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今晚上你就住在学校,和你三哥睡。”我也没有多问,吃过晚饭就向村南面走去。
夏天的夜晚很静,村上的人们都走出家门先到河里洗个凉水澡,然后到打麦场乘凉。我看到打麦场里躺着、坐着的人们闲适地谈论着,还有场边推石磙碾蘼儿的老头儿在来来回回地碾着,时间还早,在打麦场转了一圈也无所事事,看见宝儿在柿树下摸爬叉儿(蝉的幼虫),就走过去看见他已经摸了不少了,就也在树上摸着,一会儿摸了三个没有存放的地方,就放在宝儿的破茶缸里,骗他说:“三哥在学校里等你呢。”宝儿不相信,我就骗他说:“三哥,今天晚上要去逮蝈蝈儿呢!”宝儿终于相信了,提出先回家把爬叉儿送回家顺便给妈妈说一声就来,我告诉他快点不然就不等他了,宝儿撒腿往回跑去,看到他的背影我得意地笑了。撤退!我暗自得意起来。
顺着打麦场南面的梨树向南,顺路摸着爬叉儿,来到南面梨树下的石臼旁,把爬叉儿放进石臼里,等着柳姨的到来。这里是村上老百姓舂米、舂盐的地方,白天会有村上的妇女来这里,夜晚没有人来这里。我在这里等了一会儿,还没有见柳姨来这里,看看四周,阴森森的,一棵棵大梨树,屈曲盘旋的虬枝,像大黑熊在爬树,像蟠龙入地,像老人背柴,平时都是白天刮大风的时候才和小伙伴们一起来这里,等待大树上刮落下的梨,拾回家美餐几天,现在感觉孤单,感觉恐怖。不仅埋怨起柳姨来,既然你和来福叔有意,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参加他的追悼会呢?
感觉时间过的太慢了,四周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是不是不来的呢?小广呢?你才应该陪着柳姨来才对啊!不能在这里傻等了,可能柳姨今天不来了?不可能,既然是妈妈让我在这里等的,那柳姨一定回来的。干脆去叫她吧,搬到学校住,我还没有去过呢!
沿着通向学校的小路,我慢慢地走着。学校坐落在村的南岗上,是一座古庙改建的。传说东汉初年,王莽撵刘秀,一路追杀到这土岗上,当时是肚中饥渴,正在这时一个美丽的少女提着饭罐,一只手提着烙葱油饼给在土岗上开荒的父亲送饭,就拦下少女要求吃下饭罐中的汤饭,少女看到眼前这位英俊男子就把手中的饭罐送给他,于是,他们就在土岗的椿树下,吃下了葱油饼,喝完了汤饭,精神大震,杀退了追兵。后来刘秀做了东汉皇帝,念念不忘拯救自己的美丽少女,就下圣旨要里美丽少女为皇后,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东汉光武帝刘秀亲自来到这座土岗,附近十里八村像篦头发似的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那位美丽的少女。无奈之下,又来到土岗,在土岗的椿树下,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见他和美丽的少女洞房花烛之夜……,醒来却是一个梦。于是下圣旨,在土岗上修葺一座富丽堂皇的庙宇,亲自书写“贤女庙”匾额。这座土岗以后也就叫贤女岗。1900多年了,香火都很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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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第四十一章
到民国五年,冯玉祥坐河南,破除迷信,大办教育,国民地方政府,才把“贤女庙”改为学堂,于是就有了村上的学校。
现在的学校四周已经被“战天斗地”队学大寨精神平整为“丰产方”。一座破败不堪的学校高高矗立着,周围是平整的土地,被一排排一行行的梧桐树分割成四四方方的田地,美其名曰“丰产方”。一方一方的棉花、玉米、高粱等作物长势喜人,配上“农业学大寨”的巨大标牌很好看,如果“丰产方”插着红旗,村上的人就会知道,今天肯定有事,因为经常有参观的人或者是领导来视察。不太协调的是“贤女庙”改造成的学校破破烂烂的,四周的围墙也被学生们爬墙跳墙成了豁豁牙牙,墙上书写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抓革命促生产”标语显得迷糊不清。
柳姨住在原来的“娘娘殿”改造成的房子里,门前有一棵一千多年的柏树。苍老的树干就像饱经风霜的老太婆的脸,只有树干的顶端还顽强地长着细短的嫩枝,昭示着它不屈的生命力。柳姨住室的灯光还亮着,揭开挂在门口的珠帘,门虚掩着,没有电屋子里点着煤油灯,推开门就看见柳姨和政治队长坐在一个桌子前说着什么。看见我推门而进,孬队长感觉非常奇怪,吃惊地冷笑问:“咦——,你小子,这时候,来干什么?”我是一看见他就恶心,也没有好气地答道:“玩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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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谁玩啊?”狗队长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进一步问道。
“你管呢?”我也不示弱。转向柳姨问:“柳姨,小芸呢?”
“在里屋呢,进里屋玩吧。”柳姨答道,有向里面喊着:“小芸啊,爱军来找你玩了。”
我进里屋与小芸玩了,还注意听着狗队长和柳姨谈论着什么。孬队长大概意思是最近上面指示精神,社会要走向正规,学校也要恢复考试制度,咱们村的学校在这方面不能落后,学校的房舍、桌凳问题,生产队派一个木匠来修葺一下,还不够,可以让学生先把自己家的凳子搬来用着。老师不够的问题嘛,不行先让挑茅粪的老孙头来学校教外语。柳姨表示疑问,狗队长大笑着说,可不要小看他呀,他是官宅家的次子,解放前,他留过洋,在上海圣约翰大学教过书,在美军顾问团当过翻译官,解放后,被遣送老家接受历史调查,在咱们村挑茅粪一挑就是二十年啊……
我看狗队长还没有走的意思,就在小芸耳边一阵嘀咕,我们俩就跑了出去。
我们俩来到三哥的住室,他们不在,找了半天在操场上,他们在操场边的石碑上躺着乘凉呢!我告诉宝儿快去到队长家,让队长家的人送一个手电筒来,就说队长嫌天太黑了。宝儿让我们一起去,我说那你去敲门转告,宝儿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们两家吵过架,宝儿答应了。
我们跑着到了狗队长家,宝儿使劲敲门,里面应声了,宝儿就大声说着,把你们家的手电筒送到学校,队长半夜回来用呢,胖嫂在院子里面应声了,我们才跑着走了。
我们跑回学校,等候着胖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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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章:第四十二章
来福叔埋葬在张家的老坟南面,原来老坟是一座座的土堆,土堆前面矗立着石碑,每年的农历十月初一、正月初三都有周围几个村的张姓人来这里祭祀、祭拜活动,前几年,孬队长带领民兵突击队把老坟的石碑拉倒丁店水库做大坝坝基了,一座座的土堆平整了,坟内的柏树拔除了,原来阴森恐怖的老坟变成了平整的田地,改称“永革丰产区”,不过老百姓还是习惯上叫老坟或者老坟区。
一堆新土堆下,埋葬着来福叔。
我和柳姨站在坟头,默默站立了好长时间。柳姨才从提篮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摆放好。最后拿出白纸和火柴,划了几次才点着白纸,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嘴里凄惨悲哀地说着:“来福啊,来福。起来拾钱吧,我来给你送钱了。今天我没有参加你的追悼会,不是不想参加啊,我不怕别人戳我的脊梁骨。我就是你的妻子啊,你就是我的丈夫啊。可是我是右派分子,没有资格参加你追悼会啊。”柳姨呜咽地诉说着,一边用小棍儿挑着好没有燃尽的白纸。
我在柳姨的身后站着,接过柳姨手中的小辊儿把四周的白纸围拢着。看到柳姨的如泣如诉,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柳姨跪在坟头,双手伏地头栽在地上,有小声的呜咽逐渐地放声痛哭。“来福啊!来福。你是天底下的好人啊。我们娘儿俩从城市下放到农村,身不能背,肩不能挑,本来想着都没有准备生活下去了,多亏你这好心人了,暗中为我们娘俩送粮食,明处帮助干重活。你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晚上还要替我们娘俩防孬狗啊。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啊!来福啊,你回来吧!
苍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在城里我那脖子上一根筋的丈夫好心为党提意见,帮助党健康成长,谁知被打成了右派和反党分子,白天游斗,晚上开批斗会,把一个在学术上有所建树的大学讲师,折磨得死去活来啊,把你关在实验室,让你反省你就反省呗,让你写检查你就写检查呀,你不该想不开啊,你用实验室的纱布栓住窗户窗棂结束了自己的医生啊。可怜你,满腹才华,一肚知识,三十六岁就离开了你终身报效的家乡,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千不该啊,万不该,你不该异想天开给支部书记提建议,不该给共产党提意见啊。你撇下了你终生苦爱的妻子,撇下了孤苦伶仃的女儿,你走了,安静地走了。我想跟你一起到极乐世界去,可是我们的芸芸怎么办?她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啊!她不能失去了父亲,再失去母亲啊。为了我们的芸芸,我必须活下去,再苦再累也要活下去,再遭人白眼再被唾弃也要活下去。唉!谁还会可怜我们苦命的孤女寡母啊……
柳姨如泣如诉的呜咽,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我站在柳姨的身后,聆听着柳姨的哭泣诉说,也留下了伤心的泪……
来福啊,你回来吧!你真的撇下我吗?你真的撇下你的儿子吗?你真狠心啊!自从我们娘俩下乡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的心死了,只求安安生生地把我的小芸拉扯大。可是,来到农村我才感受到农村人的善良和淳朴,也感受到农村也有孬狗啊。我们孤女寡母住在村外的打麦场的场房屋里,白天与杂草和黄土为友,晚上与蚊子和老鼠作伴。天天腰酸背痛,夜夜不得歇息,更可恨的是晚上孬狗的骚扰,我们母女俩吓得搂做一团熬到天明,是你啊,来福,夜夜保护着生产队的粮仓,保护着我们苦命的苦女寡母啊。来福啊,你太淳朴了,你太善良了,我甘心情愿把一切都献给你,我愿意和你结合在一起,可是你每次都说你配不上我这个大学讲师。我还是什么大学讲师啊,我是下放的右派分子、反革命分子啊,你说你是大老粗,可是我的丈夫是大学讲师,他有知识,可是有什么用啊,他还不是右派分子,现行反革命分子。我就是想找一个没有知识,实实在在生活的人啊,你给了我生活的希望,给了我重新生活的勇气,我铁心要和你生活一辈子啊。你说你配不上我,我这个下放右派,是现今社会最低下的人,能与你贫农结合在一起已经是高攀了。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你就是不愿表达出来……
柳姨哭着说到这里,突然气噎住了,趴在坟头一动不动,我吓坏了忙走上前槌着柳姨的背,槌了好一会儿柳姨才有了出气声,劝柳姨别哭了,柳姨没有理会我,停顿了一会把烧纸围拢了围拢,仍然哭泣着……
来福啊,你我都清楚,为什么派你去修黄河?有人想故意拆散我们啊,你义无反顾地到了黄河工地,为了抢救狗群你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你真是好人啊。今天中午我不能参加你的追悼会,因为我是右派分子,我没有资格参加追悼会,你会原谅我吗?我是你的妻子啊,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戳脊梁骨,是人家不让我参加啊,你会原谅我吗?我只有在今天晚上,偷偷的来祭奠你,祭奠我的丈夫,愿你在天堂安息……
夜更深了,四周的虫儿也在跟着哀鸣,这个世界仿佛成了祭祀亡灵的祭堂。费了很大功夫,才劝住了柳姨的哀哭,柳姨又向来福叔的坟头磕了三个头,才把柳姨拉起来,收拾好祭品,一步一回头地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