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蕾咬着唇,泪眼朦胧地望着柏洋。
“你哭什么——”柏洋仰起下巴,憎厌地开口。
“你问我哭什么!”詹蕾的声音尖细而犀利,这样的屈辱,她这辈子都没受过,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却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害,她怎么受 得了。
柏洋冷笑地走过去,最后停在她的跟前,微眯的眼睛骤然射出锐利的寒光,冷然道:“我告诉你,她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她——”
“是她动手打我的,你现在是怎样,帮着她来教训我,到底谁是你女朋友!”詹蕾气得浑身都在打颤。
“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一直在利用你,就你,我还是那句话,看不上永远看不上,甚至你连替代品都不是!”柏洋摇摇头,话 语犹如冰箭一般,刺入詹蕾心中,刺破了詹蕾最后一丝希望。
詹蕾的身体像是倒塌的大楼一般垮了下来,连退了两步,眼泪就像涓涓泉水一般不住的涌出,像个无助的弱者一样,“柏洋,你说的是人 话吗!”
“四年来,我就没把我自己当过人看,人话,哼!”柏洋像是在自嘲,正是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让詹蕾血液凝结,知觉顿失,像一片未及 翠绿便已枯萎的叶子,只是轻飘飘地往下坠。
“你还爱她,你还爱她对不对!”詹蕾发了疯地喊了起来,泪腺更是止也止不住。
“你问这个问题,还不如问我,是不是要分手比较好!”柏洋以凉薄的姿态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甚至翘起了两条腿。
詹蕾像只小兽一样地冲了过去,举起自己的右手就想甩上柏洋的脸。
柏洋恶狠狠地掐住詹蕾的右手腕,轻蔑地笑了起来,“好的,谢谢你的答案,你以行动证明了你想分手——”
詹蕾突然失去所有力气般地滑落至地上,“柏洋,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柏洋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插进裤袋子里,微弓下身,轻摇着头,“我只喜欢征服我的女人,而不喜欢向我屈服的女人,这也是我为什么 看不上你的原因,詹小姐,再见,哦,不对,永远别见!”柏洋从她腿上迈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真没心情再继续跟这个女人耗了 。
一边往外走一边觉得很烦,莫名地烦躁,他用力扯开自己的领带,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只要听见“童璟”两个字,就变得 不正常了,她背叛了自己,可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依旧想她,他妈的到底要怎么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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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本来不阴不阳的天,这会儿,飘起了细雨,雨点细细打落在睫毛上,周围人们的表情渐渐模糊,雨天永远没有雪天值得信任。太暧昧,不 清晰,幻象,疑惑,晕眩。
甚至,开始悲悯起自己——
童璟用小指指尖按住鼻孔,沾了一手黏稠的腥红,在雨水的润湿下,腥气扑面而来,那些红渍,渐渐划开,血水与雨水融合在一起,就好 像自己已经分不清伤和悲了——
“你流鼻血了唉——”身旁传来一个小女生的声音,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童声,可是口气却让人觉得很老成。
童璟侧目,就看见一个长相十分甜美的小女孩打着透明的伞,睁着她那圆鼓鼓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自己。
“听不懂中国话?”小女生又在问童璟。
“小妹妹,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难道你不用上课吗?”童璟本来坐在公园亭子的一角,徒自伤悲,这下可好,硬是有人要来搅乱她的情 绪。
“你中国话说得不错!”小女孩根本不去理会童璟的质问,收起自己的雨伞,走到童璟的身边坐下。
童璟浅笑,“我本来就是中国人,中国话当然说得不错!”
“那你是有绝症吗——”小女孩偏着头,挺同情的看着童璟。
“啊?”童璟已经理解不了现在的小孩子的跳跃思维。
“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流鼻血就一定要死翘翘啊!”小女孩用一副“你真白痴”的表情继续看着童璟。
“你应该多读点书,所以赶紧回去上课吧!”童璟好心地提醒她。
“可是大姐姐你知道吗,我有绝症——”小女孩突然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让童璟着实吃了一惊,这个孩子顶多十几岁吧,就患有绝症,难怪她不上课,自己刚刚怎么能那样说话呢,肯定伤了这个孩子的心。心 里的那份悲伤早就不知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悲悯起这个漂亮的小女孩。
“也不一定是绝症啊,现在医学技术越来越高,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童璟试着用儿童的语言去安慰她。
“既然你也觉得会有奇迹,那你为什么坐在这里闷闷不乐——”
童璟怔怔地望着这个小女孩,她的话问的很随意,可你会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真不敢相信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有成年人的思维。
“因为——,因为——”童璟说了半天的因为,却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往下说,说深了,她能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反正我都是快死的人,不会跟别人说的——”小女孩晃着她的小脑袋,像个小天使。
童璟凝视着小女孩的眼睛,从心底漫过一缕感动,真的,很多事情她习惯掩藏,不轻易诉说,可是,此时此刻,她想诉说,告诉这个像天 使一样的女孩她的真实内心。
她把上午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个小女孩,只不过将人名都用A、B、C代替,她没想这个小女孩能听懂什么,只是很需要倾述
,有人在身边默默地听,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
小女孩很认真地听完,静了好几秒才说话,“辞职得了,何必在那受这个死女人的气,你在外交部拿那么一点钱,还不如进一家大公司, 做合同翻译,薪水不知道要高多少,若你真的有兴趣,我可以推荐你去我爸爸的公司——”
童璟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女孩,这小女孩懂得也未免太多了吧,“你今年几岁啊?”
“13岁——”小女孩仰起头,俨然小女王的模样。
童璟感叹地点了点头,“那你爸爸又是做什么的?”
“风险投资——”
“那你爸爸一定很优秀,否则怎么生出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儿——”童璟轻轻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那当然——”
“呵呵,在你心目中,世界上最帅的男人就是你爸爸吧——”
“嗯,”小女孩点点头,“不过还有一个,是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哥哥,真的是超级帅,只不过好久没见到他了,我真想他——”
“那他知道你现在患了绝症吗?都没来看你?”
“他去了英国,只是最近刚刚回国而已,还没有机会见面——”
两人正说着起劲,突然不远处停下一辆白色的世爵跑车,从车里下来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几乎是飞奔着过来。
就见,说着津津有味的小女孩,蓦地,就住嘴不说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嘴里呢喃了一句,“神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紧接着,不顾外面正在下雨,冲出亭子外,像小兔子似的就蹦了出去。童璟都没注意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女孩的身上,刚想拦住 她,结果拦了个空,“唉,你怎么往雨里跑呀——”
“柏洋哥哥,柏洋哥哥——”小女孩边跑边招手。
童璟这才顺着小女孩跑去的方向,定睛地一看,不敢相信地跌坐回原地,慌乱地就想站起身赶紧走人。
柏洋加快步子地冲了过去,裤子上已经溅满了泥水,他看出童璟想要逃离的意思。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可以这么准,当时只是随意地一扫,距离又太远,根本看不清亭子里的人,但是,就那一眼,他似乎就感 觉到了她的存在。
“柏洋哥哥——”有人在叫自己。
柏洋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女孩竟然就是叶唐冉,小丫头竟然长这么大了,完全已经是少女的模样,只是最让柏洋意外的是,小丫头,怎么 会跟童璟在一起??
“小丫头?”柏洋停住脚步,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唐冉喘着气,也停了下来,重重地又大喊了一声,“柏——洋——哥——哥”,每个字都带着她最深深的思念。
童璟刚迈出的步子骤然一顿,突然间,才算真正的反应过来,这个小女孩嘴里的哥哥,那个去了英国的哥哥竟然就是柏洋,前面只是看见 柏洋这个人就愣了,几乎都没有接下去的思考,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赶紧逃,至于为什么要逃,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柏洋快步地走了过去,“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来上课的,美术课,雨中写生——”叶唐冉说。
“哦——”柏洋不多问,拉过小丫头的胳膊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亭子方向走,他现在最急的就是害怕童璟跑掉,但又不能不管这个丫头, 得赶紧去遮雨啊,总不能让个孩子在这淋浴吧。
童璟还真的“开溜”了,往亭子另外个方向就跑去。
柏洋顾不上一旁的小丫头,松开她,就要去追童璟,叶唐冉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跟在柏洋屁股后头也跑了起来,“喂,柏洋哥哥,你等 等我——”
柏洋扭头冲后面喊着,“你回亭子里呆着,听到没——”喊完之后,全力以赴地“捉拿”童璟去了。
这场面,似曾相识,记得那年在上海,雪天,童璟从超市里独自一个人冲了出去。自己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她滑落在地,自己从身后紧紧 地拥着她,如今,地点变成了北京,天气变成了雨天,同样的是,她在前面跑,自己在后面追——
柏洋一把揪住童璟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你是不是还想滑倒啊!”
往日,就像一个个破碎的镜头迅速回放,终于连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两人在泪雨滂沱中,重重地喘着粗气,任雨水冲刷自己。
柏洋将童璟扳过身,使她面对自己,视线落在她鼻孔下面还有流过血的痕迹处,心就被抽了一下,“鼻血流的多吗?”
童璟诧异地抬眼看向柏洋,无法相信他这是在关心自己。
叶唐冉好不容易追了上来,拉住柏洋的西装衣角,仿佛有些明白地问道,“柏洋哥哥,你认识这个姐姐吗?”
柏洋一手拽着童璟,微微低下头看向身后的叶唐冉,“叶唐冉,你给我回亭子里呆着——”
叶唐冉又望向童璟,“这位姐姐就是童璟吧——”小丫头此时心很平静,想过无数种童璟的样子,却没想到原来这样漂亮,童璟姐姐真的 很漂亮,甚至连自己都被她的美貌所折服,她本来是想画童璟悲伤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下笔,因为她读不懂她的悲伤——
童璟恍惚地愣在那里,这个小女孩竟然知道自己是谁。
叶唐冉浅笑了起来,“柏洋哥哥一直跟我说,你就是他的老婆,童璟姐姐,可你为什么看见柏洋哥哥就要跑呢?”
童璟又将视线看向柏洋,不明白他怎么会跟小孩子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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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雨点很大很大,很密,漫天都是,飘落下来,落在童璟的刘海上、停在睫毛边、溜进嘴巴里,渗透到皮肤里,流到血管里,再顺着血管游 荡到她的心里。
童璟将视线从柏洋身上又调至到小女孩身上,实在答不上这个问题,摇了摇头说道,“小妹妹,你柏洋哥哥现在的老婆不是我,那些都是 曾经的事情——”
柏洋用手抹去那碍着视线的雨水,冷冷的冰雨落在身上,将全身上下,乃至从肌肤到心都狠狠冲刷着,“是啊,确实是曾经——”雨水再 次湿漉了柏洋的脸庞,也模糊了他的双眼。擦去再模糊,再擦去——
“小丫头——”柏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扭头用眼神示意她别再多问了。
叶唐冉剔透的眼睛,微微眯着,总有雨水透过睫毛泛进眼里来,怎么睁也睁不大,但她始终浅笑,“我先走了,老师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她在雨中摆手,准备告别。
“老师?”童璟疑惑,“你不是患有绝症不用上课吗?”
柏洋听见“绝症”两个字,心都提到嗓子眼,“小丫头,你——绝症?”
叶唐冉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刚刚是骗你的啦,没想到童璟姐姐,你那么容易上当——”说完,后退了两步,转过身跑开了。
“这丫头从小就不得安宁——”柏洋有些无奈地轻摇头。
童璟见小女孩跑开,只觉得自己和柏洋之间的气氛更怪,更僵,又开始挣扎地想要跑,“是,我刚刚也打了你女朋友,不管你现在是要替 詹蕾骂我,或者打我,你都先放手——”
浑身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柏洋完全无法动弹,雨水淋乱了额前的发,遮住眉,纤长的睫毛下垂,那双琥珀色的眼,似乎再也睁不开了,全 身僵硬地只有胸膛在起伏。“你觉得我是为了詹蕾,特意过来教训你?”稍稍张开的嘴巴,顿时浇灌进冰凉的雨水。
“我不知道!”童璟用力抽出自己被柏洋拽住的手臂,大喊道,有愤怒,有无助,有太多太多的心酸,隐隐地拉扯着她的心,她需要为脑 子里混沌的思绪找一个出口,而不是像个敏感的精神病人,痛苦的矛盾着,任汹涌的浪潮把自己吞没。
“那你知道什么!”柏洋也朝着童璟大吼起来。
“你凭什么冲我吼,你凭什么——”童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用力地将柏洋推开,推了一次还不够,又上前将他往后推,眼睛被雨水 模糊着,嘴巴里浸满了苦涩的水滴,有些伤心却是一辈子都弃不了的。
“凭你当初背叛我!”柏洋猛地上前梏牢童璟。
“我没有——”童璟双手紧紧扯着柏洋的西装,抬头铮铮傲骨地回应着。
柏洋将童璟梏的更紧,几乎将童璟的脑袋按到了自己的胸前,“你跟别的男人做爱,你还说你没有背叛我!”
“做爱?”童璟冷笑,硬是将自己跟柏洋隔开,“你确定你搞清楚性交和做爱了,没有爱的性叫性交,有爱的性叫做爱——”她再也控制 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吼起来,“我和龚晟凯根本不叫做爱,我根本不爱他,有人给我下了春药,你知道吗?而你,你柏洋对得起我把第一 次给你,对得起吗,我甚至怀了你的孩子!”眼泪像失控的雨水,倾盆而下,混着雨水滚过脸颊,紧贴着脖子钻进衣服里,撕心裂肺的痛 。
“孩子!”柏洋两眼瞪得犹如铜铃,犹如呆子一样愣愣地杵在那里,半晌后,方才逐渐回过神来:“孩子呢,孩子在哪?”
童璟泣不成声,“在一个月的时候就流产了——”
“流产!”柏洋的眼泪瞬间滑落,“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曾经有了孩子,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心脏犹如盛开的血花般炸开,那样的 撕裂。
“在我还不知道有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你让我怎么跟你说!”童璟将头垂在柏洋胸前,心痛的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直起身子,只有不 断地流泪。
柏洋突然又意识到什么,先是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然后替童璟也擦去眼泪,“你刚刚那句话还说了什么,除了孩子——”
“哪句话?”童璟满脸是泪的问道。
“就是你说你和龚晟凯根本不叫做爱,后面一句什么?”
童璟回忆了下,想起原句,却垂下眼,仿佛又不想谈论这龌龊的事了。
“是什么?”柏洋见童璟半天不说话,加重了语气问道。
童璟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说道,“你当初不听我解释,现在为什么又要我去解释——”闭上眼睛,一个人的回忆里,沿着时光隧道反 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