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萍点头:“太太抱了小爷这么久,手儿该酸了,还是奴婢来抱的好。”
赵大太太就轻手轻脚地把孩子交给紫萍,似乎又想起什么,说道:“让人停下,你们坐七爷那车去,让七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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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雏鹰
“哎!”紫萍应下,把舒淳搂紧了,对外喊道,“停车。”
马蹄声立刻弛缓下来,不一会儿就停到了路边。紫萍刚要钻出去,赵大太太又吩咐:“就让七爷一个人来。”
紫萍会意,点了下头就与奶娘一起去了。
后头的马车也随之停下,舒季蔷钻出帘,远远地看到紫萍抱着淳哥儿过来,就忙下车:“有什么事?”
紫萍微微屈膝,笑道:“太太说爷这边儿宽敞,让小爷睡这儿,爷上前头去。”
舒季蔷一听两眉微攒,知道赵大太太是有什么话要跟他私下里说,若是回了别庄上去,难免人前人后不能细说的,马车里倒是个好地方。于是点点头:“就这么着,我上太太的车去,你们几个可照顾好这小祖宗了。”
里头的晴儿就打趣,钻出半张脸来说道:“瞧爷说的,咱疼小爷都来不及呢,摔了咱都摔不了他,您担的是哪门子心呢!”说罢里面的小丫鬟红线也笑起来,“爷去吧,您还让不让紫萍姐姐、奶娘上车了!”
舒季蔷朗笑着,对紫萍躬身相请,说道:“紫萍姑娘,您请!”
紫萍就被逗得笑弯了眼,踩着七爷下来的脚凳爬进了车里。
舒季蔷摇着头,又跟奶娘说了几句,待奶娘也钻进车,就把脚凳往车夫座上一架,交代道:“小爷正睡着,你慢些。”
车夫点头:“爷只管放心去。”
舒季蔷拍了拍前头的马鬃,就疾步往赵大太太的马车过来。赵大太太早半掀了帘子等他,见他走得急当即笑道:“总这么与她们耍嘴皮子,你这爷当的也是窝囊。”
舒季蔷钻进车里坐正,招呼车夫起行,对赵大太太的话恍若未闻。只笑着问:“让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好事情要同我说?”
赵大太太眉眼半斜,只等到车子又缓缓动了才开口:“今儿下午可往那丁家大太太屋里去了?”
舒季蔷“呵呵呵”地笑:“是去了凤寅那儿。”
赵大太太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那丁大太太难道就没往你那儿去?”
“呵……”舒季蔷摸摸头,“四姐,你想问什么就直说。”
赵大太太咳了两声,坐直身子,把话在心里辗转了数回才出口:“你觉着,那丁五小姐丁婠如何?”
舒季蔷的脸立刻沉下来:“四姐,莫说那丁五小姐我没见过,即便见了,初只一面也不好说人什么的。”
赵大太太微微叹息:“我本也不想问她。我瞧着模样秉性,倒是那丁八小姐合我的意,只是……她怎么就把琉璃珠弄散了呢?这做事手脚未免也太没轻重的了。”
舒季蔷眯起眸子,揣测着问:“四姐莫不是在珠链上动了手脚?”
赵大太太用绫帕捂嘴不好意思地发笑,知道这七弟性格纯良,对诸类手段厌嗤不屑,所以也没正面回答了他,就只接续着说道:“那九小姐好是好,只是略小了些,所以我也就只能往丁五小姐身上想想了。”
舒季蔷不由捏紧袖囊里的珠子,带着些冷笑:“你怎么不往你儿媳妇那妹妹身上想想去?”
赵大太太微一撇嘴:“一个药罐子,谈何为舒公府开枝散叶?你不是糊涂了吧?”
舒季蔷眨着眼睛觉得面对这个四姐有丝无力。再怎么说也是娘们家的事情,拉他一个大男人指东道西地说道人家,算是什么做派?于是撇撇嘴也不说话了。
赵大太太却意犹未尽:“你当那丁八小姐是如何才被抬着进屋的?”
“……”舒季蔷微愣,忽而想起下午在丁家宅院里碰到的那双眼睛,明亮地似雪光一般闪过心底。
“七弟?你怎么了?”赵大太太打住话茬,察觉舒季蔷的异样。
舒季蔷摇头,挤笑道:“她为何才被抬着进屋的?莫不是也有什么急症?”
赵大太太收回心思,一瞟眼珠子:“哪儿是呀,是教亲家太太给打的。”于是把丁姀自小的遭遇说了说,又把从奶娘那里听到的话拼拼凑凑地拉到一起说给舒季蔷听。淳哥儿的奶娘说的话,又是张妈妈故意吹风给说的,自然与丁姀真正的遭遇八九不离十。
说完,赵大太太不由叹息,半是同情也半是遗憾。舒季蔷依旧一张温淡的脸,前后无异,悄悄转身拨开车帘子往外头看了几眼,就自说自话地道:“快到了。”
赵大太太不禁一愣,但是一想自己怎么跟个爷们儿说起这些事情来了?也不住讪笑:“七弟,我的心思你可千万别同娘去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该让她操心的地方还是留着让咱们操心的好。”
舒季蔷的身影随着马车颠簸摇摆,慢慢就发出一阵笑,也没回过脸来看赵大太太:“四姐担心的也是多,侯府里一切太平了?”
赵大太太脸色一瞬死僵,冷道:“侯府由我坐镇,哪里有不太平的时候?”
闻言,舒季蔷就再没说什么。转过身子闭起眼睛,仿佛是在养精蓄锐。不知怎么的,赵大太太眼里的舒季蔷忽而就变成了一只苍鹰一般,那丰满的羽翼结实的肌肉以及展翅就拢尽方圆的一股男子气,教她忍不住感慨——她的七弟也终是长大成人了。
要说淳哥儿是舒公府里的宝贝,那舒季蔷又何尝不是呢?信国公与妻伯阳郡主相差二十年,伯阳郡主四十五岁才生下舒季蔷。那阵子,舒季蔷可不就像是现今的淳哥儿一样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
赵大太太心里就琢磨着,老太公的爵位现是让老三袭的,淳哥儿是老三的亲孙子,明理上,若淳哥儿的爹,也就是舒文阳若再无子嗣的话,爵位是得淳哥儿来袭的。可这又对舒季蔷欠公平了,按着道理,舒季蔷难道就不能从自己兄长身上把爵位袭过来的吗?大梁也没这规矩说只能是下袭上,平辈之间就没有了的。
所以赵大太太心里的这碗水啊,那是天天都玎玲咣啷地响。手心手背都是肉,亏了哪个她都舍不得。
可坏就坏在,这事情不归她管呀!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今还度量着娘家的事,难怪舒季蔷这等爱理不理的模样了。
颠颠簸簸地,过了子末马车才到城西园林别庄,众人卸车牵马各做各事,不等一会儿就收拾停当,也相继睡下了。赵大太太忙了一整日,又加连日舟车劳顿,睡得固然是香,可丁家那头,荣菊堂里的丁大太太却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依旧张着半圆的眼睛空瞪床帐。
外头的更夫一打四更的梆子时,她终于忍不住起来,把李妈妈叫进来:“给我穿衣,今晚上我要跟婠姐儿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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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她是谁?
今夜是喜儿值夜,外头闪过两个人影就起了一阵敲门声。丁婠侧过身子,把睡在床脚踏上的喜儿摇醒。喜儿正睡得含含糊糊地,惺忪的眼皮子耷拉,往门口瞧上一眼就忍不住嘀咕:“谁这么夜了还上门的。”说着不甘不愿地爬起来点上蜡烛去开门。
人还没蹦进来,李妈妈就啐她:“什么好吃懒做的东西,太太敲了半夜的门也不见你出来应门。”
喜儿一看是大太太过来,立马退到门边,整个人都清醒了,压低脑袋不敢回嘴。
“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今夜用不着你们了。”大太太直攒眉,唯恐李妈妈嗓门大了,惊醒对门的丁凤寅夫妻俩。
李妈妈就道了声“是”,把喜儿一并给拎了出去。
丁婠见是自己母亲,就势坐起来:“娘,您怎么过来了?”
大太太上前:“我睡不着。”
丁婠笑笑:“那就脱了衣裳,咱们一处睡得了。”
大太太点点头,丁婠就起来给大太太宽衣。待两个人都窝到了暖烘烘的熏香大团花棉被里,大太太才恍然叹口气:“婠姐儿啊,咱们今天做的事,能成么?我这心怎么总是跳得厉害?你说丁姀她肯听咱们的吗?”
丁婠侧躺,把手枕入脸侧,想了想:“我瞧着三婶也大有此意,一整日都陪在赵大太太近旁,比二婶还上心。若只丁姀一人,我不敢肯定了,但是有三婶在,她怕是不愿也得愿。”
大太太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渥渥胸口的亵衣说道:“既这么着,我就放心了。”
丁婠又道:“娘,咱现在是以不变应万变,兵家说攻则不足,守则有余,以静制动乃至于言胜。咱们先瞧着情况再说……若是丁姀无意,也不见她会挡着咱们的道了。不过……三婶却是个麻烦……”
大太太闻言又勾起了心底下惴惴的忐忑感,拉住丁婠的手:“婠姐儿,你别跟我拽什么兵书上的东西。你就单说了,你觉得咱能行么?”
丁婠笑了一声,搂住母亲:“娘啊,您也不想想,为何七爷到了咱家,却不往十一弟那里去,也不见去找六弟,就只巴巴地往大哥屋里去呢?大哥往年读书,确与七爷有番交情,有句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便丁姀三婶她们有这个心思往七爷身上打主意,也得有梯子架高不是?现在,若是丁姀能绊住丁妙就好了,即便绊不住,丁妙也只恐是一门心思想往侯府里去的。”
大太太连着点头,又忍不住一口叹息:“我心里也大不安……毕竟是看着妙姐儿长大的,姀姐儿也是命苦的孩子,她的日子又教谁好过了。”
丁婠沉下脸:“娘,您的意思,您跟大哥这些年的委屈倒是活该受的了?”
大太太一时语塞,心里也大呕不下长年积在胸中的这口闷气,知道丁婠说的是个道理,故沉默不语。
见母亲不再言语,丁婠就知道母亲没有心软。母女俩躺在一张床上,又聊到寅末才相继困得睡去。
是日晨曦薄雾,如意堂的那株婆娑梅上,雀儿早叫,唧唧啾啾的声音错杂,在院墙四合回响不断。卯初巧玉姐妹两就悉悉索索地起来了,惊到旁边的春草,一开眼睛往巧玉后背睃了几眼,就翻过身蒙头盖住被子。
夏枝也张开眼睛,见她们姐妹二人有心去服侍丁姀起身,就道:“千万给小姐穿暖和一些。”
巧玉转过脸,淡然地点点头:“知道。”
美玉嘻嘻笑着:“夏枝姐,你再睡会儿。”
夏枝点头,就又把脑袋缩回了被窝。等再醒过来就已是辰初了,慌忙起身,边往春草的床头去看,空扁扁的被团,春草早已不在。她就拧着衣襟的螺纹盘扣,往开了缝的槅扇窗外探。巷井里丁煦寅在一张垫虎纹褥子的胡床上睡觉,旁边冬雪边纳鞋底守着,远远地十一爷的奶娘就端着碗吃食过来,且走且问地:“爷醒了么?”
冬雪摇头。
奶娘把手里的填白瓷碗交到冬雪手里:“等爷醒了就给灌下去,别纵着。”扭头走了几步,又交代,“还得趁热。”意思是,得把十一爷弄醒。
夏枝就知道是丁煦寅的药汤。转而一想,也不知道丁姀那边有没有人煎药,又想到春草不在,似乎就是去煎药的,故就没放在心上。待洗牙擦脸拾撮头面齐整,就出去办丁姀昨晚上交代的事情了。路过丁煦寅时,还跟冬雪打了声招呼。
冬雪因为那一两银子的事情,多少防着夏枝,面上只扯了几丝笑,也没回应,就又低头做自己的事了。等夏枝绕过柳姨娘的屋往正屋过去之后,身后又有了动静。她一回头,惊诧道:“春草?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春草连忙伸手要捂她的嘴:“嘘……你轻些,要坏了我的好事,看我不揪你的皮。”
冬雪心里明白,春草是要跟着夏枝去的。既是八小姐自己屋里的事情,与她又何干。忙笑道:“你别在这里,我们爷在睡呢!”
春草往十一爷看了看:“你们爷这么早出来晒日头?”
冬雪的针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鞋底上扎,一针一线极有心思,连头都没抬,只低低应了一声。
春草见快追不上夏枝了,就赶紧打住话茬,也不同冬雪说一声,匆匆地往院门跑去。
冬雪这才抬眸,菱唇微抿。端起放在手边的药碗,推丁煦寅,柔声道:“十一爷,该醒了。”
丁煦寅“嗯嗯嗯……”地耍起无赖,就是不肯睁眼。
冬雪悄悄往丁煦寅胳膊上拧了下:“爷是该醒了,再不喝药,奴婢又得挨骂。”
丁煦寅背上有鞭伤,他扭着屁股就像是条虫子似地,死了心不睁眼,亮着嗓子道:“我要秋意姐姐,我要秋意姐姐。”
冬雪吓得不轻,赶紧倾身捂住十一爷的嘴:“爷,您是往死里咒奴婢了是么?若爷不要冬雪也趁早了说,免得奴婢也步了秋意的后尘。”
闻言,丁煦寅就“啪”地张开眼,一把扯住冬雪告饶:“若姐姐也没了,我不如死了。”
冬雪啼笑皆非:“少拉拉扯扯的,快喝药。”
丁煦寅撅着嘴,突然看到丁姀起卧室的窗子正开,有个容长玉脸,粉衣青绢的女子扶窗倚坐,就问冬雪:“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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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七章 怪异的十一弟
冬雪不及回头,就听到丁姀在窗边上道:“十一弟醒了?”她身子一紧,端在手里的药不小心洒到那床虎纹褥子上,惊得她登时跳将起来。
丁姀失笑,看来冬雪果真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夏枝的了。不过她倒不必如此紧张,要算起帐来也绝算不到她头上去。
身后的巧玉过来往她肩头盖了件外罩:“小姐,您还是躺着好。”
丁姀掖紧肩头的外罩子,说道:“姨娘送来的药十分管用,我已经不疼了。整日躺着倒不好,过一会儿还去太太那里请安。”
巧玉看看当窗的日光正浓:“三太太说了,免了小姐的晨昏定省,何况时辰也不早了。”
丁姀就望着丁煦寅,说道:“我既然能去,总不能偷这等懒。再说,若母亲见我伤了还去请安,这份孝心,母亲也必然看得到,以后若再惹她生气,她就会念着我的好了。”
巧玉诧异,丁姀怎么说出这番话来了?且先不说三太太是她的生母,即便不去请安又会怪罪她什么,单就说这份心思也不像是她这么个寡淡的人会做的事。再顺着丁姀的目光向丁煦寅看去,才恍然有丝明白,丁姀这是想让十一爷去讨好三太太呢,但却不知道冬雪明不明白。
丁煦寅拉拉冬雪的袖子,讷问:“姐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冬雪轻轻道:“是八小姐,爷您昨晚上才见过,不过院子里黑,您自然不记得了。快,喊人……”
一听是自己的八姐,这称呼自己老早从母亲嘴里听过不下数回,总念叨着,若你八姐回来,咱们母子两是越发没有好日子过,之类的云云。这番记忆一涌上来,就不禁对丁姀有些警惕。愣愣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阳光正好,点点洒洒地往丁姀那件浅粉夹袄上晕淌,浮起的白光衬出丁姀的脸,半恍惚,半明朗,看得他呆了好一阵。
冬雪就拧了他一下,他嗷嗷嗷地叫:“姐……”
巧玉“扑哧”笑出来:“十一爷,看什么看呆了呢?”
十一爷的脸上顿时烧出红云,连忙摇头:“没……没看什么……”
冬雪也道:“爷是被晒晕了。”又起身把药碗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