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脱鞋子在床上爬来爬去之类的,他很活泼,出格的事没做过。”
章一名抬了抬眼皮,“最近我去见过你儿子,他在书店打工,我跟他说话时,他都不敢看我的眼睛,看起来很怕生,也很内向,根据学校老师跟同学的反应,他也确实是那样的人,比较孤立。”
陈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时候他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性格多少都会有所改变。”
章一名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离婚,才让孩子的性情大变的?”
陈丽说,“父母的婚姻问题对孩子多少会有影响,但不是全部,很多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一样也能健康成长,不比谁差。”
章一名说,“你儿子现在不是单亲了。”
陈丽明白了章一名的意思,她一下子失去了声音。
父亲去世,母亲有了新的家庭,早就不再过问,那孩子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过的好与不好,都只有自己。
章一名说,“你的前夫出事,孩子还是未成年,你打算怎么办?继续不管不问吗?”
陈丽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章一名没有逼问,他进门时就已经打量过这套房子,布置的很温馨,处处弥漫着家的味道,这个女人现在的丈夫是修理厂的工人,比她要大几岁,为人老实憨厚,对方也有过一次婚姻。
两口子把日子过的简单又平淡。
章一名拿笔在纸上点了点,查清真相的过程中,有时候会去揭开一些人的伤疤,提到了一个名字,“你跟孙四庆还有联系吗?”
陈丽先是怔了怔,而后失手打翻了玻璃杯,水洒在桌上,她也不知道拿东西擦。
章一名左右看看,他把茶几上的那块抹布抓了丢到桌上,快速将水迹擦干净,“孙四庆失踪了。”
陈丽抬头,眼中一片茫然。
章一名坐回椅子上,目带审视,“陈女士,你能跟我说一说孙四庆的事吗?”
陈丽撑住额头,“我不懂,老张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章一名说,“一,你跟孙四庆有过一段感情,二,孙四庆跟你的丈夫有过节,三,他目前下落不明。”
陈丽的脸色有些苍白,“章警官,既然你都查到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章一名笑了笑说,“查到的有限,希望陈女士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陈丽沉默了下来。
章一名起身看墙上的画,颜色五彩缤纷,没有一丝的灰白跟沉重,“陈女士,这些画都是你女儿画的?她的进步很大啊。”
陈丽淡淡的说,“只是瞎画。”
“这是动物世界?”
章一名停在一幅画前感叹,“小孩子的想象力真丰富,不是我们大人能比的,包括善良,陈女士,你觉不觉得人越长大,越自私,越冷漠?”
陈丽说,“只是顾虑的多了而已。”
章一名说,“那只是借口。”
陈丽又不说话了。
章一名也不再说什么,他把墙上的那些画一幅幅的看完,越发觉得小孩子的世界是最单纯最干净的,人慢慢长大,压力,悲痛,遗憾,欲||望等东西全都一一出现,简单的事复杂化。
“我在婚后的第五个年头遇见了孙四庆。”
陈丽的声音响起,“他的性格很好,懂的也多,我们相处的时候,不用担心没有话题可聊,我很放松,这是我的前夫给不了我的。”
“一开始的几个月,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一旦我有个什么事,都会跟他说,他分析给我听,帮我想办法,安慰我,那段时间我过的很开心,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章一名听着,没有插嘴。
陈丽的视线落在虚空一处,“章警官,你知道吗?人是有依赖性的,慢慢的,我对他产生了那种心理,等我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
说完这一句,陈丽久久没有开口的迹象,丈夫的暴||力,婚内|出||轨,哪一样说出去,都不好听。
章一名等了等,没等来中年女人的后续,他提到了一句关键,“你借了孙四庆一笔钱。”
陈丽回过来神,她露出没有什么意义的笑,“他什么都好,就一个毛病,爱喝酒,喝多了还会说酒话,这一定是他在酒桌上说漏了嘴,被你们给查出来了。”
章一名不否认。
陈丽去厨房拎了水瓶过来,给章一名的茶杯添上水,“当年他做的建材生意,他没有经验,考虑的也不周全,前期就花光了手头的所有积蓄,后期的资金不够,他说不能放弃,否则前面的投资就会打水漂。”
“那时候他过的很辛苦,我每次去看他,都发现他比上一次要消瘦,他说他不想信命,还说他想为了我们的将来再努力一次。”
顿了顿,陈丽说,“我信了,所以我借了他一笔钱,总共三十万。”
章一名敲点桌面的动作一停,那时候的三十万很值钱,可以在一线城市随便买房子,随便装修,家具也随便买,完了还有的剩。
“是我父母的房子,我的前夫不知情,谁都不知道。”
陈丽垂下眼皮,“那笔钱帮他度过了难关,生意渐渐做大了,往里面砸的钱也越来越多,我一边支持他,一边又担心他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或是过于听信朋友被骗,我怕他遭受打击,一蹶不起。”
章一名说,“钱他没还。”
“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他起先说公司才刚起步,还没进入正轨,流动资金拿不出来那么多,叫我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还给我,不花我的钱,后来他改变了说词,说会把公司的股份给我,以后公司就是我们的,叫我相信他。”
陈丽说,“纸是包不住火的,火跳出来是早晚的事,我的前夫开始对我起疑,我害怕拿房子抵押借钱给孙四庆的事暴露,就去找他想办法,他说……”
章一名记录着,“说什么?”
陈丽的眼底浮现回忆之色,手指有点发抖,“他说不如找几个人让我的前夫消失,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章一名的眼睛闪了闪,“那是什么原因让孙四庆没有那么做?”
“是我,我阻止了他,我说杀人是犯法的,日子好不容易过的好起来了,不能为了我的前夫,把我们的都搭进去,他被我说动了,就没有再去动那个心思,只是在背地里找人给我前夫制造一些麻烦。”
陈丽说,“我的前夫为了应付麻烦,就没有心思再管我了。”
“那时候只要是我说的话,孙四庆都会去听,从来没有一次对我敷衍了事,他很尊重我。”
章一名说,“可你还是信错了人。”
孙四庆有一段婚姻,他破产,妻子卷走他最后的财产跑了,在那之前,他们夫妻很恩爱。
这足以说明,孙四庆辜负了对面的这个中年女人,那里面有多少是怜惜,同情,怜悯,利用,当事人都未必弄的明白。
陈丽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的一干二净,前半生遇到两个男人,都没有什么好结局,她的那些年就是一个笑话。
“后面的事,章警官应该想到了,孙四庆的公司发展的很好,他对我越来越疏远,没有耐心听我说话,没有时间跟我见面,我也不傻,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了。”
“再后来他换了住处,电话号码也换了,我彻底跟他失去了联系,直到一年后,我推着孩子出门,无意间从朋友那里得知他结了婚,喜酒都办了。”
章一名问道,“你没想到你们会做邻居吧。”
“没想到。”
陈丽喃喃,“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带着我的孩子去敲隔壁的门,想礼貌的打个招呼,门里站着的竟然是他和他的妻子,太戏剧化了,像电视剧一样,太不真实。”
章一名也觉得很凑巧,“你们做了邻居以后,你丈夫才知道你跟孙四庆以前的事,这也是促使你们离婚的一个重大因素吧?”
陈丽点了点头。
那天陈丽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回来,在楼道里碰见喝多了的孙四庆,她跟他已经你无话可说了,就打算越过对方往上爬楼梯,却被一把拽住了手。
孙四庆拉着陈丽在楼道里拉拉扯扯,他乱七八糟的说着酒话,说他的公司又遇到了麻烦,能不能再借他一笔钱,完了又说他混账,不是东西,还说钱的事无所谓,想跟她做回原来的关系。
陈丽觉得孙四庆疯了,就提醒他已经有了家庭,过去的就算了,谁都不要再提,就烂在肚子里,当做没有发生过,她连那笔钱都不想追要回来,只想把跟他的过去都抹掉,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他们都完了。
孙四庆不知道陈丽的顾虑,他说你那会儿白天勾||搭我,晚上回去还不是跟你那个丈夫睡觉。
陈丽天旋地转,一巴掌扇在孙四庆脸上,对方清醒了一些,又发起酒疯,语无伦次的说他老婆不能生育,叫她给他生一个孩子。
幸或不幸,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陈丽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那天她的前夫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她和孙四庆在楼道里的争执,纠缠,对方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那晚陈丽差点被她的前夫用枕头捂死。
前夫极其好面子,他哪怕被妻子戴了顶绿帽子,出了门照样会恢复如常,可一旦进了家门,就会变着法子的在陈丽身上发泄怒火。
有好几次,陈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却没想到她会活过来。
家不再是家的样子,大人的争吵,压抑影响到了正处在年幼无知年纪的孩子,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离婚是前夫提的,他是为了儿子着想,说不想儿子哪天被人说闲话,还说婚一离,她跟哪个男人搞在一起,跟几个男的发生关系,都随她的便,叫她赶紧滚蛋,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父子俩的生活里面。
陈丽舍不得儿子,不肯跟老张离婚,老张就不断的逼迫,折磨,她遍体鳞伤的跟他结束了那段千疮百孔的婚姻,变的一无所有。
真正迈出那一步,陈丽才发现她过去的那些担忧,都是源自于自己不够独立,没孩子之前围绕着前夫,后来围绕着孙四庆,有了孩子就围绕着孩子,她没有自己的理想跟奋斗目标,活的很单薄,没有安全感,全指望着从别人那里获取,没想到那应该是自己给的。
思绪回笼,陈丽说,“章警官,在那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章一名说,“你跟孙四庆的事被老张发现,他有没有去找过孙四庆?”
“有过。”
陈丽回忆着说,“我的前夫让孙四庆尽快还钱,他还说那时候的三十万已经值一百万了。”
章一名说,“你当初借钱给孙四庆,没有要他打借条吧?他会答应还钱?”
陈丽点头,又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从孙四庆那儿要回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催的很,邻居们只知道我们两家没什么来往,却不知道还有这种纠缠不清的因果在里面。”
说到后面,她悲凉的笑了一下。
章一名思索着说,“你的前夫捏住了孙四庆的某个把柄,逼他还钱。”
陈丽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章一名问道,“你们离婚,财产是怎么分配的?”
陈丽说她什么都没要,“我的前夫也不会改,他说孙四庆借走的那笔钱要回来也是给儿子用。”
章一名挑眉,“你就没有想过,他是想自己私吞?”
陈丽说,“有,还是没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章一名欲言又止,“那你们的儿子……”
陈丽说,“是我前夫的。”
章一名盯着中年女人,“你们平时吵架,你前夫动手打你,你儿子有什么反应吗?”
陈丽说,“我的前夫从来不在孩子面前对我动手。”
章一名问,“那他知道你们跟孙四庆之间的事吗?”
陈丽不是很理解,“章警官在开玩笑吗?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章一名耸耸肩,这次真开起了玩笑,“网上不是有句话吗?有一种不懂,是大人以为我不懂。”
陈丽似乎不接触网上的东西,她露出迷茫困惑之色,“什么?”
章一名咳一声,说没什么,“你不想知道在你走后,孙四庆这些年过的如何?”
陈丽冷漠道,“我以前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过的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
章一名自顾自的说,“他的公司经营不善遭遇破产,妻子偷偷跑了,在那之后他游手好闲,酗||酒||赌||博,过的潦倒又颓废。”
陈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好像他们的确再没有过任何联系。
好一会儿,陈丽叹息,“都是命。”
章一名不赞同,他也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倒不觉得是命,就是牌没打好,自作自受。”
陈丽说,“我又何尝不是,幸好我比较走运,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站起身,“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就请章警官离开,我要去陪我女儿了。”
章一名把写了手机号的那张纸撕下来递过去,“如果孙四庆找你,还请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陈丽没接,“他不会找我的。”
章一名说,“陈女士,我说的是如果。”
临走前,他将那张纸压在了果盘底下。
陈丽坐回椅子上,双手交握着,她整个人都呆呆的,陷入了那些久远的回忆当中。
“妈妈,那个叔叔走了吗?”
耳边的声音让陈丽一个激灵,她把女儿抱到腿上,“嗯。”
小女孩好奇的问,“他还会来吗?”
陈丽说,“不会了。”
小女孩要去拿桌上的那张纸,被陈丽给先一步拿了丟进垃圾篓里。
章一名的车离开小区,跟着导航上了高速,孙四庆有杀人动机,或许找到他,什么就都清楚了。
回到t城,章一名就直奔局里,把带回来的笔录丢给底下人去打印,随后就通知队里的人开会,分享得到的线索。
“孙四庆有消息了吗?”
“还没。”
“他要是真想藏,找个僻静,人烟稀少,又很落后的山村隐姓埋名,一直不用有关身份信息的证件,我们的人很难找到。”
“那也得找!”
章一名扒拉扒拉头发,“叫几个人,分头监视死者老张的前妻陈丽,还有他的儿子小杰。”
“章队,孙四庆会去找他们吗?”
“现在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我们只能利用目前掌握的。”
章一名一手撑着头,一手点着桌面,自言自语的说,“假设老张拿把柄要挟孙四庆还钱,他还不了,被逼急了就对老张杀人灭口……”
他停顿一两秒后说,“那么刘大娘的死是怎么回事?孙四庆杀她的动机在哪里?”
见其他人连屁都不放一个,章一名敲桌面的声响加重些许,“都说说,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别一个个的装聋作哑。”
有人说出调查的信息,夹杂了自己的猜想,“死者刘大娘生前有个嘴碎的毛病,这可能就是她被杀害的原因。”
顿时就有人说,“老人多数都有这个毛病,不足为奇。”
那人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般人被嘴碎的惦记上,顶多就是觉得烦躁,郁闷,心有不快,最严重的也只是见面绕道,碰到了也装作不认识,但是,如果对方是个偏执型人格,那就不好说了。”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