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间，似有一只手，温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轻轻地摸过。
“妈妈……”这样的温暖应是在梦中，如自己多年来一直做的那个梦一般，妈妈很快就会出现。
“涛……”
妈妈不会这样称呼自己！浑身一个激灵，雷涛睁开了眼睛，楚云桐静静地蹲在自己的身边，手抚在自己的脸上。
下一秒，雷涛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用手撑着地，身体竟像散了架一般不听指挥。
“别动，你在发烧。”楚云桐把手伸到他的腋下，使出吃奶的劲把他往上提了提。
“为什么回来？”雷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如同现在他的身体。
“我听到你在咳，一声一声……”楚云桐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我走不了。”
雷涛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她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竟有几分瑟缩。
“我们不要再吵了，涛……”最终，她选择了低下头，轻声地说。“当我听到你咳嗽的那一刹，我对自己说，我不想再问了，不想再去探究你的过去，更不想勉强你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们，不要再为别人吵架了，好不好？”
“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在很长的一段沉默后，雷涛的声音是试探性的。
“是的。”楚云桐的脸已被泪水爬满。“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坐在这儿……”
“云桐……”男人蓦地伸出手，紧紧搂住身边的那个人，脸上是一片狂乱，声音却已哽咽：“谢谢你……在这个时候，选择陪在我身边。我发誓，将来，我一定会为你搭建一个最温暖幸福的家，属于我们俩的……”
23、除夕 。。。
1991年的除夕是个很特别的日子――2月14日。
雷涛坐在T县宾馆302号房间那张小小的桌子一端，看着对面的女人埋头在那一碗阳春面中，唇边慢慢升起一个淡淡的笑。
“傻笑啥？没见过人吃面啊？”楚云桐刚好一抬头，看到那个饶有趣味的笑，有些羞怯。
“云桐，有没有人对你说过，看你吃面是一种享受。”雷涛取下眼镜擦了擦，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说呢……在你面前，那个感觉不是面，是世上最好的佳肴。”
“那个……”楚云桐的脸红了下：“我主要是饿了……”
“对不起，今天是除夕。因为我，你只能……”雷涛的笑迅速掩去，声音瞬间低沉了几分。
“说什么呢！”楚云桐装作蹙了蹙眉，“咱们可是开始就说好的，不许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今天这个日子不知多少年才能碰到一次，咱们得好好珍惜。”
“可是我连玫瑰都没能给你买一支……”
“我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那些，我喜（87book…提供下载）欢实质的，呵呵，比如……”楚云桐冲雷涛一眨眼，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比划了下：“那个，发着光的，可以套在这里的，才是我喜（87book…提供下载）欢的。”
雷涛望着眼前这张表情异常丰富的脸，心却不由自主地揪紧。
除夕，和自己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宾馆，吃一碗阳春面，还要想方设法哄自己开心……这个世上，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楚云桐！
想起昨天她到邮局给楚骁打电话，称自己和他在G市的家过得其乐融融，可能要多呆几天才回A城。整个过程，说得那样自然流畅，宛如真的一样。其实，他知道，那不过是怕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因为，她所做的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自己一句话：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缩起来……所以，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她却跟着自己来到了这里，甚至连一顿除夕大餐都吃不上……
这个傻姑娘啊……
“涛，外面在放爆竹了！”楚云桐急急跳起来，冲到窗边，窗户已经被外面的光映得五彩斑斓。
雷涛也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地搂住那个纤细的身体，“睢你急的……不过，其实，小的时候，我也很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放爆竹，放那种好大好响的爆竹……”
这样，我才不会觉得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人，而四周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窒息。
“那现在呢？”顾着看窗外的楚云桐并没有发现身边人面色的凝重。
“现在……”雷涛的唇边终于又浮起笑：“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了。只喜（87book…提供下载）欢陪着人看。”
楚云桐并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她只是惊喜地抓着雷涛的手：“快看，快看那边，竟然有烟花……”
贴着窗户望出去，在离宾馆不远的一角，一个烟花在漆黑的天际边炸裂开，幻化出各色的美丽。五彩的光把漆黑的天际映得美艳无边。
“涛，我好喜（87book…提供下载）欢，我最喜（87book…提供下载）欢烟花了！”楚云桐紧拉着雷涛的手，激动得面色发红。
雷涛再看了一眼那边已然消散的烟花，唇边的笑意更浓：“以后每年，我都陪你放，可好？”
“真的？”楚云桐一把抓住雷涛的手臂，让他的脸和自己的面对面。
“当然！”雷涛郑重地说，顺势把她更紧地搂到自己的怀中，“以后每年，我都会陪你一起放爆竹，看烟花，如同现在一样，紧紧地，搂着你……”
“涛，你知道吗，今晚我实在很开心。你还是第一次给我说这样的话。”
“那是因为，我从不轻易承诺。但只要承诺，我一定会做到！”
“那个，你的意思就是说……”楚云桐在雷涛怀中促狭地笑了笑：“那个谁肯定就是谁的一辈子的什么了，是不是啊？”
雷涛楞了片刻，才明白楚云桐所指，他的笑意更浓，“是啊，是啊，某人的骨头上也刻了字，心上也烙了印……”
蓦然间，嘴被一只小手捂住，“不许说这个，我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这个词让我老觉得不吉利。我不要什么刻骨铭心，我只要现在……”
“好，只要现在！”揉了揉怀中那个乱蓬蓬的脑袋，雷涛的嘴角翘起好高。“不过，这个脑袋上长的东西实在太短了，我可是最喜（87book…提供下载）欢长长的，顺顺的感觉……”
“你想得美！那个打理起来好麻烦。现在这个多好，早上起来，抓抓就可以出门了……”
“以后，我帮你弄。”雷涛的笑更深了，“等我们……住在一起之后……”
“你好坏！”楚云桐娇嗔一声，捏紧粉拳，作势要打。
手被人紧紧地攥住，就在顷刻之间，唇也被人覆上，情迷意乱之间只有隐隐作响的爆竹和那人低低的醇厚之音。
“现在，就让我来做点更坏的事吧……”
两人在T县从除夕呆到大年初三。其间，楚云桐陪着雷涛一起去给他在C村的奶奶上了坟。坟上荒草萋萋，但却不掩石碑上那个老人慈祥的面容。
雷涛恭恭敬敬地点了一柱香，再恭恭敬敬地向着墓碑磕了三个头，“我出生不到1月，便被人断言此生克父母、克亲人、克妻克子，孤独终老，而一贯迷信的奶奶却给了我她能给予的所有的爱。而且……直到她死，这个事她都没有告诉他！不过……”雷涛俯身，轻轻地拾起坟前的枯枝败叶，“他最终还是知道了，再联系自我出生以来发生的种种事端，我便是打入另册的人了。”
那天风很大，凛冽得不断掀起雷涛黑色大衣的衣角，但他的神情始终淡定从容。他云淡风轻地提起这些过往，脸上已不再有忧戚。除了寒气带起他不时低浅的轻咳，他几乎是轻松的。
“我每年几乎都会来给奶奶上坟，只有看到她老人家，我的心似乎才能平静下来。”离开的时候，雷涛依然有些不舍。
“以后，我都会陪你一起来。”楚云桐上去挽住他的手臂，“我相信，奶奶看到你和我……也会很开心的。”不知不觉中，脸还是红了。
24、流年（1） 。。。
大年初三的上午，启程回A城之际，闻陆洋不请自来了。
当楚云桐拉开302的门，看到门口那个有些风尘仆仆的男人时，只怔忡了一秒，便让出一条道来。
“雷涛不在，出去买东西了。”不知怎的，楚云桐有些惶恐。
“我知道，我看到他下楼，我才上来的。”闻陆洋慢慢跨进来，也不坐，站在房间当中，饶有兴致地看着床上那乱作一团不及收拾的被子。
“你……有什么事？”闻陆洋的目光让楚云桐更加惶恐，连声音也有些轻颤。
“你们俩很浪漫嘛……”闻陆洋也不回答，声音清冽：“放着合家团圆不做，躲到这儿过两人世界？”
“陆洋，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雷涛他也不想这样的……”楚云桐绞着两只手指，“他家……反正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其实，他也很痛苦。”
“是嘛？我只知道你们俩躲在这里风流快活，让方市长大年初一气得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
“方伯伯病了，他怎么样？”
“能怎么样？”闻陆洋瞟了一眼楚云桐：“已经抢救过来了，没有大碍。医生说只要注意休息，情绪不过度激动，不会有太大的事。”
楚云桐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照说方市长的家事，我这个做实习秘书的，也没有必要去管。不过，你应该比我清楚，方市长这人对人可真是好，我实在不忍心看看他失望的眼神……”
“陆洋，抱歉……”楚云桐有些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很多事你不知道。我实在没法去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我的目的，只是要他开心而已。”
“陆洋，”楚云桐抿了抿唇，走到一边的行李箱边，拉开拉链，从最里层小心地取出一个信封。
“这个，我原本打算当面退给方伯伯的，不过可能没有这个机会，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你也决定跟他一样，把方市长当仇人了？”闻陆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不是的。我理解一个当父亲的心。就像现在，我本应该劝他回去看看他爸。不过……反正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再在他们父子当中调停。不过，这个放在我这里，对我而言，始终是个很大的压力。如果让雷涛知道，可能也会对他爸增加一层怨怼。你知道，我不缺这个，雷涛也不缺，麻烦你还是帮我还给方市长吧。”
“云桐……”闻陆洋并没有伸手去接。
“我已经决定了，其他的你不用多说，我心里有数。时间不早了，雷涛一会儿也该回来了。如果在这里见到你，怕是不方便，你看……”
闻陆洋看了一眼楚云桐手中的信封，咬了咬牙接过来，“如果你真决定这么做，我无法可说。今天我可以先走，不你说的事我也可以帮你办，但是，也请你记住你答应我的事，答应方市长的事！”
关上门的那一刻，楚云桐顺着墙根滑了下去。她紧紧地抱紧了自己，可即便这样，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簌簌地发着抖。钱是交出去了，可是，很多的东西，自己似乎根本就没有摆脱，或者说永远也摆脱不了。前面，到底还有些什么等待着她，等待着他们呢？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回到A城不久就开了春。作为南方城市，春天的来到顷刻间就让寒气消散无踪，雷涛的咳嗽因此也好了许多。随着病情一起康复的，还有他的心情。就连A城银行常看到的人也觉得自从春节回家探了亲，这小雷看上去笑脸都多些了。只有雷涛自己明白，所有的这一切，无非源于那个夜晚，那个和5年前相似的夜晚，有一个人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宿命，终究是可以改变的！
四月底，实习结束，雷涛并不意外地得到了任行长的高度评价，拿着那封溢满赞许之辞的鉴定结论回到R大的时候，雷涛几乎是志得意满的。
“云桐，你就等着吧，不出三年，我一定会在银行站稳脚跟，再打出一片天地。到时，你就嫁给我，做我最幸福的小妻子，再生两个孩子……”
这样的话，楚云桐听过了无数遍。她只是静静地笑着，望着身边那个脸色难得红润的男人，祈祷一切俱能像他描述的那样……
闻陆洋在5月初也回到了学校。似乎是有意无意之间，他和雷涛的那份相知无垠已荡然无存。每每看到雷涛和楚云桐，他的目光变得深沉难测。
随着最后两门功课的结业，散伙饭吃了，毕业照照了，该哭的哭，该笑的笑了，毕业方案也就公布了。毫无悬念地，雷涛分到了A城银行，楚云桐理所当然地进了楚氏，而闻陆洋击败众多竞争对手，如愿去了G省人民政府办公厅。
公布毕业分配方案的那一夜，雷涛和闻陆洋在学校门口的小酒馆喝得大醉。
“雷涛，我……我还是要谢谢你。不是……你，我一个沂蒙山区的孩子是不可能有今天的……”闻陆洋的舌头打着结。
“不要说感谢。以后，凭良心做事，对得起兄弟就行了！”雷涛红了眼。
“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有……有那么好个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别去赌……那口气了……”
“不要说我了。”雷涛皱了下眉：“还是那句话，做事凭良心！也许，以后我们还能是朋友。”
第二日，他们便各奔东西。跨出R大校门的那一刻，楚云桐的眼眶突然一热，泪跟着就滚落下来。
“雷涛，从此，我们就不再是**同学了……”
“当然，很快，你就是楚总了，我是雷行长……”雷涛的嘴角带着笑，揽过楚云桐的腰：“傻瓜。离开学校说明我们长大了，可以真正独立地面对社会上的一切了！”
“可是，我很害怕。离开了这块净土，前面等着我们的，不知有些什么。”
“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以后，不论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怕，乖！”
25、流年（2） 。。。
3个月的见习培训之后，雷涛被正式分配到A城银行营业部。熟悉银行业务的都知道，那个地方其实就是银行的直属支行，是一个既能学业务又离领导很近的地方。对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年而言，那无疑是一个好地方。
“云桐，我已经很熟悉对私业务那一摊子事了……”
“云桐，我已经开始独立处理对公业务了……”
“云桐，今天主任让我做了下事中监督……”
每天下班，楚云桐都能看到那张越来越晴朗的脸和那些越来越自信的笑。
所以，每当她也笑着迎上去的时候，她会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过去的的确都过去了，现在的他们过得平适安宁而满足。生活如此，夫复何求？
那个时候，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但凡幸福，都很短暂。
年底的时候，雷涛所在的营业部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绩效考核。这天下班前，主任把他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小雷啊……”主任搓着手，有些尴尬，“按惯例，你们新进的同志这次是不参加考核，也没有揽储任务的。可是……可是……”主任有些秃顶的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晶莹剔透。
“皮主任，咱们营业部是不是遇到啥难处了？”从进门那一刻开始，雷涛镜片后的眼睛就紧紧地盯着皮主任。
“哎，小雷，也不算啥难处。只是我们营业部一直在全行业绩都是最好的。可是，今年我们有几个大客户被其他银行挖走了，日均存款量少了接近2个亿。如果不在近期想出办法，今年不仅这个业绩第一保不住，搞不好还得变成倒数的。”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雷涛淡笑着扶了下眼镜。
“我听说……”皮主任向雷涛走近了些，：“你和楚氏的大小姐走得很近？”
下意识间，雷涛微侧了下头，离那张有些夸张的脸远了点：“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