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诡异太疯狂的画面了。
远处望去,一对璧人坐在公墓里,天色近黄昏。
春末,郊区,天一黑,气温一下凉了不少,看宇倔强地脱下了那件风衣,披在九狸身上。
她拒绝不过,靠得他更近,一件衣服合披在二人身上。
“你害怕死亡吗?”九狸靠着看宇的左肩,忽然开口。
他眼睛亮亮的,下巴抵在她头上,几根不老实的头发勾弄得他痒痒的。
“死亡并不恐怖,也不可悲。可悲的是有些人纵然活着,也只是活在痛苦的深渊里。”
他好像想了很久,又好像也没多久,一字一句轻轻开口。
九狸挣脱幕潮В鲎磐范陨纤难劬Γ糜沂质持付プ∽约旱男目冢煅省?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但是我依然很痛苦……我……”
她揪着自己胸前的衣物,慌乱地像只幼兽,长长的指甲划过脖颈,留下几道刺目的红。
刮过来的风立刻裹挟了血腥的气味。
看宇一把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她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抽噎得几欲昏厥。
“我知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他看得心都疼了,口中絮絮,一把把她抱紧,像慈祥的父亲一样轻声哄着,一下一下拍着她不断抖动的背。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样,狠狠抓着他,把头深深埋入他怀中,鼻息都是他好闻的味道。
“我妈妈死的时候,我当时很害怕,他们往她身子上盖床单,我想去掀开,但他们不让……”
她哆嗦着,嘴唇翕动,做着强调的手势,“我从来没梦到过她,她应该是不怎么喜欢我吧……”
看宇吻了吻她的脸颊,可惜冰凉的唇落在她冰凉的脸上,谁也不能温暖谁,“不会,她不会不喜欢你……”
九狸喃喃重复着,眼神有些空洞。她有些急切地寻找着可能的热源,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冷得要命。
她不管不顾地抱紧他,脸对脸贴着他。看宇身子一僵,眼神微变,还是由着她了。
他和她像是两个迷路的人,在这一瞬间只有彼此,汲取力量活下去。
这一路她精神极为紧张,现在亲眼看到了这孩子的墓地,知道周谨元所说不假,再也熬不住了,眼皮渐渐合上,蜷在看宇怀里汲取着暖意。
她全身心地信任着他,而他也真的没有辜负这份信任,无言地拥着她。
许久,看宇叫醒在他怀中几乎要睡着的九狸,“我们走吧。”
九狸双眼大睁,看清自己偎在他怀里,脸一红,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站起身,拍拍衣服,恋恋不舍地又看了那墓碑一眼。
忽然她拉住他的袖子,惊奇道:“这墓碑附近怎么这么干净?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看宇淡淡瞥了一样,不经意道:“陵墓都有管理员,应该有定期打扫吧。”
九狸“哦”了一声,牵着看宇的手,一步步往来时的小路走去,他们的车就停在陵园的侧门口。
可是,车呢?
怎么不见了?
两个人惊讶地互看了一眼,心里同时都涌上不好的预感。
68
夜,J省省会C市,某私人机场。
随着一阵引擎巨响,一架小型客机缓缓降落。
黑暗中,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互相望了望,眼神交流了一番,其中一个点了点头,小声道:“通知胡老大,咱们到了。”
说完,几个黑影如狸猫般蹿了出去,上了暗处的一辆车,向宾馆方向疾驰。
胡益的腰杆总是挺的笔直,虽然从军火交易获取的暴利让他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也使他变得身宽体胖,但他仍将自己视为一名军人,时刻保持着军人的警惕性,因而能在这乱世中一飞冲天,成为地下军火买卖中的大佬。
但是风水轮流转,今年他倒霉,谁让那个从俄罗斯刚回国的周谨元一来,就抢了好几票大生意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刚想打瞌睡,就有人来给送枕头。
虽然不了解这人和周谨元有什么过节,但敌人的敌人,也算得上是朋友,不是么。
有个盟友,总比单兵作战来得强。
他露出一口抽烟染黄的牙,阴阴地笑了,手上的骨节被他捏得嘎巴嘎巴直响。
那个女人,叫顾九狸是吧。派人跟了这么久,今晚总算有了进展。
地灯影影绰绰,流动着光影,市政府后身不远的一个私人会所包房内。
顾卿禾松了领带,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啜着酒,莫名地心情有点儿烦闷。
那女人说和朋友去逛街,怎么从一大清早就没了人影儿,手机也关机?
周围是几个熟识的哥们儿,每个人怀里都是两个妖娆到不行的小姐,正嘻嘻哈哈地互相用嘴喂着酒,桌上一溜儿东倒西歪的瓶子。
“顾,叫俩妞儿来玩嘛……”李副市长家的小公子狠吸了一口烟,La Flor de Cano,纯正的古巴雪茄,味道醇厚绵长,可惜周围太多香水混杂,熏染欲醉。身边那女孩儿也不嫌,就着烟雾就凑上去和他亲了个情意绵长的嘴儿来。
周围一片叫好声,口哨吹得此起彼伏。
他和卿禾是同班同学,两个人脾性倒也相投,很多时候能玩到一起去。
除了女人。
李公子边说边握了身边女人的手指,让她轻轻按着自己的额角,那指尖上缀着的水钻,亮晃晃明闪闪,看得顾卿禾一阵儿腻歪,头也开始跟着疼了。
卿禾摇摇头,刚要开口,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是个生号,顿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顾卿禾,我是周谨元。”
那边声音不大,极其严肃,开门见山。
卿禾挑了一下眉,比个手势,示意周围小点声,“找我什么事?”
那边也不含糊,“你的人借我用一下,时间紧,我来不及联系别人。”
周谨元这些年的根基都在俄罗斯,不然不会向顾卿禾低头。
卿禾“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我干嘛用自己人给你去送死呢?”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儿。
“顾九狸出事了。”
耳朵里登时嗡嗡的,卿禾噌得一声窜起来,抬腿就往包房外跑。撞得门口一个刚进来的小姐“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包房人面面相觑。
他边往停车场跑,边噼里啪啦地按号码,一接通,就吼道:“全出来!把人全给我带出来!”
男人笑嘻嘻地解开九狸眼睛上的黑布,又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九狸吃痛,“唔”地一声悠悠转醒。
她愣了一秒,孔雀蓝烟熏的深邃的眼,此时微睁地转了转,一时间有点儿不适应屋里的灯光。她动了动双手,发现被粗麻绳紧紧地捆在了一起,脚上也绑着。周围很破旧,墙角都是蜘蛛网和一团团的灰掉儿,像是废弃仓库。
慢慢回想,出了陵园,顾九狸和看宇来时的那辆车不见了,两个人正在犯迷糊,颈后传来轻微的声音,刚想回头,一阵剧痛袭来……
她没吱声,暗暗打量着眼前的人,呆了几秒才惊呼道:“是你这个死胖子?!”
与周谨元重逢那天,顾九狸装小姐在拉维达二十三层包房里遇到的那个恶心的胡胖子!
胡胖子不在乎她这么“直言不讳”,笑嘻嘻地点点头,短短的手指一指自己,“顾小姐记性真好,还记得胡某,嘿嘿。”
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九狸坐直身体,昂着头,尽量叫自己冷静下来,别一上来就怯了场。
“你想要什么?”
胡胖子是商人,看着蠢,但是不能做赔本的买卖,绑架这事说大不大,但绑错了对象可不是什么值得玩的。
胡胖子象【炫|书|网】征性地呱唧了两下手,多少佩服九狸的直奔主题。
这世上有钱人无非两种,天生的和后天自己努力的,越是后者,就越狂,胡胖子就属于这一种。
他原是军人,退伍之后整天无所事事,但头脑灵活的他也没饿着。九十年代初的时候,终于因经济诈骗罪被判了六年。
出来后他倒也老实了两年,紧接着就开始鼓捣房地产。乖乖,那时候房地产不像现在,大张旗鼓的,专家学者成日说房价即将下跌,但是地产商恨不得楼价吓爹。跑远了,总之,胡胖子就是那时候发家的。
他向当时刚上任急于搂钱的沿海某市市长大肆行贿,以极低的价格从台湾人手里买了一块地段极佳的地皮,开始了他房地产帝国的征程。
等到大家都开始炒地皮的时候,胡胖子鼻子也贼灵,闻到了更大的钱味儿——走私军火。
“顾小姐,真的,你父亲,顾将军,我胡益是相当佩服,纯爷们儿,真的。”
他捞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下,压得那凳子吱嘎作响。
“可惜啊,你和那姓周的掺上一脚,我也是没办法哇,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我这有一大家子要吃饭……”
他苦着脸,掰开手指头还真的算上帐了。
九狸皱了皱眉,心里气得要命,周谨元如今跟她有屁关系,拿自己来当砝码还不如找那个周谨姿来得保靠一些。
上次拍卖,一千五百万呦,不是小数目。
似乎看出九狸心里的心思,胡胖子凑近一点儿,贼兮兮地笑,“你可不知道,我刚才给周谨元打电话,那小子声都颤了,爽!太他妈爽了!这逼崽子也有今天,老子这一票干得值!”
他大笑了好一阵,这才收住,正色道:“顾九狸,你放心,我不能整死你,我还要好好跟姓周的谈条件呢。”
九狸冷哼一声,不屑道:“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且不说周谨元不是吃干饭的,我是谁的人你应该调查的出来。”
胡胖子老脸笑得再次开花,挥着蒲扇一般的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的大金主齐墨,失踪了,连他手下都联系不上,嘿嘿,你还是委屈一下吧,哈哈……”
九狸脸唰得一下就白了,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上涌,什么?齐墨失踪了?他不在欧洲,那他在哪儿?
胡胖子趁她不备,掏出个小注射器,一下扎到九狸的大腿,顺手往她嘴里塞了块布。
腿上一酸,九狸红着眼睛,嘴里“呜呜”挣扎了半天,终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周家别墅下,路边静静停着数十辆黑色的车子,不知等了多久,车灯全熄,好像早已经与夜色融为一体。
顾卿禾刚一出现,立刻有三个人从车里出来,快步上前,替他开了车门,低语了几句,之后就默默跟在他身后。
顾卿禾风衣扣子都没扣,寒着一张脸下车,上楼。
八十公里的路他只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刹车声踩得老响。一路上遇到几个交警,伸长脖子看了看车号,愣是没敢拦。
一把拽起周谨元的衣领,他冰冷开口,“什么情况?说!”
周谨元反手抓住他的手,毫不客气地甩开,冷冷对上面前的年轻男人,眯着眼危 3ǔωω。cōm险地说:“我记得最近几天她是和你住在一起。”
顾卿禾闻言有些丧气,自己的确有些疏忽,之前怕她嫌烦,和自己怄气,一直犹豫要不要私自配人给她,出于某种嫉妒心,还暗中把齐墨的人都给收拾个干净。
就是这一犹豫一嫉妒,出了大事儿!
顾卿禾身后的一个二十多岁小姑娘,短发刚过耳朵,灵气十足,慢悠悠插嘴道:“我说您二位,还有心思推卸责任呐?!”
好听的京片子,声音不大,可顿时镇住了暴怒中的两个男人。
姑娘也不含糊,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缓缓又道:“顾少,我刚查了,没有离境记录。顾小姐之前去了胭脂的酒吧,一直和一个叫看宇的男孩儿在一起,之后两个人说出去吃饭,开的是一辆黑色本田雅阁,车一个小时前已经在S市郊区找到了,车内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液。”
看顾卿禾稍微松了口气儿,她顿了顿,“这个看宇就是酒吧的一个上酒少爷,查了一下,没有底子。队里人齐了,您随时可以安排。”
顾卿禾身边有一个小队,这北京女孩儿就是队长小冯。它不隶属于任何党政机关、军队编制,纯粹是针对他个人的保护。
他刚才接到周谨元电话,真正是人生第一次,吓得腿都软了,用最快速度把人全召集齐了!
周谨元摸出一根烟,也不吸,就放在鼻子底下闻,卿禾眼尖,一眼就看出他手也有些抖得厉害。
“绑人的是胡益,也是做军火的,我和他生意上有些过节,没想到这孙子敢动九狸……”
话没说完,顾卿禾一个拳头就招呼过来,直直砸向他太阳穴,“我操你妈!芙髟愫λ淮尾还唬慊购λ诙危∥腋嫠吣悖司爬昝皇禄棺霭樟耍惺挛医心闩阍幔 ?
周谨元没躲,硬是挨下这一拳,眼前顿时冒金星,缓了好一阵才低声道:“她要有事……”
却是没往下说。
69
凌晨两点四十,睡在家里的C市公安局长被电话吵醒,这个时侯能有啥好事?
他骂骂咧咧地接起电话,刚听了两句,头上就冒了一层冷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省公安厅厅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是,是,您放心,我马上交代下去。”
局长揩了揩额上的冷汗,心说自己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这下搞不好不是乌纱不保,而是小命玩完。
顾卿禾和周谨元得了消息,带人连夜赶往J省C市,而之前打来电话的胡益,却再没消息,纯粹在吊人胃口,折磨着大家的脆弱神经。
顾卿禾的手下情报获取得极快,很快锁定了事发地在C市郊区的华夏陵园,因为顾九狸和看宇出现的那个时间实在诡异,所以陵园管理所的人印象十分深刻。
队里尽管有搞通讯侦查的精英,但因为胡益打来的电话时间太短,又是一张在便利店买的手机卡,一时间还是没法追踪。
顾卿禾听完汇报,一脸狐疑,青天白日的,又不是清明上坟,跑这来干什么?
他想着,不禁朝一旁的周谨元投去疑惑审视的目光。
周谨元一边和C市的一个副市长联系着,一边眉头深锁,不时拿笔在纸上划着什么。
他在计算自己手里的武器,在几个小时后能运送到。
小冯他们作战经验虽然丰富,但是胡胖子手里有多少人还是不清楚,所以狙击作战仍为上策,好在M16、M200和巴雷特等火力十足的狙击步枪他手里充足。
自己一个冲动,不敌九狸的美人计,欢爱过后被她套出了话,知道了那人被安葬在华夏陵园,看来这一根筋的玩意儿果然去了!
有了省厅的协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内调动了公安的一批精锐,武警那边也出了一个尖刀小分队。
不仅如此,还对内对外严锁消息,连救援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要救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有多嘴的,刚冒个话茬儿,就被上头顶回来,“哼,祈祷吧,救得回来升官发财,救不回来集体陪葬!”
还用明说,肯定是大人物。
卿禾思索了许久,出发前还是给顾成功的生活秘书高思方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高秘书赶紧请示首长,顾成功听完,坐在沙发上半天,只对着电话说了两个字,“不管。”
这种时候,他不能管,也没法管,身份摆在那里,做什么都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顾卿禾眼睛一下湿润了,他知道,顾成功哪里是不管,他调动自己的人手,再到C市安排人力,如果没有老爷子点头默许,哪会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果然,没过一个小时,高秘书打来电话,说老首长刚才一个人坐在书房,连抽了四五根烟,然后就戴上老花镜,接内线开始打电话。
顾卿禾放下电话,和正在忙碌部署的周谨元交流了一下眼神,只一瞬,两个人居然产生了一种同心协力的错觉。
九狸九狸,你还好么?
黑暗,无边的黑暗,除了黑暗,空气里有着不同寻常的粘腻,好像带点儿香气,那种潮湿感像是南方漫长的梅雨时节。
昏睡了几个小时的顾九狸终于在彻骨的疼痛中再一次醒过来,被注射过莫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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