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立在屋内的古琴前。
“朕许久不曾听到这琴的声音了,爱卿可否献艺一曲?”
“臣遵旨。”说罢秕稚低着头快步走到琴边,坐了下来,抬起双手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阵眩晕,竹屋,白衣男子,温和的夜风。
“爱卿怎么了?”秕稚听到问话方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手依旧悬在琴上,却不停的在发抖。
“臣无碍。”说罢扬手弹了起来,这把琴的感觉很熟悉,虽然依旧记不起来,却闭上眼睛都知道指尖的弹动,静听着自己琴弦间流出的曲子,身前那人的气息,熟悉的让自己仿佛觉得,心脏的跳动都会随着他的改变而改变,秕稚缓缓抬起头,满眼泪水的看着眼前的人,琴音因着手指的颤抖越来越不稳,越来越凌乱。
面前的男子,天帝,就这样风淡云轻的表情注视着自己,静的就像完全没有风拂过的湖水,只是那双眼,那双让人看了就无法离开的眼,写满了询问和爱恋。
一声刺响,琴弦跳了一根,秕稚大口喘着气,低头心惊的看着跳飞的琴弦,手指火辣辣的痛,不自觉的伸手摸到了琴尾那一片乌黑的痕迹上。
“陛下,您是不是认识我。”
“是。”
“那您告诉我,我是谁,您又是我的谁?”
“你是秕稚。”比殇沉默了一下回到,“而我,”发觉秕稚抬头一脸期盼答案的看着他,比殇吹了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和你一样,是神龙之一。”
“仅此而已么?”秕稚继续追问,满脸不信的表情,似乎明白的告诉比殇,你一定隐瞒了什么。
比殇垂着眼,沉了口气,抬眼看向秕稚,“以前我以为兴许不是这样,但现在我不得不认为,是这样。”
“臣愚钝,臣不明白。”
“稚儿!”
门推开,涯戟原本满是欢喜的表情,在看到天帝的瞬间,消散而去,化为了恭敬还有一份诧异。
“臣拜见陛下。”
“免礼。”
秕稚依旧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看着比殇,比殇似乎终于有了情绪的脸在听到涯戟的一声“稚儿”之后情绪消散的无影无踪,又恢复为了那一副看起来很是平静,和善的表情。
“朕偶然路过,来看看秕稚爱卿,也该回宫去了。”
涯戟听罢弯身下去很是恭敬的说,“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秕稚都未站起来,只是仿佛丢了魂一般的小声说道。
比殇走后,涯戟关了门,走到秕稚面前,捏了捏她的鼻子:“天帝走你都不站起来,你胆子也太大了。”
见秕稚仿佛没听到自己话一般,只是出神的看着面前的琴,涯戟发现琴弦竟然断了一根。
“怎么如此不小心,可是伤到手了?”涯戟托起秕稚的双手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受伤才将她从琴边拉开,扶到桌边坐下。
“别担忧了,那琴弦我帮你修好就是。”
秕稚只是略微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莫名的忧伤,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天帝还是为了什么,自己看到他,没有熟悉感,却也完全没有陌生感,可是就是这样淡如水的感觉,却使得一股莫名的罪恶感袭上心头。
涯戟将那琴弦拿捏在手间,断的地方如何都接不回去。
“这琴弦是很特殊的材料做成的。一时半会还接不好。”
“涯戟哥哥不要管它了,看你刚才兴高采烈的来,可是有什么好事?”
“也没什么,天地柱基本稳定了,我在想我们的事,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我们的事?什么事?”
“秕稚,你可欢喜我?”
“我…”
“这些日子我脑袋中总是出现很多奇怪的场景,但是看来看去,都有你,我想,也许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这是注定的,不是么。”
“涯戟哥哥,两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这样互相关心,照顾不是很好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是觉得,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兴许是我太霸道了,可我总是担心,担心有一天会发生什么变故,会使得你离开我。”
“涯戟哥哥,你多心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开呢,现在的生活不是挺好的么,没有理由发生什么变故。”
“希望是我多心了,但是稚儿,我的话,是真心的。”
“我懂得,我真的懂。”
涯戟见秕稚似乎有意封自己的嘴,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沉默了不少,不再继续问下去,秕稚抬手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场面又变得有些尴尬,此时雪卿一脚把门踹开,气呼呼的站在门外等着秕稚,转眼看到涯戟,那气愤的表情又增加了几分,恶狠狠的等着面前的两个人,一副要扑上去拼命的样子。
涯戟见状,浅笑了一下,告辞了秕稚,转身走了出去。
“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比殇给气走了!”雪卿见涯戟走了,一脚把门踢关上,气哼哼的蹦到桌子上看着秕稚,秕稚一脸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人家好不容易放下身段来看看你,你怎么能这样呢?”雪卿一脸替人家委屈的表情看着秕稚,索性趴在桌子上耍起赖来。
“我怎么他了?他是天帝啊,我总不能随随便便的说话吧!”秕稚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声音提高了不少,这是辩解吧,这样想心里能舒服些。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点都不记得?”
“你说说我该记得什么,我记得我自己是谁,我记得我昨天吃了什么,我记得一切生活的细节,还要记得什么!”
“你记得比殇么?”雪卿幽幽的问,秕稚原本有点咆哮的样子,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后顿时安静了下来,低了头,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我何尝不想记得,你提到这个名字,我只是觉得心痛,难受,可是我偏偏什么都不记得,我努力的去想,还是记不起来,你告诉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现在什么状态,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然后就这样了。”
“失踪?什么意思。”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的。当初比殇去寻你,据说你被那魔王抓走了,之后比殇回来,说救到你的时候你气息都散了,他将那魔王劈了个粉身碎骨。”
秕稚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似乎在卷轴里看到这样的场景,惊讶的看着雪卿,却没有打断它的话,“却在一回头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渐渐消散了。比殇一气之下,疯了一般的将六界平了,称帝后就开始动用六界的力量寻你,这其中我也觉得奇怪,他原本是受了伤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变得很是强大。”
“然后呢?”
“后来是军师找到你的,说你在云海,比殇问询就迅速寻了去,看到你却没有敢近前,他那天哭了。”
“我为什么不知道。”
“军师告诉比殇,你除了涯戟,谁都不记得了,比殇没敢现身。”
“我…”
“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会想办法帮你恢复记忆的。”雪卿跳起来摸了摸秕稚的脸,轻轻说“不要太靠近涯戟好么,不是他不好,只是那样,真的会伤到比殇。”
“我懂了。”
第四十二章
天宫的桃花开了,大片大片的云雾一般的花瓣有的纷纷扬扬洒在空中,依旧飞舞着,似乎卷乱飘飞的感觉,不肯落地,地上也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树上也还有方才吐露芬芳的花朵娇嫩欲滴。
一群体态轻盈的小仙子在桃林间穿插嬉戏着,是不是的还将刚开过的花朵掐下来放在手中的花篮里。仙子中有一名年龄稍长,额头见生着一抹浅粉色的红痣,远看去微微亮着光,像是一片会发光的桃花瓣沾在上面,此时认真的盯着身边的小仙子,恨不得每一朵摘下的花自己都要亲自过目。
一边操心看一边不忘嘱咐大家,“天帝近日来身体不佳,前几日还被我瞧见似乎有咳血的迹象,听军师说是当初烙下的旧疾,这桃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你们切不可大意,摘了不好的去。”
“姐姐说的及是,就算姐姐不说,我们姐妹们又怎么可能拿天帝的身体开玩笑,一个个都细心着呢~”年长仙子身边的一位长相颇好的仙子凑过来,笑嘻嘻的回应,身边又围过来一个看起来很小孩子养的仙子,淘气的吐吐舌头说,“是呀,姐姐,我们可认真呢,做得好,说不定,天帝会重重赏你,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妹们呀~”说罢坏兮兮的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无故讨打,怎可胡说,做好天帝的仙婢,不许胡思乱想!”年长的那个扬手做了个要打的动作,那小仙子蹦蹦跳跳的跑开了,那年长仙子虽然面露怒色,嘴角却还是微微扬着的。
“这是第一年桃花宴,想不到这花开的还不错。”身后一男子声音,众仙子听了赶忙转身过来低头福下了身,“参见天帝。”
“免礼,都好好去玩吧,朕就是四处转转,不必多礼的。”
“陛下,您这样没有随侍的出行,会不会…”
“玄桃多心了,这是朕的天宫,朕四处逛逛也没什么的。”
“可是陛下,万一有心怀不轨的…”
“那又如何,这六界朕也是和兵士们一起打过来的,何时变了天帝,人也娇气起来了?”
“陛下赎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朕去别的地方逛逛,你们玩吧。”
说罢比殇转身从院旁的半月门走了出去,一群小仙女都围过来看,叽叽喳喳的。
“姐姐,天帝会不会是专门来看你的?”
“是呀,姐姐,你看天帝今天心情似乎很是不错,看到姐姐笑的更是好看呢。”
“我也这么想,姐姐如此貌美如花,原本能封个花仙的,天帝心里定是清楚姐姐的一片苦心的。”
“你们,别这么说…”那年长的仙婢脸红的堪比一颗熟透了的桃子,低着头倒是很羞涩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天宫中不应该嚼舌根么,最不应该的就是打天帝的主意!”听到身后很是不善的声音,小仙子们赶忙回头看,跪倒了一片。
“参见神龙大将军。”秕稚脸色很奇怪的看着面前跪倒的一片小仙子,转眼看向了比殇走出的拱门,身边的雪卿两只一只前爪插着腰,一只爪指着面前的一片小仙子,颇有泼妇骂街的姿态,“一帮不要命的东西,身为天帝仙婢,怎可生出如此龌龊的想法!信不信我禀明天帝,将你们一个个都贬了!”
“奴婢知错…”一片讨饶声中,几个胆小的似乎都要哭出来,秕稚深深呼出了口气,蹲下身将没有任何防备的雪卿包起来,转身走了。
到了人少的地方,也似乎看不到方才那些小仙子了,秕稚将雪卿才放了下来,雪卿站在地上直跳脚,“我说!你干嘛!谁让你无缘无故抱我的,你以后让我的脸往哪放啊!”
秕稚也没理会雪卿的无理取闹的样子,只是缓缓坐在了一方石台边,随手拿起了桌上的玉壶,到了些出来,闻了闻,竟然是酒,还飘着桃花的气息,一闭眼,仰头全灌了进去,表情缓和了不少,显然是不错的酒。
“你方才那么凶干什么。”秕稚又抬手倒酒,问了雪卿一句。
“我凶?我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什么?”秕稚不解的看了雪卿一眼,又将杯中酒干尽,继续抬手去倒。
“现在往比殇宫里去的女仙,各个搔首弄姿的,数不胜数,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你倒是好,不紧不慢的在这,刚才那帮家伙的话没听到么!她们可是直接侍奉比殇的啊!你说万一那小比殇哪天真的寂寞了,想通了,不吊死在你身上了!你不就完全没戏了!”
“你想我怎么做?”秕稚竟然笑了笑,脸上已经微微泛红了,雪卿气急败坏的就差捶桌子了。
“你当然应该天天去比殇面前晃悠晃悠!”
“像你说的她们那样?搔首弄姿么?”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蠢!比殇心是在你身上的,你多去去不就成了!”
“成什么?什么算成?”
“就是!”雪卿崩溃的抓了抓自己的胡子,扯过秕稚的耳朵四周看了看,说:“当天后!”
“呵呵。”秕稚笑了笑,发觉酒壶里的酒已经喝完了,表情有点郁闷,站起身来想去周围看看还有没有,晃晃悠悠的根本没把雪卿的话听进去一般。
“我真是要被你逼疯了!脑子好的时候不会用法术,我快疯了,现在会用法术了,脑子又坏了!”
“雪卿啊,你看这桃花,开的多好啊!”秕稚扑到一棵不是桃树的树边上,晕晕乎乎的抱着树干说开了疯话:“你说,开的好,是不是有败了的一天?”
“喂,你没事吧!你刚才喝了什么!”雪卿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只顾着说话,没注意秕稚竟然将一壶酒都给喝了。
“我想啊,我想记得,我什么都想记得,但是你说说,怎么会这么奇怪,他在我脑袋里,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下,一点都没留!”秕稚转身,身体不稳,背靠着那树干坐在了地上,继续醉醺醺的说:“我看到他,你知道我什么感觉么?”说着秕稚将手按到心上,不停的敲打着,“这儿,这儿!这儿痛的我想死!”
雪卿没了动作,只是看着面前的秕稚发疯,她一把抹了抹眼泪,继续笑了,“涯戟问我,我是否欢喜他,我喜欢,我满脑子中都觉得喜欢,可是我又觉得我很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涯戟,可到底是谁,我不知道!”
“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你没疯,你只是忘了。”
“忘了?你会忘的这么有艺术感么?偏偏觉得认识,又完全觉得不认识。”
“我当初问过你,是不是喜欢比殇,你没有正式回答过,但是你的那些所作所为,我不可能认为你不喜欢他,可偏偏还有个涯戟,你这风流债,真是头疼!”
“涯戟想娶我。”
“什么!”雪卿原本还算冷静,听到这话直接冲到了秕稚面前,抓着她的衣领连摇带晃,秕稚笑嘻嘻的看着它,“我没答应。”
“你绝对不能答应!”
“雪卿,有这样一个人,对你好,什么事都为你考虑,你梦中总是能见到他,他的感觉,他的气息,甚至一匹马,都和他那么像,你说,我这是不是爱他。”
“你脑子这么乱,我怎么知道!”
“我每次想,我是爱涯戟的,可是每次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绞的痛,我总是若隐若现的能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就是看不清他的脸,甚至是他的气息,我都摸不透。我这个神仙,做的真是失败。”
“她们都说,我想做天后,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若是真和你说的那样,没事往比殇身边凑,不就真的被他们说准了么,我本就没什么本事,这个官位得来的已经和捡宝一样了,我再这样贪得无厌,假如天帝只是人好,从来没有欢喜我的意思,我不是抽自己耳光么?”
“你知道什么啊!”雪卿看她絮絮叨叨的不停说着,也不知道回应什么好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样平静的生活,有酒喝,有花赏,不就挺好的么,干嘛要考虑那么多,你说是不是?”
“好,我说不过你,你开心就是,你开心了,他也能开心点。”
“一路黄泉,彼岸红艳…”秕稚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念念叨叨的哼唧起来,竟然直接倒在树边上睡着了。
“呀!神龙上仙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路过的几个看起来就很是非的小仙捂着嘴笑起来,雪卿回头一脸凶恶的样子,但是那几个小仙根本不怕,继续说:“这在天帝的院子里喝成这样,谁知道一会会不会吐来吐去的,天帝邀仙人来赏花,你也不必这么作践自己吧?”
“可不是么,这次天帝邀请了众多女仙,想必这神龙上仙是心里不舒服了。”
“你们胡说什么!信不信我把你们的嘴撕了!”雪卿听到这些越来越不靠谱的话,彻底爆发了。
谁知那些小仙根本不怕,继续讥讽到,“你算什么,不过是只神兽,还敢在此撒野?我就说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