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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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霓裳-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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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成功引得师父皱眉,训了一番尊师重道之言,见她垂头吃饭不言语,就又转过来问我,这下先前预备好的说辞全然无用,我只得顺练儿的话讲下去,好在有惊无险,生生将这个谎给说圆了。

“如此也好。”师父眉头还是没舒开:“你师妹轻功确实不错,你俩每日竞逐互促也好,但记得不可走的太远,更不可太纵容了她。”

我点头称是,心中抹了把汗,对那孩子的认识又进了一层。

不能说练儿帮了倒忙,以她的性子,这番话定然是临时起意的,应变之快已在我预想之外,会特意帮忙说话更是想也没有想过,不过那日以后,自己确实又多了一项任务,那便是练好轻功,以备师父日后查验。

对此练儿很是气定神闲,说大不了真陪我练习好了,需知此时我俩虽近了不少,但武功方面她依然是颇自负的,当然这自负源于事实,我也不以为意;但因师父之前的一番话,也出于私心,我哄她与我做了一个约定,那便是这段练功期间,若她被我追上一次,就从此要规规矩矩唤我师姐。

她毕竟还是直性子的孩子,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也不知道想想自己其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之后的半月里更是忙碌,虽是忙碌,却也充实。

可有一件事,在我心中,一直隐隐不安,这不安随着时间的变化近来愈发明显——倒不是因为轻功较量,这半月我虽未赢她却也进步许多,偶尔偷偷取巧也能追的她全力以赴,于自己来说已然足够——也不是因为收获分享,早在询问过详情后,我已将陷阱设在了狼群的活动范畴之外,两不相扰。

令我不安的,是那只小狼的伤势。

它的伤势倒并未恶化,至少我每次清理创口时都见不到感染化脓的迹象,但不知为何,这前前后后已是近一个月的光景,按理说野兽的恢复力应该优于常人,但那伤口却愈合的极慢,连精神也一直是见萎靡不振的。对此,练儿也不知道是不察还是不说,总之没什么表示,但我毕竟心中没底,时常担忧自己所采的那些药材是否真有起到该起之功效。

未曾想到的是,没多久,连这种药材,竟也没办法给它用了。

秋末本不该是华山的雨季,可眼前确实是沥沥淅淅的已连下了三天雨。

雨势不算大,却也不见小,无论如何不是人可以做无所谓状穿梭其中的势头,即便如此,这对我和练儿来说本也不该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要做的事情下雨下雪我们也是会去做的,除非……是师父正在身边。

偏就有这么巧,她老人家刚完成了闭关的一个阶段,这几日正是休息调养的时候。

于是,在这一场本不算什么的雨面前,我们之前寻的那些借口统统都没了作用,甚至连练儿一直以来的捕猎,也在师父眉也不抬的一句:“这么大的雨,你就不必再特意出去了,洞中总归储粮足够,熏腊也不少,短不了这几日伙食。”中,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我生平第一次后悔平日太积极,以致备下太多的存货。

变相禁足的日子是难熬的,尤其是心中还有牵挂,每日除了操持家务,打坐运气外,自己就只看着洞外满树的雨中红叶发呆,期待明日就是雨过天晴;而练儿的情况更甚,在师父面前她虽还算克制,却连打坐都定不下神来,眼中隐隐现出一丝戾气。

这样到了第四日,那孩子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一大早就失去了踪迹。

黄龙洞就这么大点地方,我想替她瞒都瞒不住,师父很快就发现了她不在,问我也问不出什么名堂,自然怫然作色,沉着脸坐在对着洞口的位置一言不发,我垂手侍立旁侧知道要糟,往洞口轻移了两步,心中只盼练儿回来能先见我眼色,做足借口才好。

这样待了很久,洞外雨势渐大,依稀竟还有了雷声。

我等得实在心焦,正想对师父主动请命去寻人之际,洞口忽的一暗,闪进来一个水淋淋的小身影。

她全身湿透,狼狈不堪,连发丝都在滴着水,脸色也比平常苍白了几分,进得洞来似乎全没看见一旁的师父,只径直冲到了我面前,一把握住我的手。

“跟我来!”她说,眼中焦急,指尖冰凉。

“纤儿!”身后是厉声呵斥,没有唤练儿却唤了我,其意不言而喻。

一时两难,可手上传来的冰凉太过沁骨,让人无法再有一丝犹豫,我当机立断的转身,拱手对师父一揖到底:“此刻不及解释,徒儿去一趟,求师父能信得过徒儿,还有练儿!”

一句说罢,再顾不得什么,我转回身,与那孩子携手冲入了茫茫雨雾。

☆、无用

在大雨中奔走,练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上紧紧拽住我,抿着嘴看着前方全力赶路。

亏得之前那段时间的练习,这速度还算勉强跟得住。

很想问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就会被雨水呛到,何况要去哪里不用问其实也知道,这个方向,近一个月来我们天天都会走上一趟。

心中忐忑,只盼望不要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可是……

抹去脸上的雨水,我喘着气看着眼前的一幕,兽群正挤在一处山崖脚下的凹陷处避雨,或者是这一个月来习以为常了,也明白了什么,所以见到我俩尤其是我到来,就自觉的纷纷避让开,露出了缩在最里面倚靠山壁的野狼母子。

小狼的状况很不好,再不懂的人,第一眼也能看明白。

我几步赶过去,顾不得全身湿淋淋,伸手轻轻去解伤口处那已经湿透了的绑带,可一接触它的身体,就发现它正打摆子似的微微哆嗦,小小的四肢抖动着,体温比平日都低,母狼一直安慰似的舔拭着它,但无济于事。

四天前敷的药草早已经干透变了颜色,如今被雨淋过,变做烂泥一般糊在伤口周围,撕下一片衣角捏去多余水分,我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处擦拭清理干净,终于看到了已经有些发白的伤口,伤口周围有些发炎的症状,但并不严重,甚至已长出了些许新肉。

从这些表面,看不出太多的异样,但情况又确实很不妙。

难道是……脑子中闪出一个念头,却不想去相信,我心一横,把狼崽抱到怀中,用外衣把它小心遮好,然后就往外冲去。

可还没两步,刚刚进到雨雾中,衣带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去哪里?”那孩子直直看着我。

因心中那些猜想,我有些陷入了慌乱,竟一时忘了有人从始至终都默默立在我的身后,此时回头看她,才发现她眼神冷静,却似乎比我还来的更镇定些。

“带它去山下村落,那里的人常豢养家畜,或者更懂医治。”不想把话说的太严重,我只是把此刻自己的打算说给她听,谁知她听后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并没松开衣带,只是反问道:“那之前为什么不早这么做?”

我默然以对,直至她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才支支吾吾的含糊回答:“普通百姓,尤其是山村里的人,对野兽……呃……比较忌讳……”

其实岂止是忌讳这么简单,山林猛兽不知道夺取过多少靠山吃山的百姓生命,这恩怨年复一年代代积累下来,山里人都以能擒杀猛兽为荣,谁若能取虎狼性命谁就是他人眼中的大英雄,指望这样的他们来救一只狼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真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俩相互对望,谁也不说话,或是从我眼中看出了什么,她咬了咬唇,终于松了手,却抱住了我手里的小狼,冷冷一笑:“他们忌讳我们,我们也不去求他们,狼就是狼,不做狗。”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狼崽竟回应似的呜呜了两声,挣扎着主动拱进了她怀中。

四周雨势依旧,细密绵长的雨丝交织着,山野仿佛都拢着如烟似雾的薄纱,我就置身这薄纱中默默的看着,看这孩子抱了怀中的小生命,一步步头也不回的走到母狼身边坐下,让它的头舒舒服服的靠在母狼颈上,身子却蜷在自己手里,一遍遍的抚摸,一遍遍的说着什么,一直说一直说,直到,那小生命渐渐的在她手中,停止了颤抖。

母狼发出了低低的哀号声,这声音像是涟漪,一点点在狼群中扩散,最终四面八方都开始共鸣。

一片回荡的低嚎中,她最后凑上去蹭了蹭它的小鼻子,然后就放下那具还是软软的身躯,来到我面前,说:“我们回去吧。”

也许是淋了太久雨,我的肢体是僵的,明明全身湿透,却觉得喉咙无比干渴,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就……”低头时,连脖颈都发出了生涩的吱嘎声:“就这样?”

她看着我,似乎不懂我的意思。

连吸两口气,带着水意的清凉进了身体,终于唤醒了平时的自己,我回看着她,问:“就这样?总要好好的……葬了它吧?”

“葬?”她歪歪头,眼神疑惑,仿佛这是个很生僻的词,半天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就是埋到土里吧?可为什么要埋呢?这几天天气糟糕,那尸体对大伙儿来说还是有用的。”

我盯着她,仿佛我从不认识她,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底窜起,沿脊髓传遍四肢百骸,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出的蕴含其中的意思,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可头脑却清醒的判定出了那言下之意。

想和她谈谈,想跟她解释,但那一刻却被感情支配了身体,我如同她先前一样,只默默的走到母狼身边,俯身抱起了那具小小的狼崽身体,想了想,拉开它脚上的包扎,连同固定的夹板一起解掉,原以为这一解这脚会像最初见时那样歪向一边,可是,没有。

多悲哀,我无声的笑笑,脚骨在努力的愈合,可它的主人却撑不下去了。

抱了那具尸体,我一步步离开狼群,没有野兽阻止我,包括失去孩子的母狼,或者它们只是习惯了。

那孩子也没有阻止,我知道她跟在我身后,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顾着自己一路前行,直至看到了远处一棵繁茂的大树。这树葱葱郁郁,屹立在雨中仿佛一把大伞,阻隔了细密的雨水,我走到树下,拔出随身的短剑,开始挖坑。

后背感觉得到视线,我没回头,一心只想把那坑挖得更深一点,深到任何野兽都无法刨开,好在剑是把好剑,潮湿的泥土也很容易挖掘,这工作并没有进行多久,我看着那令人满意的深度,抱过旁边的那只小兽最后看一眼,然后放它入坑,捧起一把土想撒下去。

这时候,手被抓住了。

“为什么?”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埋在土里有什么好?”

这声音透着认真和疑惑,我并未抬眼看她,只是低声回答道:“它才那么小……大不了之后我捕点猎物给狼群作为补偿……”可这却把声音的主人惹急了,她一摔我捧土的手,气道:“我不是问这个,这样埋到土里,一点点烂去,有什么用?”

“练儿。”心中轻叹,放下手中泥土,回头看向一旁的她:“人做很多事情,不是单单是为了有用,若都照有用算,那么安葬是无用的,悲伤是无用的,甚至……”我深深望向那双清澈眼眸:“你的泪水,也是无用的。”

她闻言一愕,胡乱摸了摸脸,看看手心,答道:“我没哭。”

“你哭了。”我低头轻笑:“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在哭,伏在一只大狼的尸体上,哭的满脸是泪,而这次你虽没哭,心头,难道不难受么?”

她鼻翼微微动了几下,不声不响。

“你来看。”我柔声将她拉过来,领她看坑中的小狼:“它就睡在这里,我们将它葬了,它就永眠在这里,你将来若是想它了,就可以来这里看看,你说的没错,它的血肉是会一点点消失,可那骨骼还会在,还是睡着的模样,而血肉会归还给这土地,明年或者就能长出一朵花儿来,就像是它又活了一次,不好么?”

“好……可是……”她露出茫然的神色:“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们喜欢它,对它有情,自然想它好,不忍见它死后还受折磨。”我耐心引导,换来的却只是那张小脸上的迷惘之色更重。

“喜欢我明白的,但……情,是什么?”

她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我。

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

☆、对不起

我们终于还是埋葬了它。

对于我所说的那一番话,练儿依然有些懵懵懂懂的,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和我一起,以人的方式,而不是兽的方式来送那小狼最后一程,我们一块儿动手将泥土一点点填满,堆高,按实,做出了一个小坟包的形状。

雨不知不觉的停了,天色已经不早,她拍拍那小坟包,然后站起来对我说:“我们回去吧。”

我苦笑了一下,这时才想起来还有个大问题要解决。

一时冲动,必然后患,一路归途上想了许多该如何面对师父如何解释,是否要如实坦白,但怎么想都觉得欠妥,结果还没等考虑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站在了洞门前。

我看看练儿,伸手拉了她,走了进去。

洞中不及外面亮敞,已然点起了灯火,师父就坐在灯后明暗交织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我疾步走过去,在离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一声不响先双膝跪地,练儿在身后推了推我的肩膀,我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也就陪我跪了下来。

我们没说话,师父也不言不语,一时间气氛陷入了令人难耐的沉默中。

手无意识的搓揉着衣角,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是最佳,可也实在不想忍受这压抑的沉闷,我咬咬牙,抬起头刚想张嘴,那厢师父却先动了。

她先是一摆手,阻止了我的声音,然后从石凳上起身,缓缓踱步到了我们面前。

“你们,有秘密?”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哀乐,目光却炯炯,锐利的让人直想低头避开,但我终究没有低头,只迎着那目光,坦然回答道:“是的。”

“你觉得,这秘密值得你为她隐瞒担当?”师父又问。

值得吗?我不清楚,我知道这秘密会惹恼师父,甚至令她对练儿灰心失望,这是我替练儿保密隐瞒的初衷,可到了最后,尤其是那只小狼之后,我已分不清,这隐瞒是为了师父,为了练儿,或者是为了自己。

“是的。”无论为了谁,回答只能是这个。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我以为这答案必定激怒一向心气极高的师父,心中难免不安,谁知等了半天,不见师父训斥,却听见她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如此认为,那为师的也没有什么兴趣知道。”

一言说罢,她拂袖往石室走去,我反应不过来,直起身诧异的唤了一声:“师父。”却见她又停下了脚步,背对我们负手道:“虽不必知道,但你们的拂逆之举,果然还是该罚的。”

心中一喜,终于理解了那不追究的言下之意,我朗声道:“请师父责罚。”

或许是声音中的欣喜表现太过明显,结果换来师父瞪我一眼,一言不发进了石室中,无声胜有声,我讪讪的一笑,跪在原地不敢起来,心里明白了这或就是责罚,至少暂时是这样。

洞子中又安静了下来,不过不再压抑,只是单纯的静。

一片静谧中,脑中绷了一天的弦总算松了下来,事情过去了,不算圆满,种种遗憾,却还是过去了,淋了一场大雨,还几乎一整天水米未进,我拖着又疲又冷的身子跪在那里,渐渐陷入了混沌。

昏昏欲睡之际,突然觉得什么东西抵在了背上。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是那孩子的脑袋。

她就跪在我身后,头抵着我的背,呼吸透过最轻微的震动传递过来,浅浅而均匀,却是比我先一步睡着了,反倒我自己清醒,就下意识的挺直了腰,好让她靠的更得力一些。

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也会害她醒转过来。

身后传来含含糊糊的嘟囔声,她伸手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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