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她如何不瞠目结舌呢?
晴儿忽而停住脚步,巧笑兮兮地回眸,一只小拇指勾下口罩,给丁姀施了一礼,赔罪道:“奴婢左思右想,这事儿还是告诉八小姐好,好让八小姐放心。”
“……何事?”丁姀屏息问。
晴儿便道:“回小姐,其实前些日子梁大人是真的回了信的,信中说,梁小姐一切无碍,让八小姐放心。且说,梁大人他亦会派人周密排查各大医馆,有什么异样按八小姐说的暂先安置,请八小姐也保重身子。改日……改日等两家合议婚聘之事,再往姑苏拜会小姐。”
丁姀缓缓吁气,梁大人眼下也算是丁家的亲家,故而口气还是十分周到温和的。不过令她吃惊的是,他们竟会拆了她的信这让她有些不甚自在。半晌,她才淡淡道:“多谢姑娘转告。”
晴儿落了一笑:“奴婢替七爷向小姐赔罪,七爷实在情非得已,他有自己的苦衷,还请八小姐体谅。”
体谅什么?丁姀瞧了她两眼,只觉话中有话,却不知从何问起。
晴儿抿着唇,偷偷打量她的表情,未见有异才敢稍稍松心。又道:“八小姐可曾担心小爷?”
丁姀眼一怔:“淳哥儿怎么了?”
晴儿摇头:“淳哥儿没什么,只是想她八姨。”
丁姀点点头:“等他病好了,我立马让人接他进来。”
“他若知道,便恨不得插上翅膀来了。”
丁姀笑了笑:“姑娘此番唤我出来,要说的只是这些?”
晴儿愣了一下,低头寻思了一番,待再抬起头时又堆满了笑:“就这些,奴婢送小姐回去。”
见她不肯再说,丁姀也便不想问。晴儿所说的话中,定然埋藏了一些意思,让自己好好推敲领会。
回到屋里,正值玉兔在说笑,见她进来,都静了静。
晴儿看了看玉兔,又向赵大太太点头,二人方告辞说要去。赵大太太自然不去挽留,让她俩带了些果盆子什么令人送出去了。
玉兔一走,那场面骤冷,教丁姀好不尴尬。
一顿饭临近散时,春草才堪回来,却没跟夏枝一同来的。
回屋的路上,春草才做了解释:“夏枝走不开,赵大太太早派人跟着她的,故而也不方便说话。”
丁姀叹气,好不容易想借将霜儿留在屋里的机会问问夏枝打听到些什么,却没抵得过赵大太太的算计。算了吧,该来的总是会来,何况事已至此,想必他们人人都已胜券在握,而她能做的,只是将自己今后的路走得更为稳妥些。毕竟日后要相处的人大都在这儿,故而凡事亦不能做得太出格。
一阵软风拂面,摇起怀间环佩,打在裙面上有丝沉重。她低头相顾,才想起自己将那只白兔系成了腰间的宫绦,红的五蝠络子玉白的兔子,红白相间,红似血白也似雪。
她幽幽叹了口气,想到这兔子若非赵大太太送的,便只有是晴儿私底下加上去的。晴儿自然不敢斗胆如此做,必是奉了舒季蔷之命。如此一来,无论是送信还是赎回这玉兔应都是舒季蔷做的,只是这事……为何要将她跟舒文阳扯上关系?难道……她忽然间有些不明白了,玉兔跟晴儿的突然出现,又说舒季蔷是情非得已……嗬,恐怕她回的信早在舒文阳手里了,如此一来,自己在舒文阳眼里,就成了一个执拗绝然,心高气傲的女人。舒季蔷究竟有何情非得已的理由要这般陷自己于囹圄之地?
原本倒是合她意的,横竖自己以前也无心进门。可是心里头竟有些百口莫辩的无奈,穷牙舞爪都无法解释得透的气闷。似乎极想告诉舒文阳,其实这并非她的本意,她本意只是希望舒季蔷能放过自己一马。
似乎是做错了事,而想向受害者那方表示歉意的感觉。有些内疚……这内疚,似乎来得如此不真不切。
她摇头苦笑,自己在想什么呢?说不定这事里头,舒文阳也是事先知情的呢,想试探自己什么……
心底横七竖八都掂量了个遍,又想起每回晴儿紫萍等有意无意地问起淳哥儿,现下即便没有夏枝打听来消息,她也能猜出个一二三来。
闭上眼,感觉到一阵天昏地暗似地,身子竟十分疲乏。她若与舒文阳……岂不就是沦为妾命么?这可与自己所料大相径庭呀春草见她杵在院门前,便向前探了探身子,左右张望见无恙,就问:“小姐想什么呢?”
丁姀回眸看看她,温温地一笑:“没什么……就是,肚子有点胀,大约吃坏了东西。”轻轻摸到腹部,隐隐觉得沉甸甸的,浑身不自在。
春草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小姐,不是奴婢说您,自你落水醒来之后也没休息两天的,这身子骨难免吃不消。您又不像奴婢,崴个脚两三天便能下地走了,还得注意些。现下那什么大夫也来了,您也该放心了。”
丁姀注视春草还有些一跛一跛的脚,有点忍俊不禁:“你还没有大好便让你出来,辛苦了。”
春草“嘻嘻哈哈”地打笑:“倒没什么,让奴婢吃多一些又能补回来了。”
霜儿探出头来:“呀,小姐回来了……”原是听到外头有声响,便出来瞧瞧。
两人皆收住笑,朝霜儿点点头:“回来了。”
霜儿来扶她进门,边问:“大夫说了什么病吗?小爷侯爷夫人可能好起来?”
春草便啐她一口:“呸,说的什么鬼话,自然是能好起来了。”
霜儿羞答答地笑了笑,尴尬地别过头去。
丁姀知她性子怯,春草又是直肠子来去的人,难怪有些不适应。就道:“我就在院子里坐,你去抬胡床出来好了。”便打发她进去,又对春草道,“她怎么说也是这儿的人,咱们还得客气些。且顺着她的性子说话做事就成,毕竟不相熟,凡事不知根知底的,尽量不要露真脸。”
春草点点头,心道也是。这人一旦伪装起来,即便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识她不清,更何况还是这个只相处几日的霜儿。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还是谨慎着些好。
霜儿旋即都抬了张小胡床出来,胡床面儿上还摊着本书,笑吟吟道:“怕小姐闷,故而拿了本小姐惯常在看的书。”
“好生体贴,你跟春草都屋里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丁姀弯腰拾起那本书,想起今年春末就要进行的府学考试,不知道丁煦寅准备地如何。眼下柳姨娘走了,少了些倚仗,他那性子可别再闯什么祸惹父亲母亲不高兴才好。
在胡床躺下,一手卷握书册,没一会儿就果真睡了过去。“啪啦”一声书落,砸起两三瓣尘埃……
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这几日似乎天有些回暖,倒春寒已过。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真的呀?这可太好了……”
“嘘……仔细吵着你们八小姐。”
一听提到自己,她便清醒了些,镇神去听。
红线捂着嘴笑:“是呢,不枉是从宫里出来的,医术也高明,瞧了两眼方子一挥就成了。下午淳哥儿喝了一盅,疹子退了一半呢”
春草忍不住要合掌:“那小爷很快就能搬回来住了?”
红线又道:“这个,恐不好说。大爷说了,等小爷身子一好,就准备先回盛京去。届时七爷也准备一道走,这么一来,我跟晴儿也得跟着去了……”
“哦……”春草不禁有些落寞,竟这么快到了席尽散宴的时候了么……凉凉地吁了口气。
丁姀听到这儿,才略放心。张开眼来,只见天隐隐的昏黄,一道夕阳余晖滑落东墙的琉璃砖,落得那些含笑满身金黄。
“不知不觉竟睡了这么久……”她喃喃地起身。
春草红线见样,便赶紧来扶:“八小姐醒了呐?莫不是奴婢们吵了您?”
身上有条厚厚的褥子,想是她睡着的时候春草或霜儿拿来的。她顺势压住不让其滑落,抬头看红线微微有些吃惊:“红线也在?”
红线点点头:“奴婢特地拿了些东西来谢小姐的。贾大人说了,多亏小姐用了醋熏屋,又让咱们进进出出都戴口罩,否则染的可不止侯爷夫人一个了。”
见自己所出的主意多少奏效,丁姀也有几分欣慰。便道:“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这样倒生分了。”
红线笑容满面的:“那可不行,也是爷们儿的一番心意呢。若小姐不要,可是瞧不起咱家大爷?”
丁姀忍不住脸上赧红,轻轻点了点头:“替我向大爷说声谢谢了。”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将心比心
谢谢janewnz、带翼天使童鞋的粉红票哦……顺祝大家即将到来的假期愉快红线直起身子,望了望满园子的春花争奇斗艳,又有这么个睡梦般得美人胚子倚塌而眠,真可谓是好情好景好美人,可惜了无人眷顾。脑袋一歪,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赶紧道:“瞧奴婢,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梁大人今儿下午来信,说经这几日盘查,医馆里多多少少也有那么几例,都让控制起来了,等着贾大人过去呢。此事已上报朝廷,八小姐功不可没……嗬嗬……”
“我?”丁姀怔神,还有些恍恍惚惚。
“是呀是呀,小姐……”春草忍不住嚷起来,“这下小姐可真是光宗耀祖了,哈哈……”
“嗬……”丁姀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似乎这消息传得极快,红线走了没多久,便接二连三有人登门造访。却来的多是自家人……
先有二太太,领着丁妙凤眸带笑,热热笼笼地与她寒暄了半天,方道:“你在贾大人那里分量不轻,况如今有了梁大人亲笔称道,你可是今非昔比了呀……”
丁姀撇撇唇,也没想到这会为自己的生活乃至身份地位带来多大的变化。至多皇上一高兴打赏下来些什么吧……金银财帛都是身外之物,她看得穿,就不如二太太这般兴奋。
二太太怔了两眼,见丁姀态度温淡,便有些不高兴。三言两语忍不住又端起了二伯母的架子,捧着茶嘬了两口,偷偷瞄了两眼兀自一头生闷气的丁妙,呛了两声方道:“姀姐儿啊……你,也知道你七姐的身子,自然不会放手不顾的吧?”
丁姀掀唇一笑,暗想原来如此。嘴上道:“若有用得到小姀的地方,小姀自当尽力而为。”
二太太便叹了好大一口气:“早前你也瞧见了,赵大太太根本不将妙姐儿的病放在心上。但是二伯母是做母亲的,心疼呐……最要紧的便是让妙姐儿少受些苦,断了这命根,就算减二伯母十年寿命,二伯母也绝无二话。小姀你既然愿帮,不如你就去请请那贾大人来给你七姐瞧瞧病吧,也算给丁家造福了。”
“贾大人现不在府里么?”只是顺道瞧一下,赵大太太不会如此不通情达理。
二太太再叹:“瞧完淳哥儿,连你四姐都没赶着去瞧上一眼,便让梁大人给请走了。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
丁姀恍了两眼,偷偷笑起来。除了舒文阳还能有谁?
二太太气不过:“我就想不明白,这府里的大活人他不先瞧,却要去瞧外头那些人……姀姐儿你说说,这不是那贾大人太瞧不起咱们么?一样都是人命,你七姐又不是比别人低贱。”
丁妙气鼓鼓地一阖盖碗:“娘,还嫌我不够丢脸呢?”
二太太一愣:“怎么说话的?若不是你这个死脾气,何至让赵大太太招烦?你趁早给我闭了嘴才安心。”
丁妙越发如坐针毡,“刷”地起身:“我自己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明白。死不了,就这么活着我倒要看看你们谁巴不得我死了好……哼”说罢狠狠盯了眼丁姀,她可不忘当日她是如何阻挠她见紫萍的。连说歹劝拿丁妘出来做盾,好个假模假样的伪君子真小人丁姀默然,别开头不跟她计较。
二太太开始跺脚,恨不得上去掐她一把:“孽障,将来闯祸也必是你这张嘴败的。”
丁妙狭长的眸子微微上翘,冷冷一笑,未再说话。
二太太也不欲再就此纠缠,得在丁姀面前给自己女儿留点面子。便转了个话题,道:“听说那贾大人在宫里的时候主的是上头的孕辰,姀姐儿……你知道你四姐那边……”
丁姀腮边顿红:“这个……不如等贾大人回来,二伯母亲自与他说好吧?”
二太太讪讪嘴:“也是也是,怎教你一个姑娘家去向人打听这个。”原是要替丁妘问药,她这么多年嫁入侯府,怎也没个动静。再这么下去,赵修泽迟早得弄小的……本来也罢,就怕那小的有了果子,爬到丁妘前头去了。
不过说来也怪,她自个儿也算是个多子的了,怎么丁妘却久久不见势头呢?按理,这不该像她这个当母亲的么?
就这两桩事情搁在二太太心里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上回出了事,眼看着赵大太太当她的面言语间要苛责丁妘,倘若丁妘有个一男半女的,赵大太太又岂会这般不顾情面呢?
不禁扼腕叹息,二太太实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低声求人的人。好在丁姀算是自家人,这个薄面,她还是会给的罢坐坐便要起了,回头又似叮嘱般地:“二伯母跟你说的事儿你可千万记住了,二伯母可等着你的信儿呢”
丁姀送她出屋,点点头:“竭力而为,尽人事,随天意。”
二太太声音一哑,正想再说什么,天色渐黑的门庭前忽有人冷嘲热讽似地:“哟……今朝子妹妹这里可真是热闹,连二婶都来了。”
借光一瞧,正是丁婠。
笑意吟吟地,与喜儿一前一后正婷婷立在台阶下。
二太太便顺势转身,笑道:“你八妹前阵子落了水,我特来瞧瞧。想必婠姐儿也是的吧?”
丁婠眉头一蹙:“倒不是,八妹落水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早在她昏睡时就来瞧了。人醒了就大放心,毕竟在别人家里头不敢随意走动,故而不曾再来看。今日闲地真慌,才来找八妹闲聊的……”
这一番话可把二太太羞地怒焰顿烧,在肚子里可窜了把闷火。瞅瞅丁婠皮笑肉不笑:“那你们姊妹聊着,我先走了。”回头又问丁妙,“你要不也同你五姐八妹好好聊聊?”
丁妙不屑:“我困了。”
二太太摇摇头,只得将她一并带着走了。
丁姀攒眉,好不容易送走一尊又来一尊,只迎她进屋,道:“五姐里边坐。”
丁婠却不进,满满笑着道:“八妹别忙,我就站外头与妹妹说几句就走。妹妹若不嫌弃,不如出来与我在院中坐坐?”
说得如此谦恭,丁姀自然答应:“霜儿,去提盏灯笼来,我同五小姐去园子里走走。”
霜儿微微敛衽,轻应:“是……”就取了盏灯笼过来,“小姐要不要奴婢陪着?”
丁姀看了看丁婠,丁婠便道:“喜儿,你就留在这儿吧”
霜儿便知她俩私下有话,不让人作陪,招手对喜儿道:“喜儿姐姐,里边儿来坐罢?傍晚时红线姐姐拿来些果子,小姐赏了我一些,你也来尝尝。”
喜儿点点头,也就随她进屋去了。
丁姀掌了灯,便同丁婠一起慢慢徜徉在园子的花坛之间。虽花叶树枝看不真切,但隐隐在鼻尖萦绕花香叶味,十分清新宜人。
两姊妹挑了个花坛,丁婠拿了绢子铺上邀她坐下,说道:“八妹呐,五姐自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开门见山就不同你讲虚的了。”
丁姀的嘴唇抿了抿:“五姐请讲。”
丁婠捋了捋长发,似欲擒故纵般地道:“听说……前儿……梁小姐也来过妹妹这里?”
丁婠的耳报神向来厉害,丁姀早已见怪不怪。也老老实实道:“五姐怎么忽而问起这个来?是不是梁小姐……”
“梁云凤那丫头就没同你说什么?”丁婠眸子一瞥,似笑非笑。
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