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萧诺扶着假山手臂的手一顿,茫然地回头看向子桑函煜,有些不确定方才那饱含着浓郁情感的声音是出自于子桑函煜之口。
子桑函煜正对着南宫萧诺,挥开挡在面前的活尸,似乎想快些跑到她的身边。
萧诺红着眼睛看着子桑函煜,突见他身后闪过一抹刺目的亮光,心里一惊,急急开口:“小心身后!”许是因为太急,她嗓音尖利,透露着隐约的绝望。
银线一闪,尖端却滴落一滴血红……
“紫瞳住手!”萧诺突然放开石壁,不顾方赶到身边的暗七的阻拦朝着子桑函煜跑去,暗七因为受了伤,脚下又还未站稳,被萧诺一腿踉跄着险些跌坐在地上。
“萧诺!”身后传来皆空低沉的声音,萧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朝着子桑函煜跑去。
她以为她会巴不得子桑函煜死的,可是那一刻,她才发现,不是那样的!
她不恨他,从来都不恨他!
自己投胎失败,落到这个壳子里,没有人知道她在看见子桑函煜刹那,心里除了恐惧之外还有着淡淡的欣喜。至少,身边还有一个她曾经便认识的人。
突然的身子被人大力推开,萧诺在落地的瞬间,茫然地睁大了眸子,腹痛难忍,萧诺几乎要昏过去。可余光却清晰地看见自己方才所在的地方,皆空的胸口正插着一把弯刀!古德瑞紧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后,缓慢地将弯刀一点点拔出……
随着弯刀的离开,皆空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他的胸口涌出,染红了地上青绿的草,渗进了土里……
“皆空……”萧诺张了张嘴,无声地唤道。腹部的疼痛在不断加剧,萧诺强忍着疼痛想要爬起来走过去,可是身体却用不上丝毫力气。
“皆空!”另一道尖锐的女音瞬间响起,带着明显的怒气与担忧。
子桑函珞发了狠般将围着自己的活尸抽飞,用力之大,就连地上都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她闪身躲过宿紫瞳的银线,冲到皆空身侧,随即一鞭子狠狠抽向古德瑞。
古德瑞冷哼一声,弯刀连舞,躲了开去,身体却随即朝着子桑函煜所在的方向而去,似乎打算和宿紫瞳一起围攻子桑函煜。
“皆空!你傻了吗?怎这般不知好歹!”子桑函珞半跪下身,一把拽住他的领子,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悲得……
“子桑施主请放心……”皆空突然拍了拍子桑函珞的手,唇角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蛊毒已解,小僧定然不会连累的子桑……子桑施主……”
“你说……什么?!”子桑函珞闻言,倏然睁大了眸子,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她突然放开了拽着皆空领子的手,双唇微动,声音极轻,让人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暗七见子桑函珞神思恍惚,立刻闪身到她身侧,随时防范着围上来的活尸……
92章 来世只盼相依
“唔……”身体虚软不堪,眼前模糊一片,也不知是风沙迷了眼睛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萧诺努力撑起身子,望着皆空身下满地的鲜红,倒抽了口气,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郁。如若不是她非要留在此地,是否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姐姐,你先带他们走!”子桑函煜且战且退,脸色微变。那些活尸虽然招数杂乱无章,只是随意地挥舞抓挠,啃咬,但却怎么都砍不死!哪怕肚子被捅出个洞,肠肚流满地,也依旧会站起来继续向他们扑来,无知无觉这样的对手往往更可怕!
他们的身体腐烂的很快,原本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已经完全失了模样,难以分辨。
子桑函珞闻声,从恍惚中回神,她伸出手一把扶起皆空,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小心地避开朝自己抓来的手,试图直接跳到房顶上,可就在她移动的刹那,眼尖地瞟见眼前一闪而过的一抹银芒。
该死的!这银线简直是无处不在!连绵不绝!
“萧诺。”突地,子桑函煜轻柔地唤了一声,他并未回头,手中长剑舞的滴水不漏不断地与那宿紫瞳的银线碰撞,脸色越发阴沉:“跟姐姐先走!”
萧诺看着院中残败的景象,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宿袁卓,你果然够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她点了点头,撑起身子任由暗七扶住她朝子桑函珞所在的地方靠拢。皆空似乎已经昏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趴在子桑函珞背上,脸色平静,无悲无喜。
“誓死保护小姐!”杀楼的莫言怒吼一声,挡在了众人身前,靠近子桑函珞周围的三四人也迅速靠了过去。
很多年以后,那时,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所有的折磨都离她远去,每每回忆起这被血浸透的日子,她想,她还是会在最后,蓦然回首吧。
如若天命所定,非要有一个人离去,哪怕她会终身背负着难以抹平的自责与痛楚,她也不会后悔她的选择。
就如同他对皆空所说的,如若不去,必将悔之一生。同样,如若就此离开,也将痛苦一世。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是他的选择,无论那日结果如何,他或许都打定了主意,不再将她带回蛊疆。有的人为了自己可以不顾他人死活,有的人却能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愿放弃。
她不怨他,也不恨他,只希望,那两人能在下一世寻找到彼此,相依相伴,再不会如今世般苦楚。
眼角依旧湿润,泪水滴落在手背上,带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被暗七带着跃上房顶的刹那,萧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再回头看一眼。
如实,她也这般做了……
接下来,她的举动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萧诺突然甩开了暗七的手,迈着打颤的双腿突然跃下了房顶。暗七一惊,不得已只能抽身朝回一把拦住萧诺,稳稳地落到地上。
“南宫小姐!”暗七压低的嗓音中染上了明显的怒气,现在南宫萧诺离开时最好的,自己送她离开还能回来帮助少主,那女童的武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还有那诡异的纵尸术!可偏偏,南宫萧诺已一再的不配合!
萧诺仿佛没有听见暗七隐含着警告的声音一般,刚落地,就踉跄着朝前跑去。幸而那些活尸已被宿紫瞳操纵着围攻分坛内剩下的人了,倒是一时没有一具冲向萧诺。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暗七的手背上,略显粘稠的感觉使得暗七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这……竟是……
“宿紫瞳!住手!”萧诺不管不顾地扑向古德瑞,眼里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疯狂。
正与宿紫瞳缠战的子桑函煜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动作中显而易见的停顿,眉头微皱,却见宿紫瞳倏然回首,目光疑惑地望向身后。
子桑函煜见宿紫瞳露出了破绽,唇角倏然扬起一抹冷笑,提剑毫无花哨地急速刺去,却见剑尖在即将碰触到宿紫瞳后胸时,被古德瑞的弯刀隔开,可下一刻,长剑的轨迹陡然变换,只是眨眼间就以诡异的角度转向了古德瑞的胸口。
古德瑞大惊,急速后退,他退的虽快,可子桑函煜的反应更快。刺目的血花随着长剑的拔出,溅落在地上:“唔……”
“啊!瑞,瑞?”宿紫瞳听见古德瑞的闷哼,茫然回首,却见自己最亲的人正跪在地上,胸口赫然不断地冒着那些红红的漂亮液体。她颤颤地伸出手摸了摸古德瑞的胸口,睁大的紫眸中满是疑惑,唇中还是不断低喃:“瑞?瑞?”
“小心!”古德瑞见子桑函煜得势不饶人,迅速抱住宿紫瞳的身体想朝一旁闪开,却使不出力气。宿紫瞳也察觉到了子桑函煜刹那迸发的杀意,手指轻动,银线不停翻飞而起。
“紫瞳!”熟悉的呼唤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宿紫瞳动作又是一顿,可是原本迷茫的神色转瞬变得愤怒而狰狞,她转头看向南宫萧诺的眸子里满是疯狂:“闭嘴!闭嘴!你骗紫瞳!你骗紫瞳!你不是姐姐,不是姐姐!”
闻言,不止是古德瑞,就连子桑函煜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姐姐?什么意思?
他记得萧诺方才喊她“紫瞳”?萧诺是如何知道这女童的名字的?
古德瑞低头看向身前的小女孩,唇角流露出一抹苦笑。
“紫瞳?”萧诺闻言,脚步一顿,她猛然摇了摇头,紧抿的唇颤抖着喊道:“我是姐姐!我是姐姐啊!”
“暗七,将她……”子桑函煜压低了嗓音正欲让暗七将人带走,可却在余光瞥过萧诺的瞬间,怔住了。
萧诺的脸上满是血迹,那原本清明干净的眸子还在不断地流着……血泪。
“你骗紫瞳!姐姐死了!被火烧死了!”宿紫瞳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双眸竟也越发地空洞了。
萧诺悲哀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孩子,泪止不住地流。近二十年了,紫瞳依旧保持着幼龄的身子,其中的原因她自然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宿袁卓,那位蛊疆的王者,她曾经的爹爹,竟然如此狠心!毁了她还不够,竟然连自己最后的亲人都不放过!人心真的能狠到如斯地步吗?
“紫瞳,我是姐姐,我是卿雅啊……你看看啊!”萧诺颤抖着双腿,一步步,不顾暗七的阻拦执意要过去。
“姐姐是骗子,是骗子……”宿紫瞳仿佛没有听见萧诺的话一般,只是不住地低喃,忽而,手轻轻地放在了古德瑞的胸口,红润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瑞,瑞不会骗紫瞳,瑞说紫瞳在一起。”
“紫瞳?”萧诺停在了子桑函煜的身边,朝着宿紫瞳伸出手:“紫瞳……”
“闭嘴!你不是姐姐!姐姐是骗子!说好陪着紫瞳的,姐姐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宿紫瞳低喃着,眼里的神采越来越浅,最终回归于沉寂。她捂着古德瑞的伤口的手缓缓垂了下去,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眼尖地发现无数银芒又开始翻飞,而南宫萧诺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子桑函煜眉头紧皱一把揽住:“萧诺!”
不管有什么事,都等他们脱离了危险再说!
子桑函煜打定了主意,揽在萧诺腰间的手倏然收紧。
只是,无论是南宫萧诺,亦或是子桑御寒都没有想到眨眼间,一切再生变化。
“不!”耳边响起来萧诺凄厉的叫声,子桑函煜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周围的活尸仿佛突然失去了操纵他们的主人一般,陡然倒了下去,再也不懂了……
萧诺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仿佛有千片万片的雪花轰然炸开,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慌乱地想要挣开子桑函煜的手臂:“紫瞳!紫瞳!”
看着那插入胸口的弯刀缓慢地从小人儿的胸口拔出,萧诺痛苦地摇着头,为什么要杀紫瞳?紫瞳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要杀紫瞳!?萧诺心里有无数的质疑,可话到嘴边,看着古德瑞抑制不住的眼泪,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宿袁卓的意思吗?不,不会的!那个男人追求至高无上的历来那个,终于得偿所愿练成了蛊娃,又怎么会这般轻易地将其毁去?
古德瑞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宿紫瞳,宿紫瞳茫然地睁大了眸子,嘴里轻喃着:“瑞,痛,紫瞳,痛……”
“紫瞳……”古德瑞听着孩子不断地低喃,心痛的几乎窒息,将怀中的女孩抱的更紧了些,眼里满是悲哀,忽而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紧抿着双唇的南宫萧诺,唇角涌出了血沫:“灵狐,灵狐,我杀了。”
“瑞?痛!”宿紫瞳张开双手轻轻地抱住古德瑞,脸贴在他的胸口,任由血染红她的脸。
“紫瞳,对不起……”他轻轻抚着宿紫瞳的发,眼里含着歉疚:“我不能杀你姐姐,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姐妹相残。”
不止是相貌,便是连声音,气质都像极乐记忆中的女子……
原以为一切不过是巧合,直至今日才知道,竟是天意。
二十年前,他们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力量亲手将她推到了绝路,一个命令,毁了一双人;二十年后,他怎能重蹈覆辙?
宿卿雅,蛊疆的大公主,也曾是蛊疆的希望,可是他们却亲手将这希望硬生生的掐灭了。尤不知罪,他们得到了上天的惩罚。
“缺灵狐,紫瞳,并不完美……”古德瑞轻轻拍着宿紫瞳的背,仿佛在安抚心爱的孩子,血不断地从口中涌出,他喘息着,几句话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量:“或许,不会永远,永远消失,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带她,赌一次……若,真有来世,只盼,相依一生……”
轻拍着背的手缓慢地滑落,闭上眼的刹那,唇角溢出的只有释然的笑。
“瑞?”紫瞳茫然地看着古德瑞,他的话,她不懂,可不止为何眼里却突然流出了湿湿的液体,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记忆中,解决诶走入火海时也曾出现过。随而又扭头看向南宫萧诺,脸上蓦然扬起纯真如孩童般的笑容,她摊开手,让萧诺看清她被鲜血染红的手心,语气天真而活泼:“姐姐,姐姐,你看。好看吗?红红的,好漂亮……”
阳光洒在紫瞳的脸上,可爱的面容,天真而懵懂,仿佛世上最纯洁的孩童。
第93章 悔时只望不晚
清亮的威风拂过,吹乱了他披散在双肩的墨发,半阖的双眸缓慢睁开,神色间写满了疲惫。
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双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一双眸子紧紧地闭着,若非胸膛还在缓缓起伏着,他几乎以为她这一次真正地从他的手中逃开了。
院外,蔷薇随着清风飘落下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在空中飘洒,花落满地,血色如她的泪。
“萧诺……”执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今日之前他或许还不明白,为何自己能一再地容忍她的放肆,甚至在她企图逃开自己之后,怒火焚心却依旧无法抑制对她的担忧,那么现在,他懂了……
脸轻轻地贴上她的手背,子桑函煜深吸口气,眼里满是无奈。
一看这她这般虚弱地躺在床上,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全消了。
可是自己在她的心中又占了多少位置呢?轻轻吻了吻萧诺的手背,一丝苦涩缠上心头,带着些许悲哀,却只能将那些感情咽进喉咙里。
她便是恨自己,怒自己,怕也是他自找的!谁能忍受他动不动的惩罚与怒火?子桑函煜看着自己的手,突然间后悔了,如果他再对她好一些,她会不会iujiu不从自己身边逃开了?万事都有因,果然是无错的,只可惜,他懂的太晚了些吧……
“主子!大夫请来了!”清染扛着丁大夫进了屋,前脚刚踏进屋里,立刻就将人放了下来。
丁大夫脸色涨红,双唇紧抿,神色微恼。你再是主人家又怎么样?哪儿有请人看诊用扛的?居然嫌弃他这把老骨头走路慢!哼!那你怎的不直接抓个年轻能干的大夫过来啊?
“过来!”子桑函煜一听大夫来了,理科起身让出位置,自己则是坐到了床边,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疲惫的神色中写满了担忧。
丁大夫一见主人家脸色深沉,也不敢耽搁,理科走上前伸出手想要给南宫萧诺把脉,哪知子桑函煜却始终握着萧诺的手不放。丁大夫犹豫片刻,低声请求道:“那个,这位公子……可否让老夫切脉?”
子桑函煜闻言,深吸口气,终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医者多是对血腥味有些敏感,他一路走来,就闻到这庭院中隐约弥漫着些许血腥味,现下进了这屋里眼见着那位公子衣衫上还沾着血,心下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压下心里的恐惧。
手搭到的手腕上,丁大夫的脸色越发深沉,那张长满了褶子的老脸都快皱成一朵菊花了。只怕,这位公子的身份不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