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爱,谁敢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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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谁敢言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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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微言脚步一停,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

话一出口,就有些窘迫的停了下来。她的课题申报、经费支持,江律文不会不知道。

江律文并没发现她的异样,他也停下脚步,彼此间熟悉得仿佛是两只频率一致的钟摆。黄色的灯光让整条走廊蒙上了淡金色的轻纱,江律文低头看着她,忽然微笑起来:“小师妹,你该问问,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虽是半开玩笑的口气,杜微言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匆匆忙忙的一低头,给他瞧见侧脸柔润的弧度,肤色剔透如水晶。

恰好服务小姐推开了包厢的门:“请进。”

杜微言从他身边走过,掠起一股气流,有着馨香的味道,却不浓烈。

江律文想起了那个冬夜,他坐在酒店的大堂,身边的花瓶插着几支香水百合,味道就是这样。草木的清冽,微醺的香意,而他看着那扇电梯的门开开合合,仿佛是水银流溢。

他知道她在三楼。

可她始终没有下来。

就像此刻,他看着她从身边走过,那份刻意的疏离,叫他觉得无可奈何,却越发的想要重新靠近。

“你们……真的决定要开发明武?”杜微言跟着江律文的步子,问道,“看上去,力度不小。”

江律文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这次和政府合作,都是看中了明武那一块旅游产业潜力很大,早就说要开发,前后找专家论证了好几年了。不是乱来。这一次他们提出了很多不错的方案。其中就有方言和当地的傩戏,如果可以好好利用,产生的效益,就不仅仅是经济上的了。”

杜微言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当然是最好了。”

同席的还有民俗学、宗教学和旅游开发的一些专家学者。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杜微言站起来,低声对江律文说:“我去接个电话。”

同事小梁打来的。语音实验室的一台仪器大约出了些故障,小梁在那边急得团团转。

杜微言安慰了她几句,身侧走过两个服务员。红色的旗袍开叉到大腿,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青春而美丽。其中一个笑着说:“今天01宴请的客人可真年轻。”另一个不知道说了什么,杜微言没听清,只记得一串笑声仿佛银铃,散落在深红的地毯上。

杜微言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们进去另一个包厢,电话里小梁的声音有些惊喜:“哎,没事了。修好了修好了。”

杜微言有些歉疚:“唉,真对不起,今晚本该我值班的……”

小梁的声音很爽快:“没事。你和我客气什么。挂了啊。”

回到包厢,对坐一个老先生遥遥发话:“小杜,你们上次申报的那个方言地图项目,标注得怎么样了?”

杜微言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上过他的课,算是门生,于是恭恭敬敬的回答:“现在进行到了明武这一块。”

“哦,明武的方言,虽然比不上阗族语,可也是活化石啊。上次还有人提议拿这个申请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我看啊,是得保护。不然,过上两年,就全没了。”

杜微言点头,最后笑了笑说:“我们正抓紧时间,过几天就会去那边调研。”

“好啊!好啊!”老先生满头白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开发虽然是要进行,可是文化保护也要做好。我的理解就是,政府一定要把这两端都协调好。就好比这方言,不能一开发,游客一涌进去,人人都开始讲普通话,然后方言就灭绝了。这样从长远上看,得不偿失啊。”

江律文端起酒杯,微笑着说:“各位专家的意见,我们在开发的时候,都会考虑进去。请放心。”

一杯饮尽,他又低头对杜微言说:“你们什么时候去明武?要不要一起?”

杜微言心底微微一痒,有点难以抗拒这个提议。如果是和政府开发委员会一起进驻明武,无疑任何事都会变得方便许多……可问题是,是会和他一起去么?

江律文下一句话是:“而且我们也确实需要方言向导和语言方面的顾问。”

杜微言想了想,点头就答应下来——其他的,就到时候再考虑吧。

灯光下江律文眸色一闪,仿佛是一粒小小的石子掉进了平澜无波的水面:“好,我会让人和你们研究所联系。”

出门的时候,杜微言走在最后。一个服务员匆匆忙忙的从她身边走过,一边对着对讲机的耳麦说着:“01要走,通知领班和经理。”

重复了两遍,杜微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边包厢的门也打开了。

先出来的男人西装革履,有些面熟。杜微言凝神一想,记了起来。不就是电视上常出现的临秀省省委书记么?

啼笑皆非。也难怪,江律文也说了这家酒店惯常就是接待政府的要员,原来01是这个意思。

杜微言走到门口的时候,后边的寒暄声似乎大了一些。她正对着大门,落地玻璃倒映出身后的人群,众星拱月般拥簇着其中的两个人。

她的视力不差,可是酒店的光影错落,门口的玻璃又有着近乎透明的清晰感,那些人像便显得有些虚幻。

和书记并肩站着的男子,白衣黑裤,身子修长,仿佛是潺潺溪涧边一杆挺拔的绿竹。

有什么东西飞速的掠过了杜微言的脑海,那个身影似曾相识——她条件反射的想回头看上一眼,片刻后,意识恢复过来。她又强行的克制住冲动,一步步的往前走。

其实脑海里盘旋的不过几个字:“怎么可能?”

服务生替她推开门,微笑道:“小姐,慢走。”

玻璃的光影渐渐的扭曲、倾斜,终至消失。仿佛将空间都被震碎了,视线望出去,竟有些难以找准焦点,杜微言一直到走出门外,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只能微微咬唇,安慰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江律文的车停在门口,已经等了片刻。

杜微言僵直着脊背,慢慢坐进车里。

她的目光中,只有自己颈中缠着一条深蓝终至浅白的渐变色长围巾。流苏直直的坠下,又开始轻摇,色泽似是碧澄的湖水,有着被风卷起片刻的起伏涟漪。



如果说刚和江律文见面的时候,杜微言还有些刻意的轻松,那么在回去的路上,她却连那丝伪装都剥下了,沉默得不可思议。

江律文倒是一副惬意自如的样子,只在拐弯的时候问她:“还住在华门路?”

杜微言还没反应过来,良久,才说:“你在路口放下我吧。”

江律文但笑不语,漫长的红灯终于结束,他淡淡的说:“最近这么不安全,万一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杜微言哦了一声,也不拒绝,轻踅着眉,说:“那麻烦你了。”

这一晚的夜空并不好看。

繁星凌乱,云层仿佛叠嶂,遮掩起浓蓝的夜幕。

车子在小区值班室门口停下,江律文和杜微言一起下车,他半靠着车门,眯着眼睛看她转身离开。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抓住她手腕,声音只有彼此才听得见:“微言,我这次回来找你,是因为……”

杜微言被他的力道带得身子一晃,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她忽然有些不敢往下听了——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仿佛在最美时节的花开盛世,一眼惊艳。

杜微言是在加入了绿队两年多后,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认识了江律文。

A大绿队是全国知名的学生社团,活动也就格外丰富。每每一群人骑着插着绿旗的自行车从城市里、从乡野间呼啸而过,总给人错觉仿佛是旧时的行侠江湖。杜微言从大一的小菜鸟开始,到了大四的时候,已经是社团中负责外联的部长。而这一次,他们的活动,是去邻市的湿地考察。

即便是现在,杜微言也能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江律文。他穿浅蓝T恤,推门进来的时候,年轻而英俊,就像他露齿而笑时的清爽。如果说他和学生们一样,都是社团成员,只怕也没有人会怀疑。可这个年轻人是活动的赞助方,也是湿地开发的投资方,这一次请学生们吃了在湿地的山庄里吃了一顿饭。

杜微言坐的地方其实离江律文很远,吃饭的时候说不了几句话,只在最后,他们要离开的时候,江律文递了张名片给她:“以后有这样的活动,可以再联系我。”

言下之意是他还愿意赞助?

杜微言心花怒放,接下之后,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型:“谢谢江先生。”

于是便慢慢的熟络起来。

如果说涉世未深的少女,就这样一点点的喜欢上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杜微言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有些情感,如果慢慢的蒙在内心深处,或许就会像是花苗一样,因为见不得光,渐渐的朽成了泥土。很久之后回忆起来,便是云淡风轻。

可有些不是。比如让杜微言后悔的、毕业前的那一场宿舍聚会,就让这一场暗恋彻底的转了性质。

面前摆了整整一桌子的啤酒瓶,她喝得眼神都已经迷离了,不顾旁人的眼光,又哭又笑,说话都不伶俐了:“我真的很喜欢他啊!可是为什么总是没勇气告诉他呢?呜呜呜……”

室友喝得不比她少,脑子也不算清醒,支吾了半天,给她出了个馊主意: “要不,你今天就表白吧?”

杜微言“嗯”了一声,又说:“什么?”

“就……今天!”她替杜微言做决定,“你过几天不是还要出去田野调查吗?一去就是三个月啊!要是他不同意,反正躲在外边呢,没什么丢脸的。大不了以后就不见面了。反正是毕业了。”

杜微言热血上涌,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编短信:“江律文,我喜欢你。”

想来想去,年轻最不缺少的就是冲动,何况是半醉半醒的时候,杜微言摁了发送。

快一年的心事,一朝发送,她忽然觉得轻松,眼角一凉,竟然滴下了一滴眼泪。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么喊他,就叫他江律文。以前的时候,她总是客客气气的喊他——“江先生”。这样的称呼让她有些忐忑,又有些甜蜜。然而甚至没等到回音,杜微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晨光大好,鸟鸣啾啾,连绿叶拂过林梢的声音都亲切无比的传来。

不像是喧嚣的学校宿舍。

杜微言揉揉额角,视线望出去,还有些模糊。

有个男人站在不远的地方,背对着窗口,逆了亮光,修长的身影似是晃成了数道。他的声音带了似有似无的笑意:“小丫头,你胆子不小,敢去酒吧喝酒。”

她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眨了眨眼睛,开口问了一句:“江先生,这里是……”

窗外有些晨岚,年轻的男人微微侧脸,目光却落在桌上的那支黑色手机上,笑意仿佛是藏匿在云层后边的阳光,遮掩不住。

隔了这些年,杜微言依然能想起那个画面, 夜风拂过来,似乎是将所有的神经剥离开肉体,放入了泉水中,激灵灵的抖了抖。杜微言回想起来的时候,脸颊也不免带了些微红。她想要不动声色的从他的手心中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他由着她,她柔软修长的指节擦过他的掌心,似乎是难以把握住的、天边的几缕流云。

只在将离未离的时候,借着路灯的光线,看得见她指甲上淡粉如珍珠色的光泽,江律文忽然觉得有些把握不住这个曾经很单纯的小丫头的心了。他反手重重扣住她几乎要脱离的手指,而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心中狠狠的抠了下去。

“那时候你没等到我的答案——是不敢听?还是说……你已经不在乎了?”

杜微言秀气的眉皱了皱,似是有点困惑,半晌,才微笑着说:“江先生,那个问题,你说,你不愿意回答。”

江律文手指微微松了松:“微言,你这算反将我一军。”

“你知道我不是的。”杜微言从容的将手指抽出去,语气诚挚,“那个时侯我还太小。况且……我不知道你的太太在国外。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十分抱歉。”

杜微言就这样一步步的离开,双手插在了风衣的口袋中,黑色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清脆而利落的声响。

背影清瘦而纤细,却叫人觉得难以弯折。

许是真的变了……他上一次见到她的背影,是很久很久之前,杜微言在那个房间里,终于记起来自己的醉酒后发过的那条短信,措手不及,又满面通红,开了房门就要跑——

他并不拦住她。

而她最后自己在门口怯怯的回过头,清了清嗓子:“那个……江先生,你就当我吃错药了吧。”

迅速的低头落跑,一秒都不耽搁,遑论期待他的回应了。

江律文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哭笑不得。他大半夜的找过去,把她从那间酒吧带出来,想不到到了现在,小姑娘昨晚的勇气已经全然不见了。

那条短信之后,江律文好几次把她叫出来吃饭,彼此都绝口不提短信表白的事情。那时候于他,可能只是觉得好玩,又或者是兴趣盎然;于她,大约真的只是出于暗恋过后的难以拒绝。

小丫头是学语言学的,在语言上天赋惊人,吃饭的间隙,她能顺口模仿好几种方言,都是惟妙惟肖,逗得他哈哈大笑。

杜微言有些得意,眼神晶晶亮的闪烁着,语气却有些克制着说:“这算什么呀!我们老师说过,以前赵元任先生在全国各地考察方言,火车一路从北往南,他只要一两天时间,就可以把一个地方的方言学会,几个月的考察,他能说几十种方言。”

他听得津津有味,于是打趣她说:“人家那是用来做学问的,哪像你这样,学了这么多,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拿来当节目。”

杜微言笑吟吟的看着他,左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谁说的?据说赵元任先生也把这个表演给毛主席看过啊!”

这让他轻笑起来。

他们之间的状况,像是一杯热水,此刻还有些烫手。他也不着急,不妨放着,晾上几日吧。

可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就是这么几日,辗转却成了几年的时光。

底楼的大门哒的一声打开了,杜微言很快的跑进去,那扇沉重的玻璃门缓缓的将他的视线隔绝开。江律文靠着车门,点了一支烟。一点红星在指间闪烁,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明暗不定。

烟点燃了很久,吸在鼻腔里,轻微的呛意。江律文仿佛在这淡淡的烟雾中,看到了那时她那个小小的梨涡,清澈可人。一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小区,仿佛就他一个人,和满地的枯草。

火星在指间轻轻一弹,有一粒落进了草丛之中。他没有来由的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整蓬整蓬的大火窜起,把过去的一切灼烧干净了,倒是爽快,又干净。

江律文想说的那句话,依然没有出口。而那点火星到底还是没有着起来,只剩下灰白的烟灰,如芥尘般四散飘扬。

杜微言早上醒来的时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无意识的伸手,抹了一把脸。

她闭了闭眼睛,重新把头埋进空调被里。过了好一会儿,身体慢慢的舒展开,头颈向后伸仰,视线看到了床头挂着的那个面具。

黄杨木雕成,又被漆上了一层古朴而厚重的暗漆。泥土的色泽,不似黑色的枯荒,近乎褐色。那张脸鼻梁高耸,双目突出,像是一尊撕碎小鬼的天王。

她慢慢坐起来,离那个面具更近了一些。其实这个面具看多了、看久了,狰狞的模样中,会生出了几分亲切来。

凡是来过她家、每个看到过这个面具的人都会惊讶:“微言,你把这样一个东西挂在床边,晚上不做噩梦?”杜微言每次都一怔,然后微笑着说:“怎么会?这个面具……有神灵保佑啊!”她半开玩笑的语气往往让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了。都是搞语言科学的,这个年头,谁会有人信怪力乱神的东西?

杜微言在床上赖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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