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这块肥肉不得不让出去,梁吾周心里毕竟不舒服,既然魏东不想出面,晚上也就没有必要再搞什么正式接待了。他叮嘱庞武陪好沈小庐,自己下班便回了家。现在提出要参与工程竞标的施工企业已经有六七家,就像一群饿狼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只肥美的羔羊,本乡本土的狼吃不上,却无缘无故地让一匹远方的狼得到了,这就要给那些一无所得的狼有个交代。这里有许多环节必须事先理顺,包括怎么样向主管副市长交底,都是需要认真考虑的,既不能明晃晃地打着市委书记的旗号,又得让他明白这里面的机关所在,演好这出戏,导演,场记,烟火,美工,特别是那些作为配角的狼,都得互相配合。任何一点差错,都会使整出戏穿帮,一旦那样,自己这半年多的努力可就全都泡汤了;弄不好,连魏东都要跟着坐滑梯,一头出溜到底,那责任,可是谁也负不起的。
第二天一早,梁吾周就与主管城建的副市长约好,到他办公室个别进行了沟通。事情办得很顺利,副市长答应北京那家公司的领导来洽商时,他要亲自接见,这令梁吾周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回到办公室,见庞武正在等着,他问了问客人的情况,庞武坏笑着说那雏儿这几天一直泡在“霸王花”里,不时便上演一出“新鸳鸯蝴蝶梦”。
“你他妈的太缺德了,那还是个孩子!”梁吾周哭笑不得,“让他娘老子知道了,还不得剥了你的皮?!”
庞武一脸无辜地说:“这可怪不得我老庞,又不是我把他推到小姐肚皮上去的!”
112
梁吾周骂庞武“缺德”,张嘉缑也把相同两个字送给了自己的小舅子和禹大班。
跟着王日普赴港澳转了一圈回来,当天晚上,张嘉缑就把刘子琮和禹大班找到家里。禹大班详细述说了这段时间与苏畅来往的经过。张嘉缑脸色沉下来,连骂了几声“缺德”。
“你这手段未免过于肮脏了。都在一个单位共事,以后让他怎么见人 ?http://87book。com”
禹大班喏喏道:“张总批评的是,我是立功心切,实在没有好办法,才出了这个损招。”
心里却骂道,你要办的事本来就够肮脏的,却偏要充正人君子。
刘子琮毕竟比禹大班说话随便一些,替他辩解道:“特殊时期,特殊情况,就得用一些特殊手段。金庸小说里的大侠,都是剑走偏锋的好手,只有这样才能出奇制胜嘛!”
又是“出奇制胜”!这几个字打动了张嘉缑,想想也是,搞政治哪还有“道德”两字可讲?权力斗争本身就是一件肮脏的事,既然矢志于此,再去说什么缺德啊肮脏啊,明显就像是倚门卖笑的娼妇在向嫖客吹嘘自己一向追求贞节一样可笑。何况兵棋推演时也提醒自己要学会“出奇制胜”。政治斗争向来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手段光明与否可以忽略不计,只要达到目的,焉知这些谋略战术不会成为经典?以色谋权固然算不上崇高,但历朝历代何曾少过这方面的先例?
这样想想,张嘉缑就不再责备他们,而是叹口气,说出了心里的不安。今天他与省里那位老同学通了电话。原本穆天剑的秘书答应一两天就给他回信,可是一直没有动静,从电话中才得知,穆天剑一周前被召到北京参加一个“后奥运时期国家形象塑造工程”的高端会议,去了之后忽然失去了音讯,省委宣传部找他请示工作,会议主办方说不清楚他去了何处;打丁秘书的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令张嘉缑猛然间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试探着向老同学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老同学在电话里沉默良久,声音消沉地说,现在看来,靠谁也靠不住了,老兄还是好自为之吧!说罢便撂下了电话。
“穆部长恐怕是出事了。”张嘉缑分析道,“他出事,倒牵扯不到我身上,咱们与人家隔得太远,想搭上关系也不容易。但是这个外力看来是借不上了,只能靠咱们自己努力,没办法,自己的梦自己圆吧!”
他心里隐隐作痛,想想搭在姓穆的身上的那些钱,那些人,那些物,感觉又做了一笔赔本的买卖。呦呦倒是如愿地调进了省歌舞团,可是外间纷纷传言,说那位见艳心喜长于渔色的宣传部长如何如何了,女儿这段时间也沉默少言,性情大变。他问过刘子珺,她支支吾吾地不肯道出详情,私下里却发现她的眼圈红了。实话说,他不愿意相信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如果那样,即使当上了宣传部长,这成本也太大了,岂止是五十万元,背后会有多少人对着自己的脊梁骨指指戳戳呢!
“姐夫放心,凭我这刑警队长,这点手段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刘子琮拍着胸脯担保说,“只是要保证那小伙子能按着咱们的要求去做。这一点,大班就要看你的了。”
“问题不大。”禹大班信心满满地说,“现在他和我称得上是无话不说了。就算爹妈的话不听,他也会听我的。这样吧,明天我再找他,烧烧火,加加压,保证叫他乖乖地照着咱画的道道走。”
“你那东西……有把握吗?”
张嘉缑本来打算把自己扮作一个局外人,不去干涉他们的具体操作,可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
“百分之百。”刘子琮得意地掏出一个小接收器,“这是德国西门子高灵敏度顶级配置,可以自动拷贝下载,刻录成光盘后,声音和图像的清晰度都没的挑。那傻小子做梦也想不到,我给他的接收器是国产的备用副品,进口原装件在我手里呢!”
“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关头,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张嘉缑心情沉重地自言自语。
已经把头埋在翅膀里睡去的鹩哥忽然从笼子中的横竿上站起身,冷不丁叫道:
“没有教养!没有教养!”
声音清脆而响亮,几个人吓了一跳。
第五十章 破灭
113
魏东马上就要高升进省的传闻越传越盛,可市委宣传部长人选的事却丝毫没有动静,梁吾周有些坐不住了。早晨上班前,他在家里给魏东打了个电话。按说以自己的身份是不适宜在电话里谈这种事的,可现在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他又不想径自去市委当面打听,那座大楼里眼睛太多,何况越过主管副书记直接闯到市委一把手那里,司徒向彬知道了,心里肯定不会舒坦。
电话里的魏东很亲切。梁吾周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他到省里工作的事是不是确定了,什么时候走。魏东笑了:
“有这回事吗?我还没得到信儿呢。”
梁吾周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太冒昧了些,很容易让领导认为自己已经“急不可待”了,连忙把话往回拉了拉:
“书记不走,我是求之不得啊!您要是离开了,我可就没有靠山啦!”
“不能这样讲话,咱们都是党的人,谁给谁当靠山啊?”魏东批评他,语气却是温和的,显然并不以他的话为错。
“放心吧,你的事我有考虑,这几天就会有结果的。作为一级组织,我们要对干部的政治生命负责任嘛,何况你是市委培养了多年的后备干部。”魏东补充道。
这正是梁吾周一直想听的一句话。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机关算尽,阴谋阳谋并用,忙活了大半年,为的不就是这句话吗?放下电话,他兴奋得连早饭也没吃,叫来车便赶到学校。
上班的铃声刚刚响过,梁吾周就告诉办公室主任把校委成员召集到小会议室。他要把自己早就考虑成熟的一些该办的事提前办完,免得哪天一声令下,自己调走了,再想办就办不成了。这方面的教训不少。科技大学那个校长在任期间,光小金库就划拉了上千万,结果突如其来一纸调令,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仅白白给后任留下一大笔钱,而且连许愿要提拔的心腹的事也没来得及兑现,被那伙鞍前马后跟着跑了多年的亲信骂得狗血喷头。梁吾周不想当那种傻帽,至少账面上那些节余款他要找由头全部花掉。
没料到的是:出来杯葛的竟然是教学副校长赵连庭。这令梁吾周心里非常不快。
赵连庭与梁吾周多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和,这里面有历史的渊源。赵连庭属于老党校,从助教干起,一步步当上了教学副校长。那年党校一把手达龄退休,市委决定在全市副局级以上干部中公开招聘第一副校长,本来他是呼声最高的一个人,但最后公布的结果却是时任市社科联副主席的梁吾周胜出。赵连庭落马的原因,据说是有人举报他在上世纪80年代末北京那场政治风波中态度骑墙,发表过与党中央立场相悖的文章,并且提供了刊登那篇文章的《新观察》杂志原件,上面果然白纸黑字印着作者赵连庭的名字。赵连庭大喊冤枉,要求调查并予以澄清,可是该杂志被勒令停刊多年,刊物负责人也早已出逃海外,于是人们都坚信作为一名学问深厚的理论工作者,赵连庭写出这样一篇重磅文章是在情理之中的。当然后来查实这篇文章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作者所写,但那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上级组织部门只能以“遗憾”两个字轻描淡写地向他作了解释。这篇文章其实就是梁吾周指使庞武做的手脚,那时庞武是党校的教研部主任,与梁吾周当年同在一个公社插队,当然巴不得这个有着多年交情的老熟人来给自己当上司。
再弱智的人也会想到这一出黑箱操作是梁吾周导演的,但赵连庭却没有证据,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但这个心结却是难以化解的。而梁吾周也时时处处提防着他,生怕他借资历老、经验多、人脉足而与自己过不去。
引起梁吾周警觉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两个月前司徒向彬在听他汇报工作时,忽然提到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问题。按照组织部门的要求,各单位党委每年都必须专题研究一次后备干部工作,并及时将调整后的后备干部名单上报备案。梁吾周却一连两年都不曾研究这件事,原因是按照党校眼下的干部结构,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只能是赵连庭,但他却一心想把庞武推上去。无奈庞武脱离教学业务多年,而且政声人品都不算好,属于朽木难雕的那类人。司徒向彬说,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长年空缺,不利于干部队伍的稳定和新老交替,也不利于调动干部的积极性,他建议还是把赵连庭报上去为好。梁吾周搪塞说,赵连庭与自己年纪相仿,不符合后备干部选拔的梯次原则。这事暂时也就应付过去了。但梁吾周从此对赵连庭戒心更重,怀疑他是不是暗中与司徒向彬挂上了钩。教学副校长是党校实际上的二把手,如果他与主管党校工作的市委常务副书记而且又是名义上的党校校长穿上一条裤子,那就太危险了,甚至会直接威胁到他这个一把手的地位。
所以,当赵连庭反对借改善办学条件给大伙儿更新电脑,尤其是反对突击发放奖金的意见一提出,梁吾周便下意识地感到这小子是不是想把钱留下来等他自己上台后再花。其实他也知道赵连庭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新校区建成后全校教职员工都要迁入,那时再统一配置更合理一些。但那至少要到十个月之后,他梁吾周可等不起。
他沉着脸让大伙发表意见。庞武第一个表态支持,当然也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他班子成员揣摩着主要领导的意图,没有人再反对。何况只要发钱,当领导的就不会是个小数目,谁还想冒着被下边骂的风险去干这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呢。尽管从大局来看,赵连庭的意见不无道理。
这件事就这样通过了,会议责成庞武的实业开发公司具体承办。庞武心中暗喜,别的不说,数百套新电脑就够他吃一大笔回扣的了。
接着梁吾周又提出一个中层干部调整方案,也顺利获得通过。
散会后,庞武跟着梁吾周进到办公室里,脸上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梁吾周不解地望着他,问还有事吗?他开口便道:“领导这回肯定是马上要高升了,你走了,那老赵还不得收拾死我呀?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放心,真有那一天,我是不会还叫你待在这个穷地方的。”梁吾周信心满满地许诺道。
114
苏畅鼓起勇气给焉雨亭打了电话,说下班后去接她,然后一起去“在水一方”她那间香巢,还说单位的一个同事从日本探亲回来,送给自己一盒正宗和式料理配餐料,晚上要给她做一顿她喜欢吃的咖哩饭。
这个电话苏畅真是犹豫再三才打的。焉雨亭从北京回来好几天了,只是下火车后来过一条短信,后来就音讯皆无。她不知道,这些天苏畅是在一种怎样的煎熬中度过的。
而苏畅的心理则一直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那天从跑马场回到家,妈妈看出他一连两天闷闷不乐,担心地问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生。他说自己挺好的,只是有些累,然后便关在房间里独自发呆。禹大班和刘子琮讲的那些道理,当时他是接受了,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却实在不忍心像他俩策划的那样,用那种残忍的手段去伤害自己一直百般呵护的恋人。焉雨亭与梁吾周有了那种不伦关系,现在他是相信的,以焉雨亭的个性和为人,完全能做得出来。“爱情第一,婚姻第二。”大学时刚刚相恋,焉雨亭就公然打出了这样的旗号。苏畅察觉到,焉雨亭虽然在形式上恢复了与自己的交往,但两人之间他爱她远远胜过她爱他,相比较而言,焉雨亭对梁吾周的感情似乎要比对他深得多。说不吃醋是假话,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种锥心之痛。但他却不敢得罪焉雨亭,一则是他实在太在乎她了,生怕惹火了这个任性的公主再和自己来个“拜拜”;二则他自忖以梁吾周的身份地位年纪以及与焉雨亭的关系,总不至于背着自己暗度陈仓吧,何况他为撮合自己与焉雨亭和好是那样积极。但事实总是事实,不仅仅是那几张照片,回想这一年多来的许多蛛丝马迹,都可以勾勒出焉雨亭与梁吾周之间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情人关系。想到这些,苏畅认为禹大班和刘子琮确实是在为自己出气,借这个机会整一整梁吾周,让他身败名裂,没有机会和条件再来纠缠焉雨亭,是个不错的点子。
但是那样做,是以牺牲焉雨亭的名誉和前途为代价的。这是苏畅百般犹豫始终下不了决心的主要原因。A市这块小地方,稍有点风吹草动,不消一个晚上便会传遍全市每一个角落。高官美女,情夫二奶,父女畸情,这些刺激人眼球的字眼足以掀起一场十二级台风,在卷走梁吾周的同时也会淹没可怜的焉雨亭,而且以她刚烈的性格来说,即使不走绝路,也不可能再死心塌地地投入自己的怀抱了,可以说,绯闻揭开之时,也是她与自己义断情绝之日。话说回来,那时,即使她回心转意了,自己又怎么能忍受外界的指指戳戳,娶回家一个当官的玩物呢?那脸面往哪里放呀?
所以,今天晚上苏畅下决心要再给焉雨亭一个机会。他要看一看,在焉雨亭的心目中,自己与梁吾周究竟谁的分量更重。
他把那个纽扣大小的无线摄像头偷偷塞在上衣兜里。他发誓,如果焉雨亭真的心里还有自己,就如实向她坦白禹大班之流的计划,并且当着她的面把这个摄像头扔进下水道里。
在焉雨亭的公司楼下等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看见她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女同事说说笑笑地走出来。可是坐上小摩托后,她立刻变得沉默寡言,丝毫没有小别重逢之后的那份激动和开心。这令苏畅心里一冷。虽然两人在感情上渐行渐远,但以前见面至少还有交流,可是今天,她连起码的问候都省却了。
心情复杂的苏畅不知道是不是想哭,只感觉嘴里涩涩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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