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我这儿不必多礼……”老太太道,略略打量丁姀上下,点点头温声笑道,“果然是江南烟萝女子,我见犹怜呐”
“老太太,您又来了,瞧着谁都是好的。”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顿惹得周遭人一阵轰然的笑。
但看老太太穿着如此慎重,自己却没着御赐士女冠服就来了,丁姀心头好一阵尴尬。
显然也有人发现了丁姀这一失礼,口气俨然不悦,道:“八小姐怕是来得匆忙,不曾仔细打扮了再来。倒让老太太您整整忙活了一个早上才穿戴齐整……妾身就说,老太太您忒当回事儿,不过就来串个门子……将来……”
话音戛然而止。丁姀微微抬头去瞧,只见是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又安慰她道:“她这张快嘴,哪天儿让人撕了去才教大快人心。八小姐只当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就罢了……”
丁姀笑了笑:“有规矩才能成方圆,是小姀唐突了。下回一定记着……”
老太太“嗬嗬嗬”地笑:“下回……可真得记着才是。”
丁姀一愣,就见老太太冲自己点了点头,一时不明白老太太这话背后的意思。难道老太太果真介意自己那一套冠服?
说话间,适才那说话责备的太太便又道:“哪里撕了妾身的嘴叫大快人心了,白兔那嘴还要厉害呢老太太就是偏心眼儿……”
第两百二十四章 厉害的婆婆
感谢绝色悠然、喃鄢两位童鞋的粉红票,祝大家周末愉快。顺祝今日四六级的童鞋们都能拿到理想的成绩。
“呶呶呶,说你几句,倒还拖白兔下水了……”老太太指着那人直笑。
有人掩唇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朝她裣衽,半屈在地上,说道:“要说奴婢的嘴厉害,奴婢万万承受不来。奴婢是老太太从奶盆儿里带大的,那说话行事不也朝老太太看齐的嘛姨太太要这么说,白兔可委屈哩……”未想白兔竟也在此,适才嗔了那句“老太太,您又来了,瞧着谁都是好的”的人,正是白兔。
言下之意,那老太太才是最厉害的角色,顿弄得老太太啼笑皆非,嚷了一阵“青出于蓝”。
丁姀心下一愕,原来那冷冷揶揄她的人,正是舒文阳的生父二老爷舒威的姨太太。这下她忽而起了心,在人堆里打眼瞧还有哪些人在此。
不过却无果,那推推搡搡站成一堆在老太太周边的人,看似漫不经心,却在气度上甚是不同。不过都是丫鬟,唯独那一个姨太太与秦氏分外惹眼。二人一个冷若冰霜,未见笑意,一个轻挑曼妙,似无心又是有意。
她在心里打了个突,想起自己适才进来到现在还未给姨太太行礼,便莲步到她跟前,屈膝裣衽:“小姀年纪尚浅不懂规矩,适才有眼无识还请姨太太谅解。”
那姨太太微微一哼,嘴角却已经咧了开来,道:“嗯,嘴巴倒是有几分甜。”说罢掩唇笑了几声,看似已扫了适才那股不快。
老太太笑嗟:“你啊你……”却又说不出那番责备的话,转首坐上了张贵妃榻,拢着白兔轻轻道了句什么,白兔捂嘴偷偷地笑,不时冲丁姀瞧上几眼,未几便起身来到丁姀身边,道,“老太太说,奴婢的脸皮算这府里拔尖儿的了,故让奴婢跟着小姐,谁胆敢在小姐面前没规没距的,就给上两嘴巴子。嗬嗬……奴婢未想是这等唱黑脸儿的角儿,老太太可是给奴婢安了份好差事”说罢冲秦氏瞄了几眼,挑眉冷笑。
秦氏斜唇,耷拉着一双病弱柳条儿似地眼,别开了脸去。
老太太忽然又问那姨太太:“你家里头那位怎没过来?”
姨太太微侧螓首,裣衽道:“姐姐说是去领淳哥儿,不知道现下已到了哪里,要不……妾身去瞧瞧?”
老太太“咳”了一声:“她也真是的,家里来了客人,她却这般磨磨唧唧的。”
“是呀,听过那丑媳妇儿是要见公婆的,不想公婆也怕见漂亮媳妇儿”老太太身边不尽是那些敢说敢做的丫头,冷不丁便将这话说了出来。
丁姀的脸孔一下子紫涨,知道说的是舒文阳的生母,这舒公府里的二太太玉氏。
老太太“嘿”地嚷了句:“小丫头片子越发嘴上刁了,你们二太太也是你能开得起玩笑的嘛”惹得丫鬟们都捂嘴笑,说话的那丫头更是直不起腰来。
正是闹腾着,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爷,别跑……”
丁姀诧异,想那人正是晴儿的时候,下身猛地就被人给抱住了。低头一瞧,淳哥儿撅着嘴似乎十分委屈地看着她:“八姨八姨,可把你给盼来了,呜呜呜呜……”
“淳哥儿……”看他那委屈的模样,丁姀心尖也疼,怎几月不见,淳哥儿似乎瘦了。想罢就伸手轻触淳哥儿的脸庞,矮身蹲下与他齐高,问他,“淳哥儿可是没吃饭,这两月不见瘦了这么多?”
晴儿道:“还是八小姐眼尖瞧出这个来,咱们府里的人天天见着却是没发现。小爷怕是在明州时的那场病没好全,这两月吃不爽快睡不痛快的。大夫看了不少,却还是瞧不出什么病。”
白兔就在旁歪着脑袋:“心病还需心药医。”
“呸,那两三岁的小孩子家家哪里来的心病”晴儿笑着啐她。
白兔一瞪眼:“怎么就没有了?”说罢冲她眨了眨眼睛,屋里人就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丁姀的脸似被这屋子里的熏香熏地通红,正有些尴尬,外头有人便来报:“二太太来啦”
她心口猛地一跳,四肢被一种无力桎梏,竟紧张地有些站不大稳。抬起眼来,正听水晶帘子轻响起一片,便有个银红衣裳缠枝花纹短背的贵妇进来,瞧见她时,眼睛倏地一亮。微微抿唇,却没说什么。径自到了老太太跟前,向老人家行了个斯斯文文的礼。这下子屋里那些打笑戏谑的丫头都不说话了,看似都忌惮这二太太。
老太太抬眼扬笑:“怎才来?”
舒二太太道:“宝儿身上不舒坦,就去瞧了瞧她。”说罢对着丁姀微微点头。
丁姀亦上前行礼:“见过二太太。”
“啧……好个标志的小姐。快,过来我瞧瞧……”舒二太太温和笑着道。
丁姀便拉上淳哥儿的手,一道到了舒二太太跟前。淳哥儿机灵,立马上前拉住自个儿祖母的手,道,“祖母祖母,她是八姨。”
“哦……就是淳哥儿心心念念的八姨呐”舒二太太就着淳哥儿的话,拍了拍他的脸庞,宠溺似地道。完了又直起身子对丁姀歉然道,“淳哥儿在明州时多亏了有八小姐照料,文阳都跟我说了,八小姐人品才貌俱佳,今日一见甚似如此。”
丁姀想到初遇舒文阳的尴尬,不禁喉口滞涩,脸红地别开了眼。
老太太沉吟:“宝儿又病了呢?”
“是呀,”舒二太太蹙眉,“昨儿个听丫头说又没吃多少……”
老太太眼眶一湿,方想起来跟丁姀解释,道:“我那孙女儿是个可怜人,有爹没娘的……要不咱们下午去瞧瞧她去?”似乎在征询丁姀的意见。
丁姀忙道:“老太太做主。”
这便有人来问是否摆饭。因听了那宝儿小姐又抱恙在身,老太太忽然间心里不大舒坦起来。就也不多与丁姀寒暄了,照直发话摆饭,适才闹哄哄的一席人便都散开了去,各司其职。
未几抬着食盒的丫鬟鱼贯而入,屋里再不似适才那样气氛轻松。
丁姀被引至一间垂拱门花厅,待老太太入座后方依着老太太的旁座坐下。因那会子曾与赵大太太共食过几次,颇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倒没出什么差错。布菜的丫头轻手轻脚,夏枝到底也见识过赵大太太的排场,手起手落间皆是从容大方。
吃过饭便又回到大厅就坐,喝茶说了回子闲话。丁姀就趁着这个时候,将所准备的些许小玩意儿送了出去。
丫头们人人欢喜。老太太眼睛一亮:“这般巧活儿小姐是怎么想到的?”
丁姀只笑而不语。
舒二太太便问:“这想必便是咱们娘娘说的东西了。如今一见,倒真是别致地很……”
“粗鄙之物博太太一笑方可,难登大雅之堂。”丁姀微笑道。
老太太又问:“可有宝儿的没有?”
夏枝捂着嘴笑:“有的,老太太。”
说罢众人就又笑起来,白兔道:“老太太总想着宝小姐,淳哥儿可要吃醋了”
说笑着一番,老太太因说要歇一会子,让丫头们陪着丁姀,喊了舒二太太、姨太太及秦氏哄着淳哥儿进卧房去了。说是等晚些再去瞧宝儿,令丫头们带丁姀四处走走逛逛也可,或匀间小屋躺下歇歇也可。
那些丫鬟哪里肯,待得老太太一进去便都怂恿丁姀出去逛逛园子。
丁姀挨不住这么多张嘴,道是多多察言观色便可,况有晴儿、白兔等尚且熟知一二的人物在,倒也不怕其他人携着她胡来。于是就答应去了。
至屋外,此刻午后的阳光有些烈了,明晃晃地照在头顶到底有些倦怠的。沿着游廊乘荫而游,丫头们争着给丁姀带路。有说要往四季园走,又有说要往别处去。晴儿嗔了一句:“八小姐对咱们府的小爷可是有救命之恩的,由不得你们挑唆了去。咱们哪儿都不去,就在老太太屋子四周逛逛走走就好。免得走远了去,老太太喊个半天还不见人影的。”
春夏秋冬方都笑起来:“难怪七爷常日与你形影不离的,晴儿你真是好懂主子的心思。”大都知道,那老太太哪里是真要去歇息,分明是喊了那几个主子进屋去商议些什么的。经过这半日与丁姀相处,以往听说的那些毕竟是虚的,眼下感触才是最实实在在的东西。故而老太太只是想知道知道舒二太太的意思。毕竟是舒文阳要娶媳妇儿纳妾什么的,总得要她这个准婆婆也点头答应了不是。而她们一行,不过是领着丁姀在外候话罢了,谁晓得老太太到底什么时候就出来寻人了呢晴儿脸一红,追着那四个就要打:“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都被老太太给惯坏了……”
丁姀略略沉思。记得离开明州之前,晴儿总是长吁短叹,还道她有什么心事。现在看来,怕是……眼睛直直看着那莲步追打的几个人,嘴角微微沉了下来。
“小姐……”夏枝小声道,“晴儿她……”
丁姀瞧她一眼,示意她现下不是讨论这些的时机。夏枝赶紧抿了下嘴唇,一时沉静不语。
第两百二十五章 异常
白兔倒十分气定神闲,小小年纪早已有了几分张弛有度。负手摇头道:“你们且管取笑打闹吧,我是大爷专派来的,倘或大爷知道你们冷待了八小姐,就都把皮绷紧了吧即便老太太出来求情,也必让你们先脱层皮才成。”
当下那几个人便都笑不出来了,立马垂手过来,在丁姀面前裣衽:“让八小姐见笑了。”
不想白兔说话这般凌厉,虽是只字片语却已然凌驾于那春夏秋冬四个人脖子上了。向来聪明之人往往都知道自己渺小人轻言微的,但却懂得如何使出大人物给自己抬脸,给人嘴巴子。究竟是惧怕舒文阳呐——这几个姑娘,看她们面色惨白丁姀便隐隐在心中觉得一丝无奈。原来徐妈妈说的这四人比白兔更为精怪,只是说笑的。已然见识过老太太亲手培养的白兔,那眼前这四人,又还算得了什么呢?
正想着,晴儿忽而脸孔紫涨,瘦弱的身子弓成了尾红虾,脚上拐了两拐便扑在了丁姀的胸口上。
丁姀倏地收紧瞳孔,惊问:“晴儿,你怎么了?”
晴儿双肩一抖,捂住嘴之余,一口秽物就从嘴里喷了出来,溅脏了丁姀的一片衣裳。
无忧骇然,惊呼道:“哎呀,晴儿你今儿吃了什么了?”
晴儿蹙眉,不安地提袖要帮丁姀除去秽物,可是嗓子眼里顿又涌上一阵恶心,忙丢开罗帕扑到了院子里头,倚着一簇藤萝干呕起来。
廊子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静了好一会儿,秋无华便忍不住扯了扯无忧的衣裳,朝丁姀努了一眼。那四个当下就脸孔发红,细声问:“八小姐……这身还是脱了吧?奴婢给您去找几件衣裳来换……”
“……嗬……嗯。劳驾了……”丁姀呆愣着才回神,微微一笑。低头瞅了瞅还挂在身上的秽物,不觉就眉头紧蹙,心底下不安地盘测着晴儿的背影。
她看了夏枝一眼,示意她过去扶住晴儿。
夏枝自然知晓内里,忙就过去,生怕被春无双等人给占了先,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她虽也年纪不大,不过有句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记得小的时候是如何见着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弟弟妹妹的,故而心里也与丁姀猜到了一处去。
只是不知,倘或这成了事实,那晴儿肚子里的这块肉,究竟是何人的?
白兔“呀呀”了两声:“莫不是今儿中午吃过两口螃蟹闹的?当初小爷也曾闹过肚子……”
晴儿这时回过头来,一脸惨白,僵直笑着道:“或许是的……前阵子在明州也吃过一些,总……呕……总觉得身上不舒服。看来……嗬……八成是的了。”
白兔赶紧道:“那我扶你回屋躺躺去。红线姐姐可在吗?”
“她随七爷出去了……听说国子监的鲁学正昨儿个去狩猎到今儿还没回来……七爷就去瞧去了……”晴儿道。
一听说是鲁学正,丁姀瞬间起了个心。想起昨日在祠堂探望丁泙寅的时候,关缕儿曾提到过此人,似乎丁朗寅现正在他府内做门生。不禁也有些担心,丁朗寅是不是也与之一起狩猎去了。
白兔咕哝道:“偏要用她时她便不在。”
晴儿一刹还以为说的是舒季蔷,那脸便一下子烧腾起来,瞅瞅丁姀,尴尬地别开了视线。
“得了得了,先屋里去躺着去……”白兔兴步扶住她,又对无忧道,“趁着老太太还没起,可千万别让她老人家知道了这桩,省得以后大家伙儿都没螃蟹吃。”说得那几个捂嘴又笑,嗔她见天的就知道吃食。
丁姀便让夏枝一道跟着去,说是这事儿在她们姑苏也有发生,夏枝有照顾人的经验,就让她去了。
白兔冲那四个哼了一鼻子,便跟夏枝扶上晴儿慢慢地离去。
无心嚷道:“要你们看热闹,忘了白兔方才的话了?仔细咱们大将军提刀将咱们卸了……”说罢就来请丁姀去更衣。
一想这是老太太的屋,哪里有丁姀穿的衣裳。其余的皆是底下的丫头,更不敢让丁姀穿那些。想了想,这府里只有舒宝儿与丁姀年龄身量都相当,于是留了无忧在这里等老太太的信儿,其余人便都携着丁姀去了舒宝儿住的院子。
这舒宝儿是舒府五老爷的独女,府里上上下下可疼得紧。人长得模样玲珑,就是因那西子之病到了这个岁数还未说好人家。五老爷是个鳏夫,五大三粗的男人不知女儿心,更别提一应的姑娘家事物。所以老太太格外疼惜这个孙女儿,原本叫舒惜玉的,说是玉的玉的虽然贵气也玲珑,但是太过娇气脆弱,所以就在玉字上添了个“宀”,改名儿叫舒惜宝,已宅镇她那副身子骨,想来可以强劲些。
由此,府内长辈便欢喜叫她宝儿,丫头们叫她宝小姐,时日渐长,那正名儿就不大有人记得了,都管她叫舒宝儿。
沿着庑廊走过一段,方至一处开阔。过了扇仪门只见夹道尽是夹竹桃,因已开过季节,一片苁蓉的绿,三三两两的花朵颜色深浓至于靡败,地上的腐花积地半截指头深,一片淡淡的香气匍匐在地面上。若不仔细闻,还真闻不出来。
墙头上植满了地兰,长得倒是葱郁水灵,长长的穗子沿壁淌下,像道绿色的瀑布似地。
无双道:“这里是往宝小姐那里去的必经之路。宝小姐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