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清光帝,他母亲是他的妃子,他于是以为他是两人的儿子,可是这样的身份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更多的反而是焦虑。
那个男人对他很苛刻,已经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九岁时萧墨远和教他武功的师傅过招。
五十招萧墨远败了,那个男人罚他在深秋的雨夜里站了一夜,那一夜他想了很多,可是根本想不明白。雨很冷,冻得他牙齿打颤,巨大的雨点掉进眼中又流出来,他实在是麻木了甚至不能确定那一夜是否哭过。
那以后萧墨远便想疯了一样折磨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他的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武,教他武功的师傅一年内换了三个,大将军烈瑞安看见他总是摇头。
对了,他的女儿就是秋华,他那时并不明白他的眼神,现在想来应该是叫做不忍。
那个男人不让他见他的母亲,虽然她并不关心他。
可是那天鬼使神差,他偷偷跑去了母亲的寝宫,那时宫中的侍卫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他如入无人之地。母亲没在宫里,他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便跃到梁上屏住呼吸,进来的人是他的母亲和那个所谓的父亲,那一天他离十四岁的生日还有半月的距离。
他的母亲说,萧墨远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和别人生的杂种。那个男人说,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你生的便是江洋大盗的儿子,我也要他做幽云的帝王!
他母亲此时已经接近癫狂,她叫嚣着,我和别的男人,很多很多的男人上过床,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萧祁,你难道真的不在意,我和很多男人好过!
那男人眼中突然升起一簇火苗,愤怒和嫉妒写在脸上,两人纠缠起来,他侵占,她反抗,而萧墨远怔怔的看着他们,他的世界一瞬间奔崩离析,灾难灭顶。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在了男人的腰上,空气中浮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无措的松开手,一步一步向后退,一共退了五步才停下。
也许他恨他的母亲,可是她毕竟生了他,养了他。
那天他不再怕那个男人,虽然他的肋骨被他打断了四根,虽然那天的伤;让他整整半年的时间无法下床。
其实傅碧浅说的都对,他因为知道了原因而成为一个男人。
那以后他沉默了很多,韬光养晦,低调做人,可是萧祁却在那件事不久之后封他做了太子,事情太不明朗,可是他没有权利拒绝,没有权利说不,那时他便立誓一定要脱离他的摆布。
可是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什么都没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凭什么脱离他的掌控,凭他是当今皇上的妃子和别人生出的孽种吗?
不,他要有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听他差遣的一批人,他要比他更强,才能对他说不,才能让那个生下他的女人有离开皇宫的机会。
二十二岁他遇上傅碧浅,他本以为此生不会有人能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可是偏偏给他遇上傅碧浅,幽篁的长风公主,他的克星。
她掉进炎凉河那次,他跟着跳了,从岭南回来的路上,她掉下山崖,他也跟着跳了。
跳下时他便知,带着傅碧浅他必不能全身而退,可是他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用剑在石壁划出深刻的痕迹以减少下落的力道,可是落地的时候他清晰的听到自己腿骨碎裂的声音,痛彻心扉之时,他还不忘记把怀中的女子举过胸前……
他缓了很久才敢挪动一下腿,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缓缓的将傅碧浅放下,低头去看自己的腿,从十四岁那年开始他已经久不曾受伤。
在萧墨远的人生中,很少有后悔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后悔了。
他本来只是让无门的人试探一下莲香,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攻击对象竟然是傅碧浅,他当时怒极,出手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的腿还在流血,可是他必须找一个地方栖身。
冬季的夜晚很冷,他的手边有一根棍子,他拄着棍子勉强站起来,右腿疼得他几乎又要跌倒,他觉得自己就是活该。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决定不再利用她伤害她,他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就放任这么一次。
他将傅碧浅扶到背上,拄着棍子一步一步地走,每走一步,他头上的青筋都绷得紧紧的,牙齿绷在一起,这一段路并不长,却花了他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他将傅碧浅放下,他整个人已经完全虚脱了,扶着墙坐下后,才发现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
他想,他的一生便是毁在了这个纤弱女子的手里了,这样也是极好的。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第33章 流言如虎
民间的呼声越来越大,加上清光帝要出巡幽篁,让幽篁一时间陷入了激烈的反抗之中。然而无论这反抗有多剧烈,清光帝还是按照计划从幽云起程,一路虽然遇到了小股势力的抵抗,但都被肃清,直抵幽篁都城。
距离幽篁都城五百里
“启禀皇上,此处距离幽篁都城还有三百里,现在天已经黑了是否要继续赶路?”
一个精瘦的老人看着都城的方向,摇了摇手,眼中精光乍现:
“不急,墨儿不喜欢被逼得太紧。给他送过消息了吧?”
“两日前就已经派人送了我们快到达的消息。”
“那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了吧,明天再赶路就好。”
“是。”
这老人便是清光帝,一向以睿智和雷霆手腕掌控幽云,墨儿,这次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翌日晌午,清光帝浩浩荡荡的车队便进驻了幽篁都城,太子、太子妃和七皇子萧安远共同在城门迎接,清光帝下了马车,扶起他的儿子儿媳,极其慈祥。
“你们大婚时,朕因为国事繁忙没能来参加,公主莫怪,都是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大家都随意些。”
“皇上折煞碧浅了,殿下风尘劳顿,宫中已经备好了午膳,请皇上移驾。”傅碧浅扯出一个笑容,虽然勉强却也是端庄无比的。
傅碧浅视萧墨远为洪水猛兽,而萧墨远则是有意护着她。
清光帝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将她这个会影响到幽篁民意的祸患永远解除掉。萧墨远知道清光帝想要做的事情,一向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萧墨远强行握了傅碧浅的手,她挣不开,抬头怒视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几乎吓到了她。
用膳时气氛压抑,吃完傅碧浅便很自觉的退下,回到春涧宫傅碧浅便找了莲香。
秋华在前殿伺候没有回来,民间流言她早已从柳汀那里知晓,清光帝这次来的目的她也可猜测一二,她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莲香恭敬地立在一旁,却听傅碧浅道:
“你是南宫溪月的人吧?上次在皇陵是你提出要去桦树林的,而且恰巧那次南宫溪月知道我们所在的精确位置;你对幽隐的风俗习惯了如指掌,甚至花灯会的那天,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和南宫溪月单独见了面;南宫浩一定还不知道萧墨远中了断魂蛊,但是南宫溪月却知道,不是很奇怪吗?”
莲香满脸无辜,一只手抓住傅碧浅的手,急道:
“我不是,真的不是我!太子妃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
傅碧浅端起桌上的已经凉透了的茶轻抿了一口,声音是少有的冷淡:
“莲香,我想要你知道,”茶杯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是这一刻莲香觉得面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傅碧浅继续道:“我从来不会轻易下结论,我既然跟你说了,就是我已经肯定就是你。现在你捏着我的脉门想怎样呢,莲香?”
莲香已经变了一个人,冷静、锋利、甚至带了明显的讥讽,隐含恨意。
“我一直不知道你这样敏感,傅碧浅。可是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奸细。”
“我不需要证据,只要我说你是你就是,或者我也可以说是从南宫溪月那里知道的,他们都会相信我。”即使她受制于人依旧面不改色,抬头带了点引诱的味道:“不过我并不想要戳穿你,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你的主人应该乐于见到我们合作。”
“你想怎样?”
“先放开我的手。”
“民间的传言你已经听到了吧,傅碧浅要怎么处置,墨儿可是想好了?”大殿里只剩清光帝和萧墨远两人,疏远又怪异的相处方式,白衣男子手指轻敲着杯沿并不看那苍老的帝王。
清光帝见萧墨远并不回答,了然笑笑:
“幽篁的形势刚刚稳定下来没多久,现在要拥立碧浅做女皇的呼声又甚嚣尘上,她无论何时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你若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派人处理吧。”完全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他所说的处理一定是令傅碧浅消失得无声无息,神不知鬼不觉。
萧墨远的手微微顿了一瞬,这一瞬就足以令清光帝瞳孔收缩,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个人,会对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萧墨远一向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五年以前他就看不懂他了,可是刚刚的那一刻,他心爱的儿子差一点就要撕去伪装,虽然他在极力掩饰。
而这样,让他除掉傅碧浅的欲望更加强烈。
“她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墨儿,你在为她开脱。”
萧墨远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便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的,他甚至会因为自己的阻止下手更狠烈,所以萧墨远便不动声色饮尽了杯中的残酒。
书房
“子宁,你为什么要安排傅碧浅到太庙去祈福?”
“不只是她要去,你也要去,算是帮我一个忙,别人我不相信。”
“怎么?又有什么计划么。”
“没有计划,只是为了保护她。”
万俟桑原来带了兴味的脸上便沉寂了下去。
“你放心。”
三日后,太子妃前往太庙一月斋戒祈福,随从不多但却显出几分庄重来。
随行的人除了一些傅碧浅熟悉的人,还多了两名清光帝赐给她的侍女,也正是因为这样,傅碧浅只能将她们两人带在身边。
两个侍女一个叫寻芳一个叫寻菲,就怕别人不知道两人是一对姐妹,就连长相也是极为相像的。
“太子妃请喝茶。”寻芳递了茶过来,却被秋华接过放在桌子上,傅碧浅眼神一变,自然也明白了秋华对她们的防备之心,寻芳也并不觉尴尬,依旧说说笑笑。
到太庙要经过一片森林,才行了半晌,傅碧浅便听到外面的惊呼。
“小心!有埋伏!保护太子妃!”
来人出手狠辣,双方不相上下。
然而,才过不久万俟桑便觉内力提不起来,竟然是中毒的症状,对方攻势迅猛他很快便不敌。
秋华发现了他的不对,刚要下车却发觉自己也中了毒,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寻芳寻菲两人,两人都是一脸茫然。
这毒本是莲香下的,而且在出宫前便下了,所以他们才会没有感觉,莲香将同样中了毒的傅碧浅抱到马上,杀退了两个黑衣人,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将傅碧浅劫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何去专心杀敌根本就没往这边看,太子妃就又没了,他的脸有些绿,这是她第二次从他手中被劫走吧,到底要不要这么倒霉!
那群黑衣人见追不上便迅速撤退了,万俟桑捶地大号:
“子宁啊,我把你媳妇弄丢了!”
秋华仰天长叹,回去公子又要每天喜怒不定了吧,真是折磨人呦!
寻芳寻菲相对无言,这皇上交给她们的任务还没完成,目标人物就消失了,似乎有些不妙呀!
何从杀得正爽黑衣人却忽然都退了,回头看大家都是一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的表情,不禁有些纳罕。
而傅碧浅这边,那日在花园里傅碧浅与莲香达成的协议是:莲香帮傅碧浅找到逃跑用的船,傅碧浅便不揭穿她的身份,留还是走她随意,可是没想到莲香这丫头一做就做全套,竟然直接将她绑架了。
树林东走有一条河,她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有一条船系在那里,莲香将傅碧浅从马上放下来,没有什么表情。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傅碧浅虽然手脚不能动,却似乎并不着急。
莲香又开始解系在树上的绳子,头也不回道:
“带回去交给世子。”
“可是你喜欢他,把我带回去你岂不是少了很多机会?”
莲香解绳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做了什么让她猜出了自己的心意,却听傅碧浅继续诱惑到:
“你大可放过我,江湖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他必然见不到我。”
莲香的肩膀抖了抖,竟然笑了出来:
“傅碧浅,你不用在这里撺掇我,放了你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不带你回去,我,也是没有机会的。”
她刚要转头身体却瞬间被人点了穴道!傅碧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得十分无辜。
“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幽隐,也不想见南宫溪月,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罢扯过绳子上了船,留莲香在那里犹自咬牙切齿,傅碧浅的武功不是被废了么?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傅碧浅这时的武功已经恢复了八九层,想要逃跑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她偏偏想起了萧墨远一直在骗她,咽不下这口气,若是不做点什么,她十年后也是要后悔跳脚的。
于是在沿岸第一个小镇弃了船,换了身男装,添了些什物便向着来时的方向走了。
第34章 逃出生天
萧墨远接到傅碧浅被劫走的消息之后,立刻下令封锁所有通往外面的道路,沿途设卡,但是各地均没有消息传来。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两个年轻女子已经分开,而傅碧浅也并没有往外走。
此时一个骑着毛驴戴着一顶草帽哼着乡间小调的青年,十分悠闲的漫步在无人的山道上,一队官兵骑着马从他身边经过,根本就没看他一眼。他们是派去支援各处关卡的,可是却错过了明目张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傅碧浅。
两天前,她已经将第一份藏宝图从皇陵下的客栈里取了出来,而现在她人已经回了京城,想要无声无息地进入皇宫,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刘鹏。
他一向盛气凌人,凡事必须要比别人高一等,比如喜欢在诸位大臣都到了之后才姗姗来迟,但是他又不能比萧墨远还晚到,所以每次都是风风火火地穿过重重宫门,在萧墨远的有意放纵下,他现在进出宫门盘查已经形同虚设。
若是某天他带了武器什么的,反而会令那个精于算计,精于欺骗的男人十分高兴,可是刘鹏也是一个明白人,这类低级的错误他从来不会犯,但是若是知道这一点的人就可以搭他的乘车。
比如,傅碧浅。
天还没有亮,刘府的门吱吱呀呀打开,一辆棕色梨木的马车缓缓驶出,一个路人匆匆走过,与马车同时消失在街道转角。
那个人正是傅碧浅,马车上了主道便加快了速度,傅碧浅攀附在车底畅通无阻地通过了重重宫门,最后终于停住。
傅碧浅听见周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从车下一跃而起,趁天色的掩护进了内院。
现在通往外面的关卡已经严密戒备,她如果想要顺利离开一定要拿到萧墨远的手谕。书房的位置她很熟悉,早朝时间是没有人在的。
她穿了一身太监服,趁周围没有人的时候闪身进去,里面光线有些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她很熟悉的味道,萧墨远的味道。
傅碧浅甩甩头开始找她需要的东西,御案上放着一叠整齐的公文,笔杆上有字的一面朝着里面,砚台还没有干透,想必又是批了通宵的公文吧,当真是一个不要命的人。
傅碧浅在书架的第二个格子找到了她想要的手谕,却听见有人向书房走来,她飞身翻上了房梁。
进来的那个人似乎十分谨慎,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