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果真在那!刚一开门,一股肉香就扑鼻而来。苏释悬吊的心总算归位,走了进去。
初夏的白天已然偏长,傍晚六点,夕阳西照,一束束,一缕缕,斜斜射进客厅,将家电桌椅的影子拖得很长。
魏一的书包躺在沙发上。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两盘热菜,黄澄澄的糖醋小排,青幽幽的呛炒白菜。两幅碗筷,整齐的安放在他两平时爱坐的位置上,条形的餐桌另一头摊着书本,一支中性笔歪滚到一边。厨房门缓缓打开,先送出一盘炒肉丝,才是魏一那张怅然的小脸露了出来。
“呀!哥!”魏一根本没想到苏释会从天而降,惊喜交加下,端盘子的手一倾斜,滚烫的油水淋到她手背上。魏一痛得嘶哑咧嘴,却不放手,忍着痛快步走到桌边,才放下盘子。
“哥……你回来了……饭刚好!可以吃饭了。”魏一望着苏释,甚是欢喜,却多了些拘谨。
“你这些天去哪了?”苏释想到魏谪仙,想到对她的承诺,强忍住将这丫头揽住怀里的渴望,硬下心肠,面无表情的说。
“我没去哪……”魏一咕哝道,低了头,又用余光去偷瞟他。
“全家人都在找你!你不知道吗?非得将大家弄得人仰马翻的,你觉得很有趣?你已经成年了,做事不能这么任性!”
“哥……”魏一可怜兮兮的看着苏释,无意识的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油,有些手足无措。
“你难道不知道大家会找你?找不到你会着急?”苏释抬高嗓门。
“没人会找我……如果你不找我……没人会找了……”魏一低下头,一滴泪顺势滑落,滴在木地板上。
苏释心疼,语气软了几分,却还是很严厉:“胡说!大家都很关心你!你却自以为是,躲在外面几天算什么事儿?”
“我没在外面,我一直在家里。”魏一轻声说。
苏释再说不出话来。
她说她只是在家里,家,他给她的家,曾经他们共同的家……她确然是在家里的,她在等他,像往常一样,做作业,做饭,然后等他回来吃,若他不回来,肯定会先打电话。没有电话她就一直等。不知道她会等到晚上几点。
不回家的反而是他。
她却不懂,房子还在,春城C栋,26…1还在,家却没了。兴许她懂的,只是不愿醒来,这便装作不知。
“你知道我会来?”苏释哑声问。
魏一摇头,用手背抹了眼泪,忽然神色高兴起来:“哥,快洗手吃饭吧!我炖了你最爱的萝卜排骨汤!”
“那……你是每天都做饭?”每天都做着平时他们两人的饭,摆两人的碗筷?
苏释不敢想象,年仅十八岁的女孩是如何在这物是人非的地方,痴痴度过半个月的等待。
魏一似是没听见,满脸欣喜的在厨房跑进跑出,盛了汤端出来,不等苏释有机会开口,就又钻了进去,嘴里絮絮叨叨,“等等,我再切点葱花,撒在汤上面,就可以开饭了……”
她忙忙碌碌的小身影,和平时一样。不,比平时更忙,忙到没时间搭理苏释,忙到对苏释的疼惜注视视而不见,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她心下清明,却假作什么都没发生,只怕惊扰了这一场梦。她似乎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她不愿意醒,就永远不会醒。
两人坐下,开始吃饭。熟悉的滋味,熟悉的人,苏释却不敢抬头,不敢对上那双清眸。
“哥,好吃吗?”
“嗯。丫头做的饭都好吃。”苏释如实说。
“呵呵。”魏一傻笑,一脸幸福,“哥哥最近都没回家……”
苏释一怔,魏一立即又笑着说:“所里的事很多吧?案子接也接不完吧?”
苏释又是一阵心痛,越来越觉得无法面对她。他多想将这个家的和睦一直延续下去……
苏释转移了话题,故作轻快的说:“学校还是要去的,在家里自学哪有老师教的好。”
魏一沉默半晌,反问:“哥哥明天回来吃饭吗?”
“丫头!不许逃课!”
“哥哥,明天我做新菜给你吃,我刚学的!”
“丫头!”
两人各自分说,苏释最后那声不冷不热的丫头刚喊出来,魏一眼圈就又红了。苏释叹了口气,只好回答她的话:“明天不回来,以后会忙起来……我可能很少来了。你别等我……”说到最后,胸闷得发不出声儿。
“周末呢?”魏一问。
“也很忙。”
“晚上呢,凌晨呢?”
“丫头!我很累。”苏释说。
他确实感到疲惫,却不是工作。工作上的事,再烦心,总有解决的时候。此时和魏一,却是心在咫尺,人隔天涯。于是心累。
“哦!那,累就不来吧!晚上开车是很疲劳,那样不好,白天很忙了,晚上不该来……”魏一语无伦次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克制着,“等……等什么时候好了,就回家……我会去学校,我也在这里……”魏一说着,觉得眼眶已经含不住眼泪了,怕苏释看见,忙低下头,筷子在白饭上撬来撬去,随后,那些成串的水珠子便掉到碗里,魏一毫无知觉的又咽了下去。
苏释看着魏一,她和其他十八岁少女一样,扎马尾,素颜朝天,爱吃甜食,胆小,单纯,拘谨害臊时鼻子嘴巴会做些小动作。普普通通,沧海一栗。但是她却是唯一一个,用全身心依靠着自己的女孩。
却又想到魏谪仙,君子一诺,岂能反悔。便自我宽慰:魏一还小,青春正盛,以后会遇到更爱她的男人。
苏释再也强装不下去了,放下碗筷,哑声道:“我吃饱了,丫头,我走了。”
“走了?”魏一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站了起来,“你还没吃呢。”
“不饿。”苏释转过身去,不愿再看见那张让自己揪心的脸。直径朝玄关走去。
“哥……衣服……”魏一忙跑过去,将他刚才脱下的外套递上前,如他以前走时一样。那时每次要走都依依不舍,却因为工作不走不行。魏一也是这样兔子般蹦跳着给他拿衣服。然后他会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说晚上等我电话。
……这些,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
苏释接过衣服,背对着魏一穿鞋。他知道魏一就站在身后,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她那满脸失望难过的表情。他故作轻松的说:“觉得这里清净随时可以来,但别做那么多菜了……做着累。学校一定要去,偶尔还是要回家看看爸妈。”
“哥,我听你的话。”魏一声音明显带了哽咽,似乎下面还隐藏了一句——我听你的话,是不是你就可以不离开。
苏释已经将鞋穿好,站起身来,手放在门把上,半天拉不动。想了很久,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丫头,我很抱歉。我已经和谪仙在一起了……”顿了顿,又道,“以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你是大人了,别任性,别用自己的身体去惩罚别人,那样会让家人伤心的……以后我还是你哥哥,永远都是,你遇到困难可以告诉我,能帮我一定帮。”苏释的声音一停下来,屋内静得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身后的魏一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讲话。最后,苏释硬着心肠说:“以后别等我了。没事晚上我不会打电话来。丫头,你可以骂我不负责任……”
还是没声响。
苏释放心不下,转过身看她一眼。魏一头埋得很低,一动不动,只看得见她头顶柔软的发中心,那个可爱的发旋。
“丫头,你听明白了吗?”苏释还是不忍,走过去抬起她的脸。
已是泪流满面。
那张梨花带泪的小脸上,双眸无力的投射出绝望,她死咬着下唇,使自己不发出丝毫声音。
苏释大惊,扳开她的嘴,喊道:“咬破了!快松开!”苏释猛的一把将她抱住,哑声道,“小丫头,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魏一缓缓抬头,见苏释面若冠玉的脸上布满悲痛,浓眉紧锁,锁不住感伤,鸿沟再深,却也深不过那抹哀愁。魏一心痛的呜咽:“哥,你别伤心。”
魏一突然想起魏谪仙说过的话,那是她说,苏释根本就不爱你,苏释只是可怜你罢了。
既然不爱,在一起何来快乐,倘若不快乐,不如让他轻松的离去,去寻能让他快乐的人。苏释爱了姐姐十年,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又有什么理由哭泣呢。
魏一强挤出抹笑意,却比哭还难看,故作轻快的说:“你还在这里,你看,我还是喊你哥哥,你只是从这个房间走出去嘛,去上班,去看姐姐……没什么变化呀,你别伤心了。只当哥哥没什么不好,以后是我姐夫,是亲人,还是可以看见……我本来就当你是我哥哥的。”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哥,再吃点东西吧。”
“不了。”苏释受不了她那副刻意的坚强,就要走。
“哥,等我,我们一起!”魏一跳起来,慌忙洗碗,收拾书包,披了小坎肩,穿鞋。一切准备就绪,再站到苏释面前时已经神采奕奕,除了眼睛微红以外,看不出丝毫难过。魏一对苏释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笑道:“我动作快吧?走吧!”
苏释要去的方向跟S大相反。将苏释送到停车场后,魏一就要走。
“丫头上车啊,我开车送你去学校。”苏释说。
“不用了,几分钟的路,我刚吃了饭当作散散步就到了,哥,你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我不放心,我送你!”苏释说,语气甚强势。
“哥,我想自己走走。”魏一今天也出人意料的坚持,“你要是怕我不回学校,可以打寝室电话查我呀……哦,如果不方面打也没事。”她突然想到苏释刚才说,晚上再不回给她电话了。
稍稍黯然,很快恢复,抬起的脸又是璀璨笑容。
苏释就没说什么了。
送她回学校,是他此刻唯一能为魏一做的事,他只是想再为她做点什么,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罢了。苏释自嘲道,原来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
“我先走了,哥哥再见。晚安。”
“再见。”
惜别,一如往昔。
苏释眼前迅速涌上一层水雾。在一片朦胧中,魏一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发动,驶去。
魏一没在外面逗留,果然很听话,直接回了寝室。大家都在,问魏一这几天哪去了,魏一笑呵呵的跟大家解释一番。
过了会儿,茹茹接了寝室电话,“喂,她在,我去叫她……哦,那好吧,再见。”便挂了。
四个年轻的姑娘像往常一样,打打闹闹,直到熄灯。
年少不识愁,黑夜里的话题在校园王子上转悠了一圈后,渐渐声小,直到最后那个贪玩的女孩滑入梦乡。
四下无人时,却是谁咬着被子,默默哭了一夜。
狠狠,狠狠。
今夜,月光似泪光。
2011 4 9
作者有话要说:唉 为可怜的一一说句话呗,,白眼狼们
25
25、姨娘病危 。。。
女人都喜欢香水。邹将君从法国给魏一带来一瓶香奈儿5号。魏一刚一拿回寝室,被寝室三姐妹争先恐后的扑上,“啪”一声,摔地上。导致寝室香了一个星期,检查清洁的学姐来了就不愿走。
女人都喜欢动物。邹将君从朋友那弄来一只半成年的纯种波漫猫,身子呈银白色和紫罗兰色,四个爪子却是白色,煞是可爱。邹将君很是得瑟,说这叫四蹄踏雪。此猫不是一般的猫,据说此猫血统纯正,是一只来头不小的猫的第N代直系孙女,全寝室都很喜欢。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高贵的四蹄踏雪在S大湖边潇洒走一回的时候,抗拒不了湖边那只中华田园猫(土猫)的淳朴魅力,一去不复返。
女人都喜欢钻石。邹将君花天价从意大利订购了一款独一无二的钻石项链。再次看见这条女人都无法抵御的极致奢华品,是在茹茹那根短得不能见脖子的脖子上。邹问为何把东西借给别人,魏一无辜的说:“寝室每个人,一人戴一周。”
女人都喜欢豪车。邹将君想,先买车再学车,就容易多了。正巧世界顶级车展在S市隆重拉开序幕。他兴致勃勃的打电话叫魏一一起去看,小丫头上午还满口答应,中午就打电话说:“我不去了,我们学生会的下午要去搭建舞台。你找别人陪你去吧。”
女人都喜欢浪漫。邹将君为了给魏一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在她上专业课时,偷偷坐在了她旁边。结果这丫头心不在焉的看了一节课的窗外风景,对身边坐着谁浑然不知。期间邹将君被半老徐娘的女教授提了八次问题。下课后邹追上魏一,那丫头看见他竟一脸惊讶道:“好巧,又来找汪校长吗?”
如此女人,迟钝而后知后觉,笨拙又不解风情!但是他喜欢。他不当她是挑战,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油然腾升的心仪。他再大的怒火,在看见魏一那双黑白分明的亮眼睛时,都能化为一滩春水。
工作清闲时,邹将君特地早起,去学校去看魏一,魏丫头正在跑操场。
时下已是六月中旬,清晨的校园十分漂亮。魏一围着400米环形跑道,一圈一圈慢跑。这对运动细胞为零的魏一,无疑是种自杀性的冲动行径。邹将君跟了上去,跑在她旁边,半嘲讽的问道:“小白痴,又抽什么风!”
“有人说……我身体……虚……叫我……跑操场……”魏一似已经跑了一会儿了,这时已经香汗淋漓。她越来越喘,邹将君想到她刚动了切脾手术,哪能做剧烈运动,严厉的阻止了她。拉着她的手慢慢走了一阵,才让她坐下休息。
邹将君突然问:“谁叫你跑操场的?”
魏一半晌没说话,邹以为她没听见,正要重问,对方幽幽的开口:“是苏大哥。”
“你们还在联系?”邹将君脸一黑。
“很久以前了。”魏一望着头顶。
校园植物茂盛,校园的清晨是城市里最美丽的。天空清澈,湛蓝,高而远,云一丝丝一缕缕,被未出来的太阳浸得绯红,寂静的变化莫测。
“很久以前说的话,你还记得?还当圣旨?”邹将君心中不快,声调也高了起来。
“与你无关。”魏一语调轻柔,吐出的字却是生硬冰冷。
邹将君漂亮的朗目灼灼然瞪着他,魏一不甘示弱,也回瞪他。竟不似平常无精打采的模样。
魏一刚跑完步,汗水将她五官洗得眉目如画,柔软的发垂了两股下来,湿淋淋的贴在额前。耳鬓两处也有汗珠流下,湿漉漉的。邹将君一直很喜欢女人湿答答的样子,加上她现在脸色红晕,娇喘急促,竟觉得说不出的性感。
邹将君看着那张因生气而青春逼人的小脸,那不满的翘得老高的红唇,心底暗叹:你这不是勾引人吗!
下一秒,邹将君毫无征兆的,托着她的头,吻了下去。
魏一勃然大怒,使劲推开他。站起来,冷声道:“我去洗澡。要上课了,你回去吧。”
“小白痴!敢走!”邹将君在后面追着喊。
魏一停下来,转过身,口气轻缓又坚决:“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可以吗?”
邹将君面子有些挂不住,讪讪然,不知如何作答。魏一娇小的身影已经进了寝室楼。
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对女人掏心挖肺,却被人家当做打扰。邹将君苦笑,对这看似柔弱,实则倔强的丫头一筹莫展。
不单是倔强,最可怕的是痴心。
邹将君望着那运动裤包裹着的因情绪激动而走得左右摆动的小屁股,真恨不得不顾她的感受,强行将她压在身下就地正法!
跟苏释分开有一个月了。他果然再没找过魏一。他似乎还有意躲着,魏一好几次听说姐姐在家,都不动声色的也跟回去,却从没见过苏释。
跟苏释在一起的日子,说长不长。但是初识他是冬天,穿厚重的羽绒衣,开呼呼的暖气……此时已是夏季,穿短袖,开哗哗的空调。从冬末到盛夏,走过半个年度。在魏一心里好似半辈子,又好似只是一场美梦。
梦醒了无痕。
苏释说,身体这么虚,以后每天跟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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