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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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嫁-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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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二太太扭头放下手里的盖碗,对丁姀正色,“姀姐儿也快十五了吧?”
  丁姀起身到二太太面前敛衽:“方才不及拜见二伯母,是侄女儿年小,不懂事,望二伯母别怪罪才好。”
  “十五,也不小了。”二太太颇不以为然,状似无意地道。
  丁姀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二伯母,侄女儿才刚过了十四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丁姀这副样子,愣是二太太有意要抓这把柄也不再好意思。于是也懒懒地一笑:“是了是了,你是小,个子也都没长足,你五姐七姐她们早就亭亭玉立的了。”
  “是呢,”丁姀回到绣墩坐下,“不过我刚回来,还并未见过两位姐姐。”
  二太太的细眉就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随之问道:“你五姐昨晚不是来过的吗?”
  丁姀“啧”了一声:“我倒给忘了,是来过。”只是这一问,她就知道五小姐丁婠在昨夜确实去过二房院里,可却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究竟是丁婠走漏给二太太的,还是二太太自己从舒淳身上晓得的。
  二太太掖帕似笑非笑,突然又转了话题:“姀姐儿年纪轻轻记性却不好,我问你,你往年抄的那些经书,可记下了多少?”
  乍一问到这桩事情,三房这边的人个个抽了口大冷气。文氏更为不安,慌忙端起三太太的那碗姜水要作解释,就见二太太的手已经伸了过来,竖起手掌一挡,压住她的手,半眼瞧她,半眼又瞧丁姀,微微笑道:“不喝了,待会儿妘姐儿回来还得喝,我的肚子可受不了。”
  “妘姐儿今天还过来?”三太太原本是想丁妘起码也得隔个一天才再回过来,需知要她亲自去接待的客人,定是侯府的什么人,在姑苏城住个一两天也是正常。怎么想丁妘竟然这么快就又回丁家了……她的心顿时被搅和地一团乱。
  丁姀也微微愣了一下,稍后想了想,这也在情理之中,舒淳还在丁家呢,这信国公府的宝贝但凡出点差错,可是连丁妘自己都会被牵连的,她能不急着回丁家来亲自看着孩子吗?昨天夜里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妈妈还以为丁妘一去不复返了,后来知道淳哥儿的身份才安下的心。所以,也因为是这样才敢说那番话给夏枝听。
  二太太点点头:“是啊,昨天夜里打发人来送的消息,说今天中午就回来。”
  “可是来接淳哥儿的?”三太太不禁性急。要知道丁妘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赵侯爷家的那门子事情可都靠从她嘴里打听出来才是真正可靠的。
  二太太却没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对身旁一直静静立着的老妈妈努了个嘴。那老妈妈就低应一声,几步到丁姀跟前,摊开手掌心,露出那串棕褐棕褐的五眼六通手珠。
  三太太这时候哪里还顾丁四小姐丁妘的事情,触电似地咬住手里的绡帕,瞪圆眼睛直勾勾看着老妈妈。
  丁姀也渐渐起身,从老妈妈手里拿起手珠,不解地望二太太。
  二太太似乎对她们这一连串的反应极为受用,笑得较刚坐下时更加不屑:“方才你娘一提我倒是给想起来了,手珠我从淳哥儿那里给你拿了回来,以后可得管好了,若再丢一回,可不是那么便宜就能还你的了。”
  丁姀佯作战战兢兢地收下,心中却不禁有了个大疙瘩。二太太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是在暗暗里吊母亲的胃口,待到母亲按耐不住时,她就能立马洞悉母亲接自己回来背后的动机了。
  其实这并不用费心去猜,二太太的目的显然并不止于此。
  “刘妈妈揣了这个东西一整夜,连觉都没睡好,生怕院子里出什么事。”二太太接着说道。
  三太太听不明白:“五眼六通虽也值几个钱,但也不至于惹来不孝之徒吧?”
  二太太瞥了她一眼:“弟妹你是糊涂了吧?姀姐儿当初为什么上山?今朝无缘无故地回来,刘妈妈是怕老太爷一不高兴起来,祸及咱们呐!”
  把整整一个丁家的祸福与否都压到了丁姀一个人身上,而且是以如此荒诞的理由,但是在场的人却愣是没有一个敢吭一声。丁姀不知不觉握紧了手里的那串手珠,身边的春草早已经满头冷汗。
  这才是今天她过来真正想触及到的话题,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先令人差点以为她不会计较了,可孰知她们都太乐观了。丁姀也有些没底,自己帮母亲想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挡住二太太的这张嘴?
  三太太的脸色已经发白,看了一眼丁姀,低声说到:“二嫂,姀姐儿也不小了,何况你说六年……六年也过去了……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眼见我跟老爷都已经是这个年纪,煦哥儿又还小,总得有个贴心的在旁才成啊。”
  二太太听完忽露诧异:“弟妹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母夜叉,能有那么蛮横不讲理的吗?姀姐儿是不小了,我前几天就在动心思让她回来呢,可巧你比我走前头去了。”
  “呃?这……”三太太显然懵了。
  刘妈妈搭腔:“三太太,恕奴婢多嘴说一句,二太太前些天思量四小姐快从盛京到家了,就想着自打办完四小姐的喜事,她们姐妹几个就没聚了。四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一桌岂不好,于是老早动心想跟三太太您商量呢。”
  主仆两一席话倒把丁姀母女弄得很是不懂礼数规矩,擅作主张。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丁姀光光想想都觉得不安。
  然文氏脑子里转悠的却是,丁姀以后都不用回掩月庵了?!
  “我看你是真正糊涂了!”二太太收起笑忽而板起脸孔,指了指三太太,“你要知道,向来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咱们姀姐儿上山的时候是三跪九叩上去的,下来岂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没有诚意?”说着往西天合掌拜了拜,“老太爷哟,姀姐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千万别怪她呀。您若是有气,媳妇儿替您罚了她就好。”
  这都几年了,要真有六道轮回之说,祖父这会子只怕已经跟淳哥儿差不多大了。丁姀在心里冷笑,原来是挖了个大坑在这里等着她呢!幸亏方才吃了几口饭,要不然还没力气听她这么絮絮叨叨地兜圈子。
  三太太听得腿直发软,央道:“这哪里能怪姀姐儿,这是我这个做娘的做的不当。二嫂若是要罚,也该罚我才是。”
  二太太叹了口气:“需知老太爷在世时是个极为公正之人,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任意牵连旁人呢?你虽为姀姐儿的母亲,可腿脚是长在姀姐儿身上的。她但凡懂些道理,就该死活不回来才对。我就说啊,姀姐儿啊,你这些年的经书可是白抄了,佛祖教的道理,你可是一条都没印到心坎里去呀。”
  三太太还欲再解释,丁姀不忍母亲再失身份求二太太,当机立断地跪到二太太跟前:“是丁姀没有瞻前顾后为丁家考虑周全,二伯母,您罚吧,丁姀当领。”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上刑
  
  丁姀才跪下,屋外就拱进来好几个粗腰壮胳膊的老婆子,黑压压一片挡住门外才刚破晓的日光。
  三太太惊慌地起身,这才恍然,二太太她是有备而来的,她哪里肯轻易放过丁姀。一扫进来的几个人,皆是丁家出了名的悍妇,手板宽,下手重,抡起胳膊来个顶个的响当当。
  二太太在填漆床上交起腿,剔着小指指甲,连头都没抬,就对那些婆子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打人的一副好手,可是八小姐不比别人,身子骨比五小姐不足,比七小姐有余。你们自己心里就掂量着分寸,别打重了,可也别轻了,省得有人说我徇私不公的。”
  几个老婆子在门口站成一排,一起低头应道:“是,二太太。”话毕其中两个就箭步上前,抡圆胳膊把跪在地上的丁姀不由分说地架了起来,倒着拖出屋去。
  夏枝春草两个想拉不敢拉,看着丁姀被拖走,四只眼睛血红。美玉已经小声啜泣,被巧玉使劲顶了下胳膊方才止住不哭。
  二太太拖了长长一口尾音,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姜水喝完,擦好嘴,对三太太说道:“弟妹,咱们也出去吧,若不在旁看着,省不得那些婆子按下坏心眼。若把姀姐儿打坏了,这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三太太忙点头,急得立刻就要抬脚奔出去。二太太咳了一声,长眸斜扫自己的脚背,三太太只能怏怏地靠后,等二太太上前走了,她才慢慢跟上。
  夏枝拉着春草,伴美玉巧玉紧随其后,再是张妈妈后知后觉地奔上来去扶三太太。三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在她耳旁小声说了句什么,待出屋后,张妈妈就沿正屋墙根,悄悄闪进了去往后屋的夹弄里。
  夏枝察觉,就知道三太太是让张妈妈去拉三老爷过来说情的,所以心也跟着急盼,巴巴往那条夹弄望。
  丁姀已经被架到了条红漆边金的春凳上卧倒,两个婆子从腰里抽出条两根大拇指粗的麻绳要把丁姀绑在春凳上。三太太遏制不住“啊”地一声,扒住二太太的胳膊:“二嫂……怎么能给姀姐儿上绳子?”
  二太太斜她一眼,已经有丫鬟搬出两张圈椅摆到丁姀正对面,她挑了右边的坐下,又朝左边那张努嘴:“若不捆着她,我怕她吃不住滚到地上去,还得费力再抬回去,岂不是苦苦折磨她么?”
  三太太哑言,鼻骨里酸出了陈醋似地,忍住眼泪,双眼通红,在二太太旁边坐下。
  丁姀的手脚继而被麻利地捆住,春凳凳面底下与四脚相交的死角都按有倒钩,绳子拴在倒钩上结结实实,即便是个猛汉拴在那上头也挣脱不开。堪堪一具薄柳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三房的人无疑心寒到极,为丁姀捏起冷汗。
  春凳两旁各立一个老婆子,手上支着跟她们胳膊肘差不多粗的木棍,等待二太太下令。那边张妈妈惊慌慌地从夹弄里钻出来,脸色灰白。
  夏枝往后瞧了瞧不见三老爷,心里“咯噔”一下就凉了。
  张妈妈默默站到三太太就近处,三太太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念“阿弥陀佛”。
  二太太此刻脸色凝重,仰头看天色似乎不早,不宜再耽搁,于是说道:“别愣着了,外边冷,把三太太冻着了不好,把八小姐冻着了更是错。你们打吧,打完就把八小姐抬进屋去。”
  这随意的一道令,让三太太如坐针毡,在二太太眼里的芝麻到她眼里那就成了西瓜。丁姀但凡有些三长两短,她文氏这辈子也就算到头了。蓦然,她想起了昨天夜里三老爷打丁煦寅的时候,那一阵阵鞭响擂天自己却无动于衷,转眼间是不是就报应到自己女儿身上了?
  三太太心里直怪自己不该借着要除秋意的由头去使这等心眼,这现世报来得实在太快了。
  丁姀在春凳上动动手脚,果然被绑地纹丝不动,不禁也有些虚软。毕竟是实打实的大棍子,打上个十下都能让她痛上半月的。二太太究竟是要把她打到什么程度才算个了解呢?若只是受完这个罪她自此不来为难就罢了,但是傻子想想也知道,狗的一辈子是改不了吃屎的。
  她握紧了粉拳,但面上只对着三太太温笑:“娘,就几棍子,我吃得住。”
  “姀姐儿……”三太太心里早已懊悔不已。若知道自己会落得个全盘皆输,还连累丁姀受此大难,她就是让她烂在掩月庵了也不让她回丁家来的。世上难买后悔药,她这回子连肠子都悔青了也于事无补。哽咽地说道,“姀姐儿,你要受不住就喊出来哭出来,这里没人会取笑你的。”
  丁姀点点头,又对夏枝说道:“夏枝,借你绫帕用用。”
  夏枝双手送出去。丁姀吩咐:“把我的嘴堵上。”
  “小姐……”夏枝饮泣,颤着手把自己的绫帕塞满丁姀的嘴。还未及放手,一边的棍子已经黑压压地落下,吓得夏枝“啊”地一声跳开,又想去护丁姀的时候,被后头两个壮实的婆子给拉住。
  三太太当即捂住嘴,真后悔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这院子里还有二房的人,只怕现在个个都在看三房的笑话,那些好嚼舌根的老太婆们铁定一转身就去四下里宣扬了。她还让丁姀要哭就哭要喊就喊,可不是自打嘴巴吗?
  丁姀眼望着三太太这副模样,起初还觉心口酸酸的,可是两三棍子相继下来的时候她就没这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些了。两臀先是痛,是沿着皮肉一下子钻进骨子里的痛,而后就是火辣辣的像在屁股上烧了把火,她反射性地收腿要躲,可是两只脚早被拴在了春凳上,纹丝不动。她挨了不出五六下就滚滚地淌下冷汗来,汇聚在鼻尖像是刚有人往她脸上拍了捧水似地。
  春草心里恨恨诅咒二太太:“个老妖婆子,当心四小姐生儿子没屁眼!”
  夏枝难受地别过眼,泪睫朦胧间忽然看到夹弄那头站了个人,才擦掉眼泪定睛去看,就见那人已经躲回了夹弄里头去,不过一张素白的绢帕却不小心落了下来。她被那人影触到,有些发愣,直到棍子“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急越密地在耳畔回响时,才回过神,看到丁姀嘴里塞的那块绫帕已经隐隐透出了一股血水。
  当即大叫一声:“不好了,八小姐咬舌了……”整个人已经顾不得面前拦人的婆子,扑到丁姀面前去把那块绫帕拉出来。
  只见一张帕子血淋淋的,当时就骇住了下手的两个婆子,棍子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再落下去。
  二太太嗖地站起来,仔细看看丁姀,亲自伸手在她鼻翼下探了探,松下口气,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多少下了?”
  两个婆子收回大棍,回道:“回二太太,恰好二十九下。”
  二太太眉头虚皱:“余下的一棍就免了吧,把八小姐抬进屋去,再请个大夫看看。”
  “是。”老婆子们应道。
  丁姀此刻半个身子都在火烧火燎,她只无意识地扳紧春凳,让两个各自抡了十几下大棍的老婆子竟然硬扯不下来。所以只好连春凳一起抬往抱厦去。
  春草跟夏枝慌忙跟上,后头美玉拉着巧玉也急不可待。一群人正往抱厦赶,张妈妈高喊一声:“三太太……”琴依、重锦两个丫头就立刻扶住文氏,但已然晕厥了过去。
  二太太这时扬了扬手:“让大夫瞧完八小姐再顺道看看三太太。”又皱眉问刘妈妈,“现在什么时间了?”
  刘妈妈从怀里拿出个崭新的堑金怀表,说道:“快巳时了。”
  二太太面上就漫上一层不快:“这么晚了?妘姐儿怕是要过来了。咱们回去等着。”说罢就引几个丫鬟匆匆去了。
  
  第一卷 第十六章 芳菲
  
  丁姀半醒半晕里就耐着一股痛从两股上刺出来,好像不断有人往她屁股上泼滚滚的开水,烫得她想大叫想大跳,可就是醒不过来。好不容易有些知觉,第一时间就想伸手去挠臀部。
  夏枝赶紧拉住她的手:“小姐,抓不得……”
  春草正蹲在床内侧替丁姀撒凝血药粉,见丁姀醒过来就让美玉端药。巧玉拉了美玉一把,说道:“小姐的舌头咬破了点,药该再凉凉才能喝,不然不好入口。”
  春草咕哝了句什么,就又埋头撒药粉。
  丁姀迷迷糊糊里听了这几句,也才发觉自己的舌尖麻痛,慢慢地就清醒过来。茫然扫视自己的起卧室,夏枝在她正对面为她拆衣料,把被绳子勒出血的伤口小心处理过。美玉则在屋里起了个小药炉,上头“咕嘟咕嘟”架着个土红泥瓦的药罐,药味冲鼻,熏地连夏枝身上都有层药腥味。巧玉剪着一堆白纱布,显然是为她裹伤用的,她剪几刀就往自己这边瞟一眼,也不知道是在不放心什么。
  这个时候竟却不见文氏,丁姀仰起头再将巴掌大的地方扫了一遍,问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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