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的,楼下还有,若姐姐吃了不够我再去添。”
“够了够了,娉婷妹妹你无须这般客气,咱们坐下说话。”若昨日之前对她隐隐揣着几分疏远,那此刻这一声妹妹就是喊得实在了。我叫她别客气,自己也就与她不客气,当下就坐端碗,一边吃着一边与她自然攀谈起来。
客娉婷大约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显得颇为欢喜,这头说什么她那头便附和什么,话题先在昨日之事上绕了几绕,就被我转开,故意问道:“对了,孩子怎么样了?昨日分开后我一路断后,接着又与练儿汇合去办了点事,回来已经很晚了,也就没顾上问,看你神色如今想必已经无恙了吧?”
其实也是做贼心虚才说了这一番,但客娉婷不疑有他,点头道:“嗯,我们回来后那老大夫当即给孩子诊病开方,连抓药煎药也是亲自去做,如此守了一夜,总算是看着恢复如初了。他说此病不过小疾,只是小儿经不得拖,所以状似凶险,这事说来我还得多谢竹纤姐姐你……若不是……”
“此事你该多谢那老大夫和老掌柜,谢我做甚?难不成我们几个要一个个谢过来?娉婷你太多礼了。”笑着摆摆手,就着菜又吃了几口粥,这白粥香滑适口,说话间不一会儿已吃了个差不多,吃完后我将碗一扣,起身端了盘子道:“好了,大功告成,之后就不劳娉婷你了,我自个儿送下去就好。”
这本是自然而然的事,谁知客娉婷大约以为我在与她客套,坚决不允,讲什么身体不好就该继续歇着,说着就要来抢。我一边啼笑皆非地举着手躲她,一边赶紧道:“这真不是客套话,既起来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不是?再说练儿她们是在楼下用餐吧?我也想去寻她说个话……”
谁知客娉婷盯了那盘子夺,口中却道:“不是啊,我们早吃过了。如今珊瑚姐姐在楼上房中,义父送大夫回家去了,练姐姐也不知道在哪儿,此时下楼去也见不到半个自己人的,姐姐你就……”
“哎?什么?”错愕打断她,我僵道:“那你刚刚怎么说是练儿吩咐你送饭上来的?”
“哦,这是之前用餐之时她就叮嘱过的,当时练姐姐说若饭点快过了还不见竹姐姐你下来,就让我送个饭上……”
无暇他顾,未待她说完,我倏地将手中东西一放,抽身就奔出了门。
推门而出,在二楼凭栏下望,乡下小店本就不大,一眼扫过,果然下面除了正打呵欠的老掌柜和懒洋洋的小二外再无他人。
见不到人,心中更添了几分急,略一思忖转身就往另一个房间去。身后客娉婷莫名万分地跟上来,我也顾不得对她解释,一把推开铁珊瑚的房门,就见她正倚在床边收拾衣物,见我这般冒冒失失闯进来,惊讶抬头,道:“咦?这般急匆匆,是出什么事了?”
“珊瑚……”正待询问,却在看清了她的动作后目光一滞,改口问道:“好端端的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不错,此时铁珊瑚倚了床边收拾衣物,正是在一件件收拾好了达成包袱,听我这么问她就面露不解道:“怎么了?只是做出发准备而已啊,必定还有东厂的走狗们在寻咱们行踪,此地不宜久留,练姐姐也说没准咱们今夜就能离开,让我没事先收拾好的。”
“这话她是什么时候对你说的?老爷子当时可在她身边?”焦急追问,越发觉得走势不妙。
“就在小半个时辰前吧……当时已用过早饭,爹爹出门送那老大夫归家去了,自然是不在她身边……竹纤姐?莫非出了什么差错?”
说到这里,铁珊瑚也站了起来,我想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否则她和客娉婷也不会不约而同面露忧色看过来,但是……
“没功夫解释了。”最后只得道:“或者只是我杞人忧天,但练儿她此时不在客栈,又说了这样的话,只怕九成九是去武当了……珊瑚你知道我对此事不太放心,想先去寻寻看,免得她那性子横生出什么枝节……你们俩就留在客栈中,若是老爷子回来了就让他赶紧也上武当一趟,算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要我陪你一起去么?”之前我们谈过,铁珊瑚也多少了解我这边的担心,当即问道,转身就欲拿兵器,我手一摆拦下她道:“不必,这里只留客娉婷一个人守着孩子也不太好。何况毕竟不是去寻衅,一窝蜂都上武当也不是个事……总之你们就等老爷子回来,别的不要轻举妄动,也许只是我自己多虑了。”
吩咐完这些,就再不多做停留,回屋拿了随身短剑,一阵风出了客栈,就径直往那座巍峨高山上奔。虽然口里对人家说只是出门寻寻,最好是杞人忧天,但心中其实突突直跳,几乎就要确信了某些预感。
怎么就忘了,昨夜求她允人一道同去武当时,那态度分明是含糊带过了事!
为什么偏要独上山去?真正混账!
心中又急又气,脚下却不敢稍有耽搁。这武当山峰峦重叠,一峰高似一峰,武当派就在那山巅之处,好在虽然路远,但却有一条大道直通,并不怕迷了方向,而那陡峭地势在走惯了华山奇险的自己眼中也不算什么。一路飞身疾行,再抬头远眺,终于能遥望到了山上的飞檐一角,此时天色有些转阴,那原本庄重肃穆的道观在阴霾天幕和重重森绿之下,倒显得有几分沉重压抑。
此刻的心情也是沉重压抑的,不经意间居然升起了一种怯场感,好似那里并非什么名门正派,而是龙潭虎穴鬼门关。
盼只盼最好真是自己料错了,练儿根本没来,或者即使来了也没和武当中人打照面,哪怕她和卓一航单独在一起谈笑风生,我也认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才掠得更近些,突听到那观中响起了洪亮嗡声,竟是钟罄齐呜,声传数里!
即使不明白其中深意,但单听那传来一阵急似一阵的节奏,就知道定没好事!
心中喊了一声糟,正待快马加鞭往那钟罄响处而去,耳中却听到别样声响,山坳处有人影一晃,闪出了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再定睛一看,虽都是做俗家打扮,但所持长剑却与武当弟子所佩相似,所去方向也正与自己一样。
“萼华妹子,你快些!”那男子匆匆而行,口中急道:“黄叶师伯啸声示警,观中又是钟罄长呜,定是有什么强敌来了!咱们可不能再多耽搁!”
那女子却不似他步履轻快,坠在后面喘道:“我刚才练了许久的功,正要歇息,就突然听得这钟罄示警……若这样一口气赶回去,只怕强敌到了面前也举不起剑了!”又喘了几下,索性止步扶腰道:“不行!表哥你还是先去看看情形吧,容我停一下,等调息好了,我自会赶上!”
男子颇为老实,见对方如此提议,想也不多想就点头答应了,那女子坐在路边看他背影渐渐走远,突然就止了喘息直起腰,做个鬼脸道:“真笨,那么着急回去做什么?掌门师兄要真和那玉罗刹双宿双飞了才叫好,我便不用被父亲为难了。”
原本想跟踪那男子而去的,突然听得这句,心中就是一动,之前见她演戏装累,我还道这人只是怯敌或偷懒,如今听这一句,却分明是她知道来者是谁,甚至隐隐是怀抱支持的,虽然说支持错了……当时情形也容不得人多犹豫耽搁,只想了一想,就下定决心跳了出来,拍了一下这女子的肩头,问道:“你认识玉罗刹?”
“呀!”这女子受惊,一跳几步远,拔剑在手后才转头瞪眼,喝道:“你、你是谁?哪儿钻出来的?想做什么!”
也没时间与她闲扯,自己径直就开门见山道:“别慌,我是玉罗刹的伙伴,她今日上武当找卓一航有事,我怕她与武当门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才前来想接应一二……听你刚刚的自言自语,想必对此事也是多少知道的吧?”
“你……你真是玉罗刹伙伴?”她那头并不放松警惕,狐疑地将人看了又看:“你我素昧平生,又是这样突然跳出来,我凭什么信你!”
其实也明白,如这般贸然现身直奔主题实在是显得太可疑,可时不我待,也没时间去对人拐弯抹角深入浅出说一通,只得继续直截了当道:“姑娘,你也该知道武当和玉罗刹有过结,我在这儿冒称她伙伴,是半点好处也没有……几个月前我们在京师,是位独臂的罗姓朋友送来了卓一航的口信,我们这才来到此地的,若你肯带我去见卓一航,一切自然清楚。”
刚刚在上山途中也想过,假如第一时间寻不到练儿,那么先寻到卓某人将坠子要回来也好,总归是速战速决,要尽量减少她待在这武当山的时间。
“你认识罗铁臂?”果然,听这么一说,那女子的怀疑之色就淡了几分,收剑道:“不错,确实几月前此人曾来武当小住,掌门师兄也私下托他办过事……你既说得出这细节,想必不假,不过……我怎么知道领你上武当不会出事?你究竟是谁?”
“在下姓竹名纤,只不过与玉罗刹从小一个师父而已,在江湖上却是区区一个无名之辈,姑娘你看……”我手一掀,亮出随身所佩兵器,继续道:“短剑者,不求有功但求自保,若存心上武当挑事万不会如此托大。我之前也说了是怕玉罗刹贸然闯祸才寻来的,如今武当之上钟罄声声,我们在这里说得越多,反而是越容易出事,不是么?”
费了这番口舌,终于成功令对方犹豫了起来,那女子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嘀咕道:“也罢,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看着也不似坏人,就姑且信一次看看吧……说起来刚才也是我给玉罗刹指路的,如今听得那边警钟鸣起,总还是不安心的……”
“怎么,你刚刚见过练……见过玉罗刹?”这一下着实是令自己意外不已。
“若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来者何人 ?'…87book'”那女子似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边纳剑归鞘边道:“我叫何萼华,几年前在京城和玉罗刹阴错阳差见过几次,也算蒙过她的恩,知道她这人并不像叔叔伯伯们说得那么坏。这次的事又是我父亲好没来由,强要禁止掌门师兄和她来往,是以这才出声为她指路的,不想现在她大约还是被人发现了……”
见这人已在整装待发,反而不太好催促,便耐着性子随口反问了一句:“父亲?”却见她面色尴尬起来,支吾道:“唉,我父亲……就是白石道人,我知道他的脾气有些令人受不了,你们这些绿林中人更是大多与他犯冲,也难得当初那玉罗刹明知道我身份,还愿意出手救我……”
坦白说几年前练儿在京城做的那些事,自己只知道个大概,对何萼华这名字全没什么印象,此时听说她是白石道人的女儿有些吃惊……吃惊归吃惊,也不过就是吃惊那么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有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儿而已,见她显出惆怅,就安慰道:“玉罗刹愿意救你,和她与白石道人犯冲是两码事,父是父,女是女,她从不会将两者混为一谈,你也不必对此自扰了。”
接口安慰,更多只是私心,图她能动作快些而已,不过这何萼华听了,倒是笑了起来,点头道:“嗯,你果然是玉罗刹的伙伴没错。”
得了这意外收获,行动就有的放矢了许多。那何萼华确信了我并无恶意后,便领着人绕道往上赶去,一路上钟罄依旧声声回响,见得到好些武当弟子都冲进道观,又先后往后山一处赶出,何萼华领我避开他们,边跑边道:“看来没错了!掌门师兄最近每天一早都在后山石莲台练剑,我之前就让玉罗刹去那儿找他,想两人大约可以说上会儿清静话,没想到还是给发现了!”
她说的焦急,我更是心急如焚,看武当派这架势,很有几分倾巢出动的凶狠,练儿武功再是高强也由不得人不担忧,更何况……
“到了!”急急赶了一阵路,突然一个转弯眼里赫然开朗,何萼华低声叫道,拉我一把伏下了身子,绕到不远处稀疏树丛中再往外探看。但见前方有一道瀑布飞珠溅玉倒泻而下,和崖石冲击发出轰鸣之声,而那瀑布左斜方有一处高台,是整块岩石经年累月冲刷而成,无棱无角,硕大无朋,几乎可容百数十人,其上也正有黑压压一群人,与瀑布方向的一道孤影相对而立着,对峙的泾渭分明。
“这里就是石莲台,看来情形不妙啊……”何萼华低声道,突然又一急:“哎呀不好,动起手来了,哎?叔叔伯伯们怎么能以多欺少啊!”
其实不用她说,我自己也看得一清二楚,打人群中跳出两个人来,赫然都是身份不低的道袍老者,他们一左一右持剑逼向那道孤影,三个人就战在了一处。
咬了咬牙忍住心中怒意,此处还是太远,瀑布的喧嚣更是扰了听觉,我转头对那何萼华抱拳道:“多谢何姑娘深明大义为竹纤引路,不过接下来未免姑娘你两头难做人,就不要再靠近了,我独自前去接应足矣,咱们将来有缘再会。”
一席话了,不待她过多反应就纵起身形,循着瀑布隐蔽之处迂回攀登而上,幸喜在场之人虽多,却要么武功平平,要么心有旁骛,令我能神不知鬼不觉顺利攀上,埋伏在了那石莲台一角的阴影中。
这处阴影正面对那泾渭之间,往左是交锋之处,往右是黑压压的人群。我先向左张望了一下,见那道白影虽与两人酣战,却不落半点下风,这才稍放下了心。又往右张望,却见人群中有一张熟悉面孔,此时正被几名看着较有地位的弟子护在身后,虽然满面焦急,口中说着什么,却半点没有发号施令的气势,周围人对他也置若罔闻,就连那保护的架势,依我瞧也倒不如说是在拦着他,真正是枉费戴了一个掌门头衔!
心中生气,却偏偏也有些犹豫了起来。
原本设想的防范于未然已告失败,这档口自己最该做的应该是挺身而出,帮练儿解围后迅速带她走才对,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看见卓一航后,竟不知怎么吃不准起来。
我吃不准,是该在此时现身帮练儿的忙,还是该……全神贯注防备他。
若眼前一幕,正是命定的避不开的那一幕,那,会不会也有命定的,避不开的那一剑?
物是人非,与那故事不同,我不觉得如今的卓一航有什么理由会对练儿全力出手,哪怕出手了,也不觉得按练儿的身手会避不开……道理都是明白的,真的明白的,但是……却无法不顾虑。
仅仅是这么想着,心跳就变得有几分异样起来。
“你这女魔头!”正犹豫间,突听得场中叫骂,我只识得两个老者中一人正是那白石道人,此时他正奋然舞剑,口中喝斥道:“我武当山上不准外人带剑前来!你明明知道,却敢违背,还出手伤我护法弟子,真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你们才对吧?”虽然双剑齐逼,但剑光之中练儿犹自从容不迫,嘴上也不肯落下风,抽空回骂道:“我好心忍让把剑给他,何来违背?可他竟敢说什么外派妖邪已服威解剑,还说要听候你们发落!我呸!给一巴掌算是轻的了!若这就叫出手伤人,我这就给你也伤一个!”
话音落地,但听得啪啪两声,那白石道人竟被荡开剑锋,生生捱了两记耳光!虽然耳光伤不了高手,但却堪称奇耻大辱,周围人无不脸色大变,那老儿更是面色铁青破口大骂,练儿却在骂声中连连大笑,蓦地又神情一冷,高声道:“白石贼道!你帮官军践踏我明月峡的山寨,我多少姐妹在那次阵亡?本还想饶你算了,你却自己找死,看来今日不给你留点记号,我也枉为玉罗刹了!”说罢剑招陡变,顿时银光森森,紫电飞空,一招更赛一招狠辣!
看来此事是越闹越大,盼她自己罢手是不可能了,就在观望之时,又有一名老者从人群中飘然而出,挺剑而上,练儿见状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