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蜜蜷在箱子里,低声地咒骂,“奶奶的,这回的箱子比起上次的也小太多了吧!哎哟喂,我的腰,我的脖子啊!杀千刀的巴特尔,小气鬼!都在你的地盘了,竟还把我塞箱子!死老头,有没有新意啊?真让人火大!我……我,我呸!!!”
手脚都没绑,明显是存心不让她好过!她愤愤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水,满腔怒火烧得噼里啪啦响,终是忍不住猛跺一下,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啊啊啊!!!”
“疯女人,出来!!!”
一声还未吼完,箱子已被打开,一个壮汉提着她的领口把她拎了起来。
“喂,放手啦,我又不是狗!吸,痛死了……放手!死臭男人,我诅咒你喝水被呛死,上街被踩死,嫖妓中花柳,生儿子没有小鸡鸡!”
吼!凭什么我要三番四次地被这些臭男人拎来撵去啊!
被推着走下几段石梯,终于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四面都是石墙,墙上燃着几根火把,有水从石缝之间渗流出来。
偌大的一个石室,昏暗而潮湿,没有任何的摆设,空荡得诡异。气温也明显降低了不少,想来是在某个地下室。
收回视线,黛蜜朝着身边两个大汉吼道:“喂,这是什么地方?”
“你的葬身之地!!!”想来是被黛蜜骂得怒了,出口狂妄之极。
你发怒?本姑奶奶还想火烧南北极呢!
她重哼一声,怪声怪气地骂道:“奶奶的,我都要死了,连自己的葬身之地都不能知道么?下了地狱,叫我怎么向阎王报告资料啊?你信不信,我死后,化成厉鬼,夜夜找你喝茶啊!”
没想到那大汉事实上是个胆小鬼,被黛蜜这么一说,不由得脸色发白,退后两步,“疯,疯子!这是罗玻城,进,进去!好好呆着等死吧!”
一说完,那大汉便扯着另一个人火烧尾巴似得走掉了!
怒气发泄完毕,黛蜜顿觉全身都没有了力气,无力地走到一角坐了下来。
这里真暗,那几根火把根本起不来什么作用。她竖起耳朵,除了自己的呼吸却听不见外面有任何声音。
该来的,终是要来了……人质?嗬,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遇到这等事!
她苦涩一笑,自怀里拿出那支白玉梅花簪,细细地摩挲着,感觉指尖处那抹温凉,像极了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唇边宛若白莲的浅笑……
她曾经用这根发簪刺入过司寇云战的胸膛,如今,难道又要将它送入自己的心脏么……
凝注良久,黛蜜才将梅花簪细细地纳入怀中。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战争的惨况在脑海里上演,似有痛哭哀嚎在耳边轰轰相鸣,她开始止不住头疼起来,忙闭上双眼,倚着墙壁,强迫着自己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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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元年二月二十八日,罗玻城,小雪。
城墙外白雪皑皑,天空阴霾,黑云压城。自城楼上放眼望去,所及之处,只有雪树林立,如同锋锐的冰棱,和着季末的北风呼呼作响。
屏息细听,只有风的呼声,一阵又一阵地自远处的山谷吹来,卷走一片片雪花。
太安静了,静得有些许诡异……仿似在这大风雨前的宁谧中,无形地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城头上,般鎏国的军旗随风簌簌作响。放哨的士兵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方,警惕万分。
视野的尽头是被雪覆盖的重重峦嶂,在昏沉的天空下,如同潜伏待击的野兽。
天空慢慢地亮了。
忽然,远处的雪白渐渐地浮动起来,越来越剧烈,瞬间模糊了山峰的轮廓。明明眼前的小雪疏疏落落,为何远处却像是忽然搅起了一阵大风雪?
惊慌地揉眼一看,却又不像是风雪,倒似是一陀陀云团被飓风吹动,气势汹汹地滚滚而来,方才的宁静顷刻间便消失殆尽,天地间充满了躁动与不安。
罗玻城的士兵面面相觑,想从对方的脸上得到一丝信息。然而滞后了半刻,便有一阵马蹄声,自天地交汇处隐约传来。
“哒哒哒……”
马蹄踩着积雪上,发出声音原本极小,然而数以千计的马匹同时叱咤而来,发出的声响如同闷闷天雷,重重地震响天地。马蹄飞快地踏在地上,惊起雪雾阵阵。
慢慢地,一行庞大的黑影在茫茫白雪中渐行渐近,一面可见标有“杨”字的红色军旗在风中傲然飘扬。
正是司寇云战率领的翼军!!
“不好!敌军来袭!”
“快,快报!”
这么庞大的军队来袭,却到此刻才发现,派去的探子想来早已凶多吉少。城楼的士兵大叫不妙,一边派人去通知将军,一边忙登上烽火台,燃起了浓浓的狼烟。
“呜呜呜……”
悲壮的号角声撼天响起,回荡在宽阔广袤的雪地上。随着一阵阵铿锵落下的鼓声,翼军纷纷竖起战旗,一队先锋兵持枪上前。
司寇云战骑着墨雪,位于军队前面,精亮的凤眸望向城头,挺拔的脊梁无不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凛然之气。
战鼓已鸣,他微微眯起了双眸,一手扬起,轻轻地挥了挥。那样的从容自若,那样的胸有成竹,谁也不曾发现,他那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她就在这座城里面。
“冲啊!”
杨煦一声怒吼惊天动地,带着道不尽的豪情壮志,士兵得令,挥起手中兵器,向着罗玻城攻去!
“冲啊!!杀!!!”
敌国士兵从城门纷纷涌出应战,刹那之间,上万翼国士兵已融入了残酷的战场,死亡近在咫尺,生死荣辱皆化为寒冰利刃,湮没在气势滔天的怒号喊杀中!
城楼上,数万只银色箭翎对准翼国军队,在雪天里寒光粼粼 。“射!”伴随一声喝令,无数箭矢已然离弦,又快又狠地飞入翼军范围,高低错落,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向翼军铺天盖地而来。
“盾兵,上!”
杨煦粗吼一声,上百面盾牌瞬间形成一面铁墙,挡住气势汹汹的箭雨。
漫天箭雨中,司寇云战迅速抽出腰间的长剑,剑锋一扬,古浪剑寒光流溢,发出阵阵低鸣。
只见他将剑身一旋,极快的剑像是令人晕眩的雪花粲然绽开。寒光剑影中,无数箭翎被折断弹飞。他身姿鬼魅,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伸一展间,游刃有余。箭翎仿佛归他所控,精准无误地飞离出去,电光火石间,已洞穿敌人的胸膛。
“皇上!!!”
纵然司寇云战的武功卓绝,几位参将仍觉心惊肉跳,纷纷策马护在司寇云战身边,尽可能为重伤未愈的他挡去攻击。
“众卿不必担忧!汝等为将,敌人在前,应奋力击之!”司寇云战话语一落,一扬墨雪缰绳,向战场中部飞驰而去!
混乱的战场中,喊杀声,痛呼声混成一片,引起阵阵回响。谁的长枪刺穿了谁的胸膛;谁的大刀砍落了谁的头颅;谁浑身是血,却又一次次地从雪地上站起,嘴里喊着“一个,两个……再杀一个!”;谁被削断了握剑的手臂,依旧缠着敌军拼死撕咬……
战争持续着,不断有两国的士兵倒下,血珠喷向弥天飞雪,落在地上,如同一朵朵妖冶残酷的曼珠沙华。天地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任北风再烈,也难以消散半分。
在这可怖的修罗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能逃,也逃不掉,不管你是为了个人生死,还是为国战斗,你只能选择挥剑,红着双眼,硬着心肠,不断地杀!杀!杀!
第九十一章 容华谢后,君临天下
天空的雪忽然大了,落在司寇云战满是血迹的铠甲上,浸满了嫣红的血。他骑在墨雪上,身姿挺拔,俊美的轮廓宛如刻刀。高高束起的乌发在风雪中丝丝飞舞,手中那泛着白光的剑在苍茫横割竖刺,如同狂草肆意而又张扬。
周围上十个敌人同时攻来,他策马反攻,不料身后一敌国士兵狂刀砍下,反手一剑挡去,已躲避不及,匆忙间,竟以手臂相挡!
顾不得臂上传来的剧痛,司寇云战腾身飞起,夺过身旁敌兵一箭,向身后扬手一飞,那人已经倒地不起!一招流水般流畅的回风舞柳后,他旋身,重新落回了马座。
臂上射出了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抬手一抹,低头一看,掌心处的红,那般刺眼。他倏尔瞳仁一散,不由得想起了她掌心里暗红的血块,霎时间,苦涩满腔,在这乱战中,竟不由自主地失了神魂。
“蜜儿……”他低喃而出。
“受死吧!”
身后兀地传来一阵吼叫,司寇云战凤眸一凛,回身挡去敌军主将的长枪,迅速与对方混战起来,一招一式,凌厉至极,锐不可当!
司寇云战,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那空灵悲伤的声音响在耳边,他手中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狠,最终“锵”的一声,挑落对方的兵器。
不,蜜儿,不要……我来了,我来了,蜜儿……
他不由得急切起来,胸口某一处越来越痛。他紧紧地抿着唇,依然那般高贵骄傲,然而那幽深的凤目里却忍不住浮起一层水光,闪着浓浓的痛色,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蜜儿!!!”
大雪中,他禁不住仰天一啸,那人的名字在杂乱的战场中清晰地穿破长空,长剑一折,转瞬间便送入了对方胸膛。
……
天渐渐地,更暗了。
长战了六个时辰,却始终攻不进罗玻城。般鎏国第一勇将铁木尔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那队勇猛的士兵渐渐地露出了疲倦之态,得意而不屑地大笑起来。
哼,一万杨家军也敢与我三万铁骑兵斗?!
“哈哈哈……哈哈……”
“报!!!”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
铁木尔不悦地哼了声,“什么劳什子事?!”
士兵骇得缩了缩脖子,强装镇定汇报:“报告将军,有一队黑衣杀手正从东西两旁突袭!”
“什么?”铁木尔又惊又怒,“有多少人?”
“报告将军,大约有五千人人!而且……而且武功都很高!”
“怕什么?!我铁骑兵还剩两万,还怕这区区五千个王八羔子?!”铁木尔铁着脸沉吟半响,忽然奸诈地笑了起来,“哈哈,我倒差点忘了……来人!把那女人给我带上来!!!”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遍吹行路难。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黛蜜蔫蔫地趴在冰冷的石板上,嘴里低低地吟着诗。
好冷……她哆嗦着,蜷成一团,不断地向双手哈着气。
“混账东西!”她低咒一声。
一阵嗦嗦的金铁碰撞声传来,有人打开了门。
黛蜜心中一警惕,忙悄悄地握住一物。来人是四个身穿盔甲的士兵,什么话也没说,走到她旁边,一把擒住她,便推着她往外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走了一盏茶时间,才停了下来。黛蜜站在城垛上,冷眼盯着眼前络腮浓密,一脸狞笑的铁木尔,手指用力收紧,连指甲刺穿了掌心都未曾发觉。
“这模样也见不得有多动人,本将军还真不明白,司寇云战竟会为了你做到这一步!嗬嗬,这双眼睛倒是不错,确是勾人!只是,劝你别这样盯着我,否则……”铁木尔凑近黛蜜的脸,阴阴一笑,“本将军会让你死得更惨!”
“呸!”黛蜜抬起头,狠狠地啐了口,口水星子准确无误地吐在铁木尔脸上,满脸鄙夷。
“想不到巴特尔那变态只会想出这些肮脏手段!般鎏国如此大国,行为竟如此可笑啊!嗬!实在是可悲可叹!”
铁木尔抹了把脸,脸色已是铁青,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黛蜜脸颊发热,眼冒金星。
“哼,嘴皮子倒还不赖!说吧,尽情地说,很快你就连嘴巴也张不开了!”
铁木尔冷哼一声,转身问道:“情况怎么样?”
“报告将军,那群黑衣人是翼主的暗卫,挺难对付,情况有些棘手,若再不设法控制,恐怕……”
“哼!一群废物!”铁木尔大骂一声,转眼望向黛蜜,“来人,把这女人绑了,给本将军吊在城头上!”
黛蜜脸色一变,奋力挣开猛地退后几步,迅速拔出袖间藏着的发簪,冷目相视。
“休想!”
他就在城下,如此相近的距离,可是,她却永远也看不到他了……罢了,十二岁的时候,她就该死去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怨的?此次一别,惟愿师傅他们不要太过悲伤,落到黄泉下,能与南儿相遇……
她闭上眼,紧紧地咬着下唇,双手握住白玉簪,对准胸口,双手一扬,使出全身力气刺了下去!
“咻!”
正在此时,一叶薄刃突然飞来,击落黛蜜手中的白玉簪。她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已被铁木尔钳住手腕。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望着铁木尔那张玩味的脸,她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无力地跌坐在地,心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懊悔和苦闷。
怎么办?一切都失控了……怎么办?都怪她,怪她……她不该那么胆小,好几次都不敢刺下去;她不该那么妄想,以为会有人来救她;她不该那么贪心,奢望着死之前还能见上他一面;她不该那么不死心,幻想着有一天能够跟师傅回家……
她早该死了,不该是现在这样,不该啊……
她抬头,望着天上飘着的雪花,双眼酸涩,却硬是不肯落下泪来。耳边是城楼下悲壮的战鼓声和铁马交战声。寒风中,发丝乱舞,她只觉瑟瑟发抖,悲凉到了心底。
黄昏已近,城楼下,旌旗满天,江山嘶鸣。黑衣卫的后援使翼军士气大增,般鎏军步步撤退,渐渐落得下风。
“锵锵”刀戟声中,司寇云战环观四周,想起早日收到来自云霄宫的信,紧蹙的眉宇微微一松,不由得轻舒了口气,他终于及时赶到了。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黑衣卫仅有八百,却――”怎可令形势大转?
“不,今日的‘黑衣卫’不止八百!”低沉的声音透出一丝神秘和赞叹。
杨煦不知何意,但眼前的希望已让他欣喜得无暇再作它想,只恭敬问道:“皇上,我军可要乘胜追击?”
司寇云战凤眸煜煜,闪着慑人的黑亮。满天血光里,他渐渐勾起一抹红莲般妖娆的笑意。
“看,城楼上!”正要发话间,不知是谁忽然大叫一声。
“呜呜……”
撤兵的号角声沉沉响起,般鎏军忙像潮水般向城里迅速退去。
司寇云战抬眸一看,心中陡然一沉,脑海空白之际,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匆匆地喝了声:“莫追!”
翼军停止了进攻,井然有序地列兵在后,旗幡滚滚。兵临城下,六军不发。战争的嘶鸣喊叫顷刻间已消弭在风雪中,城上城下皆是一片僵硬的安静。
天空渐渐昏暗,一阵烈风刮过,俄顷,已风定。
城楼上,一个娇小的女子被缚于城头,全身无力地向下垂着。素色的衣裙被风吹皱,如同将赴死亡的蝶。她的手脚被麻绳捆住,许是挣扎过,捆绑处可见清晰的血痕。发丝凌乱地散开,显得十分狼狈。她微微抬头,终露出一张清丽而苍白的脸。
一双翦瞳曾经清澈得如同一泓静谭,总令人卒不胜防地沉溺其中。如今,黑瞳里却盛满了伤痛,仿若静谧的潭水已被风吹乱。
一年了,多漫长的一年,今日,终于见到她了……
她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