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蹲下去,把她翻了个身,只看了一眼,就大声吩咐:“快叫急救车!”
那个秘书双手拼命在胸口乱抓,瞳孔涣散,仿佛出不了气似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他……他……答应……治……病……”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她的腿伸直,不动了,嘴还张着,嘴唇乌青,眼睛上翻,脸上带着鬼魅般的一丝笑容,她死了。
人群骚动不安,我也被推得东倒西歪,躲到了一边,警察把人赶到走廊两端,开始戒严。
几分钟后,医生赶来,只检查了一下,就摇头问:“她有心脏病史吗?”
警察看向走出来的黄大坤,他摇头表示不知道,人群里有人怯怯地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
医生不再说话,把尸体蒙上白布,抬走了。
警察又回到黄大坤的办公室,黄大坤站在门口对大家说:“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人群这才不甘心地慢慢散了。
我也跟着往外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拉了我一下,我站了站,跟着人群下楼了。
终于等到警车开走,我才重新回到楼上,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走到那个秘书倒下的地方时忍不住低头看,地毯被她绊起的一点皱摺还没有被抹平,她的手指抓过的地方也被拉起丝,留下清晰的痕迹。
黄大坤在等我,他把我带到里间,关上了门,端给我一杯水,低声问:“吓坏了吧?”
我答不上来,浑身乏力,有点恶心的感觉。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打办公室的电话了吧?”他摸摸头发伸着腿坐到沙发上。
“她就是滕志远的帮凶吗?”我问。
“应该是,那天你在这里告诉我柳意交给你一个盒子,我们到了你家,滕志远就抢先了步,我就意识到她是在走廊上偷听。”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那天她跟着我们去了停车场,上车之后就赶紧拨电话,原来是在通知滕志远。
“那去银行转帐也是她?”
“是,我怀疑她之后又去银行仔细看了那段录象,应该是她。昨天回来后我又打电话去湖新镇问过,郭家埋骨灰的时候同样找了很多人帮忙,在棺材上贴符据说是郭真珍的嫂子去领取骨灰的时候碰到一个半仙,那个半仙告诉她郭真珍死了三年未能入土,怨气大,埋怨娘家人不管她,给了她嫂嫂一张符,说是不贴上怕对家人有害。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的,见你太累,骨灰又已经带回来,就不着急说。”
“那郭真珍的嫂嫂就信了?”
“听说那个半仙一看骨灰就把死者的姓名年龄怎么死的都说准了,她能不信吗?”
“是滕志远叫去的托?”
“肯定嘛。”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是不明白。
“楚楚,我想多半是那天你在办公室说的话被张小娅听见了,一无一十地告诉了滕志远,做过亏心事的人心里有鬼,宁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啊。”
“张小娅是那个秘书吗?她跟滕志远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不重要。”他说:“他肯定很早收买了她。现在想起来,小意火化的那天她也在场,她是我的秘书皆私人助理,平常跟小意的关系也还算不错。。”
黄大坤的心机确实深,明明已经在怀疑这个秘书,却还是不动声色,让她留在身边。
“昨天……”我问。
“昨天你说她来过我就怀疑,我的办公桌抽屉的钥匙她那里有,而且我通知她我是今天一早回来,她肯定没料到我已经回来了,我打开抽屉就发现里面多了十来个白色的东西,我换了。”
“那她放的呢?”
“丢了。丢马桶了。”他呵呵笑。
“你怎么不留着当证据啊?”
“留着那干吗?一时也说不清楚,难道告诉警察滕志远买通她陷害我制冰毒?警察要是问我为什么要跟滕志远合作,我怎么回答呢?”
我发呆,他果然知道那是冰毒。
“楚楚,你一早来找我有事吗?”
“陈鹏!”我这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一把抓住他:“那个冰毒滕志远没拿到,陈鹏拿走了!”
“哦?”黄大坤缩回腿,坐直。
“陈鹏悄悄拿去化验,今天一早打电话来说那是毒品!”
“那个东西还在他手里吗?”
“是!”
“赶紧叫他丢掉!”他站起来,在屋子踱步。
“我跟他说了,可是他不相信我,他以为我参与了……”我“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黄大坤并不理会我,继续在屋子中转悠,等我哭够了,他才停下来,拍拍我的肩膀,小声说:“楚楚,小意真的不该把你牵连进来。”
我抹着眼泪,肩膀还在耸动,现在说这样的话已经迟了。
“楚楚,你听话,乖乖回家去,别乱跑,最好跟父母在一起,别胡思乱想,也别接陌生的电话,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你放心。”
“可是陈鹏……”
“我答应过你,是不是?”他温和地说,在我旁边坐下,搂住我肩膀,安慰我:“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睛就像那天早上在店里看见的一样,清澈而深邃,没有一点浮躁和沉淀。我伸出手搂住他脖子,慢慢地靠他胸前,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我觉得安慰,我需要一点安慰和支持。
“回去吧。”过了几分钟,他推开我,认真说:“相信我。”
我筋疲力尽地离开那栋大楼,怕父母盘问,我也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我回到店里,把小妹打发出去后,锁上门,倒在那张小床上。
我不知道我该想什么或者该做什么,手心不停地出汗,眼皮也在乱跳,不知道是福是祸,发生过的事情开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动,但是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记得陈鹏说对我很失望。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月发生的事?他又会不会相信我?
滕志远又知不知道东西在陈鹏手上?他既然在我房间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追查?如果他知道了陈鹏拿走了那个东西,会不会对陈鹏下手?黄大坤答应了我会保证陈鹏的安全,他有没这个能力办得到呢?
我放心不下,跳起来去打电话,但是陈鹏的手机关上了。
他真的对我失望还是像往常那样赌气呢?我要不要去一趟?可是去了又该如何?如果陈鹏沉不住气与我争吵,那就会闹得众人皆知,他也就会更危险。我知道,陈鹏是不愿意惹是非的人,他即便知道那是毒品也不会张扬,滕志远应该不会知道在他手上,他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黄大坤叫我乖乖呆在家里,也许我应该听他的话,我不知道他会如何解决他与滕志远之间的暗斗,那个秘书突然死亡,会不会打乱滕志远的计划?让他无暇来报复我?滕志远通过秘书陷害黄大坤没能得逞,他应该知道黄大坤已经掌握了他的计划,他下一步又该如何做呢?如果他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会如何对付黄大坤和我?滕志远代表的是外资公司,那家外资公司会不会是境外的大毒枭?我想起电视报道中描述的毒枭其武器装备甚至比警察还厉害,顿时不寒而栗,难怪黄大坤要我不许乱动,可是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来阻止他?又会不会在关键时候保护我和陈鹏呢?我没有把握。
我想起秘书死后的样子,打了个寒战,她是无辜的,她有心脏病,也许滕志远就是利用这一点,要她帮忙,答应事后出钱帮她治病的吧?可是那个秘书好像知道的比我还多,她应该是参与了整个计划,并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滕志远要她放到黄大坤抽屉里的是毒品,也许报警电话都是她打的,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认为她罪不致死。
黄大坤明明知道她被利用了,没有阻止,反倒袖手旁观,结果无疑就是借刀杀人,即便是柳意,他那么爱她,也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向死亡。如果他当初一开始就制止柳意,或者在知道滕志远心怀叵测的时候直截了当地警告柳意,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我想到这一点就浑身不舒服,尽管现在我对黄大坤有相当的好感,也信任他,但是想到他可以救人的时候却不肯出手,还是寒心。我叹息,人心之难测虽然我早就知道,可是真的看见了也还是难以置信。
而我最担心的还是我和陈鹏会不会有危险?如果有,我又该怎么办呢?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冷汗泠泠了,我还不想死,尤其不愿意死得这么莫名其妙,我还想做陈鹏的新娘,这么一想,我安下点心了,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我我不会这么快去见阎王的。
“楚楚。”有温柔悦耳的声音在唤我。
我抬头,吓了一跳,随即心酸,是柳意,我又看见她了。
她在微笑,看起来跟我在梦中见到的差不多了。
梦?可是明明是中午啊,我又大白天看见她了?
“嘘——别怕,你是在做梦。”她柔声说。
我睡着了?我诧异,自己都不能肯定。
“是的,你睡着了,你太累了。”
她这么说,我才真的觉得好累,连抬一抬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
“楚楚,我很抱歉,我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她真诚地说。
“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楚楚,滕志远叫郭真珍的家人带走了骨灰,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为什么?”
“做了鬼之后有很多限制。”她说:“最开始的七天就给新死的灵魂去了却心愿的,而且刚死的灵魂对生人无害,我才能随处走动,现在成了鬼,我就不能破坏了规矩,我不能离开我的骨灰,它带到哪里我也就只能跟到哪里,我只来得及给我妈妈道别,楚楚,真的感谢你带我回家。”
“可是你还是不能去投胎。”我伤心地说,我并未能做完这件事。
“楚楚,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
“那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楚楚,你听过一句话吗?吾心安处是故乡,如今我很安心。”
“可是我看见你出来的时候那样憔悴……”
“郭家的符不知道是哪个高人给的,确实捆住了我。幸好你们来撕了它,否则再过几天我就只有魂飞魄散了。楚楚,本来我不介意魂飞魄散,可是看到你和他的时候,我又很愿意去投胎,我真的希望重新来过,重新做人,去珍惜我没能珍惜的东西。”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我还是问:“黄大坤告诉我你恨他。”
“是的。”她淡定地回答我:“我是恨他,尽管他对我很好,我还是没能接受他,我尽力了,也说服自己死心,可是遇到滕志远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们一起长大,我从小就喜欢他,十来岁的时候我一直希望长大后能和他一起,只是他读大学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可是滕志远未必是……”
“你是对的。”柳意叹了口气:“其实滕志远并不知道我一直在暗恋他,他甚至都没注意过我,当他知道我和黄大坤的关系后他才开始亲近我,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
我默然,又一个被骗的女人,为什么女人这么容易被花言巧语蒙蔽?死心踏地地把自己奉献出去?
“我不太清楚滕志远打的是什么算盘,我只想留住他,他提的要求我尽量满足,他要做的事我也尽量去做,帮他给黄大坤吹风,说服黄大坤跟他合作,直到那天他交给我十几个白色的颗粒……”
“十几个?你不是只给我了一个吗?”
“你听我说下去啊。”她笑了笑,继续说:“我问他是什么,有什么用,他都不肯告诉我,只叫我妥善保管,不要给别人知道,还说很贵重,可是贵重的珠宝我见过很多,我意识到那不是宝石,有天晚上,黄大坤不在,我约了他,等他的时候我又拿出来看,刚想舔一舔看它是什么,他来了,一把抢过去,警告我不许碰,我才隐约觉得那不是好东西。”
“他来就是要我找机会偷偷放到黄大坤的办公室,然后再通知他,我追问他要干什么,他很神秘地说,只要我这么做,到时候自然知道。我起了疑心,并没有照他说的那样做,而是把那些东西丢掉了,保留了一个,悄悄锁进保险箱。”
“可是……”我插嘴,迟疑地问:“黄大坤说他怀疑你居心不良。”
“是!”柳意很肯定地点头:“当初,第一次和滕志远约会的时候,我对他说我很恨黄大坤,他笑着问我如果有机会整他一下,问我肯不肯做,我说肯!”
柳意叹了口气,看了看我,见我没有插话的意思才继续说:“我只是想出口气,没想到滕志远想要的更多。”
“他想要什么?”
“不是很清楚,他没说过,只叫我照他说的去做,他还说事情成功的话,他就带着我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回头。”
我撇了下嘴角,这话他也对我说过。
“后来呢?”
“我犹豫了,我并不想害死黄大坤,当我意识到他要我做的事会害死人的时候我犹豫了。滕志远发现我没照办,那天晚上趁黄大坤出差,他跑我房里,要我把东西交出来。”
柳意停住了,而我还在等她的下文,她叹了口气,苦笑:“后来我就跳楼了。”
我不说话,她也不再说,沉默着。
“柳意,以前你怎么不告诉我?”过了良久我才问。
“楚楚,我真没想把你牵连进来,我最初只是想通过你提醒黄大坤注意,让他小心点,没想到后来发展成这样,真的很抱歉。”
“你希望他给你报仇吗?”
“不,我并没有仇恨,我不再恨谁。”她淡淡地说。
“可是黄大坤……”
“他也并不是要为我报仇。楚楚,我知道他很爱我,可是他现在做的这一切绝大部分是为了他自己。”
其实我也明白黄大坤所做的一切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或者也可以说是在自卫。
“你还会去投胎吗?”我关切地问。
“会的,不过可能要等段时间了。”
“为什么?”
“我的机会已经错过了,需要等下一个机会。”
“要等多久?”
“不知道,一切随缘。”
“干脆,”我笑:“你耐心等吧,等我结婚了,你投胎做我女儿吧?”
柳意也笑了,笑得很愉快:“如果可能当然好,可是我不知道我等得了这么久不?还有啊,如果我真的做了你女儿,你会不会记仇啊?将来虐待我?”
我咯咯笑起来。
她站起来,说“楚楚,我该走了,即便是在你梦里出现,呆久了,对你也没好处,会伤害你的。”
“那你没去投胎之前还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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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怎么会看见你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真的有缘分。”
“陈鹏怎么也看见了你呢?该不是你真会投胎做我们的女儿吧?”我很好奇。
“不是,陈鹏看见我那是因为他的梦里只有你,他梦见你,所以也顺带看见了我。”
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开始往外涌,哀求她:“柳意,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让陈鹏受到伤害,我只求你这件事!”
“楚楚,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做。”柳意安慰我。
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能力,心里空落落,胸口憋得痛,扯开嗓子,但怎么也哭不出声。
我真的是在做梦,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柳意也已经离开,我躺在昏暗凌乱的小房间里默默垂泪。
陈鹏的电话仍然关机,他还在生我的气。
我只好给他的手机发短信,叫他无论如何把那个东西丢掉,并且叫他小心滕志远。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听我的话。
我起了床,浑身软绵绵,柳意说的对,自从她有了具体的影子后,每见梦见她我都会出现这种情况,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够完全恢复。前天晚上在墓地看见她,可能是因为那个符的力量,她刚挣脱束缚,作为鬼的力量相当微弱,我才会安然无恙。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能看见她,也许刚才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