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对老师下放的那一段历史并不熟悉,看到老人就好象看到老师一般,泪又涌了出来,扶着老人进了灵堂。
黑色的纱巾飘满了灵堂,花圈已摆无可摆了,中间是老师笑傲不拘的头像。老头一看到照片,就咧开嘴就哭开了。老人坐在地上,哭得伤心欲绝。何老师的弟子们,刚才都是零星地掉着眼泪,现在,却被老人勾着哗哗地流下。何老,一辈子热爱着生他养他的土地,热爱着朴实普通的老百姓,他自己也就是这些老百姓中的一员,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高位上。
老人见多了人世间生死离别,却受不了老哥哥的离去。几天前,老人一家子还高兴地忙着为他准备东西来楚天找何老,没想到找到老哥哥家老人却发现锁了门,问邻居说人没了,人没了?!
人怎么就没了,老人一路跌跌撞撞,看见这里黑纱飘,也没顾得问就钻进来了。
段天好不容易劝下老人,叫人安排老人在学校招待所住。又是一批人拜祭,过了两个小时,已是十一点半,临近中午时分,突然一师兄跑来小声在他耳边说:“杜斯文来了!”
段天眼睛一亮,瞬间里面崩出火花了,他快步走到了门口,看到校领导陪着杜斯文过来,保安正点着头要让他们进来了,段天身子一站,挡住了他们。
杜斯文有些诧异地望着挡在他面前的这个青年,问了旁边跟随楚天的副校长这个人是谁,副校长说是段天,是何老生前最喜爱的弟子。副校长说道:“段天,这是何老生前最好的好友,同窗,他们之间的交往六十年了。”
杜斯文眼露长者慈祥之色,望着这个悲哀而不能自己的青年。
段天在瞬间感觉自己要爆炸了,熟知他的师兄暗地里扯了一下他,段天却执拗地不让,他的眼中渐渐暴射出愤怒之色。眼前站着的这个教育界的老人是谁啊?是啊,他的学问之深可与老师相媲美,但是,他却把自己聪明才智用在钻营与迎合,他做的是什么学问,做的是什么人,要不是看他这么大把年纪,段天早就出言不逊了。
段天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卑不亢地说道:“杜老师,吾师生前曾说对您说过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这个时候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您,所以,请您不要进去。”
“段天,你这是什么态度?!”副校长生气地质问他,要知道杜斯文与何有为享有“北杜南何”之美誉的人物,他仅仅是弟子辈的人,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杜斯文一摆手制止了副校长,双眼凝视眼前的青年,活脱脱五十年前的那个青年,那个和他一起辗转着大半中国来到中国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地为中华之崛起求学的倔强青年;那个和他一起在草地上奔跑逃避头上飞机轰炸的青年;那个一手把他从泥坑里拽出救他一命强有力的青年,杜斯文一时感怀,热泪狂涌,颤抖着声音说道:“吾兄之道,幸有传人也!”说完,掩面而去,把楚天校方领导尴尬地晾在了那里。
段天挺直了腰杆,目送着这位老人踉跄着离去,他知道在一刹那间,六十年的恩怨齐齐在老人心头涌上,学者强人的面具被彻底撕碎,段天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然师之喜好,全是出自公心,作为弟子,当誓死捍卫。
过来帮忙的林晓在一旁看到,心头震撼,他不由地对何老肃然起敬,发出做人当如此的感叹。
中午时分,段天他们出现在楚天长江大桥上,黑色的骨灰盒轻开,慢慢倾斜,江风一吹,灰落。
滚滚长江之水啊,你的优秀儿女终于回到你的怀抱里了。老师,你慢走;老师,你慢走!段天和师兄们歇斯底里地叫喊。喊声路人远远就能听到,听到心里,觉得怪难受的。
撒骨灰仪式结束,段天他们回到学校,灵堂很快撤去了,老支书很是不满意,因为在他们农村,教书先生过了,全村人都是要轮流守夜,把丧事该做的都要做足了,在乡村了,至今还保持着朴素的尊师重教传统的。
灵堂被迅速撤去了,师兄们依依告别,奔赴各自岗位,从此散于人海,相见无期。
一时间,就剩下段天和没有毕业的师兄们,他们像是没了娘管的孩子有些茫然地站在灵堂内。白花,一朵白花被风吹到了段天脚下,段天俯下身,拣起来,放到眼前,眼泪再忍不住夺目而出。
第二天《楚天日报》首刊文章《最后一个大师的陨落》,文章宣称中国已彻底进入无大师的时代,执笔者亦是何老昔日学生。
何老去了,段天依旧是按照平时的作息进行着他人生轨迹,看书,回来聊天,睡觉前和林晓聊聊天,段天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精气神已耗尽。
原谅我们的主人公吧,他学识虽然到达一定水平,但他的心志却还远不够坚强,他没有经过三座大山压在国人的无比黑暗的时光,他没有经历过烽火炮烟的战争年代,他没有经历过群魔乱舞,人性扭曲的时期,他还不具备大智慧和大勇气啊。他对社会,对人生还有太多参不透的东西。
老师走了,就剩下他自己了,他真的很孤独,同时,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大学之道啊,可是他能扛起来的啊。段天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是拼命地读书,拼命地在书中与各国的先哲们进行思想的交锋,可是,他思绪已乱,交锋不了几下,就败下阵来。
第一卷 我为大学疯狂 第三十一章 毕业,在暴风雨
这些日子来,林晓看着室友日渐消瘦却无能为力。
要想消除段天的痛楚,须站在思想的一定高度,而林晓的经验和感受,主要是来自……人生的直接体验,他还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提炼。林晓和段天的人生有很大的不同,他能帮助秦大江心灵复苏,因为他们有着类似的境遇,可是段天,他不同。
林晓很担心,却不知道怎么做,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感觉到有些没了对策。
他想到了积云老和尚,如果他在这,说不定能用佛法消除段天心头的苦。
佛法无边啊,想到这,林晓的心,渐渐安宁了,他相信段天能挺过来的,他会更勇敢和更果敢的,然而,他有些高估了知识分子身上的懦弱,这种懦弱,一旦让他自身意识到了,往往会更加沉溺其中。
不幸的事好象接踵而来,刘长江的打工子弟学校,接到了勒令停校的通知,原因是他们缺乏办校的条件。
天啊,那只是硬件,这个学校几乎聚集了楚天最优秀的青年教师,而有关部门漠视这一点,派人来到学校指指点点,说这有安全隐患,那卫生不行,没有固定教学人员诸如此类等等。
经过刘长江努力,学校这个学期还可以继续办下去,下个学期就不能办了,好象是说死了,据说是一个什么领导发的话,说以前城市不重视进城民工子弟就学问题,现在要抓起来,而且早几年就颁布了相关法律,他们一直没有抓,现在抓晚了,是他们的失职之类的话。
刘长江知道他们的做法,无非是把打工子弟学校的学生赶到附近公办学校去读书。且不说费用更高的事实,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公办高中缺乏应对这类学生的教学与管理经验。
段天跟着刘长江校长痛骂:
在民工子弟没有书读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在哪呢?现在看这是个市场,就眼红了,就一道指令要如何如何呢,真是没天理,天地良心,赚钱有千万条路,谁愿意为了赚钱去办打工子弟学校,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段天愤懑之极,加上这件事,他心头一直燃烧着火,他总觉得这个社会不对,人们都疯了。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会疯的。
何必如此执着?人生不过百年,转眼即过,何必如此劳累呢?不!段天咬牙切齿地在心里说:正是因为人生之短暂,方要有一番作为。可是,做什么呢?段天空怀着满腔壮志豪情,得不到发泄的地方。
段天继续愤懑的时候,一转眼,晃到了六月底。
六月底,毕业,无可争议地成为主题。
毕业啊,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还未毕业的人,对毕业怀着一种如同面对大限之日般悠久的恐惧,这种恐惧随着那个日子的迫近,而由淡转浓;已经毕业的,在社会经过了些风雨疲惫的人们想起毕业啊,总是感慨万分,他们觉得即使在学校里学生干部之间的勾心斗角,都透着那么纯真的味道,哈哈。
那么,正在毕业的人呢?他们此刻的心,时时有一种被撕痛的感觉,时时挣扎着“毕业了吗?不可能吧就毕业了,确实毕业了,不啊”的种种自我询问中。不过,由于快毕业了,他们享有了相对自由的权利,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校园主干道上,拎着酒瓶,可以对校领导大放厥词;郁闷了四年没有爱情故事的可以抓紧时间表达,来一场毕业就分手的轰轰烈烈的感情,这不叫露水姻缘,而是露水情缘,七月的太阳一出来,一切都没了,啊,这是个什么日子啊,让人终生回忆啊,让人们对学校的那个小而臭的水塘发出亘久的感叹,送上无数华丽的词眼去讴歌去赞颂它。其实,这些种种,归纳起来,就只一个原因。因为他们人生中最美好最单纯的日子,是在大学校园里度过的,即使他们中可能有些是很郁闷的,但日子整体是甜丝丝的,青春啊,青春,走入社会的人儿,青春将加倍离去,时间将变得真正不可逆转;老去,人迅速地老去,这又叫人怎么不怀念那大学的时光呢?
林晓、段天他们的老朋友张勇,不可例外,他,也要走了。
张勇倒是无牵无挂地走了。
他似乎不知愁滋味,他生下来就随着做地质工作的父母迁来移走的,他是个天生流浪者,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走后,楚天大学的自行车协会能继续发展下去,而现在的自行车协会有因他的离去而解体的危 3ǔωω。cōm险。
他从前是个孤行者,而现在,他感到了一份责任。之前,张勇想把这个接力棒让林晓和段天他们接下去,但很快放弃了这种念头。他看得出,这两个人是有大志向的,并不喜个人英雄主义式的独走天涯,他也就没提这事了,可临近毕业,他心急啊,又想提,让他们好歹也得帮这个忙,先撑起这个门面来,可撞上段天的老师过世了,段天变了个样子:颓废、迷茫。他觉得段天有些不够男子气,有什么啊,生老病死,人之常事,但见段天样子,又觉得不是替难过,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二○○六年的六月二十六晚上,老天这一整天都一副很郁闷的样子,乌云始终黑压压的。张勇找到林晓和段天,说要领他们去看个好东西。林晓和段天不知道张勇葫芦里卖什么药,就随他去了。
张勇领林晓和段天去的是他的宿舍,张勇的宿舍他们还真没去过。
一进宿舍,林晓和段天顿时被宿舍里摆放的两辆自行车迷住了。
张勇的宿舍,已有几个哥们离去,所以有些凌乱,空出三张床,铺在床上的报纸飘落在地上,很有几分破败,这些都没有进入林晓和段天的眼睛,他们只看到两辆车,漂亮像两个孤独而高傲的王子。
太漂亮的车了!
段天围着车转来转去。
张勇心里很满意,这是两辆山地车,是自行车协会的前辈毕业后留下亲手交给他的,他叫这二人是希望他们托管一下这两辆车。在张勇眼里,它们仿佛都是有生命的,车身上的每一个印迹都能说出一个故事。
张勇咳嗽了一声,说道:“怎么样,这两辆车?”
段天抬起头,说道:“真不错!”
“这是两个前辈留下来的,他们骑着车一起走过西藏,那是我们自行车协会的高潮啊。”
“西藏,啊,原来是西藏啊。”段天喃喃道。
林晓心头突然烧起一把火,说道:“段天,我们骑着这车去西藏吧?”
段天有些迟钝,没有回应。
张勇没想到林晓会说出这话。
林晓说出来后,心里马上想到:来一次西藏之旅,或许能洗涤段天心头之苦,何况,西藏也一直是他心目中向往之地啊。
“真的吗?”
林晓双手用力地扶着段天的肩,说道:“为什么不呢?段天,趁我们还年轻,为什么不去那一趟呢?想做就去做吗?”
“是吗?我们可以吗?”段天有些呓语。
“为什么不可以?这里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吗?”
“是啊,没什么好留恋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段天有些口不择言了,他心头被林晓突如其来的建议强烈地灼烧着。人生的道路啊,有时是很偶然的一个建议就由此而改变。西藏之旅,那是心之旅!
多好的一个提议啊!
段天突然笑了,随后,林晓也跟着笑,笑声癫狂!
张勇愕然地看着这两个疯子,只是给他们看看自行车,没想到会这样,不过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意外之喜,有这两个疯家伙的疯狂之举,楚天的自行车协会或许又可以挣扎着发展下去。
张勇头脑飞快地转动着,为他们盘算着,大声说道:“好!我赞成,路线我来帮你们定,全程策划我来帮你们做,需要什么我来帮你们弄!”
忽然一个雷打了下来,毫无征兆,黑黑的天幕仿佛一下撕下一个口子,水哗啦啦地倾泄下来。于是,在这个二○○六年六月极为平常的一个日子,楚天大学校园里的师生,看到在电闪雷鸣中,三个大男生在雨中边跳边狂叫着,人们不禁深表同情:又是三个被毕业刺激的毕业生。有谁知道,一场激动人心的奇遇之旅,梦幻之旅就要展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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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梦幻之旅 第一章 出发
在段天他们疯狂在雨中孟浪的同时,川西一个小小的叫彩虹坪的村子,年轻美丽的乡村女教师方芸,刚刚喂完了猪。
她刚刚踏出了猪舍,突然打了一个很大很响的喷嚏,震得把手中的潲桶都扔到了地上。
这太不雅了,她四处看了看,赶紧擦了擦鼻子和嘴,紧张得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女生,马上,她发觉到自己的好笑,这里除了八个家远,暑假寄宿在这的学生之外,还有谁会看到自己呢?
方芸拾起掉下来的桶子,摇了摇头回宿舍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正在遥远的地方,狠狠地发誓要来一次梦幻之旅。
是的,她和他都不知道,他们生命彼此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已经开始一步步接近了,虽然他们还可能会因为一次次的偶然因素而错过,也许只是在路上多抽了一根烟的工夫,也许是修了一下车,又也许在一家不同的饭店吃不同饭,是的,当一件缘分发生的事之后,我们再回过头去回忆,才发现这过程中每一个细节,若出现哪怕那一点点差异,我们男女主人公就可能失之交臂,但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这次缘分,显得是如此的坚定!
彩虹坪刚刚经过一场大雨,空气清新极了。太阳刚下山,这时分,是看不到横跨大瀑布两边经典、招牌式的彩虹的,唯留下西方一线天的晚霞,红得像火。
方芸照例看得呆了呆。小学后山半山腰的瀑布,由于四处的汇水,怒号一般的声响远远传来,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方芸老师沉思。
方芸站了片刻,回宿舍之前是到孩子们那检查他们的作业。
检查完毕,方芸回到自己宿舍,打开电视,看的正是中央电视台播的采访人物,一个在边远地区支教的小伙子坐在镜头前感情真挚地谈着。
方芸看了觉得没什么,这时窗外的夜幕才庄严地拉开,她来到自己的书桌旁,开始了晚上的读书。
方芸的父母是当年下放的知青,他们没有回去,而是在当地结合了,落地生根了,成为乡村小学的老师。他们不知疲倦地培养着乡村贫穷的农家子弟,也培养出方芸,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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