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原飞鱼沉默。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
“那么,再见。”
通话结束,屏幕上显示出通话时间为十五秒,这是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说话,算上杂音浪费掉的时间,总共十五秒。
下了班,原飞鱼绕了很远的路,去了市里一家医院的妇产科,最近她总是觉得身体不太'炫'舒'书'服'网',这个月的例假还没有来,虽然她例假的时间一直不太准,这一次也没过多长时间,但是她心里总是带特某些希冀,还是想检查一下。
跟所有看妇产科的人一样,医生给她填了化验单,抽血化验完,拿着化验单再回到医生那里,将化验好的数据给医生看。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医生,胖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样子很和蔼,看了她的化验单之后,抬头看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紧张的原飞鱼一眼,说:“你有些贫血,回去要好好调养身体。”
“没有怀孕吗?”原飞鱼紧张地抓紧背包带,身子朝前倾了倾。
“你想要怀孕还是不想要怀孕? ”医生推了推眼镜,坐直身子,有些不确定原飞鱼的问句中的意图。
原飞鱼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回答:“我想要怀孕,我想要个孩子。”这恐怕是她跟关雅阳之间最后一点牵绊了,她不想就此放弃。
“很抱歉。”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不过,我要劝你,好好调养下身体,你是属于寒性体质,本来就不易怀孕,而且即便怀孕了,流产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为了将来的孩子,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谢谢。”原飞鱼点了点头,默默站起身来。——
走出医院,雨似乎小了很多,趁着这个难得的空当,跟上的行人慌慌张张往家里冲。由于路上积水太多,好几条线路的公交车都停止运营,原飞鱼只好撑着伞在路边等出祖车,但是这样的天气,谁都想早点回家,出租车顿时紧俏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辆空车,她也不着急,只是撑着伞,呆呆地站着,仿佛木雕一般,在-片纷乱的雨幕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脚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只是每每阴天下雨伤疤处就会痒,因为痒的位置是在脚心,她从不敢去挠,因为那种地方要是挠起未,不但不能解痒,反而会越挠越痒,而越痒就越是想挠,最后形成恶性循环。
就像某种阴郁在她心头的情绪,每每想起时,就如脚心上发痒的伤疤,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最后只落得一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如此绝情,当真连一点的牵挂都不想留给她。她舍去了尊严,求得一夜欢愉,只想让他给她留下些什么,现在却成了一场空,她看过那本言情小说上,男主角和女主角,明明也只上了一次床就有了孩子,她以为她也可以,但是现在想来,那些根本就是骗人的。
她站在雨里胡思乱想,头项上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听得人很想哭,但是眼泪似乎已经干了,努力了很久终究还是没哭出来。
【4】
暴风雨持续了半个月终于停了,S市里里外外一片狼籍,只有天空被洗刷得十分干净,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彩,蓝得几乎快要透明了。——
丰华大厦的维修加固工作很快结束,关雅阳重新搬回办公室时,紫月微尘特意上门道贺,只是他的目的似乎很不单纯。
“最近的客人真是奇怪,住在我那里就是不愿意走,还是总经理办公室宽敞,我那里都快成收容所了。”紫月微尘在关雅阳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很苦恼的样子靠在办公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关雅阳面无表情翻看文件的脸,“大哥,不如你将我工作室隔壁的房子也批给我,我将两套房打通了,地方可能会宽敞些。”
“好啊。”关雅阳放下文件,瞥了紫月微尘一眼,眉毛挑了挑,口气也是带着威胁的,“你回丰华当总经理,房间想要多少有多少。”
“大哥,我这次是说真的,我那里真的很挤。”紫月微尘坐在办公桌对面,收敛了笑容,可怜兮兮将脸贴在办公桌面上,一副很累的样子,“我快累死了。”
“做心理医生那么累,干脆关掉工作室到我这里来交接一下,准备做总经理。”关雅阳双手交叉,撑住下巴,语气不咸不淡,“我这次也是说真的,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下个月回英国,这里交给你,他也答应了。”
紫月微尘猛地抬起头,暖褐色的眸子微不可察地转了两圈,最后嘴角扬起,微微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她就真的只能在我狭小的工作室里腐朽死亡了。可怜的秦乐,还说那是比她性命还重要的事情,可惜我以后再也没时间替她调查了。”
从一开始关雅阳就知道紫月微尘来他这里,绝对不是要房间那么简单,可是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提到秦乐,秦乐自从上次醉醺醺地给他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却没想到一直躲在紫月工作室里,她和紫月微尘是怎么认识的?——
“秦乐在调查什么?”心里慢慢涌出一丝奇怪的情绪,关雅阳眯了眯眼睛,问一脸笑容的紫月微尘。
“说是鱼类跟大陆上某些种族的近亲关系,现在女生的想法总是很古怪。”紫月微尘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困惑,“我能够查到的一些资料已经传到你的电子邮箱里了,你自己看吧。”
说完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紫月微尘带着他的招牌笑容下楼去了,关雅阳皱了皱眉头,低头继续看文件,可是心思总是定不下来,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电子邮箱。
秦乐有多喜欢苏晓柏,他当然也是知道的,从那天她醉醺醺的那个电话中,再联想苏晓柏的态度,也不难想到,她一定是被苏晓柏伤得很深,那么现在她躲起来偷偷调查的事情,是不是也跟原飞鱼和苏晓柏有关?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原飞鱼和苏晓柏是孤儿,至于他们是哪里人,父母是怎么死的,谁都不知道。这毕竟不是个好的话题,原飞鱼又不太喜欢别人提起这件事,所以,到了后来; 他也就忘记问了。
仔细想一想,原飞鱼总是说她跟苏晓柏是相依为命,从小一起长大的,也就是说,他们从小就没了父母,那么,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一个没了父母的小女孩毅然决定去抚养另外一个只比自己小四岁的小男孩?爱情吗?不可能。吃都吃不饱,说爱也太荒谬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的心都充斥在被欺骗后的伤痛中,无法自拔,竟然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背后的漏洞有那么多。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原飞鱼,却没想到,他对她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邮件打开了,里面是一些年代久远的老报道,发黄的老报纸扫描在文档里,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气息充斥着关雅阳的眼眶。他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然后猛然起身,飞快地冲进下楼的电梯。
到了十九楼,紫月微尘像是知道他要来一样,正等在门口,门打开,关雅阳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的秦乐。
秦乐的长卷发剪短了,只留了齐齐到耳朵的长度,颜色也染回了黑色,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五官轮廓比以前显得硬朗了几分,画了很精致的妆,却也掩饰不住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似乎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关雅阳走到她身边,单刀直入地问:“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秦乐将电脑放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顿时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但是她却没有停的意思,又猛地抽了两口,自虐一样的抽法,“关大才子,这么聪明的人,连份老报纸都看不懂吗?”
那份报纸当然谁都看得懂,特别是占了报纸半张版面的社会新闻。报道的是一宗车祸,十九年前的Z市XX镇一个小男孩被一辆飞驰的出租车撞死,当场身亡。肇事出租车司机逃逸,有目击证人举报肇事出租车的车牌号,肇事司机很快被警察抓住,起诉时,却又因为证据不足,肇事司机被当庭释放。
这样的事件在今天也是偶有发生,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关雅阳依旧不懂秦乐要调查这些的真实意图,“这件事跟她有关系吗?” ——
“当然有关系。”秦乐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夹着烟头的手指微微翘着,脸上带着崩溃过后,显得十分空洞的笑,晶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恶狠狠的光,“我从当年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口中问到了死者的真实姓名,被撞死的那个小男孩就是原飞鱼的亲弟弟原飞虎,你说怎么可能跟她没关系?”
其实看了那些老报纸,关雅阳心里就隐隐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总感觉原飞鱼身上似乎埋藏着什么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真相,而那些真相一旦暴露出来,结果恐怕比现在还要糟糕。
“那么你让微尘把我叫到这里来,是想让我做什么?”关雅阳盯着秦乐的眼睛,无法想象她这一个多月都是怎么过来的,以至于,她身上原本存在的天真无邪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帮我调查一下这个女人的事情,监狱的档案管理的一向很严格,而我爸爸为了逼我回家,又切断了我所有的关系网。微尘回国也不过一年多时间,认识的人不多,所以这件事只有拜托你……”
秦乐说着话,眼前突然一阵晕眩,慌忙从一旁的茶几上摸出药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去,过了半分钟晕眩才慢慢缓解。她丢下烟蒂,从沙发一旁抽出几张纸递给关雅阳,想努力保持镇定,但是脸色的表情太痛苦,让人看得心疼,“你必须帮我。”
“秦乐,你这又是何苦?”关雅阳接过那几张印了一些文字和图片的A4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而已。”
“就算是痛苦也无所谓,我就是不甘心……难道你就甘心吗?”秦乐努力保持的镇定在关雅阳的叹气声中陡然崩溃,表情变得狰狞,指着关雅阳说:“难道你就甘心吗?他们两个把我们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自己却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关雅阳,你告诉我,他们凭什么?” ——
关雅阳静静地看着秦乐发疯,却始终一言不发,秀雅的脸上冷冷的,只是墨黑的眸子里慢慢流露出一丝怜悯来。他从现在的秦乐身上,隐约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总是这样不甘心,总是想着报复,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其实没什么不甘心的,爱情这东西,原本就是谁投入比较多,谁就会输得比较惨,想要报复,那也只能证明,你还固守着那份爱念念不忘,除了让自己更加狼狈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看着秦乐崩溃的脸,关雅阳皱了皱眉头,将那几张A4纸握紧,朝紫月微尘说:“我可以将隔壁的套房也批给你,你好好照顾她。”
有些道理,若没有亲身(炫)经(书)历(网)过是不可能理解的,当时他就像现在的秦乐,谁若劝她,就会立刻被当作敌人,所以他并不准备劝秦乐。
紫月微尘点了点头,目送着关雅阳离开,脸上的笑容更明媚起来,很开心地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回头问因为发怒而满脸怒气的秦乐,“要不要来杯酒?”
“我刚吃了药……”秦乐没好气地回他,“你想让我死吗?”
“你前几天不是一直都很想死吗?”紫月微尘靠在酒柜前举着酒杯,欣赏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休,笑容不减。
“不想了,现在一点都不想了,你说得没错,如果我死了,就真的是彻底输了。”秦乐慢慢平静下来,坐回沙发上,又点了一根烟夹在手指上。——
紫月微尘看着她,端起酒杯放在鼻下嗅了嗅扑鼻的酒香,陶醉地叹息一声:“果然是好酒。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多得很,所以,如果你不想死,就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体会到报复之后的快乐。”
第九章 鱼
如有来生,请别用情至深
【1】
夏季最炎热的七八月份,是水族馆里人流最大的时候,特别是潜水员,早上八点钟上班.七点种之前就必须到馆里报到,要在开馆之前清扫好各大水族箱及水池,保证鱼类们有个好的环境。一天两场的喂食表演增加到了三场,原飞鱼经常加班到很晚,回到家苏晓柏总是会热好饭菜,边画着画稿,边等着她。
苏晓柏以前就经常主动分担家务。因此他做饭的手艺并不在原飞鱼之下,而且他是学美术的,对食物的外形尤其注重,每次做出来的饭菜,总是会惹来原飞鱼的一片赞叹声。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平静的表面下总是涌动的暗潮,仿佛只要一滴水珠溅入的波澜,所产生的连锁效应,就足以引发起一场海啸。
苏晓柏对原飞鱼更加体贴入微,那份画稿的和约已经接近尾声了,学业也没有那么忙。空闲下来的时间,他的精力几乎全部用在了家务上,那毕竟是他和原飞鱼共同努力买下的房子,是他们的家,即便以后日子变得更好,可以换更大的房子,他也绝对不会放弃这里。
只不过,在原飞鱼的心里,她始终无法在跟以前一样把晓柏当成弟弟一样看待。毕竟那些躲藏在暗处的东西,已经尽数被挑明,摆在她眼前,她无法做到心无芥蒂,虽然她一如往常关心着苏晓柏,同样看不得他受伤害,但是却时刻在回避跟他有不必要的身体接触。洗澡忘记带毛巾,宁愿湿淋淋地穿上衣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叫苏晓柏给她递毛巾进来;抢着做家务时,偶尔跟他的手相碰,她也会触电一样飞快弹开。更不用说,那些鼓励的拥抱和意义单纯的抚摩,到了最后,连跟晓柏单独相处,都变成了一种障碍。——
“姐,你不用像防色狼一样防着我……” 有一次原飞鱼洗澡的时候,下意识地锁了两道门,听着门锁发出的轻微“嗑哒”声,苏晓柏站在门外,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除非你亲口同意。”
这话原飞鱼当然是相信的,苏晓柏的性格虽然有些反复无常,有些极端,但是骨子里却仍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只是被抛弃怕了,患得患失,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原飞鱼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说服自己放松一些,但是变质了的感情,就像是腐坏了的食品,就算再掩盖,也无法消除那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偶尔下班早的时候,原飞鱼会习惯去丰华大厦转一圈,站在楼下,望着三十九楼的某一面落地窗发呆,却从不敢上去,连紫月工作室都没再去过,这种无意义的行为持续了很久,所以那段时间,她即使不加班,回家的时间也会很晚。
晚上,苏晓柏陪着她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原飞鱼偶尔转头看到他无聊得快要睡着的侧脸,偶尔会忍不住问:“晓柏,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杀了你爸爸,害得你家破人亡,变成孤儿的女人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办?”
“杀了她。”苏晓柏的回答通常是干脆而阴狠,说话语气跟漂亮的五官有极大的落差。
“为爸爸报仇吗?”大热的天,原飞鱼无端地打了个寒战,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不过好在客厅里没开灯,电视的光线忽明忽暗,是个很好的掩饰。——
“不全是。”苏晓柏低下头,盯着手里的杯子,“是她害得我这么自卑,连爱一个人都觉得底气不足。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关雅阳吗?因为他太优秀了,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灰暗得什么都不是……”
耍那些极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