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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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若晨曦-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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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的眼睛盯着她,跟着她走来转去,眼睛里有羡慕,也有妒忌,但每当她走近,那些下人们却都无一例外的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唤声:“清弦姐。”

初进楚府的时候,她才十五岁,这一晃,三年的时光已经就这么着,过去了。

最初的时候,有些下人们还是翻着眼睛看她的,尤其是一些管事,对她的态度更是不冷不热,无论沈清弦说什么,他们就是不理睬。但那王妈是个惯孩子的家长么?那些个难为沈清弦的管事们个个被王妈训得点头哈腰,再不敢对沈清弦轻视、

话说回来,汉口这一带,有哪家会比楚府的工钱给得更多的?

“你只消问问他,是跟你过不去,还是跟你自己的饭碗子过不去?”王妈妖娆的掐着烟,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沈清弦,“这世道,人还不如鬼心善,所以对哪一个都不要心软,你说一就是一,就看谁的嘴硬,谁的腰杆子硬!心软、嘴软,只会吃哑巴亏。”

沈清弦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笑了。楚府这么多年,这一点道理,她是悟得透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人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自沈清弦升了职便没怎么见过小翠,她请了一个月假,说是家里老人有了些变故,再回来,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很憔悴的样子。又患了肺病,整日咳个不住。沈清弦心疼她,便又向王妈求了一个月的假,给小翠雇了辆马车,送她回家再歇一阵去了。

这一日月底,沈清弦到厨房查账,又与那曾经因柿子而起了争执的刘管事闹了个不愉快。这刘管事自那一次因沈清弦而被王妈呛白了一通,便一直心存芥蒂,见沈清弦拿着账本问这问那,还当是与自己过不去一般。想来这刘管事,也是个出了名的憨货,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主儿。

“刘管事,这个月的燕窝较上个月多出来三两,是哪个小姐太太用了,怎么也不记一笔?”沈清弦耐着性子,这刘管事从刚才就开心咋咋呼呼的说东扯西,大着嗓门唱高调,气得沈清弦几次都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强迫自己耐着性子跟他磨。

“我怎么知道!”刘管事一瞪眼,脖子一歪道,“赶情,都是楚家的东西,她们自己吃,难道我这个厨子还敢管不成!”

沈清弦看了刘管事两眼,她的胸口越来越闷,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来,不给这刘管事一点颜色,他是真真儿的无法无天了。

“刘管事,”沈清弦粉嫩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她合上账本,轻轻的放在桌面上,心平静气的对刘管事说,“楚府的规矩,若是各房账本与实际不符又没个合理的解释的,统统都属本房管事的失职。轻则罚尽本月的月钱,重则赶出楚家。”

沈清弦这几句话说得又轻又淡,语气和缓,像是迎面吹来的轻柔的风,却让刘管家一下子梗在那里,木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今儿就到这儿吧,”沈清弦可不想等他反应过来再惹自己一肚子火,她起身径直走向门口,道:“三天以后我再来。”

刘管事瞪着一双牛眼,眼睁睁的看着沈清弦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兀自愣了半晌,才“呸”的一声吐在地上。

“赶情,在这儿等着我呢。这死丫头,原来是个笑面虎!”

于是“笑面虎”这名字,倒成了沈清弦的代名词了。坏事不出门,好事传千里,个个儿下人们都知道了这个外面看起来好说话的沈清弦其实并不好惹,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不过,也只有这样,那些个曾经欺负过她、排挤过她、看不起她的人,才不敢起刺儿再欺负她了。

笑面虎,就笑面虎吧。

沈清弦无奈的笑笑。

自三太太走了以后,三小姐楚锦然便整日躲在房里,谁也不知道她成天都做些什么。大少爷处理了家事之后,便匆匆的赶赴郑州去了。家里除了楚嫣然和楚星朔,就再没有旁人,楚星朔又报了名参加了武汉国立女子学校,每天都兴冲冲的跑去上学,根本不去理睬楚锦然。那楚嫣然就更不用提,整天介除了上街闲逛,就是躲在屋子里摆弄她那些个衣服裙子,每天都穿着不同的衣服出去招摇过市,自然也是没有时间去理会楚锦然的。

倒是程府的两个少爷,偶尔会来到楚府,看看楚锦然,带她出去走一走,每当这时,楚锦然的脸上才略略的散发出些许光彩来,笑容,也会浅浅的浮上她圆润的脸庞。

第六十二章 上学

楚星朔照旧给沈清弦拿些书看。

沈清弦现在有她自己的一个小房间了,离王妈不远。房间里摆设很简单,但是很让她感觉到舒服自在了。她在房间里摆上个花瓶,插着几新鲜花枝,闻满室的清香,心里无比的惬意。

沈清弦现在没有了亲人,阿来也不在身边,可是她依靠着自己,过得还不错,或许这就是二小姐楚星朔所谓的独立么?

她白天与王妈做些个事情,跑腿的活自然都是由她来做的。一些个累活重活麻烦活自然也都要她来负责,王妈只管抱着肩,吸着烟,眯起眼睛来看着,做得好的,王妈也不夸,做得不好,那王妈可是要骂的。

但是无论如何,沈清弦都是快乐的,她的脸上,开始绽放了笑容。

晚上回到小房间里,沈清弦就看书,书里的世界让她沉迷,让她流连忘返。

动物一般都比较中意更强悍的幼仔,对于体弱多病的猛兽,通常母兽都会将其咬死,或者不理不睬。大自然是残酷的,只有最强悍的动物才不会被自然界淘汰。

这是沈清弦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

看了这句话,沈清弦突然没有来由的想起了楚家的这几个孩子。

大少爷楚伯雅是温和的、儒雅的,他虽平静如水,明月一般挂在天空,看似与世无争的静默。但月亮,只有一个,所以那片湛蓝的天空,便只容得下他一人的光辉。

二少爷楚龙韬像是一道闪电,兀自划过天空,自娱自乐,谁也不能耐他如何。他好歹也是大太太的儿子,虽然风流成性,但却颇有地位和头脑,任谁敢小瞧?

二小姐楚星朔则像是一团火,炽热而灼眼。她怕是整个楚家最绚丽、最耀眼的一道色彩了。无论多少人站在那儿,第一眼注意到的人,肯定会是她。她的不羁、她的洒脱、她的从不循规蹈矩,都让人无奈之余,颇有欣赏。楚老爷子的掌上明珠,怕也是楚府最强悍的“幼仔”了。

三小姐楚锦然既柔弱又娇小,她就像是枝头上一朵开得无比娇艳可人的花朵儿,可是,这朵花太弱小太稚嫩,禁不起风吹和雨打,它只适合在一个温暖的室内去生活。但是像楚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却并不是理想中的环境。似乎,也没有人愿意去扶这朵花儿一把,更没有人愿意去看那朵花儿一眼,甭管你有多美多可爱。

楚嫣然更是个有趣的人,她就像是一个摆在茶几上的花瓶,远远儿的看,倒是会被其优美的造型和花纹所吸引,可是走近了,却发现原来只是一个赝品而已,顿觉索然无味。

沈清弦想到这儿,突然笑了起来,她为自己能有这样的想法而感觉到有趣。但楚府却真真儿是属于这样一个地方,单说那楚老爷子,便像是头猛兽,只对强悍而优秀的孩子投去关注的眼光,他把他们都扔在一个地方,不理也不睬,任其生长,长成了,他哈哈一笑,长不成,便根本不屑一顾。这些日子以来,楚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回来看一眼,对于三小姐楚锦然,他连一句安慰都没有,实在是让人费解。

这个楚老爷,他一天都在忙什么呢?

沈清弦托着腮,很认真的想了许久,却始终也想不通。想不通便罢了,那些个有钱的大老爷的家事,又怎么是自己能想得通的呢?她索性伸手关了灯,钻进了被窝里。

“清弦,你晚上都做什么?”楚星朔吃了一口沈清弦端来的甜汤,抬头去看她。

沈清弦正在为楚星朔整理书架,昨儿这位姑奶奶又心血来潮的买回来一摞书,教下人们抬上来,还没来得及摆在书架里,沈清弦一边儿翻看着,一边儿往架子上摆。

闻得楚星朔这样问自己,不由得微愣了一下道:“若是王妈没别的吩咐,府上的事又没有需要处理的,我就在房间里看书。”

“哦。”楚星朔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漂亮的黑眼睛眯着,一副懒洋洋的表情,嘴角也向上翘着,就像是一只妩媚而慵懒的猫,“武汉国立女子学校要招夜校的女生呢。”她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这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水中心,在沈清弦的心里漾起一圈接一圈的涟漪来。她停下了动作,慢慢的回过头来,望着楚星朔,眼睛里星星点点,全然都是期待与迫切想要听下去的愿望。

楚星朔斜着眼睛轻轻瞄了一眼沈清弦,见她正一本正经,满心热望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已经给你报了名了,晚上,带你去看看。”

沈清弦被楚星朔这句话惊得呆住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楚星朔,内心里涌动着一股接着一股的热浪,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在心里想了千遍万遍的奢求,自从上次路过那间学校,看着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学生们自由自在的在学校里穿棱,那种羡慕是她从未有感受过的。就像是笼中的鸟,仰慕天上自由飞翔的鸟儿一般的情愫。

这会子听楚星朔这样说,沈清弦倒像是范进中举一样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表示高兴,还是什么。

“日后老陈接我放学的时候,你就跟着他的车去上夜校,”楚星朔拉开衣柜,拿出一件骑马装,兀自放在身上比了比,大概是不太满意这款颜色,便丢向一边儿,又取了一件刚订做好的轻便的洋装比了比,转向沈清弦问道,“这件怎么样?”

沈清弦愣愣的,还没待反应过来自己的事情,听得楚星朔这样问,思路便被这件衣服夺去了,忙不迭点着头答道:“很好,很好。”

楚星朔忍着笑,看着沈清弦那涨红的脸和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懵懂神态,便催她出去,只说晚上五点,两人一起乘车去学校,叫她不要迟了。

待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沈清弦才略略的对这事有了知觉,她喜得一跃跳到自己的小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紧紧的抱着枕头。

今天,怕是她沈清弦从出生到现在,最快乐的一天了。

第六十三章 粉丝带

沈清弦在跟王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王妈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只是叼着烟应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账本,没有抬头。沈清弦静静的站了一会,见王妈也不理会,便当她是默许了,自个儿喜滋滋的走了出去。

夜校并不大,每天晚上五点一刻开始上课,七点一刻放学。时间还不算迟,沈清弦可以自己穿过一条大道回到楚家。在夜校上学的,大多都是些自食其力的女子。有的是家道中落的贵族少女,没有能力上学,又不想放弃学习,便读了夜校;有的是一些力求上进的少女,思想很开明;更有的是一些像沈清弦一样自己赚钱读书的少女。在这里,沈清弦第一次感受到了平等和尊重,她认真的听课,认真的回答问题,认真的学习,周围的人不会嘲笑她是个下人,更不会无端的瞧不起她。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话轻声细语,相互交流着感想。

由此,沈清弦与楚星朔的话题,也越来越多了。她们常常一起聊天,一起讨论,一起谈笑。

沈清弦觉得自己头顶的那一片天,更蓝了。

日子像是飞一样快,沈清弦还没有觉得时间在流逝,它便像离弦的箭,“嗖”一下划过脸颊,措手不及。

沈清弦叹息着,恋恋不舍的把那件她最喜欢的水蓝色学生装挂在衣柜里,又抓在手里轻轻的摩挲了半晌,才关上柜门。

假期到了。

假期到了,意味着该回来的人都回来,楚府要重新热闹起来了。

楚龙韬带着上海的一些特产,笑意盈盈的回来了。他脸上的那抹不羁与讽刺似乎已然被一种更加沉稳更加有男人味儿的神情所取代,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子成熟气派,不再像从前那般嬉皮笑脸了。

沈清弦是在后院遇到楚龙韬的,半年没见,楚龙韬的身材愈发的魁梧起来,他的肤色又略深了些,显得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睛愈发的深邃炽热。照在沈清弦的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二少爷。”沈清弦低下头,轻声的唤道。在沈清弦看来,这位二少爷楚龙韬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瘟神,让她唯恐不及,见了就想要逃跑。

楚龙韬见了沈清弦,便像是突然见了陌生人,全然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沈清弦。

今天的沈清弦,穿着一件淡蓝色绣白色碎花儿的高领短款旗袍,很清新的颜色,露出两条均匀而纤细的小腿,足登一双深蓝色平底布鞋。这种淡蓝色衬得她粉嫩的皮肤愈加的水灵晶莹,像是逐水而开的荷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短发的沈清弦,脸庞更加的玲珑有致,有了几分少女的风韵与美丽。楚龙韬的眼睛里带着惊羨,带着赞叹,目光烁烁的看了沈清弦许久,才轻笑出声。

“果真是清弦啊,”楚龙韬还是那副调侃的口气,笑着说道,“这几月没见,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沈清弦的脸微微的一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楚龙韬,又低下头,轻声道:“让您见笑了,二少爷。”说罢就要离开。

“等一下,”楚龙韬唤道,他这回没有伸手去拉沈清弦,只是轻轻的上前迈了一步,拦在沈清弦前面。他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里,是一对儿水粉色的丝带。那是一种很嫩很嫩的粉,水灵灵的,似乎是沾着露珠儿的桃花,让人不忍去碰触柔软到内心深处的一种颜色。

这一对儿比花还要娇嫩的水粉色丝带俏生生的躺在楚龙韬的大手里,那只手充满了力道,平稳的托着它们,手心儿里,还微微的渗着细细密密的汗,似乎,是不忍紧攥而伤害到它们似的。

“送给你,本是想让你系在头发上的,”楚龙韬笑着,他的声音有点自嘲,有点失望,却很真诚,“但是现在,可能用不上了。”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看着沈清弦。

沈清弦听得楚龙韬这样说,心没有来由的软了下来。无论这二少爷是多么的不象话,多么的令人反感,但这毕竟是他真心诚意从上海带回来的,这份心意,也确实让人不忍拒绝。

“很漂亮。”沈清弦由衷的叹道,她轻轻的伸出手,将那对水灵灵的丝带拿在手里,又端详着。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对儿丝带有一种透明的美感,十分的漂亮。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对价格不菲的丝带,与阿来多年前给自己带回来的不同。但是,她仍是珍惜阿来送她的,剩下的那一根丝带,至今带放在沈清弦床头的抽屉里,系成一朵花儿,静静的躺着。

想到那只丝带,沈清弦才猛然想起另一个是被眼前这二少爷拿走了,该讨回来才是。

“二少爷,”沈清弦抬起头问,“我那只被你拿走的丝带呢?”

“怎么?”楚龙韬被沈清弦这么一问,挑起一条眉毛来,眼里含着戏谑,歪着头笑,“有这么漂亮的丝带,还惦记那条褪了色的破旧带子?”

沈清弦气得翻了翻眼睛,刚刚升起的那么一丁点儿好感又被这句话弄得荡然无存了,“二少爷,那是对我来说很珍贵的东西,请你还给我吧。”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向楚龙韬索要。

楚龙韬笑嘻嘻的看了一眼这只伸出来的玉琢一般的玉手,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道:“早被风不知刮到哪里去了,可没地儿找去。不然我怎么会买了这对赔给你的?”

“你!”沈清弦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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