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原摇头,对其他任何人你都有可能会这样做,但对小彬你却是不会的,飞儿。
邓飞儿恼火地看着至原,咬牙切齿,还是那么娴静,对她的任何挑衅,她都可以平静面对,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是吗?邓飞儿转身,望着墙上的油画,不再说话,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墙上古旧的铜钟缓慢而笨重地走着,至原捏紧拳头,强行按耐住心头恐惧与兴奋交错的心情。
办公室的门响两下,被轻轻推开,冀宪兵扬着阳光般的笑容出现,他一进门,屋内的阴鸷沉闷气息便一扫而光,他穿灰色外套,牛仔裤,大步走向邓飞儿,至原激动得几乎是跳起来,欣喜地看着他,但他眼中只有邓飞儿,根本没看见她。
飞儿!冀宪兵拉住邓飞儿,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什么事,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
邓飞儿踮脚吻一下他的额头,柔声说,给你引见一个人。看向至原,冀宪兵扭头看到她,皱眉,这不是一个多月前让飞儿在餐厅晕过去的女人吗?她为什么这样看我,她认识我吗?不,她看的——
我看你怎么毁掉自己的偶像。邓飞儿沉声说,把冀宪兵推给至原,
带着天真的笑意。
至原摇头,泪水滑落美丽的面庞,不,小彬,小彬。伸手环住冀宪兵的脖子,仰头欣喜地看着他,呢喃着他的名字。
被陌生女人如此亲昵的靠近,冀宪兵有些抗拒,可是她脆弱的目光,乞求的神情让他不敢推开她,扭头向邓飞儿求助,她正淡然地看着至原,眼神深沉,对他们之间的亲近毫不介意,似乎早已习惯,已在身旁安静地看了多年。回头再看至原时,她已经哭得死去活来,紧紧抱着他,小彬,小彬,你还在,还在对不对?我的小彬,小彬。
冀宪兵仔细看她,倒吸一口冷气,不,不,不,这不是在叫他,她看见的也决不是自己,不是!小兵,小彬?不是我,不是!飞儿也一样,一年多以来她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以这样的口气呼唤我,不!冀宪兵痛苦的伸手抓住非儿的手,另一只手猛地推开正要吻他的至原,将邓飞儿揽进怀里,大叫,我是冀宪兵,飞儿,我是冀宪兵,飞儿,飞儿,不要叫我小兵,我是冀宪兵呀!
邓飞儿全身一震,似是被这喊声拉回现实,从冀宪兵怀里抬起头,脆弱地唤他,小彬。
冀宪兵摇头,坚定地说,飞儿,我是冀宪兵,记住,我是冀宪兵,是冀宪兵在爱着你,飞儿!说着低头吻住邓飞儿,激烈而霸道,邓飞儿环住他的脖子,泪水滚出眼角。
至原跌坐在地板上,是的,他是冀宪兵,不是小彬,小彬不在了,在这世上不会再有叫做唐彬的人了。你已经被他无情地遗弃,他再也不会原谅你,这是对你的惩罚,是惩罚!
至原爬起来,精神恍惚地走向门口,象束手待命失去一切的人,泪水在脸上肆虐还不自知,后面的两个人还在痛苦的纠缠当中。逃不脱,逃不脱。已经背上往昔罪恶记忆,永远都逃不掉。
走到楼外,至原悲凉地抬头望天,灰色的厚重云块大片云集,黑压压游走,遮蔽了半边天,寒冷刺骨的狂风掀起黑色长风衣,至原向半空伸出手,可是那影象,那个眼前的影象“啪”的一声裂成碎片,灰飞湮灭,刹时心痛难忍,至原捂住胸口蹲下。
怎么了?一个关切的声音出现在耳侧,至原扭头,看到紫木黑色沉静的瞳孔,面带微笑,手搭在她肩上,至原起身摇摇欲坠,紫木立即扶住她。看看面前的办公楼,想起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紫木了然地问至原,还好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至原木然看她一眼,无力地推开她,踉跄着走开去。
那消散的青春啊,你曾怎样快活地飞舞起梦幻般的身姿,为何,此时,你却衰老了呢?上帝,为什么你要如此狠心地延长一个人的痛苦,为什么要将痛苦如此深地根植在人的记忆中,你要让我,我们如何处之?
紫木跟在至原身后,看她那样子,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更本找不到路了,掏出手机,那些人怎么搞的,怎么放心她一个人来找飞儿?
喂,我再说一次,不,要,再跟着我了!裹着白底蓝花丝制头巾的施与平双手叉腰瞪着眼对韩代源吼,韩代源红着脸抬一下眼镜,拦住又要迈开步子的施与平,贝克也绕到施与平侧面咬住她的裤子不放。韩代源强硬地说,不行,我答应了他一定要带你去看他的,阿平听话好不好,他是你爷爷。
别叫我阿平,好象我很你很熟似的,我说不去就不去,再跟着我,我就砸破你的头,还有你啊,伙着你主人来欺负我。施与平伸出拳头威胁,贝克呜咽一声放开她,抬头看主人,韩代源抓住施与平的手,再次哀求,阿平,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都过去快二十年了。
施与平激烈地甩手反抗,放开,放开,你不是我,当然可以轻松地说过去就过去,而我呢,而我呢?我在襁褓中就失去父母,他可曾内疚过,后悔过?他当年可以狠心地逼得他们自杀,现在他就不该有脸让我认他这个爷爷,他不配,他不配!施与平大叫着,突然又停下厥嘴哭起来,眼泪簌簌流下,看得韩代源心痛,把她搂进怀里,阿平,他后悔了,二十年来他一直活在自我惩罚当中,难道你没看见你的爷爷有多衰弱吗?阿平,他一直强撑着,为了你,为了他唯一的孙女,他一直想尽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他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世上。他为你创下家业,为你买下房子,一切都是为了你,阿平,他怕自己一旦离去,你便会一无所有,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病床上。
施与平号啕大哭,他把爸爸,妈妈还给我,还给我!我不要家业,不要房子,不要车,只要爸爸妈妈,代源,是他强行让亲情从我们之间分裂开的,代源,我不爱他,一直都不想爱他,不要,我恨他!
好了,都过去了,阿平。韩代源吻一下她的头,轻轻拥着她,让她哭个痛快。
至原站在一边看着两人,尽管脸色委顿,可美丽绝尘的容貌仍让路过的男男女女侧头看。紫木站在她身后,感慨地看着她,不知怎样的感情可以把人毁到这个地步,被束缚的灵魂在烈火中挣扎的同时又虔诚地向上帝求救,即使知道他便是她痛苦的操控者,仍然敬畏地匍匐着,连抱怨,怨恨都不敢抬头,尽管这样还是力图在束缚中得到拯救,在禁锢中得到自由。
或许,紫木仰头看厚重的云层,狂风肆虐,似乎随时会把人吹离地面,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寻求着精神上的自由解脱,却步步维艰。
施与平看到至原,带着好奇心走到她面前,我记得你,你的篮球打得好棒!
紫木和韩代源互相点头致意,却没听懂施与平的话,两个人都没认出至原是那天打败Z的成员之一。
至原淡淡一笑,伸手抚摩她美丽的面庞,脸因为嘴角的金环显得有些不羁的野性,破坏了古典美的规格化。当幸福就在眼前时,要紧紧抓住,不要等到失去时才后悔。
施与平被她眼中的悲痛感染,抓住她的手,红着眼问,你曾失去过吗,你很痛苦是不是?
至原点头,曾经一切就在我眼前崩溃,所以请不要亲手制造悲剧,上帝是不会饶恕任何罪过的,我曾犯下的,会受到永世的惩罚。
上帝错了,你是不会有错的,相信我,你是没有罪的,不要信上帝,上帝是最大的撒谎者,他骗取了许多人信任,你别相信他,他是臭屁王八蛋!施与平拉着至原真心劝说,说到末了粗鲁地骂一句,紫木和韩代源同时无奈地摇头。
至原低下头,哭起来,怎么能不信呢,我对自己感到无力呀,始终都挣不脱那张无形的命运之网。
施与平抱住她,不,你一直在抗争,我知道终究有一天你会逃出束缚的,我知道!施与平安慰地拍着至原的背,对韩代源说,代源,我们陪她好不好?她好伤心。
韩代源点头,又犹豫了,可是,施爷爷——
紫木暗地里一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先别急,连忙改口,好吧,我们到咖啡屋去坐坐。
不要,施与平放开至原跳到他面前,任性地说,我们要到你的住处去,我要你做最香最浓的咖啡给她喝。说完又扭头对一直低着头的至原十分认真地说,代源煮的咖啡是世界上最棒的,象幸福的咒语一样,喝过的人,一定会非 常(炫…书…网)非 常(炫…书…网)的幸福。
真的吗,代源?紫木笑着问,韩代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或许吧,阿平爱喝就好。施与平猛点头,唔,爱喝爱喝,紫木我们一起吧。紫木点头,问韩代源,可以吗?好,韩代源点头。
代源,好了没有,我饿了。施与平拿着筷子趴在沙发上叫,茶几上四只咖啡杯刚被喝空,韩代源正在厨房煮面,因为施与平说饿了,至原靠在沙发上,显得异常疲倦,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频频看墙上的钟,韩代源端着面走出来,门铃响了,施与平没动,至原却激动得脸色惨白,打个激灵,想起身又没勇气,紫木拍拍她的手,我去开。
待面一端上桌,施与平就不客气地夹起面,正中韩国面,至原尝尝。把碗放到至原面前,却看见她脸上闪过一阵欣喜,眼睛急切地看向门外,紫木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穿着防寒服的一个英俊男人,头发上还有点点残雪,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融化成水珠,进屋时带来一阵寒气。
叶林一面与韩代源寒暄,一面摘下手套,外面下起了大雪。说着看向至原,她已经垂下目光,可是刚刚进屋时她失落的表情没逃过叶林的眼睛,一丝寒意从心头升起,比此时屋外冷空气更冷。
下雪了?施与平一面大嚼面,一面睁大眼问,叶林走进来点头,向至原伸出手,还好吗,至原?
至原抬头露出苍白的笑容,拉住他的手腕起身,由于卢尤子回家被绊住,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叶林便过来接她。
啊,代源,今年的第一场雪,快,我们去看雪。施与平跳起来奔向衣帽架,被韩代源拉住,阿平,先去看施爷爷好不好?施与平不高兴的低下头,看看至原,不情不愿地点头,韩代源笑着搂她进怀里。
紫木感到意外,施与平是她和紫堂从小的玩伴,性格的固执,她和紫堂都是见过的。十五岁时施爷爷心肌埂塞发作住院,她当时正在夏威夷度假,不肯回国,紫木一家全体动员飞去劝她,被拒之门外不说,她还一夜之间跑到欧洲玩起捉迷藏的的游戏来,紫木两姐妹跟到欧洲,她又飞到南美洲,躲了整整半年,中考前才不得不回国,那时施爷爷的病早就好了。夏家想尽一切办法,录象带,声带,照片,医生诊断书,没有哪一样东西能打动她。而现在,到底是为爱情妥协还是为至原?紫木看着施与平,或许二者皆有,如果不是至原,韩代源恐怕也会象那次他们一样,等到老人病好之后才把人拉去。
啊——施与平接住雪花,明亮的眼欢快地眨眨,代源,我们堆雪人吧。
韩代源点头,好,等看完施爷爷就回来堆雪人。
又是爷爷,爷爷,挂在嘴边累不累呀。施与平不耐烦地被他拉着走到路边拦出租车。
看他们离开后,紫木也对至原说,那么,再见了。
叶林点头,至原把手插在衣袋里,神情恍惚,雪花飘进衣领也毫无察觉。难过地扭头,重重呼出一口气。现在是下午四点整。哎,圣诞节快到了呢,紫木,Z大一年一度的狂欢节今年恐怕又很热闹吧?
是啊,飞儿把节目内容做了大改动。你们呢?
没什么新节目,决定开个盛大的舞会。
是吗?那一定很热闹,到时我能去看吗?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请你做我的舞伴。叶林笑着说,紫木意外地看他,神色平淡,没有热情,没有羞涩,仿佛只是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是的,在这世上,对任何女人叶林都可以冷淡对待。惟独对她——至原,他无法做到,她处在一个他无法触及的空间,象一个幻影。
好吧,不盛荣幸。紫木同样平淡回答,但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血色涌上脸颊。
紫木走后,叶林为至原把衣领竖起,拍掉身上积的雪,把她胸前的环扣拉紧,不安地看她,她现在处在一种沉痛的平静之中,从眼睛里可以看到,心里的某样东西碎了,可惜他无权也无法安慰她。
至原强撑着问他,尤子呢,他在哪里,我想见他。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叶林被她的泪水吓得惊慌失措,别,别哭,至原,尤子,尤子他爷爷突然犯病,他一时走不开,别哭好不好?叶林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哀求她,至原擦去泪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心里觉得难受,堵得慌。大滴的眼泪不断涌出,叶林心疼地揽住她,让她把头靠在肩上,至原别哭,会好的。
恩。至原点头。
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至原不知怎么跟叶林回的学校,也不知怎么和他上的岛,看到面前这栋欧式建筑才回过神来,院子里黄色腊梅花散发浓郁的花香,花朵在那株腊梅树上复杂地盘旋而上,其他的植物已被完全压在雪下,雪松上也裹了一片白纱。
叶林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吧,因为这里是要寻求的最终结果。
至原跟在他后面走进木栅栏,结果?周围一片宁静安详,静谧的,安静的,承载着,包容一切,过去与未来,现在的最终究结点,最终回归?是的,总有那么一个归处,可以承载过去的痛苦与在外间挥洒碎裂残留下的灵魂碎片。
至原深吸一口气,看着叶林的背影,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在寻找东西?寻找一片隐秘的宁静之处,安顿疲惫不堪,被磨损得残破不堪的灵魂。因此才对尤子,对他身上的平静温和那么强烈地感受到,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向他靠近。尤子,是的,我的尤子,你也是我灵魂的归处。我要好好地爱你,把自己归结为一个完整的整体交给你。想到这里,至原仰头,雪花飘落到脸上,化成一片冰凉的水,尤子,你听到了吗,我爱你,要把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交给你,毁灭也好,痛苦也好,希望也罢,重生也罢,这一次,我要与你同生共死,啊——啊——至原展开手臂在雪地中打转,无声地笑起来,尤子,尤子,我要爱你,爱你。
叶林回头,看见至原正张开手独自微笑,是下定决心的坚定笑容,在那一刻,叶林再次感到心里传来的钝痛,他一直不敢去碰她,于是到了现在,此刻,就永远失去了她。
我就说呢,今年的腊梅花怎么会开得这么繁盛,原来是为了迎接你这位花仙子的到来。穿蓝色保暖内衣的凉子围着围巾站在门廊下笑着看着至原,美丽的脸在雪花的衬托下幻化成一个光影,至原寻声望去,凉子正拿着一束白色马蹄莲静静笑着看着她。
凉子小姐!至原飞奔过去,她身上的平静温暖让至原感到一种回归母体的安全舒适,凉子小姐在做什么?
凉子拉着至原看向叶林,林,我的院子里不需要雕塑,你要免费做模特儿吗?淡淡的含笑言语立即让叶林红了脸,连忙拉紧外套走过来。
至原俯身贴在凉子耳边说,叶林好漂亮,做雕塑肯定合适。凉子抿嘴轻笑,温雅之中有着娴熟的风韵与少女的娇媚,连至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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