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才不觉得好笑呢,”阿俊嘀嘀咕咕地抱怨:“我也是有选择的耶!人家是同性恋,又不是花痴。难道每一个男人送上门来,我都得照单全收才行吗?有没有搞错!”
“唉,受欢迎不就是这样一回事。”他随口安慰心情不佳的同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溜,瞥向急忙收拾着桌上杂务、一脸惊骇的工读小弟。“别说了,你看,可怜的安迪都要吓坏了。”
说到上个月才进公司,之前似乎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恋这回事的纯情工读生安迪,阿俊的心情立刻明显好转,脸上露出使坏的笑容,出其不意地一把将高大的小伙子搂进怀里。
“怎么?是不是吃醋啦?别担心,不管有多少人追,阿俊的心里永远就只有安迪一个人而已。”阿俊故意嗲声嗲气地闹他。
白天还在高职上课,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吓了一跳,瞪大小鹿般无辜眼睛,七手八脚地想要挣脱,但体型看似单薄的阿俊在广告公司的多年操练下,臂力却是不弱,一时间硬是将他紧紧扣在双臂的箝制之中,惊慌的单眼皮小男生只能看向其他人,发出求救讯号。小组中唯一的女性,绑着帅气马尾的Mathy,维持一脸酷样,完全不理会男人间的幼稚游戏,自顾自地收拾刚刚开会用的投影机。
双手抱在胸前的高子溘则是安坐在椅子上,眼神闪呀闪地,酒窝若隐若现,还故作一脸悲悯,摆明了没有打算要伸出援手。
幸好就在这时候,小组唯一的头头兼良心,聃庆大哥开了金口:“阿俊,别闹安迪了。”
“什么闹他?”老大说话了,做手下的阿俊就算嘟着嘴,也要照办。“这叫震撼教育,将来要搞艺术的,连这点小事都受不了,怎么做出好作品啊?”
虎口余生的安迪松了口气,赶紧低头继续收拾的工作。
“我走了。”收拾好装备的Mathy背起比生命还宝贵的照相机,用低柔的声音简洁地说。
“明天见。”
“Ma……Mathy姐,我……我送你回去。”安迪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不用。”
连看也不看说话的人一眼,Mathy朝大家点个头,转身就走。而被拒绝的小男生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笨蛋,”高子溘拍拍男孩的肩膀。“要追就快去,还在等什么?”“对啊,人家说不用,你就乖乖停下来,”阿使好笑地看着呆嫩过头的男孩。那你什么时候才追得上人家?“
安迪傻傻地点头,抓起包包就跟着冲出去。
“那小鬼真的要追Mathy吗?”阿俊摇摇头,不可思议地大声叹道。“谁知道。”孟聃庆淡淡地说。
“说到谁知道……”阿俊一脸好奇地望向冷静的老大。“有没有人知道老大的绯闻是怎么回事?”
孟聃庆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先前的文件整理工作,像是根本没听到刚刚的问题,更不用说回答了。
高子溘好玩地望着搭档故作镇定的表情。“喔,绊闻啊。”
从正式接下学妹们的案子开始,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道消息已经在公司里流窜好几个星期了,现在才被问起,他反而觉得奇怪。“快点跟人家说啦,”大声嚷嚷的阿俊完全无视老大愈来愈阴沉的表情,一心想要追根究底。“那个叫向晴的小美人,真的是老大的女朋友吗?”
“不是现任,只是前任女朋友而已。”看到当事人的嘴巴像蚌壳一样紧闭,不肯为自己的名节辩白,他决定大方地替好友澄清这个误会。
“什么?”阿使一脸备受打击。“老大真的脚踏两条船?我以为老大干涸的生命里始终就只有子溘一个人而已,想、不、到……”
“到今天,你总算了解我的苦了,”被点名卷人绯闻风波的高子溘装出一脸悲戚,和阿俊一搭一唱。“这个花心大萝卜,女人一个换一个,不知用那张脸践踏了多少人的感情。就连我、我、这么多年的青春……呜……”
掩面做出哭泣状,两颊深深的笑痕却明显露出了马脚。
阿使扶住高子溘的肩膀,看向装聋作哑的组头,奋力摇头以表示其不能谅解。
“老大,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子溘、怎么对得起组员、怎么对得起公司里支持你们两个的所有人……”
“阿俊,”努力表现可怜状的男子握住同事温暖支持的手,故作坚强地说:“你就别说了。这、这一切都是命啊!”剧烈颤抖的嘴角,不知是在强调自己的委屈,或是压抑即将爆出的笑意。
脸色从青转黑,再从黑转成红,孟聃庆最后只能摇摇头,叹口气,用一贯冷静的口气交代:“明天不要迟到了。”
男主角一说完,立刻拿起公事包,状似从容地退了场,只留下会议室里笑到脱力的两人。
“喝水?”
抬起头,高子溘神采奕奕的脸映入眼帘。
同一个镜头连续拍了五六个小时,似乎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反观第一次参与广告拍摄工作的自己,却已是明显的精神不济。向晴伸手接过递来的瓶装水,润润被灼热摄影灯光蒸干的嘴唇。“你不累吗?”
“还好。”他直接坐到她的身边,看着导演皱起眉头,要模特儿再做一次相同的动作。“我跟Peter合作过几次,所以对于他的龟毛还算能忍受。通常这样一个镜头,他没有重来个十几次是不会满意的。”
向暗暗暗压住一声呻吟。“这样的效率……我们能在预定的时间内拍完吗?”
“放心放心,”他笑着说:“别忘了,还有聃庆在。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们的预定计划出现任何延误的。”
才听到旧情人的名字,目光便很没志气地开始自动搜寻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和平常开会时的西装革履不同,在片场的他穿着简单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平常往上梳的刘海落在额前,带着一贯专注的表情,和一个绑着马尾的帅气女子站在片场另外一端,不知在讨论什么。
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对待她始终彬彬有礼,就像对待一般客户。温和深邃的眼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尴尬、没有犹豫、更没有丝毫暗示眷恋的目光流连,仿佛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从来没有交往过。
唯一不同的是,除却最基本的接触外,其它时间,他总是远远避开她。
面对这样的“特别待遇”,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想。……甚至,她连该怎么停止去“想这件事”,都没有半点头绪,根本无法跟似乎已经将旧情抛在脑后的他相匹敌。
可恶!“很帅对不对?”
吓了一跳,手中的矿泉水差点洒了出来。她看向学长带着恶作剧意味的顽皮笑容。“你说谁?”
可惜装傻装得太明显,完全无法取信于对方。
“我就说,”他自顾自地笑道:“要他别老是穿那么老气的西装,简单一点的牛仔裤不是更好看?可是那家伙就是固执,怎么都不肯听人家说话。”
她只是笑,不愿对此做出任何评论。
看到佳人净是笑而不答,高子溘识相地结束话题,跳起身,拍拍裤子。“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吗?现在很晚了……还是我叫聃庆送你回去?”
“不用。”她微微地笑。“我跟月翎说过了,会留在这里等你们拍完。”这是她负责的工作,就必须确实做完。
完全不寄望阿斗先生会突然醒悟,部里三名娘子军早就自行将工作分配好,分头进行。她负责全程监督广告的制作,并检验最后的呈现效果,而这几天原本属于她的日常业务,则由陈月翎和Amy分摊。
在片场监督的工作虽然无聊,但留在公司的陈月翎和Amy也没闲着,甚至可能更辛苦……一想到这,她便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抱怨的了。
“好。那我先过去那边。”一说完,他便冲到门口,帮忙搬动下一场景要用到的道具。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原本站在远方角落的孟聃庆也放下了原本交谈的对象,走到门口帮忙……
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微妙而私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这,就是当年Z大广告系的“双子杀手”。
从以前就知道,这个绰号是形容他们两个的交情好、默契绝佳,但一直到了最近,她才真正明白,这个绰号是多么适切地点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必,就可以知道彼此要做些什么。
这样的心有灵犀,大概连亲生兄弟都做不到,也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介人他们之间……即使,是一个情人。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高子溘绝对比孟聃庆交往过的任何一任女朋友——包括她自己在内——都要来得了解那个男人的一切。
望着远方两人协力搬动道具的身影,陈月翎几个星期前所说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你真的觉得没有关系吗?
如果,她不能停止去想,是不是干脆来个追根究底?
不一定是重续前缘,毕竟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的轰轰烈烈,真正占据心思的,是最后模糊的收场。
她要的,可能只是一个答案、一个清楚的解释。
或许,时间无法切断的情思纷扰,在得到一个清楚的解释之后,便可以从此宣告平息。
而如果孟某人不能给她一个明白的答案……那么,身为“双子杀手”之一、孟聃庆的挚友高子溘,或许可以帮忙解开这个纠缠自己多年的无解谜团。
“你又被瞪了。”
“谁?
“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宝,”高子溘笑着说:“连装傻都一个样。”
不怒自威的俊男狠狠送好友一记白眼。“够了,少胡扯。去提醒Peter,他这个镜头搞太久了。”
但这副拿来对付其他人屡试不爽的权威态度,对高子溘来说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导演他根本不买我的帐。要说,自己去说。”
“谁叫你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人家当然不把你的话当一回事。”孟聃庆淡淡地说。
他露出深深两个酒窝。“难道要像你啊?一板一眼,连考虑午餐吃什么都要老半天,像在考虑什么国家存亡问题似的。如果这样叫做正经……感谢阁下好意,本人不予考虑。”
不理他,孟聃庆起身往广告导演的所在走去。
凝望搭档离去的背影,他摇摇头,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苦笑。不知怎地,他就是忍不住要刺激一下孟聃庆。
或许是因为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干练学妹,在面对昔日男友时,却每每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迷惘渴望的神色,叫观者好生不忍。
也或许,他就是看不惯好友那张过分镇定的职业负心郎面孔。当然,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旁观者再怎样都无法明白其中的曲折缘由,更不可能代替当事人判断孰是孰非。
而在遇到情人间的纷争时,想要发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通常呢,只会落得狗拿耗子之讥而已。
这一点,他不是不明白,但看到学妹极力要掩饰的痴心一片,再对照孟聃庆先生明显的无动于衷,怎么说都不能平心静气。
单恋的苦涩,他不是没有尝过,也不是事过境迁便可以轻易忘却。那抹想要逞强、却依旧难掩悲哀的迷乱神色,让他想起了过去那个悲惨痛苦的自己。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又何必曾相识。
没有道义也罢,重色轻友也好,这一局,他恐怕不能站在孟聃庆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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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姐,”阿斗先生一看见她进办公室,便嘲讽地说:“你终于记得要来上班啦?”
凤目轻移,疑惑地看他一眼之后,再看看陈月翎和Amy无奈的眼神,便了解到这厮压根儿没搞清楚她这些天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颜经理,”她淡淡地说:“你的桌上应该有一张假条,说明我这两天是到片场去监督洗发精广告的拍摄。”
阿斗怀疑地翻了一下桌子。
“在哪里?”
将手提包放到座位上,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踱到他的桌前,随手一抽,便将三天前放在他桌子上的假条翻了出来。
由此看来,这三天颜阿斗先生还是维持着老习惯,连一点建设性的工作都没有进行,整张办公桌还是有条不紊地保持当初她告假时的模样。
……如果真要说阿斗先生还有任何可取之处,就是他虽然整天无所事事,却也从来不会乱动桌上的物件,或许可以记上一笔。
只要她们记得自己将交上去要他处理的文件放在哪里,十之八九都可以在原来的地方找到。非常之方便。
“就是这个。”
“嗯,”他面有不豫地看着假单,好像那是用什么密码写的似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借口公事,其实是趁机偷懒?”
是不是每个混吃等死的人,都喜欢将自己所犯的罪名套到别人头上?趁机偷懒?亏他说得出口。
“经理可以自己打电话到BT广告求证。”
懒得理他,向晴直接走回自己的座位,打算开始处理工作。
“向小姐!”
“经理还有什么事吗?”
看到她不耐的锐利眼神,原本想要发火的阿斗气势当场矮了一截,只得嘀咕着说:“说你去看广告拍摄,那广告咧?”
“还有一些后制工作要进行,一个星期以后才会送到公司来。”“一个星期?”
阿斗的口气似乎是觉得这个时间长度非常之匪夷所思。
“一个星期。”她冷冷地重复一次。
在连续三天、每天长达十二个小时以上的辛苦拍摄工作以后。还要她和颜悦色、谆谆善导地把一些基本常识塞进阿斗先生那颗根本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实在是太强人所难。
“向小姐,我实在是很不想说,可是你们这个广告已经拍了一个多月,每天都说要去跟广告公司开会,到现在却连一点成绩都没有看到,你还请了三天假说去拍片,也不知道到哪里去鬼混,结果竟然还要一个星期才能把广告交出来?”
三个女人完全将上司的唠叨当成马耳东风,自顾自地做着手边堆积如山的工作。
“你们这样一点工作效率也没有,每个月还白拿公司那么多薪水,难道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吗?”
“一个星期?我看一个星期以后,你们又会说还要一个月!我怀疑你们根本没有用心在做事情。”
“女职员就是这样,整天除了吃饭聊天逛街瞎拼,就是只会想男人、等嫁人,一点用处也没有,根本不能把重要的工作交给她们,还敢说什么要男女平等?平等个头!”
“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个案子对我有多重要吗?公司把这么重要的年度新商品交到我们行销三部手里,就是看重我颜斗进的能力。可是你们几个,根本没有半点做事能力,还说要我把案子交给你们负责?”
“结果咧?我一时心软,想说总要给属下一点表现的机会,看看你们几个是怎么报答我的?”
“一个星期?从公司三月把案子交代下来,现在都要五月了,还要一个星期?你们要我怎么跟公司交代?”
说也奇怪,这世上怎么有人能这样一天到晚咿呀咿呀、不停重复相同的说词,却一点也不会觉得嘴巴酸?
可以算是阿斗的另一项特殊才能吧?
不过,像这样跳针似不断自我循环的牢骚,说的人不烦,听的人都嫌烦。
尤其是当这些话是出自一个大概连“认真”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人嘴里,更是令人难以忍受。
连话也不想回,她倏地起身,直接走出办公室。
一直叨叨絮絮、废话连篇的阿斗立刻识相地闭上嘴,安静的程度连高性能冷气机都望尘莫及。
对付这只纸老虎,连挑战性都算不上,甚至若因此有任何一点的沾沾自喜,都会觉得自己没用。
身后传来轻轻的窃笑声,还夹着阿斗愤慨的叫骂:
“向、向小姐,你、你那是什么态度?对待自己的上司,是这种态度吗?”
什么态度?
她不过是要去倒杯水而已,难道还需要跟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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