经找到了答案……”
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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