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听完就舒坦了,他问道,“画她干嘛?”
黄单说,“我要找到她。”
陈时啧啧两声,摇摇头说,“张舒然,我怎么觉着你这心里头全是小秘密啊。”
黄单无语。
陈时捏他的脸,“要我说,周娇娇年后不来画室,应该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也学不下去了,你又何必去找她。”
黄单必须找到周娇娇,他的任务全寄托在对方身上了。
陈时揉额头,“真不知道周娇娇之前给你的糖果是不是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你吃完了就对她这么上心。”
黄单心说,这不是糖果的问题。
整个h市的高中有不少,黄单在网上搜了地址,一个问一个,陈时那么怕车的一人,明明很难受,硬是坚持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黄单说,“周娇娇会不会不是本市人?”
他以为陈时又会说不清楚,没想到这次对方给了答案,“应该是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时摸他的脸,不答反问,“我能知道什么?”
黄单喝口水,“是我在问你。”
陈时的手肘撑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前倾,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张舒然,我只知道周娇娇是本市人,别的不知道,要是我还知道别的,怎么会陪着你跟个傻逼似的一个学校一个学校的找人?”
黄单看陈时的眼睛,陈时让他看,俩人四目相视。
不多时,黄单收回视线,“要不找王警官问问?他查起来应该会容易些。”
陈时斜眼,“问什么,周娇娇又不是失踪人口,她只是回家了,警||方不会浪费资源的,而且那姓王的这些天也没露面,手头上肯定有事儿在忙。”
黄单又去喝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时揉揉少年的头发,“别想了,明天接着找就是。”
“就当是我的一次治疗吧,多试一试,搞不好能克服对车的恐惧。”
他顿了顿,“说起来也怪,我怕车的毛病是天生的,按医生的说法,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一坐车,就跟个废人一样。那种恐惧感特别强烈。”
黄单垂眼,“对不起。”
陈时古怪的问,“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黄单没出声。
陈时狐疑的盯过去,“做错事了吧?跟哥说说是什么事,算了算了,咱不说了。”
他哄哄看起来很难过的少年,“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哥都喜欢你。”
黄单有点担心。
这次会是什么时候离开,以什么样的方式跟陈时告别。
统招考试前两天,黄单终于在一个学校问到了人,对方是个男生,十七八岁,“你知道她家住在哪儿吗?”
那个男生说不知道,“我跟周娇娇很长时间没见了。”
黄单的脸上浮现失望之色,他准备道谢,就听到男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等等,我在群里问一下。”
片刻后,黄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谢谢。”
男生说不客气,“那个,也不知道她家还在不在那儿,可能不在了。”
“没事,我们去看看。”
废了一番功夫,黄单跟陈时去了乡下,他们灰头土脸的找到目的地。
那是一处红砖砌的三层楼房,墙壁上挂满了爬山虎,四周寂静无比,也没见到什么人。
陈时环顾一圈,手指着不远处的乱葬岗,“要是我住在这里,饭都吃的不香。”
黄单也看见了,难怪他觉得这里的阴气很重。
陈时望着一处,他眯了眯眼睛。
黄单没发觉,“我们去敲门看看吧。”
就在这时,房子的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妇人拿着扫帚跟簸箕出来,她看到外面的黄单跟陈时,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们找谁?”
黄单说,“我们来找周娇娇。”
妇人站直了身子,用一种难言的眼神打量过去,“你们为什么要找我女儿?”
黄单说,“我们是画室里的人,周娇娇年后一直没过来,老师也联系不上,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妇人沉默了许久,久到黄单欲要去拽陈时,打算自行上门的时候,对方才说,“你们进来吧。”
黄单跟陈时并肩走进去,他们站在堂屋里,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两张遗像,一张是周娇娇,一张是她爸。
堂屋死寂一片。
黄单突然回头,他看到周娇娇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对他说,“舒然,你来看我了啊。”
83。他们没有脸
黄单每次接一个任务; 心里都有一份嫌疑人的名单; 按照线索一个一个的排除,周娇娇在这次的名单里面,但他没想过她已经死了。
尽管之前黄单问陆先生,对方回答说鬼在120区的存在方式各有不同,鬼跟鬼之间也不一样,有的没形体; 有的有,混在人群里很难分辨。
他还是没往周娇娇身上联想。
周娇娇给黄单的感觉就是一个青春年少; 天真单纯的邻家女孩,有时候会大大咧咧,她的身上散发着阳光明媚的味道,很真实。
一个死了的人; 竟然还能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
黄单再去看遗像,内心的震惊依旧强烈; 他把视线移到中年人的遗像上面; 周父在他看来,就是个对女儿过分溺爱的父亲; 没想到也不在了。
“舒然,你坐啊; 妈,去把我房里的糖果都拿出来!”
周娇娇开心的跑进堂屋; 冲着妇人吩咐; 手还往黄单身上碰; 却被陈时给挥开了。
黄单的脑子有点乱。
他快速整理着思绪,周娇娇跟她爸死了,她妈能看到她,应该也能看到她爸,还知道他们去过画室。
扫了眼进堂屋后面不改色的陈时,黄单确定了,他早就知道周娇娇跟她爸不是活人。
陈时见少年看向自己,他摸摸鼻子,觉得今晚要跪搓衣板了。
黄单把这事先压着,回去再说。
妇人端着装满糖果的果盘出来,把果盘放在黄单旁边的茶几上,她站在女儿面前,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了起来,“娇娇,你能再喊妈一声吗?”
周娇娇站在自己跟她爸的遗像前,淡淡的说,“喊不喊的,都没什么意义了。”
妇人失声痛哭。
周娇娇蹙蹙眉心,“今天我的朋友来看我,你能不能别这样?”
妇人忙说对不起,她边擦眼睛边说,“妈……妈去里面……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就喊妈一声……”
黄单望着妇人离去的背影,看来母女之间的感情不好。
再有就是,周娇娇不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按照原来的轨迹生活的人,她知道,从她看遗像的表情上能看得出来。
果盘里的糖果少了一个,周娇娇剥了外面的那层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她还是跟平时一样,不会用舌头卷着糖,等它慢慢融化,而是直接咬。
嘎嘣嘎嘣的声响在堂屋里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娇娇的嘴里多了糖果的香味,盖掉其他味儿才停。
她看黄单时,脸上又挂起了一抹微笑,“舒然,你怎么不吃糖?哦我知道了,陈时不让你吃我的东西,你喜欢他,听他的话。”
黄单,“嗯。”
周娇娇撇撇嘴,“我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似乎桌上的遗像压根就不存在,没有生死这条界线带来的阴森,他们跟之前一样的交流,仿佛就只是年后有些天没见了而已。
黄单有点怕鬼,但是不怕周娇娇,因为很熟悉,他没开口,陈时代他说了,“你已经死了。”
周娇娇要说什么,被陈时一击冷眼给逼回去,她重新露出笑脸,“舒然,你来找我,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黄单对陈时说,“你在外面等我。”
陈时皱眉,“不行。”
黄单说,“我不会有事。”
周娇娇同时也说,“陈时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伤害舒然的。”
陈时冷笑,“撒谎也不脸红,谁把他吓死的?”
周娇娇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起来,她的身子颤抖,眼睛微微瞪大,那里面充满了惊慌无措。
黄单的眼皮一跳,他知道原主是被吓死的,却不晓得这事跟周娇娇有关,现在想想也有蛛丝马迹,当初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周娇娇的手。
门开着,一阵冷冽的风刮进来,把桌上的糖纸吹起来,飘到周娇娇的身上,她伸手捏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舒然,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个字。
黄单看着一个死了的人在自己面前哭,那些泪水都是真的,布满了整张脸,他感到震撼,这个区的鬼跟人太像了。
就在这时,黄单忽然一个激灵,在陈时跟周娇娇眼里,他也早就死了。
不对。
如果这副身体的主人还是张舒然,他死后以人的形体活着,一定会找把自己吓死的周娇娇算账,可他没有。
周娇娇可能猜到了他不是原来的张舒然。
黄单在心里询问陆先生。
系统,“有的人死后,会忘记生前的一些事,忘多忘少,由各种因素决定,有的会想起来,有的在投胎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黄单一愣,那周娇娇会不会只是以为他忘了?
周娇娇接下来的话让黄单的猜想得到证实,“我……我看你还跟我说话,就知道你是不记得当时的事了,舒然,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害人,那晚我跟死在学校里的一个姐姐说话,不知道你也在场……”
黄单瞥陈时一眼,恐怕对方也是那么以为的,还当他是张舒然,只不过忘记了一点事。
他心想,回去要好好跟陈时聊一聊了。
周娇娇很崩溃,她不停的哭,脸上的皮变的发红,给人一种皮||肉快要裂开,从里面渗出血水的错觉。
黄单问过陆先生,知道原主已经去投胎了,“过去的就算了。”
周娇娇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抖着嘴唇,小心翼翼的问,“舒然你原谅我了吗?”
黄单点头,“嗯,原谅你了。”
周娇娇又哭又笑,一把握住黄单的手,“舒然谢谢。”
陈时见不得谁碰少年,他当下就把周娇娇的手弄开了,口气很差,“行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吧。”
黄单看看陈时。
陈时咳一声,他不再说话,阖了眼帘扒着少年的手指头玩。
黄单问周娇娇,“你愿意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短暂的静默过后,周娇娇垂眼抠着手上的指甲油,“我爸那时候一心扑进公司里面,天天都在忙着生意上的事,他很少回家,也不管家里的事。”
她的语气平淡,好像说的是别人家的事,跟自己无关,“有一天我在班上跟同学说话,被老师叫到教室外面罚站,我就提前从学校翻墙回来了。”
“等我上了楼,准备去睡一觉的时候,听到卧室里传出我妈的叫声,还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觉得恶心,放下书包就跑了出去。”
周娇娇挠挠脸皮,“我妈知道我回来过,她哭着求我,叫我别告诉我爸,我答应了,舒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不对?可我不知道怎么办,如果我爸知道了,我就没有家了,他就算不会打死我妈,也会跟我妈离婚的。”
“到那时候我会成为一个累赘,一个踢来踢去的皮球,一个讨人厌的拖油瓶。”
黄单没说话,陈时也没,堂屋里只有周娇娇的声音,她非常平静,不哭不笑,把家里丑陋不堪的一面全部撕开了摊在眼前,“我妈骗我,她说以后不会再跟那个男的联系了,但是没过多久,我又在家里看到了对方。”
“那天我妈坐在椅子上哭,说他们是相爱的,还说等我成年了,她就会跟我爸离婚,叫我跟她一起过,我不想回家了,叫我爸给我打钱,在宿舍里住了下来,慢慢的我开始逃课,偷偷跑去网吧上网。”
“我的成绩下滑的很厉害,变成全班倒数,班主任找我谈话无效,于是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我妈告诉了我爸,结果我爸一回来就打我,他把我打了一顿,接了通电话就回了公司,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
黄单一边听,一边搜索之前了解到的信息,难怪周娇娇会说家里就她跟她爸,在她心里,她没有妈了。
“去年的事了,那天是星期三,我在网吧上网,我爸找来了,当着网吧很多人的面儿骂我打我,我跑了出去,他在后面一直追着……”
周娇娇的声音顿了一下,终于露出自己不是旁观者,而是当事人之一的痕迹,“车祸发生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等我站起来,看到我跟我爸被车轮压着,身体东一块西一块,才知道我们都死了。”
“如果我当时没在街上乱跑,也就不会出事,还害了我爸,可要是我不去网吧,或者我爸不来找我,打我骂我,我也不会乱跑,再把时间往前推移,那更有的说了。”
她挠着脸,“舒然,其实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已经出现的结局都不会变,就跟命定的一样。”
黄单揪着两个字,“车祸?”
周娇娇嗯了声,“是一起连环车祸。”
黄单蓦然侧头。
陈时继续扒拉少年的手指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黄单拧眉,不管周娇娇说的连环车祸跟陈时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都先搁着,回去再提出来谈。
他明白周父的溺爱是怎么来的了,是无尽的愧疚,自责,后悔堆积起来的。
周父生前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一心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对女儿疏于管教,更没有好好陪伴女儿,所以他死了以后才会一直守着女儿,不让女儿乱跑。
“你爸他……”
“走了。”
周娇娇挠挠脸,笑着说,“我也要走了,舒然,这次你能来,我很高兴。”
黄单猜到了,但他不清楚那里面的规则,他在心里问,“陆先生,死了的人在世上存留多长时间,是由什么决定的?”
系统,“很复杂,一句两句讲不清。”
黄单问,“那你多讲几句。”
他等着陆先生跟自己聊上几分钟,就只听到一句,“该走的时候就会走。”
很符合对方的做事风格。
黄单问道,“娇娇,画上的人脸是不是你弄掉的?”
他想,如果周娇娇说是,那他这个世界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然而周娇娇却摇头,“不是我。”
黄单愣住了,还有别的鬼?“那夏唯,林茂,一中的女生,还有沈良的死,跟你都没有关系?”
这下子换周娇娇愣了,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没想到黄单会突然提起那四个人的死,毕竟案子都破了,警方也不再过问。
尘归尘,土归土,还有什么好提的呢?
堂屋里很安静。
黄单不着急,他看周娇娇沉默,就知道这趟会有收获,即便只有一点,也比没有强。
周娇娇伸手去拿糖吃,等到脚边掉了三四个糖纸,嘴里又有了糖果的味道,她才开口,“每个人都有秘密,舒然,你也有。”
这句话里有着深意,没有隐藏,很明显。
周娇娇只是说了这句,没有问黄单,怎么会把人脸的事跟那四个人的死联系在一起,又为什么想要打听,她心里清楚,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黄单感觉扒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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