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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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罪-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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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心无杂念的相信只要杀了她一切就会变好……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断了她的鬼翼,烧了她的躯体……为什么结果却是他自己消失,再也找不回来了呢?傻和尚。

  洞外山林依旧,奇花异草散发着柔和的香气,水汽氤氲,四处充满圣洁之气。她是血流霞与天地圣气所聚的形体,在金色光芒之下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然而举目望去,本来应该还在地上的沈旃檀却不见了。

  她皱起眉头,沈旃檀身上的妖气虽没有任怀苏之重,却也绝非寻常,突然被化去如此之多的妖力,他怎还能行动?想了一想,她恍然——沈旃檀毕竟是活人之身,就算妖气散尽,要离开总不是难事。

  草地上,方才她将沈旃檀扔下之处有一滩被压倒的青草,而柔嫩的草丛之中隐约可见有脚印向山林方向而去。陆孤光冷笑一声,沈旃檀果然见机得快,倒是能掐会算,知道任怀苏受此重创,要拿他当做食物,竟是早早逃了。

  沿着脚印追去,她收起羽翼,慢悠悠的跟着脚印,进入林中。

  沈旃檀刚刚走到一处水塘边,这里的水塘清澈见底,水中既无毒蛇,也无鱼类,他却不敢淌水而过,举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渍,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向东而去。

  他当然知道在这古怪地方,鬼气和妖气都没了用武之地,陆孤光倒成了主宰一切的人。他更知道陆孤光对他恨之入骨,任怀苏更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两人是绝不可能放过他的,是以缓过气来,一旦能走,他就匆匆躲入山林之中。

  一边逃命,沈旃檀却仍在仔细的打陆孤光的主意,她是他的血鬼,她坐拥天地圣气,若是能吃了她,必定大有裨益,说不定也能摆脱这里古怪圣气的驱邪之能。只要他的妖力还在,就凭他术法之功,这地方无论有什么古怪,他都不惧。

  “逃得真快……”身后不远处突然有人淡淡地道,“我可快要追上了,要跑得再快一点。”

  沈旃檀回头一望,却见陆孤光正落足在一棵大树上,满脸讽刺的看着他。

  “孤光……”

  “闭嘴!”她冷笑道,“逃够了么?若是够了,就跟我回去。”

  沈旃檀默然半晌,微微一笑,“回去?回哪里去?我没有家。”他回过头来,微笑得从容沉静,“是任将军要你将我带回去给他当补品么?”

  陆孤光飘然而下,落在他面前,“你知道就好。”

  “孤光……”他柔声道,“我知道当年之事,你必定同情任将军,恨我下手毒辣,杀人无数……但我为何要做这些?那理由……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对人说过,你可想知道?”“说吧。”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有多大兴致。

  “当年之事,你已知道多少?”他平静的问。

  “从你斩我双翼,收我于容玉之中,我听到你与他的谈话开始……”她仍是淡淡的,“我便已全部知道。”

  “你竟然听得到。”他很惊讶,散魂之身的她,竟然仍能听到对话,异族的血脉果然与众不同。微微一顿,沈旃檀道,“我天生便与常人不同,未满周岁父母便将我弃之郊外,幸而被家中老仆抱回,送到蓼云寺寄养,自我记事至今,父母亲族从未进过蓼云寺一步,也未曾和我说过话。”

  她漠然着一张脸,也不知听见了没有。于是他越发温柔的道,“我天分很好,无论研习经文或是修习术法都遥遥领先其他院僧,师傅却不愿收我为徒。”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开,望向身边的池塘,“我一个人自修琴谱,一个人下棋,一个人读书……即使是抚琴作画,也从没有人听、从没有人看……一切都是因为我是——”

  正当说到关键之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踉跄三步,背靠大树,惊愕的看见自己胸口鲜血喷出,抬起头来——只见陆孤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几支异化的手指刚刚收了回来——方才就在他说得动情之时,她手指化为利爪,一下插入他胸口,随后血淋淋的拔了出来。

  “你——”他手捂胸口的伤势,唇角微微抽搐,最后却是笑了出来,“你竟——”

  她抬起手来从身边大树上折下树叶,擦去手上的血迹,淡淡的道,“满心期待别人的回应,等来的却是挖心的一剑,差不多也就是这种滋味了。”她看着他慢慢委顿于地,居高临下冷冷的问,“滋味好不?”

  “你不关心我为何定要走上这一条路么?”他胸口伤势很重,陆孤光出手无情,当真差一点把心挖了出来。

  “关心?”她面露诧异之色,“我为何要关心?”她淡淡的看着他,“难道你竟以为我很关心吗?拿这种借口拖延时间,真可笑。”

  他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陆孤光反而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了,踢了他一脚,“你不再说话了?”

  他睁开眼睛,倒似没有生气,仍很温和的问,“要说什么?”

  她慢慢的道,“你难道不该找个新借口继续博人同情,看我什么时候被你所骗,饶你一命么?”她稀奇的看着他,“难道你心中不是这么想的?”

  “我倒是尚有千万个借口。”他笑了起来,“只可惜……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我……”他轻声道,“你只会盘算在我说得最真的时候,如何在我心口再刺一刀,那让你高兴。”

  她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诧异道,“你确是聪明,但你怎么不说了?”她很遗憾的看着他,“以你之为人,岂会坐以待毙?”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她,“我不能死。”

  她扔掉了手中的树叶,随时可以异变为利爪的手指在灵活的屈伸着,哦了一声。

  “因为我不甘心。”他的语调平静,也没有长篇大论。

  “不甘心被人遗弃、不甘心旁人对你不好、看不起你?”她冷笑一声,“所以就要横扫一切,君临天下来证明你自己?依照你这番理论,我岂非早该杀尽天下,去争做那女王了?我爹娘同样嫌弃我是异种,将我赶出家门,他们还曾想做法将我降服收作式鬼,根本不把我当人看。但你自己是好是坏,非要从别人那里才能得到评判岂非太可悲可怜,我是好是坏我自己知道就好,谁稀罕旁人怎么想?”她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谁像你这么稀罕?”

  他怔了一怔,有些记忆突然漫上心头,他突然想起戴在任怀苏手腕上的那只玉镯,那是她母亲所赠,即使她受母亲驱逐,却依然珍藏。她赠与他的时候满怀期待,七分温柔,绝不是此时这张鄙视讥诮的脸……而那玉镯永远的戴在任怀苏手腕上,那人却永远也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东西,而眼前这人的温柔也如那玉镯一般,永远离他而去……不可惑、不可忆。

  “稀罕……旁人的认同喜爱,并不是什么罪。”他轻声道,“我只是个俗人,不同姑娘的大智大勇,我稀罕旁人的认同赞美……求而不可得,故作惊梦之想,行吞王之事,立不世之威,有何可笑之处?”

  他突然不口称“孤光”,突然称起“姑娘”来了,突然说出这一番话,倒让陆孤光有些不惯。这人心思百变,狡猾多智,必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何尝不是博人同情?她想也不想,一伸手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冷笑道,“懦夫便是懦夫,说得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个杀人如麻罪恶滔天的混账!”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从未想过她会重重摔过来一巴掌,陆孤光不想再和他废话,一把将他抓了起来,往来路奔去。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似是笑了笑,却也全无笑意。

  他记着太多事,而旁人都已不愿记忆,也许这一生……他便是因为记性太好,记着太多事,故而便生出许多不甘心来,真是……

  真是罪恶滔天。

  陆孤光抓着沈旃檀回到地下洞穴,只待在他的血流尽之前把他喂了任怀苏,再等任怀苏恢复力气打穿塌落的巨岩,她便要和这段日子分道扬镳,继续流浪之行。沈旃檀是死是活,长生塔所祸如何,任怀苏是不是将屠戮天下,她半点也不关心。她又不是傻和尚,只管得着她自己,管不着旁人要生要死要灭天下陪葬。

  她既不关心天下,也不关心人间,唯一在意的事不过是那“惟愿两心如一,始终安宁”,而如今人尚未死,那“两心”却早已不知何处去了。她已能见阳光,已经死过一次,魂聚之身也不可能再死一次,算得上是不伤不死,但她却并不比从前开心欢喜。

  人生也好,鬼途也罢,不过是一场索然。

  当初孤身流浪,对某些东西尚有期盼,虽然寂寞孤独,却得过且过,算得上仍有滋味。

  此时如今,不伤不死,孤身一人重游天下,别人的悲欢喜乐不过是别人的,这样的旅途便是想起来也满身寒意。

  但人尚未死,若不继续前行,又能做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沈旃檀被她扔在地上,胸口的血尚在流,奄奄一息,却轻声细语的道,“姑娘……”

  她自己想得出神,甚是不耐的道,“闭嘴!”

  沈旃檀的声音放轻了,却并不闭嘴,“任……将军不在这里……”

  陆孤光回过神来,往四周一望,皱起眉头,任怀苏当真不在这里,方才她出去之时,任怀苏还躺在洞中,现在洞里不见人影,只见一地半干涸的血迹。

  “任将军不在这里,姑娘是不是该让我疗伤,以免你找到将军,我却死了……”沈旃檀细细的道。

  她笑了笑,“你倒是永远不会亏待自己。”挥了挥手,她不耐烦的道,“疗伤吧,万一你死了,他说不定跟你一起陪葬。”

  沈旃檀勾起嘴角,细细的讳莫如深的微笑,却极具笑意的,抬起手在自己胸口画了一个小小的符咒,胸口如花草一般的红色纹路又生长了出来,密密的盖住伤口。只是现在这红色纹理生长得纤细柔弱,已远不见了当初凌厉的气势。

  沈旃檀缓了一口气回来,从地上坐了起来,见她对着洞穴东张西望,“姑娘很担心任将军?”他摇了摇头,“他不会有事的。”

  “哦?”她扬起了眉,“你又知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年在三十八种苦刑之下都没有死。”他细细的道,“便是水淹火烧,针刺刀刮,或是灌入水银,或是剥去皮肤,或是用——”

  “够了!”她淡淡的打断。

  沈旃檀顿了一顿,接下去道,“……他都忍耐得住。所以只是被外面的圣光化去一层鬼气,他不会爬不起来的。”他眼里掠过一层奇光,“所以……”

  “所以?”她扬起眉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沈旃檀浅浅的笑,“所以所谓要吃我补充鬼气,或许只是支开你的一种借口……”

  “沈旃檀!”她听得怒从心起,“你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厚颜无耻,人人都和你一样句句谎言都有目的……”

  “孤光。”他突然又叫起名字来了,声音柔得像能滴出水来,“你看地上岩石的痕迹。”

  陆孤光回头看去,只见地上仍旧是堆满了崩塌的巨岩,和原来也没有什么差别,“干什么?”

  “你总是这样从不疑人么?”沈旃檀柔声道,“刚才我术法被破巨石崩塌的时候,那些岩石是从我头顶崩塌,滚落四周,其中一部分堵住了通道。现在你看,这洞穴中的巨石非但堆在了一处,而且看起来比刚才崩塌的更多——这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是说任……任将军趁我不在的时候自己爬起来,把通路打开,然后将洞穴里的巨石搬来堵住通道,甚至再次震塌通道,要把你我堵在这里?”她怔了一怔,“他为何要这样做?”

  沈旃檀闭了闭眼睛,“我不知道。”

  “他不会这样。”她道,“这里必定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让他打开通道逃了出去,但一定不是你说的那样。”

  沈旃檀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叹了口气,“你莫要以为他……他长着我当初那张脸,就很值得信任……”

  “啪”的一声,第二记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沈旃檀捂脸怔住,只见陆孤光淡淡的道,“你可真会自作多情。”他惨白的脸颊上蓦地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苍白,又听她不耐烦的道,“我要入通道去找人,你留在这里,不许走开。”

  他尚未回答,便见陆孤光向那堆巨岩走去,突地她又回头,冷冷的道,“我回来的时候你若敢逃走,我便把你剁成一块一块拿去乱葬岗喂野狗。”

  “别去……”他勉强站了起来,“那洞里有危险,没错任怀苏绝不会私自逃走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他既然说了你是同类,是他唯一认同的同类……他就绝对不会突然离开——除非是遇上了变故他一个人将那东西引入通道……”

  陆孤光听得怒极而笑,“你既然都猜得到,方才为何要出言诋毁?”这人的品行真是恶劣至极,令人发指。

  他笑了一笑,“我害他害了几十年,也不差这时再害上一害。”

  这理由听得古怪之极,她掉头就走,当真恨得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和这畜生说任何一句话都是错的。

  “孤光……听我说完。”沈旃檀追了一步,踉跄一晃,差点跌倒,“我猜他遇上了危险之极的东西不是没有根据,他为何要震塌通道?他既然要吃我,就绝没有理由用这一堆巨石把我堵在这里,他铁了心要将这人间烧成一把灰,必定是他遇上了什么危险之物,他突然兴起,引着那东西往长生塔和百里荒原去了……”他急急喘了口气,“那东西穿过通道就能抵达百里荒原,若是绝世妖物——那——那任怀苏很可能利用它毁灭人世……”

  陆孤光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这人说到“毁灭人世”的时候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关切之色,那双眼眸里的神色倒是专注认真,这让她有些想笑,“你怕他毁灭人世?那长生塔难道不是绝世妖物?真是可笑……”

  他怔了一怔,幽幽的道,“君临天下,若只是一地焦土,又有何乐趣?王者,有子民方为王,君者,有社稷方为君,若盈野的只是尸骸而非谷物,又何来社稷?”

  “哦,连自欺欺人都能如此冠冕堂皇。”她没半点兴趣,指了指巨岩,“任将军是我的朋友,我要进去找人,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同你——”

  “你闭嘴!”她板着脸,面罩寒霜,“我没兴趣带着个随时会给我一刀一剑的东西在身边。”她指着他站的地方,指尖一道金光闪过,那是佛门封印之法,将他封在方圆五尺之内,“坐下!”

  沈旃檀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站在当地。

  她走到巨岩堆前,闭了闭眼,张开双臂,沉冥内心深处,与血流霞呼应交流。只见她的身体渐渐淡去,地上留下一块鲜红的血流霞,而陆孤光的影子却穿过巨石,进入了通道。

  沈旃檀垂下眼眸,看着地上那块闪烁红光的血流霞,过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陆孤光化影进入塌陷的通道,穿过重重巨石,有些惊讶这些巨石崩塌之多。方才任怀苏究竟引动了怎样的巨力方会震塌这许多巨石?他受那古怪地方气息影响,鬼气大为削弱,为什么竟仍爆发这么强大的力量?他遇上了什么?

  堆叠的巨石之间慢慢露出空隙,她感觉到已接近了这段崩塌的尽头,果然未过多时,通道重新露了出来。

  眼前所见让她大吃一惊,只见原先聚集在洞穴内的鬼怪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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