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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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嫁-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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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不见了,您身子还好吗?这里山不说陡峭,即便有那些石阶却也年久失修难走得很,一路上辛苦了。”
  张妈妈就赞开来:“夏枝真是越来越水灵了,你瞧这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越发出落地标致了,真叫人羡慕。”
  夏枝的脸赫然赧红,抬眼看了丁姀一眼,微微敛衽:“奴婢去帮春草一起收拾。”
  张妈妈捂着嘴便笑了。
  西厢里并无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两人转了一圈儿,除了三个人的衣服之外,另带了几本丁姀的手抄。至于所抄下的经文前一批都已交给了庵里的师父化渡焚烧去了,剩余的仅只有几张,春草见了早给一并揉成了一团,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两人收拾停当就各背了个藏青呢布的包裹。张妈妈一刻也停不得,忙让两人搀上丁姀,一道走出了掩月庵。
  庵门内开,在山顶寒峭的风中“吱嘎吱嘎”地作响,上面的铜锁尤为沉重得撞击着门板,两种声音协奏,一年四季的风天都在山谷里回荡。
  门外已经站了四名抬藤架的小厮,见张妈妈出来,殷勤上前:“张妈妈……”说着眼睛已经瞟到了丁姀身上。见夏枝跟春草搀着她,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丁家当了六年俗家尼姑的八小姐丁姀了。于是相继打千问好,让两个丫鬟把丁姀安安稳稳扶上垫了青色条毡的藤椅就起程了。
  丁姀诚然不知,她竟然会离开地如此仓促。回眸时,山间空荡回想着铜锁撞击门板以及老旧木门“吱嘎吱嘎”的声音,她忽然眼眶一热,收回了目光再不敢看。夏枝上前,将锥帽复又盖住丁姀的大半张脸。
  下山约莫花了近一个时辰,期间歇了两回,因天色实在不早了,张妈妈就紧着催。到了山下,山脚早停了架黑漆蒙青绸的平头马车,车夫带着遮露的斗笠,见到藤架下来,赶紧下了马车:“丁八小姐,张妈妈……”
  丁姀微微点头,就见张妈妈给了车夫一块银子,然后从车里拿了脚凳打起帘子让夏枝两人把丁姀扶上马车。
  看来那车夫并非是丁家的人。丁姀思索间,就已见张妈妈也钻了进来。
  “张妈妈,二太太真的让我们回去了吗?”春草简直不敢相信,那二太太难道良心发现了?
  张妈妈干笑:“人都坐这儿了,还能假的么?”
  她在避开春草的问题。丁姀闭起眼睛,既然回丁家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她该好好想想如何应付后头的事情。传说中,那二太太可极为不好惹啊……
  春草“哦”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跟张妈妈拉了丁家以及她们在庵院里的一些家常。听闻丁姀不光在庵院里抄经书,平日里还做女红绣了些许荷包,张妈妈就不停地夸起丁姀来。
  丁姀让夏枝从包袱里拣了只淡色青粉的荷包出来,送给张妈妈,张妈妈摸着荷包上简约的莲花纹,眼角就湿了。幽幽说道:“四小姐七小姐,哪怕是五小姐,这几年来都有师父领着教各式各样的本领,偏就我们的八小姐活活被冷落了这么多年,都耽误了下来。”语气里是不尽的幽怨。
  丁姀知道,自己这双手再配上这颗脑袋,学抄经文倒是简单,不过要学这针黹功夫却还得下一番苦心。各行各业都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但是她连个师父都没有,无怪张妈妈这么替自己鸣不平了。
  春草有点不服气:“四小姐她们,往年都学了些什么?”
  注:丁家姑娘们的名都念右半边的音,丁妘(yun),丁婠(wan),丁妙(miao),丁姀(he),丁姈(ling)
  
  第一卷 第三章 家门
  
  张妈妈想了想,就一一道来,说道:“四小姐没嫁人之前,姑苏城里都知道四小姐有一双巧手,丝线能飞,尺头能翻,做出来的东西精精细细的,即便是做大礼送出去,也丢不了人。哎……若是我们八小姐也跟着盛京来的师父学,能学得更好也不定。”她的声音低了几分,似乎这番话是压在她心头的,“就四小姐到这份上,梁师傅还说四小姐差强人意。”
  春草顿时飞眉,似乎极爱听张妈妈这么说二房的人。
  四姐丁妘的绣品她见过,那回赵家迎亲,她回家吃她的喜酒,在丁妘待嫁的闺阁内见着那对缀金丝流苏,绣彩鸳戏水的枕头时,就已经知道这活不是一般两般的人能做精细的了。说到底,是张妈妈跟春草的心里对大房的人有怨,所以才这么磨嘴皮子瞎幸灾乐祸的。
  丁姀心下叹气,微微拨开窗帘,外头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马蹄得得得地在路面回想,帘子的外面一侧已经沾了暮雾,凉湿地像庵院里墙壁上的青苔。
  张妈妈已经开始说起了七小姐丁妙:“……一双眼睛长头顶上去的,整日里拿着棋盒子央大爷陪着下棋。大爷去年在姑苏县衙谋了个缺,哪里有那等闲工夫……”
  字字组合成句经由丁姀的耳朵,又一字一字被拆成了各种偏旁比划,仿佛那一句句话落到她心里,却形不成任何有力的画面。印象当中,大爷丁凤寅是个极为寡言的人,上回母亲去掩月庵看她时,还说丁凤寅一举得男,把大房李氏给乐坏了,可偏就是他却只是笑笑,不曾狂喜过。初为人父,却全然没有那份喜悦,怕是心中还在因大老爷而耿耿于怀吧。
  丁姀支肘托腮,张妈妈的话她已经听得云里雾里了。视线里,夏枝正静静陪她坐着,一声不吭。既不像春草那般兴奋,也不像自己那样心里潜藏着一份焦躁,看起来她似乎很能接受忽然回丁家的事。
  “夏枝……”她小声唤了夏枝一声。
  夏枝立刻回道:“小姐,您需要什么?”
  丁姀摇头,去握夏枝的手时,才发现她已将自己的裤管都捏皱了。她一下松了心,其实夏枝并不似看起来那般镇定,她心里应该也在忐忑害怕吧?这算起来才是人之常情,她就不用担心夏枝在压抑着什么了。通常人经历过极坏之后,对于极好就会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会觉得任何变化都是不安全的。
  她握紧夏枝的手,捏了捏。
  夏枝似乎明白了丁姀给予的力量,垂下头去,低声问:“小姐……您知道二太太为什么肯让我们回去了吗?”
  丁姀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因为让她们回去的,恐怕不是二太太。若这些真是母亲自己的一番意思的话,不知道二太太看到她们三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丁家的时候,会给予怎样的反击?
  这时,春草回过头来,眨着那双乌黑的眼睛,说道:“那有什么,咱们八小姐会的那些字,五小姐能比吗?单是这几年写下来的字,都能煮粥喂活一个姑苏城的人了。”
  “春草。”丁姀蹙眉,不喜欢春草这副比拼思想。张妈妈虽说是母亲的人,可那家里谁是谁的耳报神,谁又能十分清楚呢?不说不做,才是不为人抓辫子的唯一法宝。她当即打断了春草的这席话,没有忘记马车后头其实还跟着四个小厮。
  春草吐了吐舌,平常在丁姀面前自由惯了不受约束,这回回到丁家她自觉也是不能这么直肠子了,否则会害死八小姐的。不过藏在心里的话不说难受,她咬了半天嘴巴,最终还是说了:“小姐,您就让奴婢把话说完吧,奴婢不说心里头难受。待会儿若是回到家里头又胡乱找人说一通,就算给奴婢一百张嘴奴婢也收不回来了。”
  丁姀好笑地道:“你想说什么?”
  夏枝在旁皱眉:“小姐,别由着她。”
  春草冲夏枝眨了眨眼:“就你不知疼人。你是天生不爱说话的人,难不成自己不爱说,连带着别人也不能说了吗?”
  夏枝气地无奈:“你说你说,小姐说了,祸从口出!”
  “嘿嘿……”春草露齿一笑,转而脸色又变了下,摸着后脑勺,说道,“被你一搅合,忘了!”
  “哈哈哈……”张妈妈笑起来。
  笑声间忽然渐闻另一阵马蹄声,行得极快,从他们的马车前方渐渐靠近。丁姀不由得屏住呼吸,心中想到,难道是丁家派人来路接的?转念间,那架马车已经从他们身旁错身而过。张妈妈也略疑,跑得这么急,也不怕夜路坑坑洼洼的颠着里面的人。所以掀了车帘向后去看,登时脸色骤变,一手扯来春草,问道:“春草,你眼神好使,你给妈妈看看,那风灯上写的可是一个“赵”字?
  春草点头,跟着丁姀打小也认得几个四方字,那一个赵字还不至于认错。所以极为肯定地道:“妈妈,是赵呢!”又一想,看张妈妈的脸色,讶异道,“妈妈,不是四小姐婆家的车吧?”
  “哎呀……”张妈妈面有焦急,真想插上翅膀追上去弄个清楚。手里攥成了拳,往丁姀那边小心睃了一眼,“这可怎么办啊,这四小姐怎么就走了呢……”
  丁姀心头略沉,张妈妈这副样子,倒看起来是在替她担心。丁妘离不离开跟她有什么关系吗?她面色无恙,只当是堂姐妹关心一下是理当的,于是问张妈妈道:“咦?四姐来家了吗?”
  张妈妈微微颔首,清疏的皱纹在侧光下被镂成了一道道沟壑。她若有所思起来,嘴中一直对于赵府马车疾驰而走的事情嘀嘀咕咕的。
  丁姀就不再问下去,想来自己被突然带回家,与丁妘脱不了干系。
  春草好奇:“张妈妈,四姑爷家不是在盛京么?四小姐难道是跟四姑爷一道来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张妈妈说道,对帘子外空望几眼,外头雾气更甚,冷冷地氤氲着,如浓稠的汤汁。
  马车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刚才赵家马车的擦肩似乎影响了几个人的心情。张妈妈从到掩月庵起,脸上笑容就没止过,但是现在却倏然肃起了表情,一副攒眉忐忑的模样。春草是仗着张妈妈高兴,方才说了一会子的话也乏了,但看张妈妈脸色就也不再耍嘴皮子。
  夏枝与丁姀对望了一眼:“小姐,快到家了。”
  丁姀打起精神,夏枝是在提醒她,快到丁家了,可不能惹二太太不高兴。丁妘既然来了娘家,最高兴的当然是二太太,这会子丁妘又走了,想来二太太心中是不畅快的,回去可千万别去碍她的眼。
  她暗暗记下,心中将“二太太”这三个字捣了不下千遍。又想到,丁妘嫁的,似乎是盛京颇有头脸的一户人家,但是具体是什么营生的,是官是商,她都一概不清楚。那年孝满,她回家除服才得知些风声,后又过了几个月丁家人就接她回家喝喜酒了。一来一去,也不过呆了一两个时辰,在二太太的再三催促之下惜别父母又回到了掩月庵。
  她离开家时不过八岁,先前与几位姐妹相处如何已经不大记得,而后只回过几次丁家,那时姐妹间就已经疏离了许多。
  转念之间就马车缓了下来,不过一箭之地就停住了。外头的车夫说道:“张妈妈,到了。”
  张妈妈显然才回过神,喃喃地说:“怎么这么快。”撩起车帘往外头张了一眼,就打了帘子,顺手抄起脚凳钻出去了。
  丁姀听到一声欸乃,知道是门扉打开的声响,接着便听到张妈妈唤两个丫鬟:“春草夏枝,将八小姐仔细扶下来。”
  “哎。”两人同应,夏枝先下了马车,回过身再去扶丁姀。
  此时夜黑黢黢的,虽然星斗正亮,不过被车厢遮了半寸光。丁姀下车之后,张妈妈就又从荷包里抠了块银子出来塞到车夫手里,显然是将尾款付清了。那车夫掂了掂银子,也不问什么,就驾着车走了。
  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飘远,丁姀更加肯定,她们三人被接回丁家的事情定不是二太太授意的了。越想到如此,她心里不禁越是紧张,不知道丁家里头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原本跟着她们马车的四名小厮也相继到了,在门边站成一排,月光白晃晃地照了他们一身。张妈妈拎出四吊铜板给了当中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中年人,说道:“这是三太太的一点心意,知道你们向来喜欢吃点什么,拿去买了来,三太太已向二太太给各位告了假,这两天都回家去休息吧。”
  其言下之意,不过是不想这三个人在这些天里跟人乱嚼什么。等二太太这边安稳下来,丁姀也被留了下来的时候再回来不迟。
  那人捧了四吊钱,给其他三人暗使了个眼色,就都走开了去。
  张妈妈这才回转身,对丁姀笑笑:“八小姐,咱们进去吧!”
  丁姀点头,便由张妈妈领头带路。她方想跟上去,被夏枝悄悄撞了一下胳膊。
  “怎么了?”丁姀略疑。
  夏枝满脸狐惑,附到她耳边小声问道:“小姐,咱们怎么从后门进去?”
  
  第一卷 第四章 路上捡到个宝
  
  丁姀早就注意到了,马车停的地方,正是丁家的后门。她不说什么,张妈妈也并未解释什么,是因为她们早已心知肚明,她此次回家来跟二太太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全是三太太做的主。
  她静静盯着夏枝看,春草也在身后注意到了,三个人眼神交汇之间,便已经互通了信息。春草满脸失落:“奴婢还以为,这回小姐总算可以挺胸进家门了。哎……”
  夏枝却是很吃惊,半天都没法缓过来。
  丁姀微笑:“进去吧,别让张妈妈起疑了。能回来就是好的,若再强求什么,倒显得是我们贪心了。”顺手去拉夏枝,惊觉她的五指冰凉潮湿,就使劲握了握。
  夏枝被捏地流眼泪,慌忙别过脸拭掉痕迹,扶着丁姀进了丁家后门。
  院中冷凉,树影绰绰。黑洞洞的垂花门两边镌刻着填漆对子,朦朦胧胧跟猫爪似地。丁姀低着头,不想半路里就被认出来惊动到二太太那里去,拉紧石青银鼠披风走得飞快。
  四个人穿过几道门廊,就着院落里点的灯向三房的方向摸去。每个人手心里都攥了把冷汗,低着头猛地只管走。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丁姀早被绕地有些发晕了,陡见前头张妈妈停了下来,前方晃晃悠悠有个蓝褂锦裤的人提灯迎头过来。
  她立刻停下,身后的春草一味埋怨二太太,嘴里正不干不净的,没注意丁姀跟夏枝都站住不动了,一头撞上丁姀。
  “哎哟……”
  “嘘……”夏枝赶紧转身捂住春草的嘴。
  “谁?谁在那里?”提灯的人打起灯罩凑到前面照个不停。
  “是我……”张妈妈出声。
  丁姀眼尖,看到张妈妈在身后不住地摆手,她立刻带着春草及夏枝掩到一旁的圆柱后头。前方张妈妈正与之周旋。
  “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妈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这里转悠呢?不陪着三太太吗?”那人总算将灯笼放了下去,就近跟张妈妈搭上了话。
  张妈妈说道:“哪能啊,做奴才可不就为主子那点需要跑些腿吗?听说李敢家那口子前儿得了个大胖小子,三太太打发我去送些东西表表心意呢!哎?管事爷,您怎么偏到这地方来了呢?不是说四小姐回来了吗?您怎么还得空呢?不怕二太太找吗?”
  丁姀一听,知道张妈妈是想打听丁妘的事情,也就竖起了耳朵听。
  管事爷同张妈妈是一个姓,算个同宗,所以说话还是客气的。他说道:“还提呢,方才赵家的来报,说让四小姐回去一趟,家中来了个人必要四小姐去招待。您想想,这赵家在姑苏确有几间宅子在名下,但是久不居人,能有什么人来拜访呢?定是那伙子奴才们见我们四小姐年轻不懂世理,又嫌那到访的人麻烦,丢给四小姐的。二太太现在还不畅快呢,摔了好几个碟,这不,我去销账。”
  张妈妈一看,也是去库房的路,心里就落了定,让开身说道:“那就不妨碍您了,您请走好。”
  “哎……打着灯笼呢!”张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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