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擦了一下眼睛,强颜欢笑,“没什么,刚才被花粉迷了眼睛。”她不想让赵士程知道陆游也在沈园的事。
赵士程虽然满腔疑惑,但是他知道,如果唐婉不肯说的,他就是再问,她也不会说的,于是端起酒壶帮唐婉斟满了一杯酒道:“婉儿,春寒料峭,喝杯酒,暖暖身子。”
唐婉皓腕轻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光却不由自主的瞥向远处的花丛,挂念着那里的人。
陆游怔怔的站在花丛中,呆愣了许久,才缓缓的转身。往水榭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往那边走去,直到池塘边的柳树下,才停下了脚步,他痴痴的看着水榭中的唐婉,见她低首蹙眉,和赵士程浅酌慢饮,这个场景多么的熟悉,昔日,那个为她斟酒说笑的,一直都是自己啊。
陆游只觉得心都碎了,他就那么痴痴的站着,看着,直到日落西山,直到唐婉和赵士程离开了沈园,芳影再也无踪可循。
陆游拖着沉重的步子行走在沈园的曲径回廊之间,心头感慨万千,他懊悔,当初为什么一再的妥协,放弃心目中最爱的女子,走到今日的地步,再想挽回,已经无能为力,这几年的萧索生活,让他早已看透,什么宿命,什么相克,统统都是借口,只有自己的懦弱,自己的犹豫,才造成了如今的这一切,怨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自己。
感慨由心而发,他不由得提笔,在粉墙上写下了一阕“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题完之后,陆游掷笔痛哭,婉儿,我知道错了,你还会再次回到我的身边吗?
随后,因为朝廷奸臣秦桧病死,朝廷开始重用陆游,陆游离开了故乡,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唐婉。
第二年的春天,唐婉的身子已经很弱了,她强撑着病体,带着苏蓉再次来到沈园,她依然还是放不下陆游。让苏蓉等候在园门口,她独自一人在园中徘徊,无意中发现了陆游的题词。
唐婉反复吟诵,二人以前诗歌相和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蹲下身子,在陆游的题词旁大哭了一场,为什么,这一生都是错,为什么,终究是无法挽回呢?
不知不觉中,唐婉拿起笔,在陆游的题词后面,和上了一阕词,同样是“钗头凤”,“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回去之后,唐婉的心再也难以平静,似水的往昔不停的浮现在脑海中,世事的无奈令她肝肠寸断,感情的烈火不停的煎熬着她,让她的病体更加支离,赵士程请了许多大夫,也无法将她治愈,终于在秋意萧索的时节,化作一片落叶悄然随风逝去。
回到了工作室中,天还没有亮,苏蓉看到,唐宛如已经先她一步醒过来了,正坐在玫瑰高背椅上呆呆的发愣,苏蓉没有打扰她一个人的沉思,转头看身边的红莲灯盏,果然又亮起了一盏。
唐宛如一直呆呆坐了一个小时,才幽幽的开口道:“苏蓉,我想通了,我要和陆庭言离婚,我不会再因为他而想不开了。”
苏蓉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发现她全身都冰凉的,于是拉着她往卧室走去,边走边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知道吗?”梦中唐婉日复一日的憔悴,她是看在眼里的,她真怕唐宛如也会再像前世的她那样,任由自己被相思煎熬,毁了自己。
唐宛如勉强一笑,安抚的握住了苏蓉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再那么傻了。既然我选择了放手,那就会干干脆脆的放,我不想,也不希望,为两个人再带来一世的痛苦,也不希望你的一番苦心白费,所有的一切,我都想明白了。你放心好了。”
苏蓉欣慰的笑了,眼前的唐宛如确实和入梦前有了些许不同,苏蓉直觉的相信,她已经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了,因为眼前的唐宛如,已经再不是以前那个只能依靠陆庭言,事事都要先考虑他的那个唐宛如了。
第二天一早,苏蓉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了唐宛如的身影,她吓了一跳,昨晚她明明拉了唐宛如来和她一起睡的,刚开始她还挺警觉,生怕唐宛如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不小心睡着了。
心中懊恼着,苏蓉穿着睡衣直接冲下了楼,刚来到厨房门口,就差点和正从里面出来的潘雪儿撞了个满怀,潘雪儿护着手里的热牛奶一连退了好几步,才拍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道:“还好没洒。苏蓉姐,你这是干吗?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头发也不梳,衣服也不换,你该不会做噩梦被吓到了吧?”
苏蓉没空和她调侃,焦急的问道:“雪儿,你今天早上有没有看到宛如?”
“我在这里啊。”唐宛如端着一盘三明治走了出来,只见她清清爽爽,笑意盈然的,显然已经起来很久了,“我起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你,不好意思,又让你担心了。”唐宛如自然知道苏蓉急些什么,不好意思的跟苏蓉道歉。
苏蓉一看到她,就松了一口气,道:“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不过不要总是跟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我上楼去洗洗,雪儿,帮我把早餐准备好。”
潘雪儿看她哈欠连天的上楼了,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对唐宛如道:“苏蓉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你们说的话我就听不懂呢?”
唐宛如呵呵的笑了两声,道:“雪儿,你苏蓉姐是好人,真的。”说完,端着盘子拿到餐厅了,潘雪儿想了半天,苏蓉姐本来就是好人啊,这还用说吗?耸了耸肩,她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苏蓉梳洗打扮之后再下来,人已经是精神焕发了,边吃边和潘雪儿逗趣着,唐宛如在一旁也慢慢的吃着早餐,眼眸中露出笑意,她突然发现,虽然苏蓉,潘雪儿她们没有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或者根本没有心爱的男人,可是,好姐妹在一起,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的,可是自己呢,虽然一直和老公在一起,这么多年,却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整天战战兢兢,反而是在苏蓉家里这几天,才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吃过早饭,苏蓉和唐宛如一起来到了陆庭言的家,这是位于老城区的一片住宅区,都是一家一户的独门小院,倒是也挺清净的,唐宛如一路走过去,有不少的邻居都和她打招呼,还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唐宛如一一应对,看起来她的人缘还挺不错。
唐宛如一边走一边跟苏蓉说着,“这里的邻居们都不错,大家都很关心她,每次她被婆婆骂了之后出来,都会有人来安慰她,这让她的心里很温暖,所以,现在要搬走了,最舍不得的,反而是这些老邻居们。”
苏蓉表示理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大家住的近,平时又没有什么利益的往来,所以这种邻居之间的交往,反而是最真心的。
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口,唐宛如伸手按了门铃,她的钥匙早就没有了,从医院出来,她几乎是什么东西都没带的就去了苏蓉家,现在自然也不能拿钥匙开门。
开门的是陆庭言,他一看到唐宛如,又惊又喜,忙道:“宛如,你回来了?”
唐宛如淡淡的嗯了一声,侧身进了门,边往屋里走边道:“你还没有去上班吗?”
“一会儿就走了。”陆庭言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把苏蓉让进来,然后自己也不再关门,跟着进屋,道:“宛如,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唐宛如径直往自己的卧室走去,道:“对不起,我是回来收拾东西的,你忘记了吗?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离婚。离婚协议书很快就会送到你手里的。苏蓉,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走到客厅的时候,唐宛如让苏蓉先在沙发上坐下。
苏蓉点了点头,示意唐宛如不必担心她,便一个人坐下,自己观察起这栋房子,这是一个两层楼的独门小院,看样子已经有些年代了,占地面积倒也不算小,以现在的地价,这栋房子卖了的话,也许也能值个二三百万,不过看起来,就不怎么气派了。
陆庭言没想到唐宛如这次态度这么强硬,跟着她走进卧室里,道:“宛如,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们一起走到今天不容易,我承认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你就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唐宛如不说话,拿出一个大箱子,自顾自的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陆庭言转到她的面前,焦急的道:“宛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肠了呢?我跟你解释了,我跟肖敏之间,真的没什么,这么多年,我爱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你真的不相信我了吗?我那天,我那天只不过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说出了一些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唐宛如被他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也没办法再收拾东西,干脆将手中的衣服往箱子里一扔,道:“陆庭言,你不要再说了,是你先不信任我,是你先放弃了我,不是我背叛了你,如果一份感情,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我不认为,它还有维持下去的必要。你让开,让我收拾东西。”
“宛如……”陆庭言几乎是苦苦哀求了,“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的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留恋吗?”
“是,我原本是很留恋,可是,是你把我最后的一点牵绊也给斩断了。”唐宛如声音抬高了起来,说完之后,转身去衣柜里,继续抱着自己的衣服往外扔。
“宛如,生气时说的话,怎么能做的了真呢?好,我道歉,我收回,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好吗?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好的过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的,好不好?”
“你收回?”唐宛如冷笑一声,弯腰把自己的衣服草草的一叠,就塞进箱子里,“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有句话吗?说出去的话,就好像泼出去的水,你觉得,你还能收得回吗?再说,你能保证我不再受委屈吗?你不能的。”
“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我们陆家的大少奶奶回来了啊,难怪我在楼上都听到震耳的声音,脾气不小啊。”陆庭言还没有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陆庭言回头一看,自己的母亲穿着家居服,正站在门口,冷笑的看着唐宛如,他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妈,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宛如她要和我离婚,不再回来这个家了。”
“离就离,谁怕谁啊。”陆老太太一听就火了,“你还拿离婚来威胁我家庭言?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离了你我们陆家就没办法过下去了吗?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庭言,让她走,免得她以为,我们没有她就不行。”
“是,你们了不起,你们离了我照样生活,没什么大不了,好,我走,这随了你们的意了吧?”唐宛如也大声道,胡乱把箱子盖一扣,拎起箱子往外走去。
她的态度让一向都认为她很软弱的陆老太太有些不适应,看到她往外走,不由得大声道:“你走,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整天什么本事都没有,在家里白吃白喝不说,还得倒贴钱帮你开花店,让你办什么事都办不好,连个孩子也保不住,要你这种人在家,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有本事就再也不要回来。”
唐宛如刚刚走到客厅苏蓉的身边,闻言不由得气得浑身发抖,她将箱子往地上一放,站起身来,冲着陆老太太道:“我不会回来的,你就是用八抬大轿去抬我,我也不会再回来,但是,我想请你搞清楚,整天在家里白吃白喝的人是谁?家里的卫生,都是谁打扫的?家里的饭,每天都是谁做的?还有,电费水费电话费手机费有线电视费,每月都是谁去交的?既然你说我没有一点用,那好啊,既然我走了,那么,这个家里,就不要再留任何一点我的痕迹了,我挣的钱我买的东西,我会让它一样都不留的。”说完,唐宛如顺手拿过手边的一个陶瓷花瓶,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破碎声震住了陆庭言和他的母亲,他们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一脸戾气的唐宛如,不敢相信这是昔日那个温柔软弱的女子,为什么她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唐宛如不理会两人诧异的目光,又端起窗前的一个花盆摔在了地上,陆庭言反应了过来,上前拉住唐宛如的手道:“宛如,你不要这样。”
巨大的响声让周围的邻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门口渐渐聚集了很多人,因为刚才陆庭言没有关大门,所以现在人都站在客厅的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况。
唐宛如挣开陆庭言的手道:“你妈不是说我一无是处吗?我今天就要看看,这个家里,究竟有多少东西,是我挣来的,我想看看,等我把我挣来的东西摔光了,这个家里,还会剩下些什么。”说完,拿起盛放杯子的托盘,把满满一盘的杯子全部摔在了地上。
门口的邻居忍不住插言道:“宛如啊,你每天为这个家劳心劳力的,我们做邻居的都看到了,你快不要再摔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唐宛如道:“我跟陆庭言已经不是夫妻了,从他怀疑我对他不忠的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这些年,我忍气吞声的待在他们陆家,每天都要忍受着冷嘲热讽,侮辱谩骂,我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丈夫,我都忍下了。他不帮我,不要紧,因为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有孝心是件好事。我每天侍奉她老人家我也甘心,虽然她对我横竖都看不顺眼,可是她是长辈,我们做小辈的怎么能够顶撞她呢?她说我,骂我,我都听着,有什么委屈,我都往肚里咽,我以为,我这样,就可以让这个家庭和睦,就可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就可以让我的丈夫没有后顾之忧,安安心心的工作挣钱,可是,我这么做,换来的是什么呢?变本加厉的谩骂,永无休止的羞辱,甚至,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从来都不会给我留一丁点的面子,就连我流产,都是因为她把我推倒,才造成的,我该怎么办?依然没有一点尊严的留在陆家,任人欺凌吗?可是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过了。”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门里门外都鸦雀无声,陆庭言根本不知道,唐宛如在家里,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宛如,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这些话?”
“我说了有用吗?你会为了我和你妈闹僵吗?我这么说,你只会说我不懂事,不是吗?”唐宛如反问。
陆庭言哑口无言,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劝唐宛如忍耐的,他从来不知道,唐宛如为了他,竟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而陆老太太怔怔的站在卧室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没有再次开口反驳唐宛如。
第011章 妾欲别君饮忘川
唐宛如骂了一通。发泄了之后,觉得心里好过了许多,于是再次拎起自己的箱子,对苏蓉道:“我们走吧。”
苏蓉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唐宛如刚刚抬起脚步,陆庭言立刻拉住了她,哀求道:“宛如,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了。你留下来吧。”
唐宛如放下行李,将陆庭言的手指一只只的掰开,奈何陆庭言死死抓着,就是不肯松手。唐宛如有点怒了,对着陆庭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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