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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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烟华-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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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玉儿趴在床上,抬头看她,“容容明天真的可以陪我?”
  “当然真的。”叶裳容拉着玉儿躺好,替他掖好被角,“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我都可以一直陪着你。所以现在,快点闭上眼睛睡觉。”
  “嗯!”玉儿重重地应了声。
  叶裳容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晚安。”
  “容容晚安。”
  
  次日早晨。
  叶裳容坐在桌边用早膳时,绿芷将府里几个名字带绿字的大丫头,并账房采买等几个领头管事一起请了过来。
  “我知道,刘府的事情我一个姓叶的人来插手,的确名不正言不顺。”叶裳容盛了白粥,然后递到玉儿手里。
  门口站的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谁也没有贸贸然接口答话。
  叶裳容脸上带笑声音柔和,却全是对着玉儿,连看都不看那些人,“所以从今天起,我不管了。”
  “小姐……你说真的?”一群人有不信的,有窃喜的,但是开口问的却是绿芷。她的声音里是纯然的疑惑,于是问得也简单坦荡。
  “这个,”叶裳容掏出一枚印鉴来,放在桌上,“你们商量着谁来保管。”
  这一枚印鉴,原是老夫人手里管账房用的,凡动用银钱都要用过此印才能作数,天长日久的于是倒成了府中大权的象征。叶裳容把这印鉴一拿出来,底下人的眼神立刻就不同了。
  叶裳容继续说道:“从今日起,凡我的吃用都会从叶家的账上出来,一概不用你们管。”
  “小姐,您也不用这样……”绿茗似乎有些不忍心,终于开声说道。
  绿萱看了眼身边的人,也企图劝道:“小姐……”
  “既然有人不惜装神弄鬼也不想我管这些事,我正好省下功夫。不过话先说清楚,”叶裳容这时终于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各位怎么自凭本事都好,但是如果让君宁或是玉儿不高兴了,我会请那个人亲自去明白一下,什么叫‘汗滴禾下土’。”叶裳容夹了酱菜送到玉儿碗里,声音还是一径的柔和轻暖,半点情绪也不带。
  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气氛虽然压抑,却也似乎有着那么几分微妙。
  “绿芷,送他们出去。”叶裳容没有看那些人的表情,甚至连有人伸手拿印鉴时也没有抬眼。
  绿芷将人送出去后再回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叶裳容问道:“小姐,您说真的啊?”
  “怎么,”叶裳容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这还有假的?”
  绿芷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就说嘛。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多大点人,说话老气横秋的。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叶裳容笑说,“先去把你嫂子请过来顶两天厨娘。然后你自己看着,该买的买该添的添。”
  “啊?”小丫头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去?”
  “你不去难道我去?”叶裳容眼珠子一转,唇角勾起一抹不良的笑,“横竖我刚才话已经放出去了。总之,不够人手就你自己做,买回来的人不能用就拿你的月例银子补。”
  “小姐,不能这样啊——”绿芷急得跺脚,“我还从来没去牙市呢……”
  “嗯?”叶裳容看着她挑眉。
  “我,我现在就去!”说着,一溜烟没影了。
  一旁的玉儿终于把最后一口粥吃了下去。他看看门外,再看看叶裳容,皱起眉,“容容欺负绿芷。”
  “绿芷欺负着好玩嘛。”叶裳容倒是接口得半点歉疚也没有,她拿帕子替玉儿擦了擦嘴。 
  玉儿困惑不解地眨了眨眼。
  “吃完了?”叶裳容见他点头,“那我们去找你三叔玩。”
  “哦。”玉儿从椅子上跳下来,将手塞进叶裳容摊开的手里,“容容我们走。”

           

求亲

    刘启文暗自叹了口气。他认命似的睁开眼睛,彻底放弃自己注定徒劳的尝试。
  早春的午后毕竟比晚上要暖和些,窗外阳光明媚满眼新绿,正该是午睡的好时候,偏他怎么都睡不着。屋子里他的软榻、他的枕头还有他的被子,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与平常不同。只除了……
  “她”。
  刘启文侧了侧身子,看向躺在他身边的人。其实软榻很宽,甚至连榻上多了她和玉儿还是绰绰有余。但就算她没有碰到他,他也听不见她轻浅的呼吸声,但他就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索性睁开眼睛。
  叶裳容细致白嫩的肌肤,在窗外透进来的日光里,彷佛有着珍珠一样的光泽。纤长浓密的睫毛静静的一动也不动,藏起那双明亮的杏眼。然后是她的唇,他知道不仅是看上去粉嫩,尝起来更是柔软……
  刘启文下意识抿了下唇。
  从以前他就知道,她是喜欢他的。把他当做知己、哥哥之类的存在,或许可以说整间刘府她最乐意亲近的人,是他。
  他在她的心里有一席之地,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奢望过,她能爱他。即使有过那么一次亲吻,其实也该算是他在她情绪崩溃时的乘人之危。而后虽然举止更亲昵了些,她撞见他沐浴也不过是因为在气头上。
  刘启文一直觉得,她能像如今这么待他,固然是不讨厌,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的病。
  因为他,活不长。
  但是今天,他突然不确定起来。
  今天她带着玉儿过来陪他午膳,然后玉儿说就在他这里午睡,到这里还平常得很。玉儿坐在他身边时突然冒出来一句,“容容一起睡。”
  就在他以为叶裳容理所当然会说些她从来不午睡,或者有事忙之类的借口,她竟然脱了鞋子躺在他身边。
  她……不会是没意识到,这也是与他同榻而眠了吧?
  刘启文看着近在咫尺的叶裳容,一时心里百折千转。
  这个人,他不想放手。刘启文伸手出去,在即将碰到她皮肤的时候停下来,却又不忍收回。如果能够每天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如果能够看着她一天天地变老,如果能和她有孩子有孙子……该有多好?
  但是他,他的身体……
  “睡不着?”她伸手把他的手压了下来,贴着她的脸蹭了蹭。
  手心里的感觉,果然温暖柔腻。
  “要我起来吗?”她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他。
  “灼然……”刘启文开了个头,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嗯?”那双杏眼眨了眨,怎么看都不甚清醒。
  “没什么。”
  “对了,”叶裳容闭上眼睛,用脸蹭了蹭枕头,声音里透出淡淡的困倦,“成亲吗?”
  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平常,以至于刘启文竟然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但是随之而起的,却并不是高兴。
  他太明白叶裳容对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刻骨铭心的爱情。那么她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可怜他命短吗?
  久久等不到他回答的叶裳容睁开眼睛,她看着刘启文的表情,突然闭了下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君宁,我没那个意思。”
  没“哪个”意思?
  叶裳容挪过来,将头枕在他的枕头上。于是,她与他近得呼吸可闻。
  “我喜欢你,君宁。”太近了反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声音里的柔软与平静却更为清晰明白,“喜欢到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你的地步。”她的唇,碰了他的一下。
  “那么,”刘启文看着她,“将离呢?”
  “他不是一个能让我把心定下来的人。”叶裳容声音低了几分,却没有试图避讳那个人的存在。
  刘启文没有说话。
  “君宁,我老了。”再凑近一些,叶裳容几乎将脸贴住他的。
  叶裳容才多大?
  十七而已。
  这样的人竟然说自己老,换了谁说只怕都是惹笑,偏生她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沧桑,竟是让人一时生不出反驳的念头来。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只是平平常常地躺在床上睡觉。一觉醒过来却躺在破屋子里,听一个穿得比我丫头还破的老婆子说,我昏迷了半个月,我一家人都死光了。”
  刘启文将手伸到她背上,然后轻轻搂住。
  “我承认,我爱将离。但就算是最甜蜜的那些日子里,我也从来没想过能跟他有一个平安快乐的结果。想着想着,就会变成我豁出去名分不要,身份不要,总能陪在他身边的。”叶裳容睁开眼睛看着他,“但是君宁,你和他不同。”
  刘启文看着她。
  “每多看你一眼,就会多喜欢你一点。”叶裳容支起身子,看着他,“只是越来越喜欢,也越来越不想从你身边离开,甚至同榻共枕,我都嫌不够。”
  她低头,将唇贴上他的,像品尝什么精致的食物一样吻着他。
  “所以,与我成亲。”叶裳容放开他,“让我可以向天下昭告,你是我的夫君。”
  她的眸子里没有浓烈的爱意,却有着与本色溶成一体的温柔与缱绻。
  他是她的知己,她又何尝不是他的?
  “好。”
  于是他只剩下一种答案。
  海枯石烂惊天动地的是爱情,细水长流平淡温暖的便不是了吗?
  “我们成亲。”
  

           

茶馆

    纯黑的直裾上仅有镶边的一抹暗蓝。
  该是过分庄严以至于沉重的颜色,却偏偏在她身上呈现出张扬的不羁。甚至连那半垂的眼,还有微微勾起的唇也只不过让这种印象更为鲜明深刻而已。她不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她是只在夜色中绚烂的曼珠沙华。
  或许看见这一幕的人,谁能会刹那间兴起这样的想法。才刚跨入正阳茶馆的将离也是一样,只不过他的眼眸里却明显多了些别的东西。
  “裳容。”将离唤了一声。他的音色依旧凉滑,却多了些婉转的什么。
  一直倚窗而立的少女回过头,对着他扬起一抹明朗的笑,“将离,你来了。”
  将离一怔。
  他以为他还需要等上很久,才能看见她对他有些软化。但是看着这样的叶裳容,看着她露出和以前一样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将离反而觉得不踏实。
  “你约我来是……”他停在离叶裳容并不算近的地方,虽然他并不想。
  叶裳容看着他,仔仔细细的。“将离,”她眨了下眼,忽而嫣然轻笑,刹那间眼神里满是妩媚婉转之色,“你果然长得出色。”
  该是夸赞的话,听在将离耳里却是心下一凉,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并不是说称赞他不好又或者她含讥带讽,叶裳容的语调可以说相当地就事论事。
  只是那样的句子里,将离似乎觉得自己更像花瓶或是茶壶,总之不像是个活人。
  “我和君宁要成亲了。所以你我之间的东西,还是算一算的好。”
  就在将离还没有从之前那句称赞的违和感里摆脱出来时,叶裳容柔和却也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是如此的轻松平淡,以至于将离觉得自己听错了。
  前一次见面时,还见她粗鲁地拉着他的衣领,吼他为什么不去见她不去解释。这一回,她就能用通知一般的口吻,说她要成亲了?
  “你竟然会意外?”叶裳容挑眉,然后好笑地眨了眨眼,“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非见你不可的事,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将离沉下脸,阴暗在他眼底集结。
  他明白她今天来做什么了。
  叶裳容显然明白如何才能令他难受。虽然他不以为她会将自己的婚姻嫁娶当做报复他的工具,但是这仍旧不妨碍她攫取任何机会,不遗余力地来刺激和打击他。
  或许对现在的她而言,他的不虞才最能让她快意。
  虽然将离深切地明白,只是……
  她竟然要成亲了。
  说不清是孤寂还是寒冷的感觉,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弥漫开来,然后充满整个身体。
  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出说什么话才好。
  “将离啊将离。”她看着他,表情里的轻松温暖慢慢消失,渐渐的又平静下来。
  那双本来清澈的杏眼里此刻彷佛被夜色笼罩,将离什么都看不清。那里面似乎有些感慨,但是哀伤却好像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你想过将来吗?”叶裳容突然这样问。
  将离一愕。
  “不,你没有。”她的声音彷佛平静的湖面,不起波澜,“从你开始执意报仇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将来。”
  将离沉默着,没有答话。
  “其实你庶母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叶裳容接下来的话,令将离即将表现出来的厌恶转成了讶异,“但是我知道,她是不可原谅的。”
  屋子里突然间静了下来。
  叶裳容又看向窗外。她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平白无故地让窗外一片欣欣向荣的初春萧瑟起来。“你恨她,不仅是因为她做过的事,也是因为你曾经喜欢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她看向将离,“就像我无法不恨张贵一样。”
  只是提到某个名字,她的声音就染上了冰霜的颜色。
  正因为喜欢,正因为亲近,所以来自于他们的背叛更加无法容忍。
  将离也曾经想过,如果将他卖入青楼的不是那个人,那么他还会那么恨吗?
  结果是否定的。
  他一样不会放过害他的人。
  但却不会处心积虑要想毁掉那个人的一切,更不会在那人死后仍然恨意难消。
  他唤那人“雪姨”的每一声都是真心的,他一直将那个人当成半个母亲,当成亲近的长辈。
  但是,她是怎么对他的?
  “但是将离,我和你不同。”叶裳容看着他,“我再恨谁,我最看重的还是我自己。我需要平静,需要安宁,所以永远无法从仇恨里脱身出来的你……”
  “你爱我。”将离突然截断的话。他的声音里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急切,彷佛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一样。
  叶裳容一顿。
  “是,我爱你,而且是到现在还爱着你。”她承认得坦坦荡荡,“但是同时,我也喜欢君宁。”
  将离只能无语。
  “君宁就像天地间一缕轻柔风。”叶裳容闭上眼睛,她把手贴在心口,“我心底的贪婪在叫嚣,怂恿我把他据为己有。而这种渴望,每在他身边多待一刻便会强烈一分。将离,现在的我愿意付出一切我能付的代价,得到君宁。”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将离。
  她的眼睛里,翻腾着纯然黑色的渴望。明明是见不得光的想法,却偏偏在她身上放肆嚣张起来。
  “所以,抱歉。”叶裳容突然靠近将离,“虽然我很想让你成为我的情人。”她紧贴着他,就像过去一样。
  将离竟然无法反应。
  叶裳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然后将唇贴了上去。
  她吻着他,绵绵密密。好像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心爱的人一样,缠绵而深情。
  甚至直到她和他的呼吸都开始不稳的时候,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她捧着他的脸,目光在他濡湿的唇上流连不去。“可惜……”叶裳容毫无征兆地突然放开手,后退了很大的一步,“君宁也许会不高兴的。”
  将离皱起眉,为她的突然后退,也为她的话。
  “……承业?”茶馆门外,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突然走进来,抓住将离的手,“你是承业吧?”
  将离一呆,看了老人好一会才试探着轻唤道,“……关夫子?”
  “你竟然在管阳?我当年听说……”
  “夫子,等一下再说。我……”虽然故旧重逢,但是将离的心思却显然不在这里。
  叶裳容还站在刚才的地方,只是她的脸上没了刚才的迷恋沉醉,只余下一片宁静。
  温暖的,却也疏远陌生的宁静。
  “裳……”
  她却只是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微微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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