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张着嘴巴,可是饿了?”
黛蜜愣地回神,脸颊微微发烫。唉,都这么多年了,咋对美男还是没啥抵抗力?
“师傅,你何时变得这么奸诈,把人家的莲子羹都给截了?”
夜槿恒走前几步,微微俯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春夜寒凉,别任性。”
一字一句如暖流细过心坎无声,那曾是如何刻骨铭心的温暖……师傅啊,教我拿什么回报你……
她垂眸,掩去那泓水泽,嘟了嘟莹色小嘴,嗔道:“师傅害我吃不成莲子羹,明天可要赔我一顿大餐!”
夜槿恒摇头失笑,碎玉般的声音散了一地。
“仔细撑了。”
“哼,本姑娘肠子滑溜着呢,仔细你荷包空了!”
黛蜜笑嘻嘻地拉过夜槿恒,往深花楼走去,“师傅,住在深花楼好不好?”
“好。”
她点了灯,古美的镂空灯罩,透出暖馨的光芒,她回首,见夜槿恒白玉一般的脸庞上明灭交织,美得动人心魄。
夜槿恒倒了杯茶,嘴角沁着淡雅的笑意,声音淡无情绪又似是夹着密密疼惜:
“蜜儿,告诉师傅,近日可好?”
“哐啷!!!”
黛蜜浑身一震,心神一乱,一不小心竟将灯罩撞落在地,顺带刮灭了火焰,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她忙蹲□去,摸索起来。
这段日子,已记不清有多少人来问自己过得好不好,关心自己一个人过得是否愉快。自己总是笑得一脸无谓,一一答曰:“甚好”。可是,今夜,夜槿恒只是这样一句淡淡的问候,却为何如此轻易地乱了她的心绪?那个长伴自己多年的男子,那个总是温润浅笑,给予自己无限宠爱的男子,那个默默爱着自己,却从不开口,只懂成全的男子……他那般轻易地,就击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黑暗中,她双手哆嗦,凌乱地摸索着掉落在地毯上的灯罩与火折子,满腔的酸涩,担忧,怅惘却趁虚而入,狠狠纠结在一起,灼得她胸口发疼,双眼泛酸。
不知何时,一阵墨香袭来,黛蜜还来不及反应,已被拥入一袭白衣。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那白衣里传来的温度,还有那轻拥着她后背的双手,她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像是清风轻吻流沙。
寂静的黑夜里,夜槿恒喟叹一声,怜惜地唤了一名。
“蜜儿,莫哭。”
一腔苦涩被轻易勾出,黛蜜猛地把脸埋进那一袭白衣,双手圈着夜槿恒精瘦清隽的腰肢,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师傅,呜呜呜……师傅,师傅,呜呜……”
师傅,师傅,我不好,一点也不好。我好害怕,害怕忽然有一天会从般鎏国传来不好的消息;我好担心,总是不敢留在府里,怕自己看着他的东西胡思乱想;我好想他,每天数着时间,为什么时间不过得快一点,他还要多久才能回来……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要是他败了,那该怎么办?
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断弦割指般割得他心神俱裂,他只觉心中大痛不已,恨不能代为受之。
夜槿恒静静拥着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歇,才拾了地上的火折子,轻轻一弹,重燃了光明。
他垂下眼睑,专注地看着怀中那哭得一脸疲倦的女子,袖袍微动间,他抬了抬指,却又只止于此,再无动作。
淡淡的熟悉的墨香让黛蜜觉得有些神思恍惚,仿佛那时候,她第一次来月信哭得要生要死的时候,她也是抱着这一袭馨香安然入梦的。原来多年以后,她还是依然这般贪恋他身上那份温暖。
总在不经意的年生回首彼岸,纵然发现光景绵长。
她淡淡的笑了笑,涩道:“师傅啊,你说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在你面前,总是这般爱哭?”
夜槿恒状似烟火全无的眼神从她脸上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淡入春风,便了无痕迹。
“傻丫头,自是因为我是你师傅。”
黛蜜喉头一哽,“师傅,我——”
香炉里淡烟袅袅,迷离了这一室。不知是谁将烟焚散,何时开始,便散了纵横的牵绊。
夜槿恒眼中一恍,轻轻逸出一声太息,声音轻若落雨。
“蜜儿,别怕,师傅陪你……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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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给力呀,留言板稀稀疏疏,某妆好生怅惘呀~~~
78、谁在问君胡不归 。。。
暮春时节,满地落瓣,花雨纷飞,轻然似梦。然而春意浓郁,却仍有枯黄的叶子和着花儿残瓣,落在青石板上,缠绵悱恻,至死不休。
她不让人清扫深花楼前石板上的落英,如此看着,倒也算是一种凄美的享受。
黛蜜这般与浅浅说着,待看见浅浅眼中那一份泪盈盈的担忧时,又不免自嘲一番,敲了敲她额头,摇头涩笑。等待的日子,心惊肉跳。她竟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来了么?
黛蜜平复了一下心情,拿腔拿调地谴了浅浅去春晖院,然而径直往庭中小苑走去。昨晚约好了,今日可是要去大讹师傅一顿的!
此刻,夜槿恒正在琼花树下吹箫,一身白衣随风鼓舞,似翩跹的蝶,又似是迷失红尘的仙。箫声行云流水,柔肠百转之间,夹了丝丝的怅然若失。黛蜜许久不曾听见这自天外传来的仙乐,此番传进耳朵,心情竟舒坦了不少,她咧嘴笑了笑,一蹦一跳地凑到那谪仙面前,侧着脑袋盯着那张绝色容颜,笑嘻嘻道:“师傅大人,徒儿给您请安啦!”
一曲落下,白玉箫轻弹入袖,夜槿恒缓缓抬眸,映入那张秀气的小脸,一双黑眸宛若秋水长蒿。他心中微动,唇角轻弯,淡淡地绽出一盏白莲。
“收徒七年,今日终于听见一句请安,为师甚感欣慰。”
黛蜜似是小小地吃了一惊,眉眼弯弯地盯着夜槿恒,眼里憋满笑意,却摆出一张苦脸,怨道:“哎呀,拜入堂堂云霄宫宫主门下七年,至今还未学到一招一式,徒儿甚感痛心啊!”
看着她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花下仙人不由得摇头失笑,极其自然地捏了捏她脸颊,叹道:“蜜儿才华天成……”
毫不意外,她恶狠狠地瞪了瞪夜槿恒,忿忿道:“夜槿恒,本姑娘要叛师离门!”随即转身便要走。
夜槿恒沁着三生不变的笑意,施施然转身,背向着黛蜜,悠悠离去,顺便丢下一句:“如此,这一顿饕餮大餐便可免了——”
“师傅~~~”她一脸讨好,快速转身,果断追上夜槿恒,拉上雪白衣袖,嘿嘿笑着:“师傅啊~~~我们去听月楼好不好?”
听月楼,最适赏月,目观月之圆缺,心听命之阴晴。今日正值十五,黛蜜掂量半响,终是捂住蠢蠢欲动的胃腹,艰难地决定了晚上再去。
午后阳光正好,夜槿恒坐在琼花树下,正凝神作画。黛蜜盯着那俊美的侧脸半响,不满地嘟了嘟粉腮,转身托人寻了一怀抱羽毛,然后屁颠屁颠地回到树下,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雪白的琼花大团大团地堆在枝头,像是坠落人间的白云朵朵。春光煦煦,透过枝桠星星点点地落在树下二人的身上,随着日移,光点便有如琉璃光转,静美至极。
黛蜜满脸认真地捣弄着手中的玩意儿,有花瓣任性地落在她鼻梁,堪堪卡住,惹得她酸酸痒痒,眼里仍专注手中的活,只懊恼地撇撇嘴,伸手便要拂去。动作尚且来不及展开,已有一阵温凉轻柔地落在鼻尖。
她怔了怔,终抬起眼来,便见夜槿恒手里捻着那片花瓣,湖眸深深地看着那片花瓣,嘴里却朝她笑问:“蜜儿捣弄这些羽毛,不知又有何意?”
黛蜜恍然回神,忙得意道:“嘿,这乃是如来神笔!”
“哦?何谓神?”尾音一挑,携了一丝戏谑。
她立马就来劲儿了,开始噼里啪啦地解释一番,最后将理论结合实际,将割了小口的羽毛蘸了蘸墨水,然后紧张地深呼一口气:“师傅,瞧好啦!看我的羽毛笔!”
她屏住呼吸,认真而庄重地写下第一个字,随着末笔写毕,眉毛一松,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哈哈哈哈,成功啦,成功啦!师傅,你瞧你瞧,这才是我真正的实力,你看这字,多清秀多可爱,多像它主人呀!”黛蜜狂野地笑啊笑,拎着手中的纸,像是挥动胜利的旗帜一般欢快地旋着。
夜槿恒好笑地看着她,唇边是不可抑制的宠溺。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般真实的笑颜了……这一刻,他竟觉得心被什么装得极满极满,原来,只要看她这样笑着,自己便再无所求了么?
黛蜜哎呀哎呀地叫着,然后兴奋地拿起所谓的羽毛笔继续写,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倏尔,歌声戛然而止,她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师傅,呜呜……坏了,坏了!”
夜槿恒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叫惊了一下,侧身一看,原是那墨水从羽毛笔尖漏了出来,而且流得甚是辉煌,一团黑墨正好成了个小鸭子的形状。
看她沮丧地扁着嘴巴,一脸的了无生趣,夜槿恒忍住笑意,拿过那张纸,细细观摩,眼底一圈涟漪轻然逐开。他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嗯,倒还真像它主人。”
黛蜜的脸一阵绿一阵白,忿忿地跺了跺脚,火速地将石桌上的羽毛一扫而空,然后状似乖巧地站到夜槿恒身边,熟练地磨起墨来。这情景,一如当年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一脸憋屈地站在仙人师傅身边,不情不愿地研着墨……
夜槿恒唇角微弯,复又继续作画。眼角可视之处,那双纤小的手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他缓缓地搁下笔,捻起白玉杯轻啜了一口菊花茶,湖眸半垂,修长白皙的指尖微动了一下,神思恍惚之间,仿似闻到了琼花的暗香,是他方才为她轻轻捻下。
一日在墨香里流淌而过,满月初升时,黛蜜已一边擦着口水一边拉着夜槿恒上了马车,直奔听月楼了。
不远处的寒山在春霭静静伫立,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皎洁的月光披泄而下,宛若一层柔软纱衣轻笼山肩。湖面月光潋滟,有风矮矮掠过,湖光破碎,惊起一行白鹭簌簌归林。
座座精致的水榭立在湖水中,纵横四方的木道上挂满红灯笼。有歌姬婉转歌唱,有画舫轻荡湖上。
黛蜜与夜槿恒并肩而行,踏着红木小桥,步入水中央的水榭。
“师傅啊,我快饿扁了~~~”她无力地坐了下来,呜呼哀哉一番。
夜槿恒望着清江近月,任她在旁边对着小二吱吱喳喳地念了一堆菜名,又念佛似地催着小二:“快点上菜,快点上菜,我要饿死了,我要饿死了~~~”
“师傅啊,听荷大娘说,你最近很忙?”黛蜜舀了勺清炒虾仁塞进嘴里,随口问道。
夜槿恒夹了箸酸辣肚丝放入她碗中,一脸的云淡风轻。“师傅现在不忙。”因为你在视线之内。
她眨眨眼,将他夹来的酸辣肚丝又塞进嘴里,若无其事地嘟嚷了声:“这样正好,有师傅陪着我,嘿嘿,不怕无聊。”
夜槿恒沉吟一会儿,缓缓开口:“蜜儿,翼帝可有曾召见过你?”
“翼帝?没有啊。”她喝了口汤,自袖里掏出星弩,对着夜槿恒晃了晃,“师傅,不用担心,有这个在,蜜儿不会丢掉的。”
夜槿恒俊眉轻拧,沉声道“昨日师傅收到暗影回报,司寇王爷暂时性命无虞,但般鎏国主大费周章,百般刁难,恐怕……出使一行,旨在收复边疆畅州一带,翼帝有意陷王爷于险境,设置的条款甚是苛刻。且翼帝与般鎏国主私下串通,这一路,甚是维艰。”
黛蜜静静听着,不哭不闹,只轻轻皱着眉,夹菜的速度越发地慢了。
夜槿恒把她的表情细细看在眼里,她越是平静,他却愈感揪心。他思虑了何止三遍,纠结着该不该告诉她这些,然而,他终还是说了,她有权利知道。
他不知道,她那么平静的原因,是早已作了打算——顶多随他去了吧。
“师傅,你尝尝,这个汤好好喝。”她的眉头已松了下来,笑得很是欢快。
夜槿恒淡淡一笑,散了眸中涩意,在她万分期待的眼光中,尝了尝。
“嗯,甚好。”
“嘿,那是,我这舌头可是美食家的水准!”
黛蜜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溜溜地转动,在一桌菜上巡逻,似是抓不定主意,这一筷应伸向哪道菜。她忽然哎呀一声,把凳子向后一推,敛起藕色裙裾,然后吧嗒吧嗒地跑到夜槿恒旁边,伸长手臂便要去夹夜槿恒面前的珍珠什锦煲。
夜槿恒无奈地看她端着一个小碗跑来他面前夹菜,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刚要举筷帮她,不料黛蜜心急手乱,一不小心带翻了旁边的茶壶,尚未跌落在地,滚烫烫的茶水已刹那溅了开来!
“啊!呜呼!”
夜槿恒眼疾手快,一把搂住黛蜜旋身躲过,手中白玉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直达茶壶底部,轻弹而起,电光火石之间,茶壶已稳稳落在桌上。
他回身急急询问:“蜜儿,可有烫着?”
黛蜜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回答夜槿恒的问话,急急忙忙捋起他的衣袖查看,“师傅,没事吧?有没有烫到?有没有烫到哪里啊?”
见她安然无恙,夜槿恒悄悄地舒了口气,又见她一脸焦急的神情,不由得勾起一抹极浅极浅的笑容,黑幽的湖眸掠过一丝喜悦的光亮,他摇摇头:“蜜儿莫急,师傅没事。”
温雅轻柔的声音像是有神力般缓缓抚平她内心的着急,黛蜜长长舒了口气,软软地坐在水榭长木椅上,抚着胸口大叹:“师傅,我险些又害了你另一只手臂!罪过,罪过啊~~~”她嗔了他一眼,刚要做僧人念经状,却忽而便地上一张似曾相似的纸片吸引了去。
夜槿恒顺着她的目光落到地板上,顿时湖眸一张,闪过一丝狼狈的慌张,然而身形未动,她已弯腰拾起。
他细细看着,不敢错过她半个表情,心跳的声音慌乱地响彻耳边。
金炉香烬漏声残,剪剪轻风阵阵寒。月移栏杆,檐下灯笼光芒曼妙,映在黛蜜低头凝望的侧脸,她静静地看着手里那一幅曾经的“红袖添香”,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几乎要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而他竟是日日带在身上,从未离过么?
照片里,那个温润如水,轻然如风的男子,依然是如今站在自己身边的他。而那个稚气未脱,一脸淘气的小女孩如今却已嫁作他人妇。
那些年,桃花树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如今可依然否?终是谁使箫声断,桃花落肩头,迷离了三生。
暗影中,她死死咬着下唇,狠吸了一口气,方抬起头来,笑着把照片塞回给夜槿恒,懊恼嘟嚷:“真讨厌,南儿那技术真是烂,把人家照得那么难看,站在师傅身边,简直成了一片绿叶,而且还是烂掉的绿叶!”
夜槿恒将照片重新纳入怀中,低眸的瞬间,湖眸里风卷云涌,终化为一抹无言的叹气,散入无边无际的湖水里。
他看她坐回原位,勺筷并用,斗志昂扬地与桌上美食战斗,轻笑一声,捻了白玉箫在手,望向湖面,看那烟笼寒水,月笼沙丘,悠扬清幽的箫声莹然而出。
日子过得不快不缓,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一日又一日,黛蜜依然等不到司寇云战一封信,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封。三个月期限将到,她却得不到任何关于司寇云战归国的消息。不过,至少知道他暂时平安,已算是她最大的安慰。
等待中的大多数时间,便是与夜槿恒一起坐在琼花树下看书作画,时而帮他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