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关上了，紧接着就听到有人上锁的声音，而窗子也在同一时间被人钉上了，看来阮通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要这么做。
“放我出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去钱塘，我要去见小小，快放我出去。”阮郁拍着门，一直不停的叫着，可是门外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阮郁颓废的坐在了地上，低声道：“小小，对不起。”他抱住了自己的头。
一连被关了一个月，每天吃的东西被送进来，有什么需要墨香，也是阮郁身边的一个最亲近的小厮，会帮他准备的妥妥帖帖。只是阮郁求他几次，让他偷偷的放自己出去，他都不答应，说是如果自己把阮郁放出去的话，老爷不会轻饶他的。
阮郁终于认命了，而他的母亲也是每日里都来劝说他，这天，母亲又来了，阮郁坐在书桌前，也没有和母亲打招呼，而阮母也习惯了，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道：“郁儿，你爹已经帮你物色好了一门亲事，是孙尚书家的千金，这位孙小姐，不仅人品好，温柔善良，贤淑大方，最重要的，她家和我们阮家，也是门当户对。日子已经定了，下个月初六，你好好准备准备。等你娶了妻，再考取个功名，到时候，你想要纳妾，就不再是什么难事，而那位小小姑娘，只不过是多等你几年，到时候，你娶她为妾，她想必也不会怪你背信弃义。答应娘，别和你爹拗劲了，他的身体真的不好，这些天为了你的事也是茶饭不思的，虽然他表面上不说什么，可是实际上，他真的是为你着想的，你就给他争口气，别总是惹他生气了，好吗？”
阮郁低头不语，阮母道：“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我去筹备婚礼，你只管好好读书就行了，等着做你的新郎吧。”
“相公。”苏小小从睡梦中惊醒，她梦到阮郁穿着大红的新郎服，正和别人拜堂，而她怎么叫，他也不回头看她一眼。
“表姐，你怎么了？”苏蓉正在外面绣花，听到正睡午觉的苏小小大叫，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进来看她，这段时间她一直很担心苏小小，所以经常待在她的镜阁。
苏小小擦了额头的冷汗，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真的没事？”苏蓉不放心。
“真的没事。”苏小小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她还是强撑着安慰苏蓉。
苏蓉抓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道：“表姐，你安慰我不要紧，可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这几个月以来，你几乎都没有出过门，从前你是最喜欢出去观赏山水的人，可是现在，只是待在房中，我真的很担心你。”
苏小小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苏蓉，于是叹气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出去观赏风景，相公已经去了好几个月了，却连信都没有寄回来一封，我真的很担心，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放心吧，表姐夫他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他去了这么久，可能是家中有什么变故，表姐，你一定要振作，答应我，不管有什么样的结果，千万不可以自暴自弃，好吗？”苏蓉只能这样安慰着小小。
“变故？”苏小小含着泪水笑了，“还有什么我接受不了的呢？红莲，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是不是想要告诉我，相公他会变心？你放心，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表姐。”苏蓉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夜夜常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苏小小自嘲的吟道，“红莲，你放心，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后悔我跟他的这段情，我知道，他是真的爱过我，这就足够了。”苏小小噙着泪水，嘴角含着笑，沉浸在和阮郁曾经的过往中。
“小小，小小，有一封信，是从金陵寄来的，应该是姑爷的信。”贾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进来，惊喜瞬间布满了苏小小的脸，她立刻下床，鞋都没有穿，光着脚迎上前去，接过贾姨手中的信，立刻迫不及待的打开，苏蓉紧张的看着她，果然，只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白，终于手一颤抖，信纸飘落在地，而人，也委顿在了地上。
第033章 泪红满面湿胭脂
“小小，表姐。”苏蓉和贾姨都吓了一跳。上前去把苏小小扶了起来，却见她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喃喃的道：“原来如此。”
苏蓉拿起地上的信纸，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无奈的折了起来，她早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小小。
呆呆的坐到天黑，苏小小才缓缓的开口道：“红莲，贾姨，我没事，你们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苏蓉道：“今晚还是让我留下来陪你吧。”
苏小小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真的没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出去吧。”
贾姨迟疑道：“可是。。。”
苏蓉拉起贾姨，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们。”给贾姨使了个眼色，就把她拉了出去。
一到门外。贾姨就急道：“红莲，你怎么能让小小一个人待在屋里呢？”
苏蓉道：“贾姨，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我们就留在这外面，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听到啊。”
贾姨想了想，道：“也对，那好吧，唉，原本以为，小小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没想到。。。”
入夜，苏小小的房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歌声，饮酒声，哭泣声，苏蓉和贾姨坐在外间，相对无言，贾姨一直长吁短叹，小声的骂着阮郁，而苏蓉一直默默不语，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深夜，声音才渐渐的静止了下来。
贾姨不放心，终于还是忍不住进去看了苏小小，却发现她已经是满面泪痕，醉倒在了床上。地上滚落着几个酒杯，满室看上去都很凄凉。
贾姨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为什么小小会这么命苦？只不过想找一个真心相对的人，却是那么难吗？可怜的小小，她帮她擦掉了脸上的泪痕，盖好了被子，而苏蓉默默的将屋中的一片狼藉收拾好，才和贾姨一起，在屋外守了整整一夜。
清晨，门响了，苏蓉和贾姨都立刻醒了过来，只见苏小小摇摇晃晃的打开门，径直朝外走去，她的眼神呆滞，面容憔悴，苏蓉和贾姨对望了一眼，立刻跟了出去。
苏小小跌跌撞撞的来到西泠桥边，苏蓉几次想上去搀扶她，都被她甩开了手，她扶住桥栏，痴痴的望着湖中娇艳的莲花。呆呆的出神。
贾姨走上前，担忧的道：“小小，男女之情往往总是淡如云烟，短似朝露，你千万要想开一点，注意身体啊。”
苏小小单薄的身子在微风中颤抖，她泪如雨下的道：“贾姨，我虽是歌ji，但是，我的心是干净的啊，为什么他们总是带着世俗的眼光来看我？”
贾姨心疼的搂住了她，道：“贾姨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小小，那个阮郁放弃了你，是他没有眼光，是他的损失，你犯不着为了这种人伤了自己的身子，听话，跟贾姨回去，我们重头开始好不好？”
苏小小回身抱住贾姨哭道：“贾姨，我的心里真的很痛，我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知己，找到了一个懂我的人，可是，幸福为什么总是这么短暂？快得让我连它的尾巴都抓不住呢？”
贾姨拍着苏小小的后背道：“小小乖，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吧，今天哭过之后。我们以后就不要再想起那个负心汉了，哭吧。”
苏小小伤心的痛哭了起来，苏蓉在一边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酸酸的，她偷偷的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转头望向茫茫的远方，为什么这个世上总是有这么多痴情的女子，为了爱伤心痛苦呢？爱情，真的是一件很伤人的东西。
从此之后，苏小小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她重新徜徉在了山水之间，门前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只是她的性格却变得孤僻冷傲，言语之中多是冷漠，接待客人的时候，也总是淡淡的若即若离，没多久，就传出了一个“冷美人”的绰号。
苏小小对山水的痴情未改，闲暇之时，仍是乘了她的油壁香车，寻迹在湖光山色之中，只是现在，她已经不喜欢到人多的地方。而是专去人迹稀少之处，独自一人欣赏着深山之中的美景。
时值深秋，这一日，苏小小来到了枫叶遍布的烟霞岩，正在欣赏着漫山的红叶，前面忽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凿壁声，原来有工匠在这里施工，苏小小正准备避开，前面忽然噪杂了起来，有人打骂，吵闹了起来。苏小小循声而去，转过弯，一个形如大屋的石洞出现在眼前，而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正挥舞着皮鞭，殴打着几个石匠。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苏小小忍不住大喝出声。
那些家丁听到苏小小的大喝，都回过头来，见到面前是一位仪态不凡，长相漂亮的姑娘，都迟疑了一下，因为弄不清楚她的身份，所以这些人倒是不敢失礼，其中一人道：“我们是奉了我家老爷之命，在此监督他们做工，刚才这些人偷懒，所以我们才打他们的。”
一个石匠叫了起来，“我们哪里有偷懒？分明是你们苛刻，动不动就想打人。”
一个家丁回过头骂道：“老夫人的七十大寿马上就到了，这三百六十五尊罗汉像你们才弄好了三百尊，我们不催紧点怎么行？”
“我们已经是日夜赶工了，嫌慢就多请几个人啊。”工匠们纷纷不满的说道。
眼看双方又要僵持起来，苏小小道：“各位家丁大哥，你们看这些工人们个个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确实是已经尽力了，你们就宽限几日吧。”
那个家丁道：“这位姑娘，不是我们不肯宽限，真的是时间不多了。”
正在僵持之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声音大吼道：“你们不干活，都杵在那里干什么？”
苏小小一回头，心头立刻暗暗叫苦，原来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被她拒婚的钱塘首富钱万才。
那个家丁快步迎上，牵住了钱万才的马缰。恭敬的道：“回禀老爷，这位姑娘希望我们可以对这些石匠宽限几日完工。”
“哦？”钱万才踱着步子到了苏小小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得苏小小心中直发毛，这才道：“上次，你不给我面子，这次，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告诉你，想让我赏脸，没门，我娘敬佛，我一定要赶在她寿诞之前，完成这里的罗汉像，若是在我规定的日期里没有完成，一文钱的工钱也别想拿到。”
苏小小苦心劝道：“敬佛，心诚自然灵，又何苦为难这些石匠呢？”
钱万才斜眼乜她，忽然一笑，道：“这样吧，如果你嫁给我为妾，我就不难为这些工匠，他们想什么时候完工都可以，怎么样？”说着，便伸手去搂苏小小。
苏小小奋力挣脱，顺手给了钱万才一耳光，恼怒的道：“无耻。”
钱万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叫道：“给我打。”家丁们立刻噼里啪啦又打起那些石匠，钱万才接过一个家丁手中的皮鞭，道：“你身为ji女，才是无耻，居然还说我无耻，我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一鞭挥上，苏小小惊恐的护住了脸，可是鞭子并没有如期挥到身上，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住手。”
苏小小睁开眼睛，之间钱万才手中的鞭子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抓在手里，而那个人站在自己身边，正气凌然的道：“以多欺少，仗势凌人，你的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钱万才怪笑一声，抖手将鞭子抽回，道：“我的鞭子就是王法，给我打。”
家丁们全都挥着鞭子向书生打来，苏小小惊呼一声，却见书生左腾右闪，身法灵活之极，十多条鞭子，竟然没有一条沾到他的身上，苏小小的心这才渐渐放下，原来是个武艺高强的侠士。
而一旁的钱万才却气得火冒三丈，哪里冒出来的多管闲事的人，他再也忍耐不住，一鞭挥上，书生看他也出手了，冷哼一声，不再躲闪，伸手一抓，十多条鞭子的鞭梢竟然全部被他抓在了手中，然后他的手一抖，所有人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抱住自己的手腕痛呼起来。
“好，厉害。”苏小小忍不住夸赞了一声，书生朝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鞭子全部扔到了地上，上前拉住了钱万才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
钱万才立刻杀猪般的叫了起来，指着自己的手腕声泪俱下的道：“英雄，英雄饶命。”
书生道：“你的命，我不感兴趣，我只要你不再难为这些石匠，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凿完这些罗汉像，一文钱也不许少给。”
“是，是，一定遵命。”钱万才额头上冷汗淋淋，忙不迭的答应着。
“还有，以后不许再为难这位姑娘。”书生一指苏小小，厉声警告钱万才。
“不敢不敢。”钱万才这会儿哪里还敢嚣张，只是一个劲的求饶。
书生放开了手，道：“行了，滚吧。”
钱万才立刻连滚带爬的站起身，而他的那些家丁也狼狈万分的跟着他跑掉，一群石匠纷纷上前感谢书生和苏小小，苏小小慌忙道：“不用谢，你们赶紧干活吧。”
书生也道：“你们在这里雕刻出这么精致的罗汉像，为山水增添了色彩，让我可以大饱眼福，该是我谢谢你们才是。”
石匠们都对这个谦虚的公子很有好感，再次感谢之后，才都去干活了。苏小小对这个书生的豪爽仗义大为敬佩，走到书生的面前，行礼道：“钱塘苏小小，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书生连忙回礼，道：“姑娘不必客气，学生鲍仁，久闻姑娘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苏小小低头浅笑，道：“鲍公子客气了，那都是世人对小小的厚爱，小小愧不敢当。”
“哪里，姑娘侠肝义胆，巾帼不让须眉，学生也甚是佩服。”鲍仁认真的道。
两人越聊越投机，苏小小道：“如果没什么不便，不如到我的寒舍一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鲍仁也没有推辞，直接大方的应允了下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到了镜阁中，小楼前已经等候着许多想见苏小小的名门贵公子，一见香车归来，立刻都涌了上来，苏小小未下车，便浅笑着道：“今日小小有贵客，还请各位公子改日再来。”
所有的人都失望的走了，苏小小这才邀请鲍仁来到镜阁中，命苏蓉奉上酒席，两人对酌小饮起来。
酒过三巡，苏小小道：“先生文武双全，才德兼备，为何不去报效朝廷呢？”
鲍仁叹气道：“现在时局动乱，学生也是有心无力，何况，我一直视功名为草芥，也不愿去争这虚名。”
苏小小劝道：“既然先生有为民请愿之心，那何不去京城一试呢？英雄岂能无用武之地？若是到时候不能得偿所愿，那再回来浪迹江湖，也未尝不可啊。”
鲍仁眼睛一亮，道：“是学生愚鲁了，经姑娘一番点拨，茅塞顿开。只是，”他的脸上又现出为难之色，“现在我的温饱尚难解决，又何谈功名二字？”他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如果先生真有此心，小小不才，愿意帮助先生上京应试，还请先生不要嫌弃。”说完，苏小小回到房中，取出一包银子，足有百两，递给了鲍仁。
鲍仁目瞪口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现在一样，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说，接过这包银子，鲍仁的眼眶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他朝苏小小深深的弯下腰作揖，感激的道：“姑娘之情，深如潭水，鲍仁无以为报，定当铭记于心，永生不忘。”
苏小小伸手扶起他，笑道：“我只是看先生才华横溢，不忍心你就这样被埋没在山间，先生不用如此的。”
酒后，苏小小亲自将鲍仁送出了小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