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厅,听到家仆回报仍无圆圆音讯,他决定自己再去找一遍。一定是漏了什么地方,陈义风暗自发誓,即使将广州府翻过来,他也要找到圆圆!
“怎么这么吵?”强尼不耐烦地坐起身子。
昨晚虽然美女在抱,但是美人瞧不起他是个西方人的眼神,却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强尼知道那妓女是看在钱的分上才跟他上床的,为了解决需要,他也不怎么在意。在办完事后,他连多待一刻的想法也没有,不等汉斯,就先行乘轿回商馆了。
走到隔壁房间,发现汉斯还没有回来,他想不通,汉斯怎么可以在那充满怪昧的地方待上一整晚。
他好奇地下楼走向集聚的人群,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兴地招呼:“汤先生,您好,今天您可是来接我们去陈府游玩?”
“哦,尼克拉先生你好,恐怕今天的约定要取消。对了,想冒昧地请教,你有没有看到陈家的大小姐?”
想到那美丽又顽皮的小女孩,强尼脸上忍不住泛起笑意。“陈小姐又跑出来玩了?”
“不,她失踪了,听说被骗来商馆这,可是都没有找到人影。”汤彼得忧心地说着。圆圆跟他虽名为师生,但感情却形同父女,她无故行踪成谜,真令他忧心如焚。
“真的吗?我派我手下帮您们一起找找看。”
“那就麻烦你了。”
“不用如此客气。”
强尼连忙去集合自己的船员,命令他们加入搜查的工作。
不久后,陈义风也抵达会馆,一群关税爷连忙上前问安。
怒火攻心的陈义风因寻女未果,痛声斥责:“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放任商馆内的洋鬼子欺负我女儿,你们全都给我小心!”
闻声,汤彼得和强尼连忙前来安抚。“先找人比较要紧。”
陈义风稳住怒气,冷静询问手下寻找的结果,听着大夥儿的报告,眉心却愈来愈凝重。
一刻钟后,陈府的总管李伯衣衫不整地急勿匆跑来,一张挂彩的老脸充满惊慌。
“老爷,找到大小姐了!”
陈义风难掩一脸焦虑,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在市集里,小姐她……”李伯忐忑不安地不知如何启齿。
陈义风心中一沉。“快说!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说小姐被汉斯·伍德强暴了,也有人说小姐用妖术去蛊惑洋鬼子。小姐被人拖着游街,他们人大多了,奴才没能救出小姐,奴才该死!老爷,快救小姐吧!她快被人打死了……”
陈义风不等李伯说完,马上喝令所有的家仆和他一起前往市集。
看着一群人慌张离去,强尼赶紧捉住尾随在后的汤彼得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是你的好朋友,他强暴了罗苹!”汤彼得忿怒地挥掉他的手。
“那一定是个误会,我想您该了解他的为人的。”强尼知道汉斯很喜欢那名小女生,可是他对汉斯的操守很有信心。
想起汉斯不凡的谈吐与气度,汤彼得更觉整件事透着诡异,他问道:“汉斯人呢?”
想到自己从昨晚都没有看到汉斯,强尼不由得替自己好朋友担心,他和汤彼得解释昨日和他们茶叙完之后的行踪。
想到现在变成自己的朋友下落不明,强尼忧虑地开口:“汤先生,您能不能帮忙寻找汉斯,顺便查明真相?”
“为了罗苹,我答应你。你最好祈祷你的朋友是无辜的,不然,连我也不会放过他!”汤彼得讲出了自己二十年来最具威胁性的话语后,头也不回地连忙离开。
面对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强尼能做的只有祈祷。
——上帝啊,请你帮助汉斯吧!
广州府的市集今儿个比往常热闹,也更嘈杂,许多摊子都见不到叫卖的小贩,原来他们都跑去看热闹了。
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有一名穿着男子衣服的女子倒在地上。听说她已经被人用绳子拖着游街一圈,身上的袍子已被石子刮得破破烂拦,头发也沾了一块块泥浆,浑身都是血迹,看起来怪吓人的。
只见围观的人们还不时对她吐唾液,还有人将手中的早餐往她身上丢,路上的石头也被拿来当作武器攻击她,她已是浑身脏污、伤痕累累,她的长相、她的身分,根本让人识不出来。
“人家说她是妖女投胎耶。”
“不是啦,是偷汉子的贱人啦。”
“才没有呢,她跑去妓院勾引洋鬼子呢。”
“真是不要脸,洋鬼子也要!”
“对啊,她是妖女,下蛊让洋鬼子打伤咱们好几位官老爷。”
“太坏了,打死她!”
“对!打死她!打死她……”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同声谴责,手中攻击的动作更形猛烈。而那名女子已奄奄一息地动也不动任人宰割,若没见她眼中不停流出的泪水,别人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打从生下来,圆圆就没受过今日这般的羞辱,她觉得失身于汉斯并不可耻,至少汉斯拼了命要保护她,大家凭什么要这般的唾骂她?汉斯那么好,为什么要为她受到折磨?
为什么有人要害他们?圆圆自问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受到惩罚?
爹啊,快来救我!是不是爹爹也以我为耻?汉斯快来帮我,带我离开这儿!
想到汉斯,圆圆想起他流了好多血,汉斯可能死了!圆圆哭得更伤心了……
突然,一群人马突破重围,陈义风心恸地看着爱女蜷曲着身体躺在地上,让众人拿石块及木条欺凌,顿时怒不可遏,一个箭步抱起圆圆高声大斥:
“陈义风再如何不材,小女也容不得他人代为管教。老李,将四周人名记着,以后陈府不跟其中任何一人有金钱往来。再至官府控告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伤害我陈义风之女!”
众人光看来人的声势都吓呆了,再一听到地上的女子竟然是广州首富之女,每个欺负过圆圆的人莫不心惊胆战;得罪陈义风,就是和自己肚子过不去。围观人群突然一哄而散,只剩下吴家父子及他们的家丁。
听到父亲的声音,圆圆睁开双眼,含泪说道:“爹爹,您终于来了!”
听到女儿微弱的声息,陈义风忍不柱老泪纵横,哽咽地说:“圆儿,爹爹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陈义风抱起女儿欲起身离去,不知好歹的吴家父子还挡住去路。吴富田恶言恶语指责:
“你女儿不知羞耻地勾搭洋鬼子,破坏咱们广州府的善良风俗,于乡里不容,赶快远离广州府吧。”
陈义风含恨地怒视吴富田,说:“你不要欺人太甚,如果圆儿有何损伤,我一定让你们血债血还。你回去等着吃牢饭吧,想跟我斗,你还不配!”说完话,连看也不看吴氏父子一眼,大踏步离去。
躺在父亲怀里已半昏迷状态的圆圆,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努力地开口说道:
“爹,救救汉斯吧,他被杀伤了,快去救他……他被官爷……”一句话没说完,终于昏了过去。
“老李,快去请大夫回府里。另外让人去知府大人那儿,打听看看伍德先生的情形。”陈义风努力让自己情绪恢复稳定,他可得好好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娘,您别担心,爹一定会带大姐回来的。”
看着梦梦、志坚、志凡三人,陈氏略感窝心地露出一丝苦笑。她知道圆圆的三个弟妹都很担心圆圆的安危,只是为了她这个娇弱的娘,强装起勇气来安慰她。
“走吧,咱们去前厅等你爹和大姐回家。”她相信相公一定会平安带圆圆回来,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
陈家大宅的门口,突然一阵骚动。
“是老爷带大小姐回来了!小姐受伤了!小玉、小青,赶紧帮老爷去扶着小姐!”
听到王妈的大呼小叫声,陈氏赶紧加快步伐至前院。看到相公抱着浑身是血的女儿圆圆,陈氏觉得自己好像要昏倒了。
“圆圆怎么会伤成这样?”看着圆圆※※变形的脸孔,陈氏不禁泪流满面。
“先让她到屋里再说,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陈义风安抚地回答。
“王妈,快请人去打热水,炖一些补汤,让小姐醒来可以暖暖身子。”陈氏强自振作精神,不敢昏倒,心想不管女儿受到多少委屈,她一定会倾所有关爱,让她早日恢复原来生龙活虎的模样。
跟着丈夫将女儿送回房内后,陈氏将所有人打发走,留下小玉和她一起先将圆圆清洗干净。小心翼翼地脱下已破烂不堪的长袍,看到也全都磨损的中衣及贴身衣裤,陈氏及小王的双眸都被泪水模糊了。
小玉拿着湿热的毛巾细心擦拭圆圆受伤的脸孔、除去头发的顽垢,陈氏则温柔地除去破损的衣物。看着女儿原本洁白无瑕的肌肤,现在却无一完好,陈氏眼含泪水,心疼地用水小心清洗每道伤口。当她轻拭圆圆大腿内侧残留的血迹时,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
“夫人,不要太伤心了,小姐的伤一定会好的。”原本是要安慰人的小玉,却也跟着频频落泪。
“我怎能不伤心?一个好好的女孩家,表面的伤或许可以好,我是怕她心底的伤永远不能好。”陈氏发现自己的女儿已失去清白,不由伤心想着圆图是如何受到侮辱?是什么样的男人夺了她的清白?她可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夫人,咱们赶紧帮小姐换上干净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一句话提醒了陈氏,当女儿正需要她保护的时候,她可不能够软弱啊。
已经五天过去了,汉斯被关在牢里不知是生是死,强尼觉得自己急得头发都快变白了。
根据手下船员的报告,这几天广州府满城风语在讨论汉斯和陈大小姐的事。他知道罗苹好像被众人围打,伤得不轻,虽然替她难过,但她有家人照顾,总比汉斯一人在牢里乏人问暖、生死不明的好吧。
这几天货已采购完毕,没有什么借口再滞留广州,可是清廷又迟迟不释放汉斯,强尼真的是一筹莫展,教他怎么敢独自回去面对汉斯的父母。
看到汤彼得的身影出现在商馆门口,强尼急急忙忙地迎上前去。
“汤先生,汉斯现在如何?”
“听说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汤彼得不好告诉他,狱卒只是凶恶地回他一句:“死不了!”
听到汤彼得的回答,强尼心中犹如放下大石,可还是迫切想知道汉斯的归期。
“汤先生,你也知道我们的人和船不能再停留多久了,不知道汉斯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就看陈先生愿不愿意帮忙了。”
“汉斯是被人陷害的,陈先生该懂得辨别是非。”
“如果你看到罗苹受的伤,你就会了解陈先生的痛心了。”汤彼得无奈地说:“现在只有等罗苹醒来,也许她可以救汉斯一命吧。”
“汤先生,真的请您帮帮忙,伍德家族在北美洲有很坚强的实力,可以负担起任何赔偿的。”
汤彼得摇头解释:“钱不是陈家最需要的东西,你不知道在我们这些疼爱罗苹的人眼中,她可是个无价之宝。”
“汉斯也是伍德家族的宝贝啊。”强尼忿忿不平地反驳。
“可是这是在中国。我相信你也该知道清白对一个女孩的重要性吧。”
“如果汉斯玷污了别人的清白,我相信他会负起责任的。”
“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不了解,在中国人的眼中,那算是委屈罗苹。”汤彼得指出很明显的事实。
“汉斯不是你们眼中所想的那么不值钱的。很多皇族之后也都想和他攀关系的,他祖父还是英国的公爵呢。”
“算了,讨论这些也没用,我还是会帮你们想办法的。”
看着汤彼得走远的身影,强尼又兀自陷入恼人的忧虑中。
圆圆躺在床上五天了,表示陈家夫妇也过了相同的难受日子。
这些天来,她身上部分的伤口开始化脓,怕会留下伤痕,几名贴身丫鬟都轮番照顾,不停地换药、擦药。而圆圆老是高烧不退,睡睡醒醒的,无法告诉家人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圆圆醒着的时候总是喊痛,或是要大家去救汉斯,让丫鬟不知如何是好。她们知道那个名为汉斯的男人,就是外头传言毁了小姐清白的人;她们不懂,既然是坏人,为什么小姐还想要去救他?难道小姐真的喜欢那蛮子?不可能!像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是不可能钟情于洋鬼子的!
好痛!全身都痛!圆圆觉得四肢无力,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她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好几天了,她很焦急,她想跟父亲解释所有的事情。她没有故意做出让爹、娘丢脸的事情,她要赶快醒来。
圆圆奋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贴身丫鬟,虚弱地呼唤:“小玉。”
“小姐,你醒了?要喝水吗?还是喝点热汤?”
“我要找我爹。”
“小姐你快躺好,我马上去替您叫老爷。”
小玉急急忙忙跑出房,不一会儿,陈义风携妻急忙赶来。
“圆儿,快躺下。”陈氏连忙让女儿躺平身子。
“爹、娘,女儿要让您们知道,女儿没有乱跑。”圆圆哽咽地说道:“女儿是听会馆小厮说爹和汤师傅受伤了,女儿才……”
陈义风心疼女儿费力说话,赶紧打断:“爹知道,你别说了,赶快休息。”
“那汉斯,他死了吗?”
“他要没死,我也会让人把他给打废了!”
“爹,千万不要!他也是被人陷害的,他还尽力要保护女儿,却遭人砍伤地!”
陈义风忿恨地指出:“可是他把你绑走、毁你清白,我要让他在中国无立足之地!”
“爹,不是他绑走我的,他也不知情。”于是圆圆腼腆地将春满楼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再肯定地说:“爹,我相信他,你一定要救他,可不能让害咱们的人得逞了。”
陈义风听了女儿的解释,意味深远地看了圆圆良久,开口问道:“圆圆,你是不是喜欢汉斯?”
看着爹突然变得严肃异常的表情,她可以跟爹承认自己喜欢汉斯吗?想到身受重伤的汉斯,圆圆心如刀割,她坚定地点点头。
“是的,女儿欣赏他。”
陈义风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其实他也很欣赏汉斯这个年轻人,谈吐及生意手腕皆可圈可点,只可惜是个蛮子;可是那又如何?他陈义风向来就不受世俗规范。他决定要走一趟大牢了,他陈义风要放的人,相信没有人能关得住。
“圆圆,你先休息吧,你娘会陪着你,爹就去替你处理事情吧。”
“谢谢爹!”
陈义风大步走入他位于西厢的书房,打开暗柜,拿出当今干隆皇庆祝登基十年时钦赐给他的皇室令牌,带着数名精壮家仆一同前往两广总督府。他总觉得整件事情透着诡异,为什么汉斯不是关在广州府的府衙内,却直接关在总督府?不管是谁使的花样,那个人可是太小觑他陈义风的实力了!
三个时辰后,陈义风带着昏迷不醒的汉斯从总督衙门回到府里,也传唤大夫至陈府诊治。
虽然病人是名蛮夷,可是看在陈义风的面子上,周大夫还是小心地医疗。
“陈老爷,这名壮士失血太多,又没有适当的医治,所以才会体虚昏迷;他身上的刀伤应无大碍,但愈合的情况不理想,怕会留下伤痕。这左手掌去指,怕以后有段时间会活动不易;另外,胸腔及腹腔严重瘀血,要个把月才能痊愈。”
“谢谢您,周大夫,这些天老让您往府里跑,老朽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哪儿的话。”周大夫客气地回应。
“老李,带周大夫去帐房领钱,顺便差人随周大夫回铺里抓药。”
送走大夫,陈义风走到床前凝视汉斯良久。看着他凹陷的脸孔及明显瘦弱的身躯,陈义风知道汉斯是靠着意志力撑过这劫难。
根据圆圆的解释,汉斯身上的伤是为了保护她所承受的;能用生命去保护一名仅有数面之缘的女子,是颇让人质疑的情操。莫非他喜欢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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