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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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嫁-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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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弟他在喊些什么?”丁姀平缓的语速却似在扪心问自己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丁煦寅不会真要现在就追着她上京吧?想来不会,即便他想,那冬雪也会死盯着他。
  夏枝摇头:“听得不甚清楚……”
  “……”舱里静了会儿。一时间只见到船身划开河波,刷刷拍打木头的声响。
  舱门外,丫鬟们行走往来的声音隐隐约约。片刻便有人将早饭送了进来,笑着伺候她们几个用罢才收拾了东西退出去。
  下午时在床上摇摆中憩了一阵,随后丁婠便依先前所言来教她读书。挑了本《中庸》为她讲解,她听得一时认真一时又神游太虚,气得丁婠直骂她不是个读书的料。便又挨着一起做针线,这会子丁姀学得很是认真。
  丁婠便笑话她:“想是要学这个要为谁做衣裳去了?做不得衣裳,绣条汗巾也好。”
  丁姀微微一笑,傍晚时借着窗口透进来的淡淡黄昏之色瞧手上的一方琥珀透丝汗巾,自己在上头绣了一对宝蓝色的蝴蝶,还未来得及润花色,却也喜欢得紧。扭过头道:“早就羡慕四姐的那一双巧手,总想学她那样,不过到如今还是些皮毛。”
  “呸,”丁婠啐道,将手里头同样质地花纹的汗巾搁到腿上,“凭你也想学那等手艺?”
  “嗬……不过也是痴人说梦。”丁姀莞尔,倒不介意丁婠这般奚落她。
  丁婠一句话噙在喉间,微瞟丁姀,心中思忖着,丁姀怕也是有那等攀门之志了。自己如今尚且不如她,也该避免与她相争。既然坐了同一条船,也该同舟共济才对。上回在明州经梁云凤一番彻头彻尾的点拨,她也稍稍有了些自知。可那等与生而来的骄傲也又容不得她人践踏,于是表上一副依旧高丁姀一筹的嘴脸,可这心里却早已低微了下来。
  见丁姀是真心要学好女红这门活计,而这里头又大有学问。倘或教她得好了,姊妹俩必定较以往更为亲近,而她也正有这份信心将丁姀的手艺教地上几个台阶。于是那眼睛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瞄着丁姀,看她十指纤纤如兰,拎着那一方质地清润的琥珀透丝,眼波明如秋水,红唇笑波如莲。身态像是刚从荷塘里捞出来的莲藕,洁白匀称不染清尘,心中着实吃惊了一把。
  从未正眼瞧过丁姀,却不想这个八妹如今已经出落地如此美丽。回想自己在她这个年岁的时候,仿佛被猛上了一层黑纱,漫无天明之觉。她有些困惑,按说丁姀这等身世这等经历,不该比自己更为卑微吗?可为何,她的脸上却时常有这种如阳光般绚烂,又似毫无城府的笑颜?
  “五姐?瞧什么呢?”丁姀收拢双臂,将汗巾摊在床几上开始搭合适地丝线。一面瞅着丁婠,将手里挑好的几簇颜色递过去,让她帮着掌眼。
  丁婠蓦然回神,笑笑着接了过来,缓缓道:“翅身宝蓝,本身便为华丽,不如挑金线压边,银丝为纹理,唔……要这个艳红点睛吧……”说罢将这些颜色都挑了出来。
  丁姀反复瞧着那几个颜色,往那对蝴蝶上比对,却突然将这三种都搁到了一边。
  “怎么?”丁婠不悦,“我这帮你挑了,你还厌弃不成?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丁姀笑了一声:“五姐误会了。五姐搭的颜色虽好,却太过华丽,怎么瞧都不像衬我的,倒像是专为五姐量身定做似地。我想……我还是喜欢素兰压边,白线做纹理,银红点睛吧”说罢将这三簇捋直,端端正正在丁婠面前一字排开,道,“五姐瞧瞧如何?”
  丁婠一愣,稍许明白过来。也许这就是自己跟丁姀最大的不同吧……她慢慢将这三簇线拢成一簇,握进手掌里,微微笑出了声。华丽是为自己量身定做,这话——丁姀可说得真好听。
  “那就依你的意思吧我自己这里,可也按照我自己的意思。”
  丁姀点头:“也好……”
  便按着这意思,丁姀在她自己的那条汗巾上绣了素兰、纯白、银红三色,而丁婠在自己那条汗巾上,绣了金银双线,艳红三色。
  直至天黑下来,原本该是相同的汗巾,却因这六种浑然不同的颜色,有了云泥之别。
  窗外的河风越渐趋凉,喜儿躬身将窗户合上,回眸看并摊在桌上的两条汗巾,笑着道:“奴婢瞧着,还是五小姐的好看。那蝴蝶跟真的似地……”
  丁婠一乐:“死丫头,没像你这样自卖自夸的。”
  丁姀便不好意思地要将自己的那条汗巾让春草收起来,缓缓道:“原本是想让五姐教我读书的,不想……却浪费了一下午大好的时光。”
  丁婠讪笑:“女子无才便是德,八妹可算是德貌双全呢”
  正这般奚落了她几句,门外便有丫头隔着帘子道:“两位小姐,晚饭可摆在一块儿?”
  “提进来吧”不等丁姀说话,丁婠已张口令她们进来。
  几个宫装的丫头长绦拽地,眉心朱砂在烛台灯火间显得更为亮泽。个个出落得标致不俗,在夏枝喜儿她们身边一站,固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枝她们赶紧腾出手去接:“劳烦姐姐们了。”
  丫头们笑了笑,瞧见桌子上的两条汗巾,不禁称道:“好漂亮的汗巾,是哪位小姐绣的?”
  丁婠眉梢一挑:“倘或喜欢的话,尽可拿去。”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个分外喜欢的丫头便就伸出了手。不过这两条汗巾细看之下竟大为不同,她一时犯难,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众人都瞧着她,看她怎么下手。丁婠心里也一急,莫名紧张起来。
  那丫头手指摆了摆,终是落在了丁婠的那条汗巾上,双手托着对丁婠裣衽:“奴婢叩谢五小姐赏赐。”
  “嗬……倘或喜欢,下回再来拿。”丁婠松了口气,倏然一笑。
  “还有一条呢,五小姐不如赏给奴婢?”又有人道。
  丁婠朝丁姀一指:“那得问你们丁士女答不答应了……”
  “原是丁士女绣的,真好看……”
  丁姀略微有些尴尬,便将那条汗巾拿了起来递到丫头跟前:“只是不入流的伎俩,让大伙见笑了。你若不嫌弃,尽可以拿……”
  那丫头受宠若惊,赶紧跪下来磕了个头,高高兴兴地接下,立刻拴在了腰间。
  夏枝松了口气,原想丁姀心中肯定有些不快。那同样质地同样花纹的汗巾,自己的那条却不受人喜欢,换谁都要郁卒一阵。不过见她还是那副谦逊温婉的样子,知她并不挂在心上,到底心里更钦佩了她些。
  春草便背地里嘀咕了几句:“我瞧着咱们小姐绣的那对蝴蝶,比五小姐的好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那个丫头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竟然喜欢五小姐那条……哼……”
  喜儿瞪她,哧鼻道:“还不赶紧摆饭,小姐们都饿了。坐了一下午,连点心都没一个……”
  说这话,立马让那些丫头诚惶诚恐,急着解释道:“都是奴婢们伺候不周,原是今日那做点心的厨子病了,便无人上手,故才怠慢了两位小姐,还请两位小姐赎罪。”
  丁姀张了张嘴,正要叫她们别行大礼,丁婠却道:“咱们自不放在心上,你们也下去吧……”便将人都遣散出去了。
  她僵笑了笑,将肚子里的那番话都压了下去。
  两人对坐,夏枝喜儿陪着布菜。正要提箸吃饭,忽然间船身“哗啦”一声剧烈晃动,那桌子上的汤盆整个儿挪了一下,汤汁如浪般滚了出来。
  “哎呀……”外头才出去不久的丫鬟因没走稳,歪歪扭扭倒成一片,传来一阵呼叫声。
  夏枝机警地扶稳丁姀,让她远离桌上那几盆菜,免得再晃动起来砸了她。可那些汤汁已然泼到了正座的丁婠身上,她大嚷了一声:“怎么搞的……”急忙跳开身,胡乱拍起裙面,一边压抑着不悦。
  “听着声音,像是船撞到了什么。”丁姀猜测。
  “谁敢撞官船?吃了豹子胆了”丁婠愤愤。
  幸而船身只经过这么一颠簸而已,随后便再没有这么剧烈的摇动。不过船却在这时停了下来,听得外头的丫头们匆匆跑来道:“两位小姐没受惊吧?适才两艘船相擦颠簸了几下,内寺大人赶紧差奴婢来问问。”
  “无甚大碍,请大人放心。”丁姀道。因想两艘船擦了一下,倘或是故意为之的话,那另一艘船也必定是官船,而且来头不小。否则,又岂会这般张狂?
  “可现在缘何停船了?”
  
  第一卷 第两百一十一章 半路的缘分
  
  “回小姐,是本届福州解元,正上京待考明年的会试。因他的船舫前的灯灭了一盏,船家一时看不清故才撞了上来。现那柳解元正登船来道歉,故而才停船的。”丫头答得一五一十。
  丁姀点点头:“原是无心之过。”这大梁朝,能考取一省解元已是相当之不容易,倘若为此惹怒内寺大人断送前途,就可惜了。于是忙道,“既然如此,还请转告内寺大人,我跟五姐并无大碍。”
  那丫头当知,丁姀无心跟那柳解元计较。按说这船是来接丁姀上京的,也算是一船之主,说话自然有分量。便揣着这令下去回内寺大人去了。
  丁婠哧鼻:“不过是个解元,半大点的官也不是,好生狂妄我看,让内寺大人好好教训教训也好,免得上了京,因又这等莽撞得罪了其他人。八妹这等姑息,怕也只是害了他而已。”
  “……”丁姀苦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即便是一颗种子也需要时间让它萌芽,更何况是一个人才?倘或就这般为咱们断送前程,五姐于心何忍?”
  丁婠抿了两下嘴:“罢了,这里还是你做主。”瞧了一眼适才被摇晃地一团狼藉的桌面,更无心再吃,道,“我回去了,你早些歇着。”
  “五姐慢走。”丁姀笑笑着送她出去。直听到丁婠那里“吱嘎”一下阖了门,才转回屋里来。
  春草正收拾桌上残局,咕哝道:“那柳解元也真是的,什么时候不好撞,偏来这时候寻咱们的晦气。”说罢将几双筷子握在手里,仔细在桌上捶了捶,“这饭还让人吃不吃了?”
  夏枝白她一眼,从她手里将那几副银质镂雕虫鱼的筷子夺过来,啐道:“偏你有脾气,这里可轮不到咱们来说话。快去厨房再叫饭过来……”说罢利落地将桌上狼狈收拾干净,一并将提篮交给春草。
  春草撇着唇,只得嘟嘟囔囔地去了。
  丁姀笑了笑:“你也别总如此说她,她就是这副刀子嘴豆腐心的。”
  “哪里是,她就是嘴巴痒惹的。嗬嗬……”夏枝盥洗罢手,将盆里的水倒往窗外。这一开窗,便赫然发现外头两岸楼影重重,灯火辉煌,好一副繁盛之貌。她不由多看了几眼,双眼倒影着灯火熠熠生动,“这是到了哪里呀?”
  丁姀望了一眼:“想是扬州。”想着不禁笑了起来,“自古风流数扬州。我看,今夜会停在这里了。”
  “咦?”话刚落,果然那些船工就吆喝着靠岸了。见是官船,原本靠在渡口边的许多船只纷纷让道,不知何时已有扬州的官员在岸上接迎等候。夏枝惊愕地张大嘴巴,正巧这边的舱背向渡口,所以一开窗便直接对着渡口的案头,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内寺大人携一名年轻公子打这边船里踏岸,便与岸上的官员相互寒暄。
  她道:“想那人便是柳解元。看似并没有惹得内寺大人不高兴,小姐可以放心了。“丁姀略略一瞟,只见到个背影。月牙白的衣裳腰中一条靛青腰带,聊聊的打扮十分简洁。她淡道:“关窗吧。”
  “……呃,哦”夏枝随即便发现岸上渐渐涌过来些看热闹的老百姓,便将窗户阖了。一面笑道,“看似被小姐料中,内寺人今日像是要宿在岸上了。”说罢不禁更加笑出了声。从来扬州多的是风流之事,哪里有几个男人过扬州而不入的?即便……即便他是个内寺人呢?
  丁姀坐到填漆床上,随手翻着丁婠留下来地那本《中庸》,默默念了几句,听夏枝这么一说,反而皱了皱眉:“那柳解元也去了?”
  “嗯,是呢”
  “……嗬……”丁姀摇头,“真是风流自从少年出,英雄不过美人关。”
  说了没几句,舱外便有人道:“禀小姐,大人说小姐们赶了一天的路,今日就歇在扬州了。不过是上岸还是在船上,还请小姐定夺。”
  “唔……在船上吧”丁姀道。
  “是,奴婢这就回禀大人。”便没进来,直接去复命了。
  “这船上颇为颠簸,小姐怎么不上岸?”夏枝不解。既然内寺人这么问了,必是有心要安排她们上岸去住才对。这船里哪睡得着啊,摇摇晃晃的,谁能习惯。她还记得上回去明州的时候,丁姀在船上午睡,可睡了没多久,就难受地再睡不着。如今要过上一整晚,这可怎么坚持得住?便劝她,“不如去找家客栈的好……”
  丁姀道:“咱们哪里能这么不知趣的了。内寺大人既然说已到扬州,你我都是姑娘家,岂能同他们去混一处?”
  夏枝闪舌般的:“小姐说的是……”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红着脸身子上渐渐发烫。
  春草重新提了饭进来,鬼鬼祟祟地道:“小姐,喜儿正跟这里的丫头闹呢……”说罢吐了下舌头,“说是五小姐晕船,晚间睡船上怕是要出事,死乞白赖地要让人去岸上找客栈。您说要命不要命?”
  “这……”丁姀苦笑,“我倒险些忘了她了。”
  “这喜儿太不是个东西。内寺大人都说晚上宿在船上了,她却偏要闹。哼……真不知好歹”
  “随她吧”喜儿倘或能闹出什么来,那也是本事。如今内寺大人已经上岸去了,哪里还管得着这里的。便伺候着用了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出门去三太太那里晨昏定省。
  回舱来的过道里,忽见有个丫头背着身偷偷掉泪,“涕沱涕沱”一面擤鼻涕,一面还哭得很是伤心。几人诧异,又不好意思去打搅她,在原地杵了会儿,突然那丫头回过头来,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来道:“见过八小姐。”
  “你……”丁姀脑海中一现,“你不是傍晚来送饭的丫头吗?正是要了她那条汗巾的丫头。
  “唔……正是奴婢。奴婢知罪,奴婢将小姐的汗巾弄丢了……呜,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奴婢原本好好地系在这里的……可是,可是一转身就不见了……”一边哭诉着,一边恍然若失地摸摸自己的腰身大腿,意识到那条汗巾真不见了,又哭地大声了些。
  丁姀弯下身去将她扶起来:“你也别伤心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改日我再绣一条给你就是……合着我技艺不精,那条绣的不大好看,丢了就丢了罢。”
  那丫头眼一怔,感激不尽:“小姐不怪奴婢已湿奴婢的福气,还怎么敢再要。”
  “嗬……咱们小姐说会给你,便一定会给你的。”春草笑觑她,递出帕子让她抹泪,“你也别哭了,咱家小姐不会怪你的。”
  丫头不好意思地接过抹泪,往丁姀轻轻裣衽:“奴婢就先谢过小姐了。奴婢……奴婢先行告退……”说罢匆匆还了春草的帕子,就害羞地去了。
  春草不禁乐了起来:“这宫里的人真奇怪,丢了条帕子就像丢了条命似地……哈哈……”
  “你怎知不是丢命呢?”丁姀凉道。
  “啊?”春草一下子傻眼。
  “她们宫里当差的不容易。丢一件东西可是非同小可的……倘或惹得主子不高兴,一条命豁出去也不是什么怪事。”
  “啊——”春草顿时掐住自己的脖子干咽几口唾沫,瞪着眼珠子问,“那……那小姐您是不是也要进宫?”
  “也不尽然……”丁姀莞尔。
  春草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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