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民,需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吗?不准喊我小命。”
伴着一声清脆的喝声,两人的话题人物俏生生地站在病房门口,以极其不悦的目光瞪视他们。在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侧卧在病床的年轻男子微微睁开双眼,微微耷拉的眼皮盖住眸底泛出的狡黠精锐光芒。
“爷爷的‘长生诀’就是给她的。”
梅运的妥协
干净,即使很多年以后,梅运回忆第一次见到白胡的感觉,脑海中浮现的依然是干净两字。
一个头发剪得干净利落,五官长得干净清爽,周身焕发出来的气质同样干净清澈,大约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他背靠着病床,一双泛着澄澈明亮光芒的眼睛一闪不闪的瞅着她,透过他的眼睛,梅运似乎看见了肆意张扬少女时代的自己。
白色海军领上衣,黑色及膝百褶裙,一头参差不齐刚到肩头的黑发,揣着一份好奇,带着一种年少轻狂的冲动,洒下一路骄傲清脆如铃的笑声,那时候的她恣意而张扬,不知悲愁为何物?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就不会有她以后的幡然悔悟,明白张狂任性是她的权利,权利背后衍生出来的错综复杂关系,却也要她一并承受的。如今的她,早已失去了那份纯真肆意的美好。或许正因为这样,她并不介意两个弟弟逃课打架玩闹的叛逆行为。那种张开的翅膀被陡然间折断的苦涩滋味,她一人品尝足以。
白胡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但梅运早过了初恋的年华,更不会对一个比'霸气书库www。87book。com'自己小几岁的孩子产生什么恋爱的感觉?她想要的是一个成熟体贴、知情识趣的男子。给小孩子不断收拾乱摊子的保姆生涯,她不想在接下来的六十年里继续。
不过这年头想找一个无条件宠老婆的妻奴似乎很难找。瞅瞅她认识的那群公子哥,哪个不是三天两头的换女友?还有他们家里难伺候的婆婆和公公。
梅运忽觉,她想钓一个二十四孝老公的计划有可能又要搁浅!很可惜,她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忠实拥护者,不然她肯定会倒追她家饕餮居的主厨方扬,单凭他那手炉火纯青的厨艺,想想都直流口水。
她平静的收回目光,转向放下书本站起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夏沐恩,盯视一会儿他比女孩子还要清秀白皙的脸庞,不悦的视线停留在挠头装傻的周瑜民身上。
“小鱼儿,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们于主任说了,他会尽全力保送你上大学的。”
装吧,装吧,就算你们成天打架闹事,弄得W市人人都知道,我也有法子把你们俩塞进大学里去。这就是人脉广的好处。梅运有点得意。
当初一时不察,被两小狼崽子在文字上弄得花样讹诈了一回,这次她可不会重蹈覆辙了。
梅运只要一想起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会栽在连小孩子都骗不倒的简单文字陷阱里,她藏在浅茶色镜片后的眼眸里便冒出一小团火焰。
太过份!居然趁她忙得头昏脑胀、两眼昏花的时候,混淆上大学和十八岁成人两个概念。十八岁成人后分家,上大学后分家,完全是两码事。根据现在的情形来判断,她早在三年前,就被这两小狼崽子合起伙来给欺诈了。
“保送?小命,你太狠了。”周瑜民哀叫一声,耷拉着脑袋扑倒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装死。
夏沐恩微微垂下眼帘,恍若没听见梅运故意拉长语调的夸张话语,拿暖水壶倒了一杯白开水,很细心的试了温度,见水温适中,不热不烫,转身递送到靠床倚坐,自称叫白胡,气质清新干净的美少年。
“睡醒了,会觉得口渴的。”他语速不急不缓,似与平时并无两样。
“谢谢。”
白胡浅浅一笑,接过水杯,一抹了然的目光瞥过夏沐恩微颤冰凉的手指,对他刻意保持出来的平静,既可怜又不屑。人类就是这样虚伪愚蠢的生物,明明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却偏偏要道貌岸然的给自己找出一堆这不可以那不行的冠冕堂皇理由,搞到最后喜欢的人跟别人跑了,然后才长吁短叹的抱怨命运不公。
不过这样也好,省掉他不少麻烦。这丫头虽然长得挺丑的,有点不合符他的审美观,可念在她能修炼“长生诀”,是爷爷亲自出马找的孙媳妇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她当老婆吧。
与人类世界恰恰相反,这年头,没老婆的成年妖怪走出门,是要被其他妖怪嘲笑的。尤其是他这种成年很久,久得算不清几岁的老妖怪。
换个立场考虑下,白胡打量梅运的眼神一下子满意不少。细细打量下,还不算很丑,挺耐看的,起码在他们那个美男美女如云的地方,也能混个中下的水准了。
白胡一厢情愿的讨个老婆好过年的美好心愿,显然在梅运身上是行不通的。且不说梅运现在纯粹把他当只可欣赏、不可赏玩的美正太来看。倘若让她知道白胡的真实身份和来意,恐怕到时候,不是喜,而是怒,抄起一把笤帚将白胡扫地出门是轻的;拿把菜刀将他砍个十七八刀段,亦不过是小意思,最好的办法是将他扒光了送去拍美少年写真集,大卖特卖,那才叫解恨。
“小夏,你的打算呢?”不知怎的,梅运和夏沐恩说话,总带着一丝宽容的怜悯。也许是她忘不了初次见到夏沐恩孤零零蜷缩在老槐树下,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的画面吧。
“姐不是决定了吗?爸在世的时候,要我全听姐的话。所以,不管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服从。”夏沐恩语音干涩,偏过头,避开梅运探寻的目光,如同琥珀般美丽的眸子因情绪的外泄泛起晶莹的水泽。他在赌,赌梅运心底对她父亲留存的眷念,赌她天性上对他的一丝不忍。
比起周瑜民叛逆少年的思维模式,夏沐恩走的以情动人、以退为进路线,显然要高明许多。他对梅运别扭的心理也算是能摸透几分的。这一次的运用虽不能立竿见影,但也从某种程度上暂时缓解梅运想要立即令他们搬离梅家的心态。
“呃——”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梅运眨巴了半天的眼睛,酝酿了半天的台词,还是寻不出一个恰当合适、不重不轻的理由来安慰神情失落,曾经的自闭症患儿,她名义上的弟弟夏沐恩。
真讨厌!两个弟弟,一个从小被医生诊断为自闭症,另一个则是多动症,都是出了名古怪乖僻。梅运捏着手提包带子的芊芊玉指缠绞在一起,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焦躁不安。
所以说,她讨厌这两只小狼崽子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爸也说,家里的事全听小命的。”
周瑜民逮准机会,再添上一把旺旺的柴火。他抬头朝夏沐恩的方向看过去,意外捕捉到白胡眼底快速掠过的精锐光芒。蓦然想起他来历不明的身世,周瑜民心头不由一紧,暗自提高对他的戒心。
夏沐恩感觉到周瑜民心神一瞬间产生的变化,不觉有些困惑,目光一凝,顺着他专注的视线看过去,见到白胡那张漾着清澈动人笑颜的俊脸。他微微一蹙眉,心底的困惑加重。不过,夏沐恩坚持一件事,越是危险的存在,越应该放在身边亲自监督。
兔子不吃窝边草,梅运应该不会饥不择食的啃这株嫩草的。他安慰自己。
白胡悄无声息的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对梅运名义上两弟弟心里打的小九九不屑一顾。像这样孩童玩的幼稚小把戏,他早就不玩多年了。
“在你们成家之前,可以住在家里。一有女朋友,马上给我搬走。”
最后,梅运敌不过自己的别扭心态,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等他们恋爱。
PS 画外音
“你失忆了?”梅运盯着某人毫无损伤的头部。
“嗯。”某人面不改色的撒谎。
“脑淤血?”梅运面色微变。
“嗯。”某人不变应万变。
“几时恢复记忆?”梅运咬牙切齿。
“看心情。”某人笃悠悠的。
“本姑娘先把你打失忆了再说——”梅运怒了,抄起一旁挂着盐水袋的不锈钢架子。
“姐(小命),现在的医药费是我们垫付的。李大哥他口袋就剩十元钱了。”两只小的赶紧阻拦。
……
梅运的饕餮居
梅运喜欢吃,不管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地里种的、树上结的,只要能够下锅上盘,她就能吃进肚子里去。她最爱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食色。性也!
在她心目中,这世上没有比吃食更加色香味俱全的了?潘安貂蝉之流的浊世佳公子倾城佳人,梅运向来嗤之以鼻。美色算啥?一张比较好看的皮子而已。蒲松龄的聊斋里不是极其真切的描绘了美人画皮的故事。所谓绝色,也就是一支笔描绘出来的罢了。
与大多数人不同,梅运注重的是一个人实际动手的能力,而非一个人空泛的表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富家女,她在生活中结交了不少。有真材实料的平凡普通人,她亦不会放过。
人就这样,明知道某些事某些人并不值得花费时间,甚至晓得他们之所以和她往来,全因为她在W市无人能敌的娱乐性。在W市,只要和梅运一沾边,总能成为W市人眼中的焦点,成为风光一时的人物。但梅运无所谓这些带着炒作性质的利用,擅于人际交往是一个人生活在尘世里的根本。既然她生活在W市,就得学会并利用周围人的长短处。
况且,那群在大多数人眼里整天只会挥霍乱玩的公子哥富家女,到了她手里,有时往往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譬如说,三年前处理周瑜民老爸遗产时,不就因为她认识某人是某知名律师的儿子,某人是W市中级人民法院某领导疼爱的外甥女。
一通电话,几句付诸信任的说词,很快就由专人出面搞定,周家那帮贪得无厌的亲戚。
所以说,梅运坚持,对自己不知道或不熟悉的事物和人都要秉持公正的态度,不能因其表现出来的极坏一面,从而否定、害怕或灭绝他的全部。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梅运很走运的捡到了她饕餮居的大厨方扬。一个厨艺精湛,样貌平凡,过着流浪颠簸生活的男子。
梅运的饕餮居是W市某个圈子里比较出名的私家菜馆。它位于W市老城的主街上,是一栋三层楼民国时期的青砖瓦房。
每日清晨,梅运都会从W市的新城乘早班车到老城附近下车,尔后沿着石面磨得油光水亮,暗沉的黛青色里透出像年轮一样纹路的老城主街一路缓步慢行,抵达梅家位于主街拐角处水潭边的私房菜馆饕餮居。
扣住门板上沉淀着岁月光芒的铜环,推开刷了桐油的杉木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部用旧青砖铺的天井,东边院墙上搭的葡萄架子缀满了一串串刚结小果子的葡萄串,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口平时用来淘米洗菜的水井,水质清澈微甜;受到不少客人的喜欢。尤其是夏天,用网兜吊一两个西瓜在里面,隔几小时取出,用井水自然冷却出来的西瓜的冰爽鲜甜口感,是冰箱的冷藏箱拍马都赶不上的。
时间尚早,天井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淡金色的阳光透过葡萄架子上鲜嫩得仿佛凝翠般的枝叶落下,在深灰色的青砖地上,勾勒出一道又一道好像用剪刀剪切而成的斑驳光影。
梅运瞥过清漆小圆桌上热气腾腾的绿豆粥,心忖:人都跑哪去了?现在这时候,不是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餐聊八卦的时间段吗?
她微微一蹙眉,带上门,穿过天井,步入堂屋,拐进堂屋后整修一新扩大不少的厨房。刚到门口,抬头望去,饕餮居的主厨方扬,以及他的两名打下手的帮厨老梁小孙,还有前几日新添的,身无分文决定用劳力偿还医疗费的伙计白胡,四个人围着某样东西蹲在厨房中间,低头讨论着什么?
发现新食材了?梅运二话不说脑子里立即浮现今天可以打牙祭的念头。
“老板娘,你来了。”
像是察觉到某种危机,帮厨老梁脊梁后迅速攀爬上一阵寒意,他警觉的掉过头,发现自家老板娘梅运小姐浅茶色的镜片上泛着白光阵阵。随即,他想起梅运爱吃的程度,不觉为他们围着研究的某只小动物祈祷。
“老板娘,早上好。方大哥今天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葱油饼和绿豆粥。”
帮厨小孙眨巴了几下眼睛,笑嘻嘻的说道。他老娘死得早,个体户后娘嫁给他老爸时就言明了,只提供九年义务教育,如果还想继续读下去,就靠他自己打工赚钱。梅运见小孙人小志气大,便和他签了协议,她提供学杂费,但小孙空余时间得到饕餮居打工偿还债务。
“小命,这是我抓来送给你的。”
由于初来乍到,不是很清楚梅运的饕餮本性,白胡笑眯眯地拎起手中的竹笼子,一脸殷勤的送到梅运跟前。
人类和妖怪的追妻计划都差不多,也就是送花送首饰送宠物送房子等用得很老套,但却很管用的手段。据白胡的一老友说,女人天生对弱小的动物抱有怜悯心。可爱稀有的小动物是百发百中的泡妞礼物。为了这礼物,白胡几乎报销掉了半条老命。他身上的伤,就是被这只看上去无比可爱的九尾灵猫的爪子所伤。最后,他和九尾灵猫协议,人家帮他泡马子,他帮人家搞定因重伤无法化出人形的难题。
梅运低下眼,饶有兴致的打量竹笼子里关的拥有一对兔子耳朵,银灰色的皮毛蓬松柔软,大约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可爱猫咪,片刻,转过头,问面无表情的方扬大厨:“喂,放羊的,这玩意能做吗?”
养这种玩意既浪费口粮又浪费时间,还不如一刀宰掉,做成美食送进肚子里去。梅运一眨不眨的盯着竹笼子泪眼汪汪的九尾灵猫,想象它做成菜,摆放到饭桌上下饭的情景。
这话一出口,白胡恍若谪仙般的脸蛋立时变得青绿青绿的,就跟菜篮子里鲜嫩欲滴的黄瓜似的。而关在竹笼子里,装出一付泪眼汪汪模样,企图蒙混过关的九尾灵猫金黄色的竖瞳以惊人速度放大缩小,小身子压低,摆出攻击的架势,喉咙里更是发出尖锐刺耳的呜咽声,先前装可爱隐藏在软乎乎梅花形状肉垫里的锋利爪尖,在面临生死的危机关头毫不犹豫的伸出来。
“未知生物,不清楚用哪种烹调方法更能体现出它肉质的鲜美程度?遂暂时不做任何考虑。”鉴于白胡说九尾灵猫异常稀罕,比大熊猫还珍贵,方扬不得已放弃马上将它做菜的想法。打算先养短时间,研究下它的饮食特性,再做计较。
“是这样啊,太可惜了,感觉会比兔子肉好吃。这应该是兔子和猫咪杂交的新型食材吧。”难掩眸底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失望,梅运努力拉开黏在九尾灵猫身上的视线,转向料理台面上摆放的炸得金灿灿的葱油饼。
“大概吧。”方扬走到菜篮子里,按照惯常的思维模式,捡了一根胡萝卜,塞进竹笼子,给那只看起来更像是兔子的九尾灵猫吃。
“呜呜……”九尾灵猫伸出小肉爪子,几道白芒闪过,胡萝卜变成一堆碎渣子。末了,它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