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时间,再没有联络。偶尔想起,叶婉婷很有些内疚。
毕竟他是在关心着自己的,而那时的自己,却只活在痛楚与烦躁之中,情愿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沉思,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忙碌。
只是眼下,叶婉婷还有些搞不明白,这个费格铭,为什么他总能激起自己的怒气来?
面对着眼前脸色又阴沉下来的费格铭,叶婉婷声音降低了两二调:“当然不会……你……你在我一米以外!”
“不会?我也劝你最好不会。没有人敢对我两次动手,再有第三次……”费格铭冷笑起来,大步向前:“一米距离,这是我们共处的条件?”
司机早已经拉开车门候着,费格铭却停住脚,回头问道:“叶小姐,你看这里,哪个位置能够我们相距一米的距离?”
看他装腔作势的严肃模样,叶婉婷十分后悔没跟公司要求开出加长的商务车。
“叶小姐你看,连后备箱都要放东西,”费格铭很体贴地为叶婉婷出了主意:“要不然,你自己打车回去?”
莫名其妙的司机忙好心帮忙,插言道:“叶小姐,这车够坐啊,二少他东西不算多,不用再多打一部车……”
“是啊,是,”叶婉婷忙就坡下驴,迅速到副驾驶位置坐好:“二少,半米距离好了。”
“这么快就减去一半了?”费格铭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了进去。
真不知道这个人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叶婉婷恼火地不再理睬他,将头始终扭向车窗外,保持在向右看45度角的标准姿势,连上体育课的时候也没做到过这么标准。
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停到费家的大门前,司机先停车拿出行李进去。
“二少,请下车。”叶婉婷跳下车,为稳坐不动的费格铭拉开车门。
“哦。”费格铭回神过来,轻应一声,刚才还在嘴角的讥讽都消失不见。
将行李交给等候的阿姨,叶婉婷就要随司机出门:“二少,您好好休息。”
“等等。”费格铭又在身后叫道。
“还有什么事?”叶婉婷转回来,让自己努力展现出笑颜:“二少?”
费格铭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个盒子:“本来要送给外婆的,看叶小姐很辛苦,送你好了。”
叶婉婷茫然接下,一只小型按摩器。
“我看你脖子要扭断筋了!”他的嘲笑复又出现。
不等叶婉婷道谢,费格铭已翩然走上楼去,留下她一个人空对着楼梯磨牙。
第二天上班,就见吴主管指挥着工人整(www。87book。com)理隔壁办公室。
“快些快些,一会二少就要来了,你们要抓紧时间!”吴昕尖锐的声音如划过玻璃般刺耳。
果然,没过多久,齐格勒与费格铭就站在了行政部门外,叶婉婷清楚地听到周围女性员工们的吸气声。
两个男人,一样的高大帅气,一样的神采飞扬,只是齐格勒更冷峻稳重,费格铭就更洒脱阳光。
“齐总!二少!”吴昕莲步轻移,脸上的笑容堪称娇羞:“感觉这间办公室怎样?不然再给二少布置安排楼上的,那间更大一些,离总裁办公室也近……”
“不必,这间就好。”一身正装的费格铭打断她,走过来:“重要的不是位置在哪里,而是能够做成多少事。”
“是啊就是,二少说得真好……”吴昕啄米似的点头。
“不要二少二少的叫。”齐格勒浓眉微皱:“这里是公司,还是叫助理好了。”
他拍拍费格铭的肩膀:“好好做,有事情多向大家谦虚请教。”
费格铭的目光扫过办公区,向站立欢迎的员工们一一点头示意。当目光触及到叶婉婷的脸后,立即收回,又转向齐格勒,略微点头:“放心。”
“齐总,晚上我想请费助理与大家一同聚个餐,联络下感情怎么样?”吴昕走到齐格勒身边去,小心地请示:“我来请。”
“格铭尽快与同事熟悉一下也好,当然不用你来请,算在公司帐上。”齐格勒不再多言,直接向门外走去,想了一下又回头补充道:“正好今天晚上我有客人在凯旋,你再跟他们加订一间。”
叶婉婷的视线始终缠绕在齐格勒的身上,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收回时,就见费格铭嘲弄地一笑,仿佛捉到了她的一点痛脚,这个发现令他非常满足。
晚餐,吴昕订下了凯旋大酒店的罗马厅。辉煌如炬的灯光之下,醇香笑语弥漫。
费格铭当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但他的身份又让人敬畏有之。他斜倚着靠背,脸上隐约的笑意倒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有不怕死的姐妹主动去敬酒,却都被他轻飘飘拿下,未见费格铭如何,她们倒差羞答答的回到座位上去。
叶婉婷与几位实习生坐在另一桌上,虽然对这样的环境她是不打怵的,可毕竟酒桌上的规矩还是不够熟悉,再加上一个新人的身份,更被人欺着骗着哄着,没吃下什么东西就先被灌了几杯。
肚子还是空的,酒一下肚就火烧火燎起来。红色染上脸蛋又向下蔓延到脖颈,嘴巴里呼出去的都是热气。
菜还没上一半,叶婉婷已经要用力地睁大眼睛看人视物,呆头呆脑地应付着别人的问话,拼命在脑子里拉响警报——千万不能醉倒啊,叶婉婷……
幸亏同时进入公司实习的关文心比较有酒量,喝下自己的份还替叶婉婷挡了几杯,看出她在强撑,就拉起叶婉婷一起出去躲酒。
关文心去了洗手间,留下叶婉婷一人站在柔光流离的走廊里。
踩着厚厚的赤红暗金地毯,叶婉婷走到楼道拐弯处一扇开启的小窗前,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将脑中的混沌极力赶出。
“怎么,这样就不行了?”身后传来费格铭嘲笑的声音,他就停在她的一米以外:“叶婉婷,你这副样子,还没正式入职,恐怕就已经出身未捷身先死了!”
“不用你来预测。”叶婉婷冷冷答道。
人世如此无常,谁知道谁会是谁的劫难?造化弄人,如同春季百货公司的那两只腕表,是她以为可以稳当地放进行囊却再寻不见的遥想。可是,那又何防?
“我只是担心,你储备的那点儿智商,太早就会被消耗光。”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一些
喜欢小费的亲
从此可以看到更多他的身影
37
37、磨合 。。。
叶婉婷将满腔怒火一点点压了下去,脸上浮现出恭敬的笑:“费助理,您智商太高,操心操得又太多,最好要小心脱发再未老先衰。”
她扶着墙壁从他的身边走过,经过他时再补充一句:“或者再得个什么甲状腺什么前列腺炎的,都机能亢进了也不大好。”
“呵,你连前列腺都懂了?”叶婉婷又被他拖了回去,正对上费格铭兴趣多多的脸。
叶婉婷怔住,刚刚她想都没想就将这句广告上常常听到的词说了出来。略想一下,她顿时喏喏地红了脸,一时找不到还击的词,只好扶着额头小声道:“不行了,喝多了,我头晕……”
费格铭嗤地一声笑了,他做势抬手抚上叶婉婷的额头:“我看你不是喝多了,你是发烧了。”
齐眉的刘海被他抚开,如黛眉峰之上,一道伤疤斜斜划过整个额头,又隐入发际。虽然颜色渐淡许多,可在这样一张年轻姣好的脸上,还是那样明显,触目惊心。
费格铭本还充满着笑意的脸立即失了色,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抚过:“叶婉婷,我当时留下的诊疗费足够做美容手术的,医生也跟我保证过手术后一定不会留下伤痕……”
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娑着淡粉色的疤痕:“就算是眼角那里去不掉,可是这儿,为什么还会这样?”
冷风从窗口涌入,将叶婉婷散落在颈上的几缕青丝拂动。
也曾拼命地想过,将所有刻骨铭心的往事都化作风轻云淡,但结果却是仍将这道疤痕留下,因为,她还忘记不了,或者说,她还不想忘记。
“一点儿小疤有什么!”叶婉婷躲开费格铭的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妈常常说,人生在世,哪能不有点磕磕碰碰的,她还会唱‘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叶婉婷,你还是……”费格铭的话噎在喉咙里。
你如何能简单地说出一句“忘了吧”,你想要劝他人的时候,自己可曾忘掉过一点?
“擦干泪不要问我为什么……”叶婉婷眼中没有波动,对着窗口小声哼唱一句,却不敢去看费格铭的表情。唱完拍拍脸,咧开大嘴笑出来,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厚厚的地毯上走路悄无声息,两个正在讲话的人都没有留意有人走近。
叶婉婷扭头看过去,一个另类而时尚的女人正站在离他们最近的米兰厅大门前,她显然也没留意到拐角暗影处的两个人。
凯旋酒店每层楼的最里面一间都是本层楼最大最豪华的,现在站在那里的女人倒与它相得益彰,气质高雅脱俗,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细看皮肤略有些棕黑,眉目秀丽却很大气,虽说不是精致的美人,却有着十足的吸引力,让叶婉婷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挪不开去。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叶婉婷的心抽了一抽。迎接出来说话的人,正是齐格勒。他总是淡漠的脸上显现出少有的放松神情,虚虚扶过美女的手肘:“我们正喝茶,等着你来……”
他略一侧头,似乎嗅到什么特殊的味道,犀利的眼风扫过,直落到窗边的费格铭与叶婉婷身上,脸上的一点轻松顿时收拾回去,肩背绷得僵直。
身边的女人看出他的异样,抽出手臂,也看过来:“哦,这么巧,格铭也在这里,这位小姐……”
“丹阳姐,一点儿也不巧,哥哥安排公司聚餐,公司很多同事都在这里。”费格铭拉起叶婉婷的手,走过去,清晰地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也是老同学,还是现在的新同事,叶婉婷。”
又指点叶婉婷叫人:“沈丹阳,叫丹阳姐。”
“哦?格铭,你介绍得好完整啊,”被称做丹阳姐的女人在两人脸上转个圈,笑声爽直:“前几天还听你外公说你不肯去他那里,非要到格勒这边来,是不是……”
“格铭,送叶小姐回去吧,她好像喝得不少。”齐格勒眼风淡淡扫过,礼貌周到的吩咐下来。
“好,那丹阳姐,我们先走,回见。”费格铭伸出胳膊直接揽上叶婉婷的肩膀,不容她有一点反抗的空间。
费格铭在叶婉婷身后进了电梯,按下负二层停车场,就直直地望着减少的楼层数字显示不出声。
“我不用你送,你喝酒了吧,不能开车。”叶婉婷伸出手要按下一楼的按钮,被费格铭拦下,他冷冷反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喝酒了?”
昏黄的灯光抛洒在如水的车道上,将一切暗影都装点在明灭之间。
费格铭将车开得很慢,慢得几乎可以被自行车超过。离家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车程,晚上的路也没有让人郁闷的堵塞,费格铭开了近半个小时还没走出一半儿的路。
叶婉婷只扭头看向窗外,路边的一家家店面,在夜色中显得晶莹剔透,偶尔晃动的人影,好似正配合着沉默的两个人,正在上演的一幕幕无声电影。
“费格铭,你的车还在磨合吗?”又一辆自行车超过了费格铭的跑车,那人还回头来竖起大拇指的时候,叶婉婷终于忍无可忍,头也不回地问道。
“没,要磨合的不是我的车,是你。”过了好半天,费格铭才出声,却口气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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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入冬后感冒就格外地流行起来,连身体一直很好的叶宽也没幸免,发烧流涕兼有咳嗽不停。周欣正在鄂尔多斯洽谈羊绒生意,这几天都是叶婉婷照料着叶宽的起居。
平时晚饭都是叶宽做,这几天病着,此重担无可非议地落到叶婉婷身上。下了班就去菜市场买菜,不会买菜就跟在看起来精明的主妇后面,人家在哪家买她也跟着买。不会做别的,小青菜总是可以炒熟。
中午在茶水间跟人讨教时,听说感冒喝鸡汤比较好,叶婉婷拿定主意,今晚回家就要做炖上一锅鸡汤。
到了下班时间,还没走到公交车站,就见一闪亮的跑车停到自己眼前。
“上来吧,我今天去你家那个方向办事,顺路捎你一程。”费格铭打开车窗,向她勾下手指。
炖鸡汤对叶婉婷来说可是个大工程,要是能省点时间还是好的:“也好,那你到我家前面一点的市场停下。”
费格铭上下打量:“怎么,要买菜做饭,新好主妇?”
“那有什么不可以?”
“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太像?”
“……那你很像罗?”
费格铭瞪她一眼,踩下油门冲出去。
眼见市场就在前头,叶婉婷拍着车门叫“停车停车,就是这里!”费格铭理都不理,继续向前开。
“费格铭!你又跟我找茬儿是不是?”叶婉婷的纤纤玉指就要点到他的脑门上去。
“今天是你先找的。”那个可恶的男人,懒洋洋地回答。
叶婉婷握紧了拳头劝自己,好女不跟男斗,尤其是这种泼皮男人。再说,在他的车里,也还真打不过他。叶婉婷闭上眼睛在心里念,生气会丑生气会老,我不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我数12345……
数过五分钟后,叶婉婷终于听到刹车声,睁开眼,已经停到自家楼下。
叶婉婷怒气冲冲跳下去,回头对着车里喊:“费格铭!我要是再坐你的车我就不姓叶!”
“那就跟着我姓费好了!”费格铭看着叶婉婷炸毛的样子笑出来,也跟着下了车,嘲弄地看着叶婉婷往园区大门口走:“等下!掉东西了!”
气得脸红颈粗的叶婉婷停下来,向地面看去,费格铭已经走到车后方,打开后备箱里摸出个紫砂锅来:“我家阿姨炖的鸡汤,喝不完,拿给你吧。”
叶婉婷捧着砂锅站在单元口,呆呆看着费格铭的跑车疾速消失,车风带起几片黄叶在半空飘荡,又慢慢落到小路上。
周欣协议洽谈得有些眉目,打了电话回家,听到话筒里叶宽浓重的鼻音,马上收拾了东西赶最晚一个航班就飞了回来。
周欣的生意越做越顺,工厂扩大规模之后接单更多,但还常常需要加班赶工。叶宽之前一直联系的德国企业也将资金注入国内,叶宽做了中方首代。
叶家在叶婉婷考上大学之后搬入新居,四室二厅的房子,宽敞透亮。叶婉婷的卧室,被周欣布置得如同芭比娃娃的房间。只是已过去三年时间,叶婉婷还是跟它亲近不起来,有时候站在门前,常有一种走错的感觉。
周欣悄悄推门进来,叶宽已经睡下,叶婉婷房间的灯还亮着,她放下包就进了女儿屋子。
十几个纸团散乱地扔在桌面地面,叶婉婷在台灯下直愣愣地坐着,面前铺开的设计图纸,仍是雪白一片。
这个学期的期末结课作业,老师给了开放命题,只要一组关于冬天的情侣装设计。叶婉婷白天在齐氏啃法语文件,只有晚上回家才有工夫做设计图。
“十一点半了,婷婷,早点儿睡吧。”周欣打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