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看着从眼前飘过的桃花,这些落花,这一场场没有声音的花雨,象是一个残酷的刑场,温柔变成残酷,温暖变得冰冷可怕,先前的欣喜转为无以言说的忧伤,心口被堵住,不能呼吸亦不能哭泣,仿佛置身于得不到拯救的地狱火海之中,阳光成了暴君,这片大自然刑场的主宰者,它刺眼的眩目光芒根本就是在大声嘲笑人类,向人们夸耀自己的强大无所不能。再也不能忍受,清雅眼前一片昏暗,手无力抓住郑绮,松开,落下车,倒头栽在土中,郑绮吓了一跳,慌忙停下,仍掉车,跳到土中,扶起趴在地上无力的清雅,她满头冷汗,脸色苍白,手脚冰冷。
清雅,清雅,怎么啦,你怎么啦?
清雅听到急切痛心的叫声,恢复神智,睁眼露出苍白的微笑,伸手抚摩他的脸,郑绮别担心,我没事。
郑绮狠狠拥住她,发抖地抱紧她,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清雅?
清雅环住他的脖子,虚弱叫他,郑绮,郑绮,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放置在这片绝望之地,为什么你不肯向我们伸出手来。我是那么爱你。我该怎样做才能拯救你,告诉我,我的爱人,弱小的清雅怎样才能拯救在痛苦中挣扎的郑绮。
不要,不要拯救!清雅。郑绮闭上眼,沉声说,我要你活着,我要你转身,不再看我,我要你幸福。
可清雅死也不愿离开郑绮!清雅哭叫道。郑绮抱紧她不再说话。两个人相拥在这没有人烟却热闹非凡的野地,嗡嗡的蜜蜂震翅声萦绕在耳边。
怕清雅再受不了太过繁盛的景象,郑绮决定暂时停留。
精神恢复后,清雅拉着他在树林间轻盈转悠,不时停下伸手接如雨的落花。
郑绮!从身后蹦出来趴到他背上,郑绮拉下她来,珍惜地看着她,热烈而仔细,仿佛要将她此刻美丽快乐的容颜铭刻在心。
清雅踮脚捧起他的脸,轻柔缠绵地与他接吻,把所有不能以言语表达的情意传达给他。然后便到各处采集野花,蓝色,紫色,黄色的美丽花朵扎成一束一束用草连成一串挂到树枝上,郑绮靠在树下看她越走越远,叮嘱道,别走远,清雅,会迷路的。
不会,你看。指了指树上的各色花朵,笑着又低头采起来。
郑绮静静仰着头。这片上苍,仍然是恨啊!你从未做过任何努力改变我们的命运对不对,仁慈的上帝。哼!真是讽刺,你从未对谁仁慈过,你只是在用你的权力揉烂我们,我从未敬畏过你,即使我信仰拯救,但是并不相信,不会相信你!我对你的蚀骨仇恨永远不会消除,你要发怒吗?哈哈,你来不及降罪的,我即将离开,放过你纯白的女儿吧,用她对你的忠诚来消弭你的怒意吧。我不乞求宽恕,把你企图加诸于她的任何苦难都施加在我身上,看看我们到最后谁能得胜!我多想遗弃你,成为永世的漫游者,可是每个人都应有个家,有个归处,不是吗?嘲笑吧,嘲笑吧,因为我对你无可奈何,憎恨你,却有不得不臣服于你,多么可鄙,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污秽猥琐的灵魂组成的——
啊!清雅的尖叫声唤回深思漫游的郑绮,吓得他六神无主,大叫,清雅,清雅,你在哪里,在哪里?寻着野花找去,急切的脚步声惊起林中大群的飞鸟。
清雅!郑绮四处搜寻,最后在一株高大的桃树下看到她蜷成一团的身影,脖子上挂一串花朵,两只手紧紧捂在胸口,抱着什么东西,紧张盯着某处,走过去,清雅看到他,大叫,小心,郑绮,那,那边有蛇。
郑绮看向她指的方向,草丛一动,一条黄绿色的蛇瞬间消失。手里拿的是什么?语气甚是严厉,吓得清雅脸一阵白,惊恐万分地看着他,手松开,一只褐色的小雏鸟从她怀里挣扎着探出脑袋。
知道吓到了她,郑绮缓和脸色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清雅胆怯地把小鸟递给他,刚才看到它掉在地上,那条蛇——
看到郑绮又变严肃的脸,连忙闭口,委屈地低头,泪水滑到嘴角,郑绮接过鸟儿,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叹口气,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叫自己怎么放手,怎么舍得放手?
郑绮,你生气了吗?清雅擦掉泪水,仰头问他,郑绮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说,没有。向上伸出手,让掌中的小鸟起飞,显然它刚学会飞翔,在掌中几次振翅才踉跄着飞离郑绮的手掌,努力飞向天空,好几次体力不支往下栽都没有落下,清雅抓紧郑绮的手,紧张不安地看着这一幕,当鸟儿再次冲向云霄不再回返时,清雅回头看到阳光中的郑绮在微笑,他的眼神是那么明朗,充满希望,专注看着天空渐渐消失的黑影。
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脸部每一条曲线都在阳光中焕发出柔和的光芒,黑发随风轻扬,清雅跪在地上,环着他,贪婪地看,要把这笑容的每一细节装载在记忆中。
郑绮保持笑容,低头,用奇 怪{炫;书;网}的孩子气的眼神看她。清雅感动得泪流满面,这笑容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是的,他在对我微笑,向我卸下心防!清雅吻住他,郑绮,我爱你,我爱你。两个人倒在草地上,仰面看着头顶的蓝天,桃树,飘舞的花瓣,清雅起身趴到郑绮胸口,现在想跳舞,郑绮。
跳什么?
华尔兹,和爱人一起。说完把郑绮拉起来,两人在花树间相拥旋转。
可惜没有舞裙,不然清雅会把最美的舞姿献给郑绮,但我还是要送给你一支独舞。把郑绮牵到桃树下,让他坐下,然后自己踏上软绵绵的草地,仰头,展开手臂,薄薄的针织外套象羽翅一样迎风展开,没有音乐,没有舞台,借着这风声,蜜蜂的嗡嗡声,大自然一切悠然和谐的声响,随着飘落的花瓣旋转,迈开舞步,每一身姿,每一眼神都是献给深爱的人。
郑绮看着她的舞姿,温暖的阳光象软软的丝绒被盖在身上,半闭着眼,阳光下的那个芊芊身影,她是现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牵动自己灵魂的人,不知不觉,身体随着她旋转起来。
要抱紧我哦,象天使一样守护着我。
我们一起飞吧!
旋转的眩晕感,风的声音,温暖的感觉,温暖,虚幻又真实,心里一片空虚,被冰冷的孤独寂寞包围。郑绮紧张得迅速睁开眼,看到她柔美的脸就在身侧,眼角挂着忧伤的泪水,心疼地为她抚去脸上的花瓣,对不起,清雅。只有这么一句话,为曾经多次的伤害,为即将到来的彻底毁灭,郑绮轻声道歉,抱紧她。清雅,请你憎恨我吧,你的憎恨会让我活得更好,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清雅轻哼一声,习惯性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露出笑容,鼻尖抵在他脖子边。郑绮再次安心闭眼,梦中听到她的笑声,清脆而甜美,一声声呼唤他,郑绮,郑绮,郑绮——
(3)
听到恼怒的叫骂声,清雅醒来,睁眼就看到他的眼睛,绽开笑容,叫他,郑绮。他也绽开笑容,脸上染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温暖象此时照在两人身上的阳光一样流动在两人之间。花瓣飘落是一场华丽的雨。
突然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你是谁?童稚的声音突兀打破这片宁静,清雅吓得躲进郑绮怀中。
另一边不远处传来盛怒的叫骂声,亚源,你找死,挡我视线了,滚开!
好厉害的声音!
郑绮一把推开被叫做亚源的男孩的小脑袋瓜,扶清雅起身。
绮哥,她是谁,是谁呀?好漂亮!亚源围着清雅直打转,脆生生连声问郑绮,摇晃着圆溜溜的聪明脑袋上下左右打量清雅。清雅被他看得满脸通红,窘迫地躲到郑绮身后,不敢看他。
臭小子,我警告过你,不要防碍我拍照!另一个男孩肩上背三角相架,胸前挂银光闪闪的佳能数码相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把揪住亚源的耳朵,亚源大叫,伸手拉郑绮向他求救,绮哥,绮哥,救命,亚轩会杀了我的。
郑绮没理他们,为清雅拿下头发上的花瓣,低头亲吻一下她的头发,清雅我们走吧。
嗯。清雅点头,牵他的手,回头看还在撕打尖叫的亚轩亚源两兄弟,一个十二岁左右,一个十岁左右,相当漂亮的男孩子,有着都市男孩的干净,洗练,精明,自信。
随着郑绮坐上车,清雅看到那两兄弟也各自骑上不知哪里拉出来的单车,跟在后面。奇 怪{炫;书;网}的两兄弟,真有意思!清雅笑出声,把脸贴在郑绮背上。
夹道的桃花开得更繁盛富丽,温暖的阳光追随穿梭在乡间小道上的四个人,桃花花瓣奢侈富丽地四处翻飞,浓郁的花香已经完全融入体内,不再清晰可闻。
车行到一条小溪边停下,郑绮把车放到一棵桃树下,快步走到溪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身后正在看周围环境的清雅,温和叫她,清雅,走吧。
好!清雅开朗一笑,正要迈步跟上,听到身后传来“哐啷”的声音,亚源大叫一声,回头看时,又是一声“哐啷”的混乱声音,车链发出沙沙的声音,亚轩粗暴的咒骂声在这片宁静的桃林深出显得格外刺耳。
亚源,你没长眼睛吗?走路都摔跤,要是我的相机被砸坏,我就把你小子的骨头拆开!
混蛋,还不把车给我搬开,要把我压倒在下面什么时候?
哎哟!你就不能轻点吗,笨蛋!
亚源的自行车打滑撞上一棵桃树,紧跟在后面的亚轩也遭殃,两个人摔成一团。
对亚轩不停的咒骂,亚源好象已经习惯了,笑着一边道歉,一边把压在他身上的自行车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车龙头。
可恶!亚轩用力蹬开被抬离身体的车,亚源咚的一声摔倒,自己又被压在车下。哇呀,亚轩快把车拉开,我的衣服被挂住了。
叫什么叫,自讨苦吃,等会儿!亚轩不耐烦地骂一句,根本不理会躺在地上哭嚎的亚源,把自己的车拉起来放到郑绮的车旁边。亚源愁眉苦脸地看着无情的亚轩。
还好吗?你等一下,我这就把车移开。清雅轻柔的声音在亚源上方响起,亚源眨着眼,看她费力拉开单车,清雅不会掌控车,车被拉起又倒向另一边。
自不量力!亚轩走来看到一脸苦相不知该怎么办的清雅挖苦道,粗鲁地接过,用力把它摔到地上,被戳到痛处的清雅心一收缩,没有言语,转身扶起亚源,衣服被划破,腕上划出一道血口,清雅心疼地为他吹,痛不痛啊?
亚源傻呵呵笑着摇头,看见清雅眼中有泪光,连忙安慰她,没关系,清雅姐姐,亚轩人很好的,就是性格太粗暴,我和依儿都喜 欢'炫。书。网'他。
清雅偏头问他,依儿,她是谁?
亚源正要说,远处郑绮再次叫清雅,清雅放开他,追上去。
溪流不宽,两三米左右,没有桥,只刚露出水面不多的褐色垫脚石。溪水清澈见底,水流不急,铺满花瓣,清雅小心翼翼踏在石头上,对面刚才凶巴巴的亚轩竟然拿起相机,镜头对准她,不停按快门。
走到溪中央时,看见花瓣下面有黑影闪动,便蹲下仔细看,是一群黑色和银灰色的小鱼苗。大小不一,身形不同,其中还有青色和红色的,形成一定的队列在石缝间穿过。
这条小溪是五里外大河的上游,每年都会有大量这样的小鱼苗迁移到下游河中,特别是春季,上游的鱼卵大量孵出,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便会在天气变暖的这个时节结队游向下游觅食。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在河汛期,就可以看到鱼潮了,那时成千上万的小鱼苗从这里游过,不时有小鱼跳出水面,有的甚至能跳到这么高,碰到桃子。亚源伸出手划出大约一米高的距离,清雅睁大眼,发出惊叹声,好厉害,简直就是鱼跃龙门。可为什么是在鱼汛期呢,平时不可以吗?
因为汛期中水温会上升三到四度,饵料丰富,小鱼们没有母亲,肯定要向饵料多的地方游啊,后面的鱼如果赶不及,就会在河水退去时留在岸上,被渴死晒成鱼干。我和依儿经常到附近河滩上拣鱼的。亚源蹲在清雅身边,看着水里的游鱼说,眼神专著清亮。
清雅不得不称赞他,你这么小就懂得了这么多东西,好厉害!
亚源摇头,并不自满,说,这只是最基本的地理学知识,要想学好生物学没有丰富的地理知识做支撑是不可能的。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象妈妈那样做一名优秀的生物学家。
清雅羡慕地看着他,这么小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而自己呢?不禁自问,或许人越大,所能坚持和愿意为之付出的东西就越少,手里握有的不确定的东西就越多吧。扭头看向郑绮,他正倚在一棵楠木下静静仰着头。
亚源站起来,走吧,清雅姐姐,绮哥在等你呢。
郑绮在等我,是啊,他在等我!清雅嚯地站起身,刚走两步,就感觉脑袋沉重,看四周的景物,一切都颠倒了,天旋地转,树下的郑绮注意到她的异样,起身走来,清雅伸出手,可是来不及了,一片冰凉将自己包围,背上传来尖利的疼痛,哗哗的水声听起来悚然可怖。
她想叫他,郑绮。想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的,要用尽生命的余灰留在他身边,告诉他,如果不能拯救他,就陪他一起毁灭。
可是好冷啊,好冷,象去年平安夜的那场雪,浸得骨头都凉了,心都被冻僵了,但是他听不到她的呼唤,消失在黑暗中,后来心里不知为那一瞬哭过多少回,泪都哭干了,榨出了血。
一直都想问他,是不是爱她的,尽管不用问,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表明,他深爱着她,可是清雅却渴望哪怕一次他能对自己说出口,就象哪怕一句话向她诉说他的恐惧与害怕。但是他从不愿与她分担,他宁愿一个人作为虔诚的朝圣者枯死在通往信仰的道路上,也不愿让她承担分毫。
郑绮,清雅已经没有了力气,清雅在大口呼吸,想要存活,想要保存我们的爱,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幸福,可是清雅不能不下沉,我的身体已经枯竭衰退,郑绮,清雅不愿意离开你,也不能离开你,清雅已经不能再回头,不能再回到小衍身边,任他拥抱亲吻,因为清雅爱的人是你,郑绮。
哗啦啦的水声混杂着郑绮狂暴的叫喊声,意识渐渐模糊的清雅睁开眼,打个冷颤,抓紧他的衣襟,郑绮,我爱你。可惜郑绮没听到,从水中把她抱上岸,放在草地上,为她把溅在脸上的水擦去,焦急地问,是不是很冷?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去换衣服。
清雅摇头,起身抱住他,郑绮,陪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什么不会再想,再害怕,清雅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抬头看那被参天大树遮蔽只剩一隅的湛蓝天空,微风轻拂,一切都静止不动,时间在另一个空间敲打着,溪流对面飘来的桃花花瓣无法触及的飞舞,落下。
亚源脸红到脖子根,双手捂住脸转身面对大楠木,不敢看他们。亚轩坐在一丛翠竹边的大石头上,对着他们谨慎按下快门。
郑绮无奈而心伤地抚着清雅的背,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无怨无悔,清雅?
清雅摇头,不知道,郑绮,好象是你创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样的感觉。
郑绮的心强烈地收缩一阵,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只能被呵护,不能被伤害。可是,可是,郑绮看周围,明亮温暖的阳光是那么的遥远,这里是梦的结界,它庇护不到与它毗邻的那个世界,在那里自己必须是孤独的,在那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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