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终朱骁也并没有派人来检查安舒雅所抄写的那一百遍《女戒》,膳房也并未停了偏安居的膳食,虽然不甚精致,却也是吃得饱的。更让人惊喜的是第二日安舒雅所要的牌匾便给送了过来,漆黑的木牌上烫金的淑雅斋几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看得出必是大家手笔。而院子里拔光野草后的颓败景象也有所改观,园丁们种上了花草小树,虽然此时看起来还是有些萧索,不过草木茂盛的时刻指日可待。
红蕊不解的问安舒雅,“怎么下人们的态度一下子转了十八道弯弯?我下午去要香炉,管事嬷嬷竟然客气得很。”
安舒雅一笑,道,“终究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情。”
红蕊百般不解,看安舒雅那样出神的表情也不敢再问,撤下吃剩的晚膳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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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晴好,阿宝一走出房门便深深吸了口气,一扫昨晚的郁闷,她正准备去账房看看,昨儿薛怀锦答应她可以去看帐的。
一进账房的门管账先生便迎了出来,显然薛怀锦一早交代过的,阿宝觉得心里暖暖的,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热上几分。
“少奶奶请上座,这里是今年薛家铺子在平阳的所有账目,您看看,是先看首饰铺还是钱庄,或者是杂货铺?”
阿宝一见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账册即时傻了眼,本以为是府上的流水账,没成想是整个薛记在平阳城的账目啊,夫君也真是,以为她很能干吗?那还不如拿来整个齐宋的账目累死她算了。
想是这样想,不过阿宝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她是家中独女,自幼被阿爹硬逼着学习看帐记账,还记得那时一算错帐就会被薛怀锦笑,经常打趣她说,“手指不够用再加上脚趾,还不够就用柴火棍。”每次都气得阿宝扔了账册追着他打。
如今阿宝可不再是当时那个十来岁的小娃娃了,右相府的账目前年她便接手过来,直至今日没出过一次差池。
想到这里阿宝对账房先生甜甜一笑,说,“那就先从首饰铺开始吧。”
翻开几页看过,阿宝便皱了眉头,这种记账方法有明显的诟病,薛怀锦在右相府的时候便知道的,怎的还如此记账?又拿过一本钱庄和杂货铺的看了几页,竟也是同样的记账方法。
阿宝心道,也许是夫君早年做生意太忙疏于管理账目,请的账房先生又太过无能所致,既然让她来看帐,自然是允许她帮忙改改的吧?
阿宝侧头朝那位严肃的留山羊胡的老头嘻嘻一笑,问,“夫君有没有说我可以改帐?”
账房先生一愣,紧张问道,“可是账目上对不上?”
阿宝摇了摇头,“具体数目我还没看,只是这记账方法太过陈旧,现在谁家还这样记账?累死人不说还容易收支不平。”
账房先生想了又想,“少爷倒是说了一切都听少奶奶的,只要您高兴就好,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么多账本,要改到何年何月啊?累坏了少奶奶,小的可担当不起。”
阿宝笑得很夸张,“这你放心,别的没有,我最多的便是时间,多了不敢说,一天两本账还是改得完的,这样算来下来,有一个月便能全部改完。”
账房先生开始擦汗,这少奶奶来真的啊?心里暗叫不妙,忙叫了个有眼色的伙计在旁伺候着,自己则脚底流油跑到画舫去向薛怀锦报信去了。
六月的碧池两岸杨柳被热气炙得蔫头蔫脑无力的下垂着,半丝风都没有的天空中骄阳似火,水中也倒影着一团火红,似刚刚从熔炉里拿出的铁块嵌在浓稠的泥浆之中,看着就让人憋闷不已。
池面几十艘画舫静谧不动,唯独那领头的鲤鱼造型的舫上微有摇晃,船头站有两人看守,一看便知武功大有修为,这样看来内里竟像是在研究什么大事一样。
里间众人全部低头不语,气愤压抑沉闷,良久坐在上座的薛怀锦折扇一收,道:“若蝉再去联系林公子,务必说服他加入进来。”
柳若蝉面有难色,踌躇的说,“这个……恐怕不易……属下能力有限,不如让分门门主亲自去办,门主刚刚上任,也需要办件大事以震声威。”
红莺皱了皱眉,心道这烫手山芋若是扔给了自己可是不妙,谁都知那林公子中意若蝉姑娘,她自己不愿却也不想得罪人便推到她的身上来,真是卑鄙。
薛怀锦沉声道,“若蝉,你何时学会顶嘴了?分门门主的任务也是你好指派的?我再说一遍,如今我辛子门在各地征兵正到了关键时刻,经费是万万断不得的,如今以我薛记支撑已经捉襟见肘,必须迅速拿下林公子以及他身后的漕帮水运,若蝉,限你于两月之内办成此事,可不守常规,不择手段,你可明白?”
若蝉脸色瞬间雪白,苍苍然后退几步,无力的沉吟,“不守常规?不择手段?哈,哈哈,明白,若蝉明白得紧。”
红莺暗道薛怀锦为达目的心狠手辣,他刚刚这样说也就等于把跟了自己几年的女人当做礼物给送了出去,想到那时送给太子的董月珠,便也是这般的缘由吧?
三十七章:再进宫~~
红莺暗道薛怀锦为达目的心狠手辣,他刚刚这样说也就等于把跟了自己几年的女人当做礼物给送了出去,想到那时送给太子的董月珠,便也是这般的缘由吧?
正心惊时,就见薛府账房先生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见到在座许多人,硬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老何,什么事这么慌张?都是自己人,可不避嫌。”
老何抹了把汗说,“今儿少奶奶来看帐,说是记账方法不对,要都给改喽,主子吩咐过一切听少奶奶的,老何不敢不听。可这帐若是改了便和其他各地的账目合不上,待到年底合帐之时必要大乱哪。”
薛怀锦面不改色,淡淡说,“由她去吧。”
老何闻言惊讶的抬眼一看,碰到薛怀锦的目光立刻低下头来,汗蹭的一下又冒了出来,刚滕干的裹衣又是湿乎乎的一片,心道这少爷和少奶奶究竟唱的是哪出啊?改帐嘛,到底愿不愿意?若是不愿为何要随她去,若是愿意为何又一脸阴郁?搞不懂啊搞不懂!
薛怀锦面色不改的对红莺说,“你不可出来太久,以免阿宝起疑,有事信使东娥和倩碧自会通知你。”
红莺一躬身,“属下告退。”
“老何,你也去吧,一切听少奶奶吩咐,有事等我回府再报不迟。”
待众人纷纷离去,薛怀锦才对泪眼婆娑的柳若蝉说,“跟过我的每一个女人都知晓我的心意,既然已经装满了一个人,心里便容不下另一个,你若是守得本分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可惜你恃宠而骄,屡次以下犯上,我不能再留你做枕边人,你别怪我无情无义。这些年在我身边你定然了解我做事一向这般,有舍才有得,想成大事必须能舍常人所不能舍。这次的事你也不必想得太坏,可当做一个契机,林阁轩只有一位正妻,你若愿意,做个夫人或小妾想来也不是难事。”
柳若蝉飞起含恨的泪眼怨念一扫,狠狠道,“放心,抛开所有不说我也是辛子门一员,自当竭尽全力,即便不为你,为了我那被狗皇帝害死的父母和我自己流落风尘的动荡半生也当全力以赴。”
薛怀锦云淡风轻的笑,轻轻说“那便好。”说罢转身离去。
柳若蝉的脸比身着的白纱百褶裙还要白上几分,看着他离去时坚定的脚步执拗的说,“你会是我一个人的,你等着。”
阿宝改完帐册天已经摸黑了,厨房要给重新做晚饭她却等不得,叫人热了剩菜吃了几口便回房躺下了。
今儿这一天过得果然充实,确实没心思再想其他,只是晚上呢?若是夫君再来行那夫妻之事可如何应对才好?
从?还是不从?从要怎么从?不从又有什么理由不从?
想着这些阿宝紧张得翻来覆去数百次,直到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没有等到薛怀锦的到来。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改帐,薛怀锦上午在账房露了一面便出府办事,晚上又是一夜未归。
周而复始,大半个月过去了,阿宝的账册已改好大半,却愈发见不到薛怀锦的面了,偶尔遇到,他都是行色匆匆,尤其面色令人担忧,像是许久没有好睡,眼下都是青黑的。
阿宝满腹疑问找不到答案,忽然有一天找不见一本账册,账房先生不在,只得亲自去书橱里翻,不小心碰掉一本,一打眼生生愣住,怎么自己改过的账目全部都被改了回去,看字迹却还是薛怀锦的?
索性将所有账册翻出来,看过之后愣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
夫君为何让她改却又熬夜给改回来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阿宝夜里悄悄来到账房,老远便看见屋内一盏油灯照得薛怀锦影影绰绰,推开门一看,薛怀锦身披一件薄衣,正端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改帐,竟连她推门而入都没有发现。
阿宝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夫君。
薛怀锦闻言转过头来,按着脖子无奈的说,“只剩最后两本了竟然被你发现,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若早几天发现我也不必多受这许多天的罪,你若是发现不了那就更好,如今搞得不伦不类,白白浪费我一个月的心血。”
阿宝冷声问,“夫君为何如此?”
薛怀锦耸耸肩,黯然道,“我怎么忍心你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整日卖苦力做粗活?我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你看看帐打发时间,只是没想到你竟把我整个平阳城店铺的帐全给改了,你可想过你改得完平阳城的改得完整个齐宋朝的吗?待到年底合帐之时平阳城的帐和别地对不上,到时候麻烦便大了。”
“夫君……”
薛怀锦见阿宝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连忙扯扯她的脸,“傻丫头,夫君做这些是为了让你笑的。”
阿宝赶紧扯开嘴角,眼泪却滴答滴答落了下来,她一下子扑到薛怀锦怀里,捶着他的背骂道,“没的招人眼泪,你若早如此,我,我又怎么会……”
“现在也不晚,对吗?”
阿宝狠狠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点给薛怀锦看,还是点给内心中另一个矛盾挣扎的自己看。
她只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她对薛怀锦其实也并非没有感情,可和对朱航的感觉比起来,却又有那么明显的不同,她看见薛怀锦觉得温馨却不会有心跳的感觉,时间长了不见会挂念却不会做任何事都毫无心思,他生病了她关心照顾有如照料生病的自己,却从没有那样揪心揪肺的疼,恨不得自己替他病。
可那样又如何呢?她终究是他的妻啊,他若待她不好便罢了,如此这般的对她,她又非铁石心肠,怎么会不感动呢?
“夫君,阿宝和你一起把这两本账册改回来吧。”
薛怀锦拉她坐在自己腿上,耍赖的说,“夫君累了,阿宝来改。”
阿宝回头一个爆栗瞧在他头上,凶巴巴的说,“还蹬鼻子上脸了?”
薛怀锦摸着被打疼得脑袋傻笑,“我的泼辣娘子终于回来了。”
阿宝索性掐起了腰,半真半假的撒泼道,“知道我泼辣便老实一点,限你三天之内将外面那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全部给我处理干净!”
“好!”
见薛怀锦答得爽快阿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闪着虎牙撒娇道,“你可是答应了哦,不许反悔。”心里得意的想,那柳若蝉约她初十见面,如今薛怀锦已经答应了她处理掉外面的风流韵事,那她就可以趾高气昂的赴约去了,倒是要看看那个柳若蝉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六月初五,天气晴好,微风吹面说不出的舒服感觉,阿宝正愁账册都看完了没事做,薛府来了一位贵客,宫里传话的太监福禄。
说是传话太监,必然是有事要传的,原来是嫁进宫去的太子妃安舒雅寂寞了,要阿宝进宫陪着叙旧。
阿宝也有一个来月没见安舒雅了,这一个月她经历了许多内心的煎熬苦于无人倾诉,这下大喜过望,换了套新做的衣裙便跟着福禄进了宫。
沿着上次来东宫的道路进了大门,却没有从水池中间穿过,而是走了旁边一条偏僻小路,感觉一路往西,路却越走越慌,那传信的小太监福禄见她眉头皱着十分有眼力的说,“贵人慢慢走就好,还有几步路就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小小的院落,院门口挂着一个牌匾,上书淑雅斋,阿宝心道这便是了吧。
再走几步隐约看得到院内摆着一个躺椅几个小凳和一个矮几,那躺椅十分与众不同,比之其他躺椅更为宽大,木头做骨,上面还用锦缎配着棉团做了一个套子,套子淡粉色和淡蓝色相间,下摆扎得大朵大朵的花边,十分娇俏可爱。
阿宝一见便喜欢上了,甩下福禄也不敲门便跑了进去,一屁股坐在那躺椅上,闭着眼睛舒服得直哼哼,嘴里直嚷嚷,“舒雅姐就是会享受。”
“我来看看是哪家的丫头这样没规矩?坐着人家的椅子还要来乱嚼舌根?”
阿宝闻言一下子跳起来,转身扑进安舒雅怀里,头像小猫似的蹭来蹭去,撒娇道,“舒雅姐,阿宝好想你。”
安舒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阿宝的额头说,“就你嘴甜。”说罢拉了阿宝进屋,“在外面仔细过了暑气,我让福禄把那椅子抬进来便是。”
阿宝跟着安舒雅走进屋去,只见这正房空间狭小,别说阿宝现在住的屋子,就连以前在相府的闺房也比这大上不止一两倍。
这便是太子妃的行宫?未免也太寒酸了点?不过布置的倒是新鲜雅致,像是安舒雅这样不拘于俗套的性格弄出来的风格。
阿宝心里好奇这房间的装饰又怕目光过于大胆让安舒雅难堪,抬眼间充满犹豫,一会儿飞一眼这儿一会儿看一眼那儿,见她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安舒雅忍不住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宝尴尬的挠了挠头说,“舒雅姐,你别伤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安舒雅脸上一派落落大方,哪里有阿宝想象中的尴尬?就见她把刚刚亲手斟上的茶往阿宝面前一推,嗔道:“你呀,连安慰人都不会,我若是觉得尴尬,又为何请你来?既然来了,就不怕你笑话。”
阿宝尴尬笑笑,道,“这屋子小是小了点,倒是被你布置得很温馨,一直觉得你心怀大志,定然不拘小节,没想到你如此细致入微。”
“游历明川大山是我志向,静下来安安静静的刺绣是我的生活,你说是志向重要还是生活重要?”说完也不等阿宝回答,灿然一笑,指着窗前挂着的纱帐问,“好看吗?我自己缝的。”
阿宝见她这样连忙点头,掩饰的伸手去摸了摸那纱帐,心里却止不住的泛酸,舒雅姐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那个不怕晒黑每月坚持到曲禹山的溶洞里记录钟乳石涨势的安舒雅去哪里了?那个立志走遍齐宋明川大山的安舒雅去哪里了?而这个窝在小小的屋子里缝纱帐做椅罩的人又是谁?
阿宝强压下眼中湿意,问,“太子对你还好吗?”
“大抵比想象中的好吧。”
这时一直立在安舒雅身后的大丫头红蕊忍不住站出来不忿的说,“小姐就是心善,他那样待你,你还说他好?你敢不敢让阿宝小姐看看,你胳膊上的那些都是些什么?”
安舒雅闻言紧把手臂往袖子里藏,可惜晚了一步,阿宝眼尖,已经看到了那些青青紫紫的淤痕遍布她白皙细腻的手腕,阿宝大惊,叫道,“他打你!”
安舒雅脸上一红,低下头低声说,“没有,不过是手重了些,练武之人,难免鲁莽。”
阿宝狐疑的问,“什么时候弄的啊?”
安舒雅伸手推了阿宝一下,玉面飞红,嗔道,“死丫头没的胡问什么?夫妻之间的事怎好随便拿出来说?”
阿宝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安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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