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一直都是黄雀的角色,想不到今天被人阴了一下。”
Adam!
邢黛月盯了一眼那报道的署名:“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是我的错,我太疏忽。”
魏琛摆手:“也不能怪你,想来《深度》那么沉得住气,原来早留有一手。”那隐在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估计那人很了解你或者翁墨清。”
邢黛月摇头:“我不记得认识这号人物,《深度》中高层的主管我都见过,从来不知道还有一个叫‘Adam’的人。”她站起来,拿了杂志,边走边说,“不过,过了今天或许就认识了。”
“等一下,黛月。”魏琛在她踏出办公室的前一秒叫住她,常年握笔的手不自在地抚上下滑的眼镜,面露难色,“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段时间?”
……
《深度》总部跟那惹眼的杂志封面一样喜欢招风,选址在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与JB企业遥遥相望,以前工作上有交流时,邢黛月去过几次,大堂的人都认识她,打过招呼后就带着她上楼。
出了电梯,迎面传来一股浓郁的香味,邢黛月下意识地掩鼻,没拿稳手上的皮包。
“啊。”
“啊!”
两个身体伴着两声惊呼撞到了一起。
明显,后面的那声更为细长,更为痛苦。
“不好意思。”邢黛月拾起砸上她脚的包退开。
“龙小姐。”带路的女子毕恭毕敬唤了一声,面露紧张,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挥开。
龙雪莉只觉得面前的人很眼熟,好像刚刚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忍不住问:“她谁啊?”
“是《TRUTE》的邢副主编,特地来见主编的。”
那女的愣了好一会儿,邢黛月怀疑自己真长得那么人神共愤,连女人都稀罕她。
原本以为出了《TRUTH》就能摒弃那些目光,想不到到了《深度》她又重新被人用眼神招呼了遍。
一丝带着紧张的轻哼从龙雪莉鼻中冒出:“你就是邢黛月?”
邢黛月心想,见鬼了,我叫什么还要向你汇报?!
那姓龙女人的个子很高,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套着一身名牌,款式还是今年某知名时尚杂志主打的几款,时尚味十足,整个人看上去还不错,唯一的不足是那股招摇的香水味,邢黛月鼻子很灵,一闻就知道是兰蔻奇迹。
擦得有点多,含着麝香和檀香的尾调气味窜入鼻端,加上她问话的时候人不由自主地靠近,邢黛月鼻子一痒——阿嚏!
“对不起啊,我鼻子比较敏感。”
龙雪莉刚刚的那点警惕瞬间变成鄙夷:“晦气!”她说完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离开。
“邢小姐,别介意,这是我家大小姐,脾气有点大。”
那是大吗,那是相当大了!
对了,她刚刚说什么,大小姐,姓龙?
谁都知道《深度》的创始人姓龙,那刚刚那个矫情女人岂不是龙家某个嫡亲的后代。
啧啧啧,邢黛月忍不住摇头,闻言《深度》创始人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怎么就产出这么个大脾的重孙,这基因啊,退化得也忒快点了。
敲了两下门后,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邢黛月进去,环顾四周,这换了主编,办公室的风格跟之前沉闷的风格迥然不同。
进门是大大的落地窗,阳光照进,一室亮堂,落地窗右侧是两个不规则的流理台,刻着藏青色的复古图案,上面堆积着各大媒体的杂志报纸。
左侧的办公桌一角放着细长的黑色三脚架,撑着一株发青的小松树,松树后面,是一个埋头工作的男人。
男人穿着得体的白衬衫,款式很简单,外头套着纽扣式靛色针织衫,V领效果,露出大半条灰色的领带。
他前方的桌面上,立着一块儿牌子,明确写着Adam。
邢黛月还在打量的时候,那人头也不抬地一指沙发:坐。”
邢黛月对于他这种冷漠的待客之道并不介意,像他们这种每天要完成高强度工作的人恨不得一个小时顶两个小时用,最讨厌的就是工作被人打断。
邢黛月在沙发上坐下,随便捞起一本杂志看着,不得不说,《深度》真的很强大,每一个排版内容都是绝对的独一无二,绝不重复,他们的主要方向是娱乐大众,只要能找到的八卦,市政厅的,娱乐圈的,民间的,统统都能挖出来,可想而知,《深度》底下的专业狗仔有多敬业和可怕。
邢黛月以为她会从艳阳高照等到夕阳西下,哪知,四十分钟以后那人就放下笔,伸了个慵懒的懒腰,喝口水,从位置上起身,笑容可掬地朝她走来。
邢黛月提前起身,伸出手去:“你好,我是……”
“邢副主编,我认识你。”男人一个手势,邀请她重新坐下。
邢黛月淡笑点头:“也对,都这么透彻深入调查过了,再当陌生人不免有装腔作势的嫌疑。”
男人一直在笑,俊朗非凡的脸上熠熠生辉:“邢副主编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吗?”
呵,才刚说装腔作势,那人就立马虚伪起来,邢黛月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做作的人,于是她不想跟他废话,便单刀直入,速战速决。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件事相当好奇。”
“哦?”对方挑眉。
“好奇昨个儿晚上我还是一默默无闻的小市民,怎么今儿早就成了G市的风云人物了?”
对方没有接她的问题,反而说:“邢小姐太会妄自菲薄了,你出生名门,父亲邢战又是人人称颂敬仰的大检察官,你年纪轻轻就当了G市第一大报社的副主编,而且,又跟JB的两位老总关系匪浅,说‘默默无闻’是不是太那什么了,我记得,刚刚你还说不喜人装腔作势的哦?”
不愧是媒体工作者,很会拿她的话给她下套,但邢黛月也不是吃素的:“Adam总编以前一定是位好学生,功课做得真足,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优势。”
Adam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借着升起的氤氲之气看向她:“龙雪晋,我的名字。”
邢黛月跟了翁墨清那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儿眯眼。
比如说她现在双手环胸,身子微微向后仰,两眼一眯,营造出一种叫“深沉”的东西。
又来一个姓龙的,《深度》是要把所有的龙家后代都纳入旗下,榨干劳动力吗?
要榨干自家人的精力她没什么意见,只是别拿她这个外人做炮灰呀。
“龙总编,请你回答我的问题。”邢黛月把绕远的话题重新引到正途上来。
龙雪晋微微一笑,深不可测:“我只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
“哦?”这次换她摆出那副该死的装腔作势。
“因为……我喜欢你。”
……
汪乾打电话来的时候,邢黛月正走出《深度》大楼,临走前,她恶寒地连最爱的咖啡都没喝光,抚着站立起来的汗毛果断告别,也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姓龙的都是奇葩。
汪乾大献殷勤,说要来接她,她不想自己的车子再流落街头,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朝着突然阴沉的天说:“是不是又没钱花了?”
汪乾奉命办事,于是在那头像个痞子似的糊弄她:“哪能啊,是我姑想你了,让你回家一趟。”
没戴手套的指头因为拿着手机受着寒风的洗礼,冻得她一颤一颤的,闷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挂了电话。
汪丽人会想她?拿着刀子架在邢黛月脖子上她也会说“不、可、能”!
虽然她跟汪丽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但凭着她在邢家待了十几年,尽心尽力照顾着父亲的份上她还是开着车去城西买了她最喜欢吃的水晶蒸饺。
绕到城北的大宅子时,刚好到了饭点。
阿姨喊着小姐回来了,汪乾连跑带飞地从楼梯上下来,给她来了个熊抱。
邢黛月拍了一下比她还高的表弟,催道:“洗手去,一会儿吃饭。”
汪丽人拢了拢绣着印花的高档披肩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连讽带嘲:“请一次邢副主编还真不容易。”
汪丽人是邢战第二任老婆,婆家没啥来头,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这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后来,偶然的,凭着出挑的美貌,让邢战看上,觉得找到了一个大靠山,开始过起高调的生活。买的起一千块的东西她绝不买几百的,能用新的她绝对把旧的弃之敝履,邢战在时,她这么花邢黛月没意见,邢战一走,她只收敛了一年,之后该花的继续花,比如此时她身上的那个大披肩,那么厚实的狐狸毛在边上围着,要多暖和有多暖和,不过,这暖和的代价是要靠奢侈两个字换来的。
邢战走后,汪丽人几乎一直独自守着这个家,邢黛月虽然看不惯她的虚荣,但有时候想想,她也怪可怜的,便能让就让,比如此时,汪丽人明显在挖苦她,她沉了下心,晃了晃手上的东西把她拉到餐桌前:“小妈,你最喜欢的水晶蒸饺,我特地带来的,尝尝。”
汪丽人看了眼那只包了一层的东西,阴阳怪气道:“大老远的,就拿这些凉掉的东西给我吃,当我阿猫阿狗好打发啊。”
汪乾洗完手出来,闻言,伸手去拿了一个塞进嘴里,鼓着满满的腮帮子激动地含糊不清:“唔,很好吃,小姑,你试试,还热乎着。”
汪丽人重重拍了一下侄子的手,斜眼道:“告诉你多少次了,要用筷子筷子,搞徒手拿,跟个野人似的。”
汪乾笑嘻嘻的,给邢黛月眨了下眼,搂着汪丽人道:“那是,哪有小姑那么端庄贤惠啊,我就粗人一个,跟您可比不了。”
汪丽人很受他这一套,立马松了下唇,吩咐开饭。
因为白天的事,邢黛月被迫休假一段时间,避避风头,所以吃过晚饭也不急着回去,反而跟那姑侄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了一会儿,没劲儿了,汪丽人才从沙发背后抛出一本杂志来,朝邢黛月丢去,刚好被汪乾半路拦住:“小姑,你去当杀手一定赚钱,你这下手啊,狠、准、快。”
汪丽人横了他一眼:“少给我贫嘴,我要跟你姐说话,你先上去。”
终于要进入今晚的主题了,汪乾冲邢黛月比了个你自求多福的手势插着裤兜晃悠晃悠就地上楼。
汪乾一走,汪丽人立马垮了脸:“你给我说说,是不是见过他了?”
“谁呀?”
“少给我装傻,翁墨清!”
邢黛月拿着那本该死的杂志翻了翻,吱唔了一声。
汪丽人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色差到不能看的地步,她一把夺过邢黛月手里的杂志:“我问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您不是看到了吗?还问我做嘛?”邢黛月吃着阿姨切得橙子不住点头,“嗯,好吃。”
汪丽人气急,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那沙发上的女人依旧吃得很欢,疾步到她跟前:“我问你,你是不是想跟他重归于好?”
汪丽人这人虽虚荣点,但这眼睛可真毒啊,她明明是一副橙子很好吃,她很享受的样子,汪丽人刷刷几下,就看穿了她心底打着的算盘。
她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翘了翘:“小妈,你厉害。”
“你!”汪丽人满肚子的气堆积在腹部,对着她一副笑面虎似的恭维样没处发,只好又把死了的邢战抬了出来,“你别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死的!”
邢黛月手一挤,那橙子里多汁的水就喷了出去,洒在雕花茶几上,她拿纸巾擦了下嘴,慢悠悠地起身,看着汪丽人的样子半笑半不笑地说:“我没忘,被我气死的。”
在汪丽人进一步爆发前,邢黛月审时度势,道了声晚安迅速上楼,手刚刚擦过她丢过来的果盘,尖锐的痛从指间一直到手腕处,火辣辣的。
汪乾一直躲在楼梯处听着汪丽人一拳拳打在邢黛月这朵棉花上,暗爽之余也隐隐担心,底下噼啪一响,他待不住准备窜出时,碰巧见邢黛月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来。
“喂,你没事吧?”
邢黛月挥手:“死不了。”
那一挥,把那不断往外冒泡泡的血珠子甩了出去,汪乾一惊,跟上去:“你受伤了?”
“我说了死不了。”邢黛月像变了个人似的,面无表情地杀了他一眼,他自讨没趣,摸摸头发,道了声晚安,准备迅速撤离战场。
邢黛月突然叫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拿去,老规矩,你跟小妈五五分。”
那工商银行卡上还带着几滴血滴子呢,汪乾觉得他要是真拿了,他姑父能从坟墓里蹦出来把他脑袋给掐了,忙摇头推回去:“您老还是自个儿留着吧,我姑我会养。”
“废话,你一无业游民靠什么养?去鸭店给那些满脸流油,饥不择食的贵妇当男公关?”
“……”汪乾整张脸像吞了屎一样难看,瞧瞧这女人嘴毒的,要不是他姐,他早上去抽了。
既然她大发慈悲的给了,他就心安理得的受了,从某一方面来说,这毫无血缘但亲密无间的俩表姐弟脸皮一个厚度。
☆、Chapter11
邢黛月躺在自个儿床上,拥着被子正对着落地窗。
帘子挡了一半的窗,从她侧躺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整个的月亮。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月光,女人半边脸消失在枕头里,还有半边脸幽幽的,看不清表情。
邢战让她离开翁墨清,她没干,头一次,她固执地站在客厅里,在汪丽人诧异的目光下忤逆尊敬了20年的父亲。
当时邢战的表情她至今还记得。
那融合了失望与心痛的脸在她一句“不可能”后变得死神扫荡过后的白,没日没夜的工作让他眼眶深陷,双颊突出,这哪像40几的男人,完全是徘徊在死亡边缘的羸弱灵魂。
汪丽人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过来拉她,她狠狠甩开,抖了脚,几乎要跪下去。
一咬牙,直起背,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那真是少年儿女不知愁,多年轻啊,邢黛月还怀着对爱情最纯最真的梦想,她觉得,翁庆易和邢战的事跟她和翁墨清的爱情半点毛线关系都没有。
可是她没有料到,当时她自以为的坚持最终在翁墨清面前自打巴掌地推翻。
他说他不在乎,他说他不怕。
天知道她有多欣慰,有多开心,但转念一想还躺在冷冰冰棺材里的父亲,那什么要不顾一切冲破阻碍在一起的勇气全部土崩瓦解。
生活哪有事事如意的,她内疚,她有负罪感,每次回到邢家她都能想到父亲在她面前倒下的画面,想起那枯瘦的手捂住胸口的场景,那场噩梦,结在她心底,五年里,变成了一道伤疤。
汪丽人因此更加怨恨她,她自知有错,搬了出去,不见她,就不会忤逆她。
尽管昔日和睦的家庭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到现在,她依旧不后悔,虽然她伤害了最疼自己的老人,却保住了自己最疼的人。
只可惜,爱情和亲情这碗水,她从来未端平过。
床上的女人轻合了下眼,抬起完好的手,摸过手机。
过了几秒,熟悉的男声传入,她终于露出了上楼后的第一个微笑:“二哥。”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道:“有事吗?”
“你……在做什么?”
“我说我在想你你信吗?”
邢黛月松了手机,拿手捂住唇无声地笑,过会儿又接起:“信!”翁墨清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是最高的,但邢黛月睁着眼睛应混话的本事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你猜对了,我现在恨不得咬死你。”翁墨清没有开玩笑,那微微咬牙的声音透过冰凉的电话传入她的耳朵里。
邢黛月深吸口气:“出来吧,我想见你。”
邢黛月那个“见”字被她咬得很轻,听在翁墨清耳里,如同——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