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峰微笑了一下,张了张嘴,刚吐出一个字,就疼得直吸气,他说:“岩,对不起,今后的路我不能陪着你了,你还记得吗?我跟你从部队里退役下来,我向你许诺,我一辈子都会在你身边,如今,我要食言了,对不起!”
慕岩的眼泪滑落下来,他哽咽道:“你别说话,省着点力气,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一定要撑住,等你度过难关,你要说三天三夜,我都不会嫌你烦。”
陈善峰感觉到脸上湿润,他眼底一阵满足,他说:“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被你这样抱着,现在终于梦想成真了,岩,你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英雄,英雄流血不流泪,你别哭。”
慕岩吸了吸鼻子,他一直都知道陈善峰对他的感情,但是他是正常男人,不可能接受这种畸恋,于是只能装作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再也不能装作无知了。
“善峰,我现在命令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你不准死!”他心里难过死了,从第一次踏进军校,他跟陈善峰都还是普通毛孩子,什么也不懂,他少年老成,陈善峰活泼大方,他时常缠着他,让他烦不胜烦。可是现在想起那段日子,他却觉得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或许是人在将要失去时,才会觉得过往十分美好。他抱着他,伤心得直落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陈善峰笑了一下,就这样一个动作,也扯得伤口痛,他的意识渐渐迷糊,他说:“岩,我爱你,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一定会选择变成一个女人,那样我就能光明正大的爱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善峰,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你要爱我,就活下来光明正大的爱。”慕岩眼泪越落越急,他不能死。
陈善峰渐渐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他呢喃道:“对不起,岩,我要先走一步,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他的手无力的从慕岩手里滑落,慕岩怔怔的看着自己举在半空中满是血迹的双手,仰头大吼起来,吼声悲切哀恸,让在场的人都心酸落泪了,此刻,谁也没有觉得陈善峰是个同性恋,反而为他的离去而悲伤不已。
陈善峰的意识在弥留之际,淡淡叹息了一声,岩,对不起,如果不告诉你我爱你,你会忘记我的,这一生不能跟你在一起,其实我每天都过得如行尸走肉。选择死亡,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路,否则我会控制不住心里的嫉妒而伤害你伤害你爱的女人。
请原谅我的自私,除了用这种方法,我别无选择。再见了,我亲爱的岩!
而在另一端,白柔伊看到沈清绾举枪击毙了楚服,她尖叫一声,挣脱警察的钳制冲到楚服身边,她哭着将他抱起来,他头上的血将她鹅黄色的连衣裙染红,她拍着他的脸,哭道:“毒药,你别死,你别死,呜呜呜。”
楚服睁大眼睛,透过面具狰狞的看着天花板,对白柔伊的话充耳不闻。白柔伊与楚服相处了大半年,他的温柔体贴早已经感动了她。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上了他,是因为她还放不下自己的梦想。
慕岩是她的梦想,她放不下。如果她早一点承认她已经爱上了楚服,是否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毒药,求求你别丢下我,我爱你呀,为了你,我明知道去找姨妈签委托书是犯法的,我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可是我求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白柔伊悲痛交加,她怪自己的迟钝,为什么要等到他死的这一刻,才发现,其实她早已经爱上了他。
可楚服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她,他脸上的血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滴,一滴一滴像是滴落在她心上。白柔伊看着那血,像是在她眼前开了一遍绝美的曼陀罗花,艳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一直哀求他,可他只是大睁着一双如死灰般的眼睛,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毒药,你醒来好不好,我带你回家,然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我们回家。”
白柔伊说着,将他放下来,然后站起来,拉着他的双手,使劲的往外拖去,她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们回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她的神情已然疯颠了。
慕岩悲切的大吼,枪伤处鲜血疯狂往外涌,沈清绾让人将疑犯押回警局,又派人去阻止疯了的白柔伊,听到慕岩的悲喊,她摇了摇头,今天这桩案子,以两死一伤结案。
救护车来时,慕岩已经昏了过去,沈清绾给景辰熙打电话,告诉他疑犯已经服诛,景辰熙一早上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他正焦头烂额,听到沈清绾说疑犯死了,他眼皮猛得一跳,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绾将现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说到最后,她有些难以启齿,“慕岩小腹中了一枪昏迷了,正被送往医院,还有……还有现场死了个无关的人……”
“什么?”景辰熙也来不及问其他的情况,只问了慕岩被送往哪家医院,连往外跑边给卢谨欢打电话,连打了好几通,都没有人接。后来梁念初给他打电话,说卢谨欢不见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给卢谨欢打电话,却再也打不通。
他气得一拳捶在了方向盘上,连忙开车赶往医院。
此时卢谨欢正在牛头山上,她坐在他们定情的那块大石头后面,今天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整个城市都像被笼罩在一层烟雾中。她感觉自己的人生也被笼罩在这层烟雾中,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她的手机早已经关机,她的世界清静了。她坐在地上,耳边连风声都没有,她将头放在双膝之间,心已经痛得麻木。她一直想告诉慕岩她不孕的事,但是话到嘴边,总觉得难以启齿。
如今她不孕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慕岩会如何看她?她发现她竟然如此懦弱,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她在山上坐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她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已经坐得酸麻。她踢了踢腿,等那股酸麻的劲缓过去了,她才往山下走去。
她站在路边,准备坐车回家,一辆白色宾利悄无声息的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了下来,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卢谨欢看见他,无奈的叹了一声,跟了她这么久,他终于还是现身了。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卫钰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开去,他一边开一边问道:“欢欢,你想离开这里吗?”
今天早上,他看到报纸时大吃一惊,扔下会议匆匆赶到卢谨欢工作的地方,就看到她像游魂似的从楼里飘了出来。他没有迎上去,此时此刻,她希望在她身边的人,一定不会是他。
他跟在她后面,看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一直跟到牛头山下。他当时以为她想不开,悄然随她上山,看她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坐下,他才轻轻吁了口气。
他们俩,一个在大石头后面坐下,一个在大石头前面坐下,两人间隔着一块石头,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卢谨欢双手紧握,她像是没有听到卫钰的话一般沉默不语。就是卫钰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说:“我不想离开。”
卫钰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紧,车飘了出去,差点撞上隔壁驶过的车。他稳了稳心神,同样将车稳住,“欢欢,跟我离开吧,你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自己更伤心。”
卢谨欢偏头看着他,语气幽幽道:“卫钰哥,如果是八年前,你会不会义无反顾的带我离开?”
卫钰神情一顿,眼里渐渐萧瑟起来,他说:“如果是八年前,我不会离开,我会留下来跟你一起面对,一起翻越刀山火海。”
卢谨欢被他逗笑了,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下,“前面哪里有刀山火海,我们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的离开,而是因为我的不坚定。现实有太多的突发事件,我们谁也不能预料在人生的转角处会遇到谁?我不想错过他。”
“可是……”卫钰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他急急的想要表达些什么,却被卢谨欢抬手打断。
“卫钰哥,你听我说,人生很短暂,没有谁会等谁一辈子。我也不例外,如果慕岩不要我,我会离开,因为我不会等他一辈子。”卢谨欢急切道,“但是,我不会像爱他一样再去爱别人,卫钰哥,我们已经错过了,不要再把精力花在我身上,放下我,好好去爱你值得爱的女人,你会比现在幸福快乐。”
“欢欢,为什么我不可以?”卫钰英俊的面容因心痛而变得有些扭曲,为什么他不可以呢,他那么爱她,从来都没有少一分。
卢谨欢闭上眼睛,把他的面容阻隔在心门之外,她轻轻的道:“除了他,谁也不可以。或许我跟他不会白头到老,或许我今后会找到比他更爱我的男人,但是我不会像爱他一样去爱我的丈夫。如果是个陌生人,我可以心安理得,如果是你,我会内疚不安,再也不会快乐,你愿意看到我这样吗?”
卫钰的心像被撕裂一样,他说:“我可以等你,等你完全放下他,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都愿意等,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你为什么听不懂呢,如果我能那么自私,我半年前就不会离开,卫钰哥,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但是我不能再爱你,十年二十年,甚至是这一辈子,我都不能再爱你,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卢谨欢把话说死了,虽然伤人,但是她希望这对卫钰来说,会是一头棒喝,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也许是卫钰真的被这一棒敲晕了,他没有停车,而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卢谨欢,他以为在她心里,至少有一点爱他的,原来没有,一点都没有。
卫钰痛彻心扉,此时的他思想是极端的,他痛他也要让她痛,他说:“你那么爱慕岩,那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出车祸,你爸爸为什么会把你们扔在后院里不闻不问?”
卢谨欢愕然,随即僵硬的转头看着卫钰,颤着声音说:“你说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说。”卫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卢谨欢回到Y市,他日日跟在她身后,她是多么在努力生活他不是没有看见,她有多么痛苦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该死的竟然会赌气把这件事说出来。
这事知道的人极少,阮菁、慕楚、慕岩,而他会知道,也是卫希兰。原来慕卢两家的仇恨会升级,并不是因为卢老太爷的死。卢老太爷死后,卢文彦被紧急召回了Y市,接手卢氏企业。
那时候卢文彦与慕长昕是好友,就算卢老太爷是因为慕家的经济垄断而气得暴毙身亡的,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两人的友谊。卢文彦没有经商头脑,一个月不到,卢氏企业就摇摇欲坠,卢文彦没办法,只好娶了卫家远房表小姐。
娶妻之前,他走不开,曾让慕长昕帮他去C市找沈洁,并拿了钱让他交给沈洁,让他好好安抚沈洁。等他这边形式稳定了,就立即接她来Y市。当时慕长昕去了,回来却绝口不提沈洁的事。直到两年后,沈洁带着卢谨欢出现在Y市,找到了卢文彦。
沈洁找到卢文彦,卢文彦十分开心,立即将她迎回了卢家。卫希兰死活不肯,就派人调查了沈洁,这一调查竟然让她调查到一件事,那就是两年前,卢文彦曾让慕长昕去找沈洁,竟然见色起意,将沈洁强占了。
卫希兰查到这件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绘声绘色的说给卢文彦听。卢文彦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新仇加旧恨,卢文彦约见慕长昕,本来想撞死他。
卫希兰怕卢文彦出事,情急之下,只能去求沈洁。沈洁赶去时,刚好看到卢文彦开车撞慕长昕,她横身扑上去,将慕长昕扑向一边,她自己没有那么幸运,被迎面冲上来的汽车撞了。
卢文彦是真心爱沈洁的,但是看到沈洁飞身救慕长昕,他的心都凉了,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被戴了绿帽还沾沾自喜。说不定当时不是慕长昕强占了沈洁,两人是郎情妾意,心甘情愿好上的。卢文彦将沈洁送去医院,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沈洁出院后,直接被卢文彦打进冷宫。
沈洁失去了那两年的记忆,只记得卢文彦娶她过门的事,所以她一直以为是卢文彦薄情弃义,从此郁郁而终。
这就是慕岩跟慕楚他们苦心想隐瞒卢谨欢的事情真相,也许卢文彦很狠,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谁戴了绿帽会甘心?事情的起因,全是因为慕长昕见色起意,而沈洁跟卢谨欢这么多年的苦难日子,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慕长昕当年管不住自己的下身。
慕岩不敢告诉卢谨欢,怕的就是她不原谅,从而真正的失去她。
面对卢谨欢质问的眼神,卫钰知道这事肯定瞒不住,他暗自懊悔时,又自私的希望能够借这件事让慕岩跟卢谨欢分开。只要他们不能在一起,那么他陪在她身边,总能打动她。
“卫钰哥,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卢谨欢回到Y市后,明显感觉到慕岩慕楚有事情瞒着她,现在经卫钰这一问,她的心不安起来。
卫钰看着卢谨欢焦躁的目光,心知若是他真的把事情真相告诉了她,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了,他犹豫不决,最终,他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欢欢,这件事情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你爸爸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去问他吧。”
自从回了Y市,卢谨欢从来没有想过去看看卢文彦,他是害得妈妈郁郁而终的罪魁祸首,亦是他让她陷入如此不幸的局面中,她打从心里还没有原谅他。
“卫钰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吧。”
“我不能说,欢欢,对不起,我不该多嘴的。”卫钰叹了一声,他说过他不会伤害她,可他都做了什么?爱而不得,难道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得残忍吗?
卫钰越是不肯说,卢谨欢越想知道,她说:“卫钰哥,你送我去监狱吧,我要去见见我爸爸。”
“我们先回去吧,今天这么晚了,监狱里不会允许探监的。”卫钰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欢欢已经够痛苦了,现在他竟然又在她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假如她知道一切,她该何去何从?
闹了半天,慕岩才是她该恨的人,她又能怎么办?
卢谨欢不肯,坚持要去监狱。卫钰没办法,只好叫人安排。等他们到了监狱时,卢文彦已经等在了防弹玻璃之后。他的样子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头上满是白头发。
他的眉宇间深深的皱成了一个川字,让人见了心酸。眼前这个颓废的老人,哪里是她所熟悉的人。他脸上,仿佛一夜间染上了风霜,卢谨欢迟疑的走过去坐下,然后拿起电话听筒。
卢文彦对她笑了笑,目光热切的落在她脸上,说:“欢欢,你来了,你瘦了。”
这句话十分亲切,就像一个父亲久盼自己的女儿来看望自己一样,卢谨欢的喉头发痒,眼里一阵干涩自从母亲去世后,她跟卢文彦的关系就开始恶化。那次在卢氏企业,他那些残忍的话让她每每想起都心寒。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敬仰且憎恨的父亲,他让她一生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她以为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可是此时看着他灰败的脸,消沉的意志,她竟然会心痛。
连卢谨欢自己都觉得诧异,或许这就是血缘亲情,即使憎恨,也无法割断。
她看着他,淡淡道:“您还好吗?”
卢文彦狼狈的垂下头,掩饰眼底的欣慰,他低低的说:“嗯,这里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缺,挺好,挺好。”有人这么形容监狱里的生活,若是平日里,卢谨欢会觉得好笑,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哦。”卢谨欢应了一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